冬日,赵府后院柴房。
谢千皙瘦骨嶙峋,衣衫单薄,虚弱地趴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面色惨白,高隆起的腹部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
她形容狼狈,半张脸却依旧难掩风华,微弱的月光照在她另外半张脸上,骇人的疤痕触目惊心。
她使劲全身力气,敲打着毫无知觉的双腿,抚上脸上的疤痕,温柔地抚摸肚子里的小生命,眼中划过怨恨。
稚子何辜!
是自己太傻,太笨,相信了赵潜勿和陈环儿…有此下场真是一点儿也不冤枉。
“你娘看人的眼光着实不好,孩子,这点你可不要学…”
话还未说完,她便听到屋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贱人就是贱人,都被关在柴房了,还要发骚私会野男人!”
破败的门被赵潜勿踹翻,谢千皙哪能不明白眼下状况,对于陈环儿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嗤之以鼻。
她却趁其不备,握起地上的银簪,隐于背后。
此时,谢千皙正斜靠在柴堆,姿态闲适,赵潜勿不禁气急。
“谢千皙,野男人呢!藏哪儿了!”他将谢千皙推倒在地,像是看不见她全身的脏污青紫般,发了疯般在柴房搜索起来,“你个不守妇道的娼妇!环儿还一直道下人看错了,你真是下贱,和你那与人苟合的亲娘一模一样!你怎么不和你娘亲一般,将自己吊死省得碍眼!”
谢千皙不顾浑身剧痛,用力撑起身,眸中冷厉迸发,直直射向赵潜勿。
这眼神中的冰寒令赵潜勿胆寒。
“我娘亲与我的品性,还不需要一只乱吠的狗来说道!怎么,你看到我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了?你与陈环儿滚在一处时,倒没想着你们是不是无媒苟合!”
她的娘亲是冤枉的!她和父亲相信娘亲不会因莫须有的罪名而如此轻生!
谢千皙说话凌厉的模样,像极了一直令赵潜勿惧怕的岳父—前丞相谢墉,赵潜勿全身的血液像是沸腾了般,气得面红耳赤。
“贱人,你去死!”
啪的一声,谢千皙半边脸颊就肿了起来。
“谢千皙,你以为自己还是高贵的丞相千金呢!你现在不过是一罪臣之女,如今谢、方两家满门皆无,我能赏你口饭吃已经很善良了!你不会以为你爹还会来给你撑腰吧?”
谢千皙嘲弄的神情一顿,使出仅剩的力气拽着赵潜勿的衣袍,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爹怎么了,外祖家他们怎么了!”
“哈哈,”赵潜勿忽地快意万分,眉间尽是兴奋,“方家通敌叛国,九族全灭不留!我们的丞相大人身居高位,却包藏祸心,知情不报,罪加一等,五皇子,哦,不,应该唤圣上了,赐了他毒酒,这会啊,尸体都凉了…”
“父亲…外祖父…怎么可能…圣上与父亲关系亲近,对方家更是礼待…”
谢千皙像被抽干了浑身气力,脸色青白,双目失神,呆呆坐在地上。
“五皇子?圣上怎么了?太子殿下呢!皇后呢!”
“太子?皇后?谢千皙,你糊涂了,太子殿下早就死于流民刺杀时了!至于你敬为姨母的皇后,不是早就郁郁身亡了嘛。”
赵潜勿犹觉得刺激不够,语气愈发肆无忌惮。
“先皇可不就是被你们叛变的爹爹和外祖家活活气死的,圣上可是悲痛万分啊…”
“原来你早就是五皇子的狗腿,说!他们的死是不是有你的手笔!赵潜勿,这些年,要不是有父亲帮扶,就凭你文采脑子都半桶水的德行,哪能进入官场,现在竟翻身成为宠臣?真是笑话!有五皇子如此昏庸无能的君主在,大至必亡!”
“贱人!”
又是一巴掌,谢千皙嘴中猛然吐出一口黑血,血迹骇人。
中毒?
谢千皙望见血迹颜色,眼中震惊异常,此时,她的肚子忽然绞痛起来,她冷汗滴滴滑落,再也无力支撑,瘫倒在地。
赵潜勿心中怒火旺盛,又用脚狠狠踢着她的肚子。
“贱人!带着你肚子里的野种去死!让你看不起我,让你们都看不起我,我现在可是人上人了,你们呢,只能成为孤魂野鬼!你爹算是什么东西,你个丑八怪死残废又算什么东西!我平时如此讨好他,讨好你,你们都不为所动,不为我疏通关系晋升,要不是有环儿在…我靠自己的本事上位又怎么了!”
