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下的刺猬 9.6
作者: 奈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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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第十章 人间的墓碑,天堂的梦魇 2021-01-13 18: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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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目录 10章
简介

听说,刺猬身上的刺是自己的保护色,不容任何人靠近。 它们孤独、高傲,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遇见你之后,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可是,如果时光可以停留,我宁愿以余生孤独来愧疚,也不愿对你挥手。 昏暗的海水像是一道束缚,紧紧扼住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我的将来,而你,路过我的生命,我却没来得及拥抱。 你知道吗?在冰冷刺骨的深海下,刺猬无法呼吸,更无法保护自己。 但是,就是那样像孤独刺猬的我,被你在深海下拯救了啊!

第一章 一只孤单的刺猬,望着安静的蔷薇

若这一刻我竟严重痴呆

根本不需要被爱

永远在床上发梦

余生都不会再悲哀

……

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

竟花光所有运气

到这日才发现

曾呼吸过空气

——陈奕迅《明年今日》

To:易薇

姐姐,姐姐。

我最亲爱的姐姐。

你活得是那么任性肆意,我却只能小心翼翼地跟随着你,像是你甩也甩不掉的不干胶一样,躲在你身后。

姐姐,你不知道——

当你打跑那些欺负人的坏孩子的时候,我内心无比骄傲,我对别人说:“看,那是我姐姐。”

当你像男孩子一样,穿着酷酷的牛仔裤、白布鞋,英姿飒爽地练习跆拳道的时候,我也会忍不住对别人说:“看,那是我姐姐。”

当我得知高三的你随随便便就考进了学校顶级特等生优秀班——火箭班的时候,我又会按捺不住内心的自豪,悄悄对别人说:“看,那是我姐姐。你们总说她不爱学习,但她的成绩就是那么好。”

我追随着你,羡慕着你,甚至想要模仿你的足迹。

可你是那么爱恨分明,潇洒不羁,敢作敢当。我却只能瑟缩地躲在你和父母的羽翼之下,像是一朵必须要到晴天之时才能绽放的微小的花。

姐姐,你知道吗?

一直以来,我都深深地羡慕着你,就像你深深地羡慕着我一样。

From:易茹

1>

我是个坏女孩,而沈风海是个乖乖男。

所以我完全没想到沈风海会参加到这场混战中来——

他原本萦绕着香草洗衣液味道的白衬衫已经沾满了污渍,背上还印着不知道谁踹上去的一个硕大而肮脏的鞋印。

他一边尽力挡着那些街头混混的拳脚,一边朝我声嘶力竭地大喊:“易薇!快跑!”

我叼着草,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听到他的声音后终于忍不住嗤笑起来:“沈风海,该跑的是你。”

他在这条狭小破旧的巷子里,施展着他那笨拙可笑的拳脚,对方有五个人,而他只有一个,全然没有胜算可言。

不过,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倒是挺扛揍,硬生生地接下了那些人的硬拳头,很快就鼻青脸肿了。

啧啧,真是可惜,他原本是个大帅哥来着。

我暗自惋惜着,觉得现在的沈风海就像个笨蛋。

明明不关他的事,他却非要跑来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那么,挨揍也是活该的。

“我这么帮你,你还笑!”沈风海听到我的嗤笑,生气了。

“我又没求你帮我。”我嘴里叼着从路边花丛里摘的狗尾巴草,不冷不热地回应道,“再说,就他们几个,我一个人就能搞定,谁让你来添乱的?”

“易茹让我看紧你!”沈风海说。

我怔了一瞬间,想起易茹,再看看眼前被揍得十分狼狈的男生,心里一紧,随即便把狗尾巴草扔掉,上前几步,瞪了沈风海一眼,哼道:“不早说。”

说话间,我一个侧踢,撂倒了一个人,再一个勾踢,踹到另一个人的脸上,瞬间,对方两人就躺倒在地。

沈风海顿时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都说了,你就是来添乱的。”我双手握拳,摆出跆拳道的基本应战姿势。

“你练过?”

