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妇女的崩溃之路 9.6
作者: 露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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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4 2023-07-26 15:3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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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方小苹要了二胎后变成了全职主妇,生活一地鸡毛:老大的争宠,公婆的旁观,丈夫的轻慢,家庭地位的下降让她日益崩溃,终于爆发离家出走。丈夫冷眼旁观,她无台阶可下,去深圳投奔小她十岁的堂妹璐璐,她找到了新的工作,遇到了得志但势利的旧日好友,被她甩掉现在事业有成的初恋情人,参与了堂妹的恋情,赢得老狐狸老魏的青睐,找到了自我,她决心和丈夫以及过去决裂,奔向新生,却抵不过儿女的眼泪,最后选择了妥协和苟且,但她亦非以前的她,有信心从新生活里砸吧出不同的滋味来。

1

吴政峰刚走进楼道就听到方小苹咆哮的声音,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门,皱着眉轻声呵斥道:“不就辅导个作业吗?咋整得跟泼妇骂仗一样?”

女儿苗苗一看到爸爸就委屈起来,瘪着嘴,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

吴政峰的心立刻融化了,他大手一挥:“吃饭,民以食为天,吃完饭再写!”

女儿高兴了,把笔一扔,扑到他的怀里撒娇,还不忘回头看方小苹,隐隐带着挑衅。

吴政峰捏捏女儿的鼻尖,笑骂道:“小机灵鬼。”

方小苹的脸色很难看,刚想说什么,卧室里传来了儿子的哭声——醒得还真是时候。

方小苹赶快过去安抚他,胖仔快两岁了,起床气却大得很,她哄了好一会儿才停止抽抽,抱着奶瓶喝了起来。

方小苹已经满头大汗,后背湿了一片,黏糊糊的难受极了。

她斜斜地靠着床头,疲惫地闭上眼睛。

吴政峰推门进了,依旧一脸的不耐烦:“都几点了还不做饭?又不上班,一天到晚都在家干什么呢?”

方小苹蓦地睁大眼睛,瞳仁里有团火在熊熊燃烧,压都压不住。

吴政峰愣了一下:“怎么?我说错了!”

方小苹深呼吸了几次,什么都没说,起身去了厨房。

身后传来吴政峰逗儿子的声音,像逗只小猫一样,一声长两声短,喜滋滋的。

方小苹冷笑一声,那会儿无意中怀了二胎,她本不想要的,可吴政峰和公婆苦苦哀求,她心一软就留下了,万没想到最后变成自己生自己养,他们只负责观赏。

更让她生气的是她为此丢了工作。

她怀孕中期出血,医生要求她必须静卧养胎,学校缺人手,批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假。

吴政峰和婆婆一个劲儿地怂恿她辞职:“一个小学老师,天天忙得脚不着地,也不过一个月三千来块钱,不够塞牙缝的。”

那会吴政峰刚提了副处,正意气风发,大手一挥:“以后我养你!”

她脑子一热就去辞职,领导眼神闪烁,反复问她:“不再想想?现在编制紧缺,你以后想回来可是不能了!”

小苹摸了摸肚子,垂下眼眸:“我想好了!”

二胎生下来是个儿子,大家伙儿高兴坏了,婆婆特意拿了一对玉镯给她,说她是老吴家的功臣。

吴政峰看她的眼神也格外温柔,说:“你肚子真争气,多亏了你,以后我就是儿女双全的人了!”

小苹看着大家一团欢喜的样子,也跟着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惜好景不长,婆婆兴高采烈的劲头儿不过持续了五天,就开始哀声载道,一会儿说伺候月子累得她腰酸背疼,一会儿说她老毛病犯了头晕得站不住,最后一甩手走了。

小苹妈在老家被她孙子孙女缠着走不开,一晚上急出一嘴燎泡。

临时找月嫂哪儿那么容易,吴政峰又两手不沾阳春水,她坐月子坐得那叫一个人仰马翻啊。

到底落下了月子病,一碰凉水手指关节就酸疼。偏这茬还不能多提,提多了吴政峰比她还不高兴:“那么多女人都生孩子,怎么偏偏你那么娇气?”