谢千皙双腿早已残疾,又饿了好些天,浑身根本使不出半点气力,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肚子里的生命渐渐流逝。
她颤抖地捂着肚子,眼泪和着血水吞下,心中满是对这对狗男女的憎恨。
她用手中的簪子刺破了掌心,神色这才清醒了一分,眼神狠厉异常。
“陈环儿又做了什么…”
“潜勿哥哥,这定是误会,姐姐对您这么好,怎么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呢?”
陈环儿不紧不慢地赶来,她一手故意扶着头上的镶金簪子,一手扶着腰,斜眼瞥了谢千皙一眼,眉目间的得意怎么也止不住。
那簪子还是娘亲生前特意为自己打造的,现在却戴在陈环儿的头上!
“你怎么来了,你有了身子,怎么不好好休息?”
赵潜勿一改凶狠的面色,语气格外温柔小意。
谢千皙直觉得刺眼万分。
她的好夫君,和她的好表妹,还真是般配得很!
“潜勿哥哥,我想来和姐姐说说话,姐姐已经没有亲人了,环儿瞧着心疼极了,姐姐要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环儿替她认错好不好,你不要怪她…”
“环儿,你就是太善良了,她哪值得你如此对待?”
“对不起姐姐,谢,方两家之事,环儿也很难过呀,可是他们通敌叛国,罪有应得呢。”
陈环儿袅袅前来,蹲下身,靠近谢千皙,轻声在她耳边说着,似是毒蛇吐信。
“环儿也没做什么呢,不过让下人同夫君说了你与人私会之事,被夫君误解的滋味如何?对了,环儿还让绿爻在姐姐安胎药中下了毒,我多贴心呀,让你们母子在黄泉相聚。”
她没想到,背叛自己的竟是平日最得她信任的绿爻!
谢千皙啊,你简直眼盲心瞎!
“哦,对,是否还记得你娘与人苟合?这事我一力促成的呢,可惜没能问一问她喜不喜欢我安排的男人…舅母走了后,可怜舅舅孤身一人,我还贴心地为他找了美貌瘦马,可惜,你爹似乎不太喜欢,白费我一番苦心了。”
陈环儿笑容晏晏,说出的话却格外狠毒,直直刺向谢千皙千疮百孔的心。
“陈环儿!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嘘,别激动呀,话还没说完呢。当初一场掉马车落悬崖英雄救美的好戏,让你成了毁容断腿的可怜虫,这可是我和夫君一起安排的呢,姐姐满意吗?还有,你爹的尸首可是我收的,算是替姐姐尽孝了…”
“你,你对我爹做了什么!”
谢千皙双眸赤红,瞪着陈环儿,犹如鬼魅,令人发怵。
她觉着灵魂都充斥着痛楚,全身密密麻麻的绞痛,灼烧着她,嘴边涓涓的血,都预示着她生命已然无多了。
陈环儿似是被吓到了,哆嗦了下身子,说出的话却带着快意与恶毒。
“我把他丢去喂野狼了呀。”
“好了,你同她说什么话,凭白糟践了自己,回吧,让底下人将她丢去乱葬岗便是。”
“都是环儿对不住姐姐,”陈环儿一改方才狠毒的语气,显得柔弱万分,半倚靠在赵潜勿怀里,“环儿没能为姐姐救下亲人,呜呜。”
趁两人半蹲身子在她面前你侬我侬不备之际,谢千皙使出最后的气力撑起身子,先后对着二人的脖颈刺去,顿时,血流如注,尖叫声连连。
“既然对不住我,那你们就去死吧!”
谢千皙这才卸了力,感觉浑身都舒爽起来,全身轻飘飘的。
她飘出府外,却瞧见一大一小的身影伫立在赵府角门处。
身材修长的男子裹着厚重的裘衣,面色苍白,不住地咳嗽,身边站着小小孩童,带着面巾,只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露在外面。
“言之哥哥,我们能带姐姐走吗?”
飘忽的谢千皙瞳孔一震,果然瞧见底下熟悉的身影,她想哭,却怎么也流不下泪来。
弟弟…
“咳咳,可以的,我一定会救你姐姐的,然后我们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