“必须的。”我朝他眨眨眼一笑,“看好了。”

不出五分钟时间,对方五人已经全部倒在地上呻吟了,我也挂了彩,但好在都是轻伤。

走出那条昏暗的小巷后,我掸掸手,扬起下巴,扭动脖子,将胳膊搭在沈风海的肩膀上,笑得十分不屑。

“服不服?”我问。

沈风海并没有露出我预料中的挫败表情。

他已经恢复了平常那个安静淡然的样子,再也没有刚才救我时的慌乱。

他不疾不徐地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包溢着清香的消毒湿巾,轻轻地擦拭我额头的擦伤。

我感到有些刺痛,下意识地别过头。

“别动。”他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我整个人僵硬了一秒钟,而后回过神来,毫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不用你管。”

“我是看在易茹的面子上。”他言简意赅,淡淡地回应着我的不客气,“马上回家,上药。”

“不想回去。”我闷闷地朝前走。

“怕挨骂吗?”沈风海拍拍我的肩,似乎是安慰,“别怕了,这次是那些人拦着你要钱的,又不是你惹的事。”

我冷笑一声,抬头看着渐渐降临的暮色,内心情绪翻涌,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平静,语气流露出嘲讽的意味:“他们才不会管我,看到我这一身狼狈的样子,就只会以为我出门惹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顿了顿,我又补充了一句:“他们的眼里只有一个女儿,就是易茹。”

“你是易茹最在意的姐姐。”沈风海尝试着解释,“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我仰头直直地看着他,挑起嘴角,说道:“沈风海,你也一样。”

“什么?”他神情茫然。

我笑了。

“你的眼里,也只有易茹,就连今天你来帮我,也是因为我是易茹的姐姐,不是吗?”

“易薇,我们三个一起长大,我应该算是你们的朋友。”路灯下,沈风海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帮朋友打架助威,你也这么斤斤计较吗?”

我忽然就不出声了。

看着他眼角的瘀青,我的心情竟然有些愉快——沈风海,那么一个纤尘不染的人,也会有被揍成猪头的时候。

这真是这一整天中最让人感觉愉快的事了。

“我送你回家。”

他揉了揉眼角的瘀青,拍了拍衬衫上的尘土,双手插进了牛仔裤裤兜,走在我的前面,高大的身影被昏黄的路灯光拉长。

我低头跟随着他的影子,调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让自己的影子与他的影子越发靠近。

最后,看着那两个挨得密不可分的身影,我弯起眼睛,笑了起来。

我猛地踩了一脚,踩在他的影子上,然后不停地用力跺脚,像是要把他跺碎一般。

沈风海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歪头看着我,微微一笑,优雅地吐出两个字:“无聊。”

那一瞬间,晚风吹过我的脸,路灯光落在他的肩上,夜幕彻底降下,他的笑容一闪即逝,融进温柔的夜色中。

2>

有的人自出生起,就注定是孤独的。

自我有记忆起,就一直这么觉得。

尤其是每当我在外面跟同龄的男孩子打完架,脏兮兮地回到家时。

因为那个时候,爸爸妈妈最关心的并不是我伤到了哪里,受了什么委屈,而是横眉竖目地训斥我——完全没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比男孩还要淘气,就会给家里惹麻烦。训斥完后,他们还要劳动大驾,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地去别人家里探望那个被我打伤了的倒霉孩子。

尽管打架的缘由是因为那个可恶的男孩子骂了我最最思念、最最敬爱的、已去世的爷爷,但他们从来不在乎。

我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坏小孩、女刺猬,谁敢接近,我就刺谁一身伤。

类似的事发生得多了,我便习以为常,从最初的倔强不服气,到后来的渐渐麻木。

这次也是一样。

混战后,在沈风海的陪同下,我再次挂着彩回了家。沈风海披着夜色原路返回——他有属于他的温暖的家。而我只能在妈妈烦躁的警告声中,故意僵着一张脸,摆出高高在上的倔强姿态回到卧室,然后,一声不吭地反锁上门。

“姐,你又去胡闹了。”易茹盯着我流血的额角说。

“沈风海那家伙不错。”我朝易茹努努嘴,“虽然没帮什么忙,但挺扛揍。”

“他也跟你一起打架了?”易茹张大嘴,一脸的难以置信。

我点点头:“托你的福呗。”

易茹叹了一口气,拿着消毒药水和棉签走到我身边,眼神像是一汪清澈的泉水,一脸无奈:“好了,我帮你上药吧。”

碰巧,门外传来妈妈的责怪声:“还不如你妹妹呢!看看易茹多懂事!再瞧瞧你!成天就知道惹是生非!”