这两三年她困在家里,天天和尿片奶瓶打交道,蓬头垢面,心力交瘁,偶尔照照镜子,脸皮粗糙发黄,眼睛浑浊无神,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

女儿苗苗今年刚上小学一年级,叛逆顶嘴,每次辅导她作业就像在打仗,好几次气得小苹心口疼,偏吴政峰瞎了一样,除了和稀泥当烂好人,什么都看不见。

小苹心中有气,抡起刀把菜板剁得乒乒乓乓直响,好一会儿,那股焦躁和无名火才慢慢小了一些。

晚上照旧是三菜一汤,胖仔吃饭泼泼洒洒,小苹只好先去喂他。

苗苗见不得妈妈偏心,变着法找别扭:“怎么又是土豆丝,我要吃红烧肉!”

小苹先还耐着性子哄两句,说:“明天做,今天来不及了。”

苗苗却不依不饶,吴政峰在家时她总这样,脾气格外大,她赌气地把碗一推,说:“没有红烧肉我不吃!”

力气太大,半碗米饭一下子扣在桌子上。

小苹瞬间被点爆了,兜头给了她一巴掌:“不吃给我滚!”

苗苗一愣,捂着头哇一声哭起来了,撕心裂肺。

吴政峰这才慢慢放下手机,瞪她:“冲孩子发什么火?她才多大?你天天在家也没啥事,做口孩子爱吃的都不行?”

苗苗从指缝里偷偷瞄了下妈妈,哭得更响亮了!

小苹拿筷子的手直哆嗦,她把筷子啪一声放在桌子上,起身就走。

胖仔已经看得懂大人的脸色了,立刻“妈妈”“妈妈”地乱哭起来。

小苹心一软,弯身抱起他,径直走向了卧室。

门被狠狠摔上了,苗苗和吴政峰也跟着震了一下,苗苗的哭声像被门夹住了一样,戛然而止,乖巧地拿起筷子吃起来了。

胖仔被哄睡了,小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耳边传来父女俩写作业的声音,一个潦草完事,一个敷衍塞责,很快就写完了。

小苹冷笑一声,翻了个身。

卧室的门被她反锁了,有细细簌簌的脚步声,苗苗推不开门,怯生生地叫:“妈妈!”

小苹用枕头压住脑袋,假装听不见。

苗苗最近越来越不听话,被吴政峰惯得趾高气扬,再不给她点颜色看看就能翻天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远了,父女俩的房间也熄灯了。

四周静悄悄的,窗帘缝里透过来一线月光,像镶了一道银边。

小苹睡不着,想起小时候和大院里的小伙伴一起在月亮地里捉迷藏跳格子,想起读书时半夜睡不着和闺蜜躲在被窝里窃窃私语,想起刚工作时的美好憧憬跃跃欲试……

那些快活的日子已经小鸟一样一去不返了,想着想着,两行冰凉的泪顺着她眼角滑了下来,渗进两鬓的头发丝里,打湿了枕巾。

她想: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我好好一个人现在竟过着这样的生活!

第二天的太阳照常升起,小苹早早起来,在厨房里忙活,做了苗苗最爱吃的韭菜合子。

吴政峰闻着香味来到了厨房,东摸摸西碰碰,讪讪地想说点什么,看看小苹紧绷的脸,又出去了。

苗苗起床后格外乖巧,临走前还在吴政峰的提醒下挥手和小苹说再见。

小苹无奈地笑了,真是个磨人精,时而魔鬼时而天使,心情却好了一些。

上午老师在群里点名批评作业不认真的孩子,苗苗的名字首当其冲,小苹截下图直接发给吴政峰——这就是他辅导的成果.

吴政峰一直没有回信息,可能忙,也可能觉得她小题大做。

下午他倒是提前了一个小时下班,拎了一网兜张牙舞爪的螃蟹,往餐桌上一放,说:“快收拾收拾,给孩子们尝尝鲜。”

不自觉就用了命令的口气

他一贯就这么个说话方式,方小苹今天却觉得格外刺耳,微微蹙起了眉头,她刚把苗苗安顿下来写作业,趁空给胖仔冲药,药袋都没来得及撕开,他却什么都看不见。

吴政峰洗了洗手,过来逗胖仔,胖仔看到爸爸嘻嘻直笑,伸着小胖手要他抱。

小苹把螃蟹提到厨房,一股脑倒进水槽里。

螃蟹在水槽里横冲直撞,却找不到逃生的路。

她一阵烦躁,把水龙头开到最大,水哗啦啦地流着,她像入定了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

吴政峰突然走了进来,伸手把水龙头关上,没好气地说:“干什么?水不要钱啊?”