我朝易茹努了努嘴,眨着眼睛,吃醋一样小声哼道:“瞧瞧,又夸你呢!”

易茹小小的手,端着一个大大的药盘,瞪了我一眼:“赶紧坐下来,额角都破了,先上点药。”

我在外面横行霸道惯了,偏偏一到她这里就没了辙,只得嘟着嘴乖乖地坐下了,任凭易茹在我的脸蛋和额头上折腾,但我嘴里并不闲着:“那些家伙差劲得很,还敢半路截住我,跟我要钱买烟?我三两下就搞定了!”

“好啦,我知道你威风,全地球就你最厉害了,你就是天上的女超人,地上的女刺猬,海里的女鲨鱼,全宇宙食物链的顶端已经被你占领了,成了吧,易薇同学?”

“什么,易薇同学!”我一本正经地纠正她,“你得尊称我一声姐姐,知道吗?”

她用手指戳着刚刚为我贴上创可贴的伤口,每戳一下,就喊一声“姐姐”。

我疼得龇牙咧嘴,不得不摆手求饶:“好了,够了够了。”

她立即住了手。

我抬头,她垂眸,四目相对时,我们拉着手,忍不住一起“咯咯”地笑出了声。

易茹和我是一卵双生的亲姐妹,长相相似,性格却天差地别。

她从小就是我的跟屁虫。

其实,小的时候,我一点都不喜欢和她一起玩。

因为我觉得她就好像是林妹妹下凡一样,从出生开始,身体就柔弱得不行,动不动就会感冒发烧,而且胆子小得可怜,连看到毛毛虫都怕得发抖,更别提跟我一起攀墙、爬树、捉蝉、抓鱼了。

但是,从其他方面来看,易茹温柔又懂事,而且成绩特别优秀,从小就深得爸爸妈妈的欢心。

而我,从小调皮叛逆,嚣张孤傲,与她截然不同。

外人也一直难以置信,易茹和我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人,竟然会是双胞胎姐妹。

更让我无语的是,小时候,当我爬到树上时,易茹也会尝试,抱着树干不撒手,似乎生怕自己从树上掉下来一样;当我蹚进沟渠里捉鱼的时候,易茹也会拎着个小水桶,哆哆嗦嗦地跟在我身后,负责看管我捉到手的小鱼和泥鳅。

易茹总爱跟在我身后,一声一声地叫着“姐姐”,不管我对她多凶,她都从来不会躲开。

就这样,长年累月,她硬生生地把我对她的厌恶转化成了爱护。所以,即使我讨厌爸爸妈妈的眼里只有她,但无论如何,我也无法讨厌她。

但不讨厌,并不代表关系就一定很要好。

真正改变我的,是七岁那年的一个午后。

那是一个炎热的暑假,午后的阳光令人昏昏欲睡,天边的云朵又白又大,看起来比公园里老爷爷卖的棉花糖还要香甜可口,聒噪的蝉鸣此起彼伏,碧绿的树叶在窗台落下斑驳的投影。

爸妈命令我和易茹在房间里写暑假作业。

易茹是个乖乖女,一向听从爸妈的命令,于是她认真地一边查字典,一边写暑期日记。

百无聊赖的我先是倒在床上睡了一会儿,觉得实在没劲,就想出去玩。但爸妈就在客厅看电视,如果我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不被抓回来才怪,而且免不了又要挨骂,这时就必须动用到我的秘密路径了。

我们家住在二楼,所谓的秘密路径,就是从我们卧室的窗台跳到挂壁空调室外机上,再跳到一楼的阳台,接下来跳到一楼的空调室外机上,最后跳到地面。

我对易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警告她不许告诉爸妈,就径自打开了窗户。

这条路我已经走过几次了,所以易茹也不意外,只是一脸担心地看着我。

我轻车熟路地跳上窗台,看准空调室外机,就想往下跳——

突然,脚踝刺痛!好像刚才跳上窗台的时候扭到了!

瞬间的刺痛让我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平衡,朝前一歪就往下面栽去——

那一瞬间,我的心剧烈地颤动,这里可是二楼,摔下去不残疾也会骨折!

“姐——”

易茹惊呼一声,把头探出窗外,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胳膊!