钱!钱!钱!就知道钱!小苹看着他那张微微泛着油光的脸,真想一巴掌抽上去。

吴政峰非常熟悉她这种沉默的反抗,内心一阵烦躁,好容易压下去的话脱口而出:“咱妈年纪大了,难免糊涂,给孩子吃个棒棒糖就吃了,你没必要拉那么长一张脸……”

小苹瞪圆了眼睛,冷笑道:“她倒是先告状了?胖仔咳嗽,医生千叮嘱万嘱咐不能吃甜的凉的,我接苗苗前后不过半个小时,她给孩子吃了三个棒棒糖,三个!我不过说了句他咳嗽了不能吃,她就不高兴了,到你这里怎么就变成给她脸色了?”

她气极反笑,婆婆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小区,却对他们爱答不理,平时不是忙着大合唱就是广场舞,生活不要太丰富多彩。

她也就是接送苗苗时把胖仔送过去一会儿,不想这功夫也能生出是非来!

吴政峰脸色阴沉:“听听,听听你这语气,一天到晚怨气冲天的,再怎么着她也是长辈!”

方小苹声音陡然尖厉起来:“对,你说得对,都是我的错好了吧!”

吴政峰看着她变形了的五官,觉得她变得陌生极了,以前她不是这样的,现在怎么这样不可理喻!

方小苹深呼吸了几次,尽量语气平缓地说:“既然话说到这里了,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两边老人都是长辈,都要孝顺,我妈已经住院两天了!”

“啊?”吴政峰显然很意外。

小苹木木地往下说:“她头晕得起不了床,现在还没查到病因。”

“哦……”吴政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苹喉咙发干,那句话好像千斤重一样,在舌尖上反复翻滚,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垂下手,在袖子里捏成拳,想了又想,说:“俩孩子缠着我,我也回不去,所以想给她转点钱。”

短短一句话仿佛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吴政峰不说话,空气里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苹赶快说:“也不用很多,两三千就行。”

吴政峰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清清喉咙:“她向你开口了?”

小苹一愣:“没有。”

“那不就得了嘛!”吴政峰如释重负:“你家里有哥哥弟弟,怎么也轮不到你这个出了嫁的姑娘凑份子?你呀,先顾好咱们的小家再说吧!”

小苹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

吴政峰的嗓门一下子提高了:“现在肉什么价?米和油又什么价?你不是不知道。咱家现在一个人挣钱四个人花,早就入不敷出了,要不是我妈暗中接济点……”

小苹脸颊火辣辣的,像被打了一耳光,明知道会自取其辱,还是忍不住想试试。

吴政峰看看她的样子,语气缓和了一点:“这样,过年我发奖金的话你给她塞一千块红包……”

全是托词!家里的情况她不是不知道,哪里就到了这种地步?

小苹不想听他说话,猛然转过身对着窗外,泪水在眼眶直打转。

她说:“本来我也是有工作有收入的……”

“什么?”吴政峰愣了一下,她声音很低,他没听清楚。

小苹固执地重复了一遍:“我本来有工作的……”

吴政峰噗嗤笑出声了:“你还好意思说,一个月两三千块钱,还不如人家保姆挣得多呢!”

小苹转过身,眼睛里突然喷出火来,她叫道:“所以呢?我妈含辛茹苦把我养大,辛辛苦苦培养我大学毕业,是为了到你家做免费保姆吗?不,还兼生育工具,厨子和洗衣服的老妈子!哼,保姆,我还不如人家保姆呢,保姆还能领薪水,保姆还有基本的尊严!”

这些话在她心里憋太久了,几乎是吼出来的。

吴政峰吓了一跳,马上用更高的音量压她:“方小苹,你疯了吗!”

小苹一把扯下围裙,大声说:“是,是,我疯了,再在这个家待下去我就真的疯了!”

她冲出厨房,门口偷听的两个小人立刻缩回脑袋,跑回沙发上,假装在看电视。

小苹的心抽痛了一样,却没有停下脚步。

这个家像坟墓,死气沉沉,困着她,想要慢慢杀死她;又像她自己吐丝结的茧,一层层缠绕着自己,扼着她的脖子,几乎无法呼吸。

她拎起包,换了鞋,头也不回就往外冲。

吴政峰气急败坏:“你要敢出这个门,就永远别回来!”

小苹回头,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一句话都没说。

她砰地一声摔上门,留下三个姓吴的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