可是,当时的易茹也只有七岁啊,力量小得可怜……

我挂在楼外的墙壁上,两脚悬空,左摇右摆,完全不能稳住身体。易茹绷紧全身,使出吃奶的力气拉着我,整张脸憋得通红。

小小年纪的她,为了用力往上拽我,太阳穴都爆出了青筋。

“啊——”

她像一只发了狂的小兽一般发出低吼,紧紧地拽着我的胳膊,仿佛连每一片指甲都在用力,掐得我生疼。

虽然我们同岁,但是我因为从小身强体壮,体重比她沉得多,她天生柔弱,比我瘦小很多,所以根本就拽不动我,很快,连她自己的身体都被拖出窗台一大半。

“易茹,你拽不动我,快大声喊,把爸爸妈妈喊过来!”我生怕她一个撑不住,跟我一起掉下去。

易茹却像根本没听见一样,继续用力地往上拽我。令我吃惊的是,她竟然硬生生把我提起了好几厘米!

我自己也用脚蹬着墙面,很快,她又把我提高了一些!

眼看着我的手就能够到窗台了,易茹就像拼了命一样,紧紧抿着嘴唇,闭着眼睛,用她小小的手抓紧了我,一直到我抓住窗台可以借着力量爬回房间为止……

惊魂落地,易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极度缺氧的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而我一边喘息着,一边靠在墙壁上看着她。

原来,易茹竟然如此大胆,如此勇敢。

她救了我的命!

我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和难以置信。

易茹好不容易平复了喘息,筋疲力尽地看着我,说:“姐,你吓死我了……”

我终于忍不住扑过去,用力地拥抱着她,把她小小的脸埋在我的肩头,尽所能地用我认为的最温柔的力度摸着她的头,强忍眼泪,声音哽咽地说道:“是你吓死我了才对!”

易茹却笑了,睁着她无邪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好看极了。

她说:“这下,你不嫌我胆小了吧?我以后可以跟你一起玩了吗?姐。”

我朝她竖起大拇指:“谁再敢说你胆小,我第一个跳出来揍她!”

我们俩一起破涕为笑。

从那以后,这个惊心动魄的午后,就成了我们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也是从那以后,易茹在我心里的地位,便再也不可替代。

3>

沈风海是在我们上初三那年搬到我家隔壁的。

那天是周末,温暖的微风令人十分难忘,久未放晴的城市在沈风海到来的那一天忽然阳光大盛,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停在小区院子老槐树的枝头,似乎在和我们一起迎接沈风海的到来。

我和易茹一起趴在窗台上,透过半敞的玻璃窗,打量着沈风海这位初来乍到的少年。

搬家工人不停地忙碌着,沈风海偶尔帮忙,但更多的时候是百无聊赖地坐在老槐树下,捧着一本漫画书,时不时地翻上两页。

他可能是觉察到了我们注视的目光,没多久便将漫画书合上,微微仰头,准确无误地找到我们所在的窗户,望着我们,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算是陌生人之间的友好招呼。

那一瞬间,我不得不承认,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像沈风海这般好看的少年。

我趴在窗台上看着他发愣,而易茹已经落落大方地向沈风海回以了温柔的微笑。

紧随其后,我也不甘示弱,努起嘴,朝沈风海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帅哥,刚刚搬来呀?”我嬉皮笑脸地大声喊着,心里巴望着他能接受我的搭讪。

可是他并没有。

那时候,沈风海转过头看向我,好看的眉毛微微地蹙了起来,像是美丽的彩虹忽然遭遇了阴雨天,绚丽的色彩瞬间消失不见。

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想,沈风海应该是讨厌我的。所以,他最初在老槐树下那温暖的微笑,应该是送给易茹的才对。

我的指甲狠狠地掐疼了指腹,第一次红了脸,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一般。

第一次怀有这样的心情,竟让人终生难忘。

沈风海搬来没几天就到了端午节,那天午后的门铃声格外动听。我穿着宽大的睡衣打开门,看到沈风海端着一大盘粽子站在门外,一声不吭,眼神温润深邃,像是表面平静、内里汹涌的海洋。

原来他是得了他妈妈的吩咐,来给我家送粽子的,以一个刚刚搬来的友好邻居的身份。

我本来不爱吃粽子,那天却像是被他蛊惑了一般,在易茹和爸妈惊讶的目光下,我鬼使神差般一口气连吃了三个他送来的粽子,撑得肚皮鼓鼓的,依然意犹未尽。

也许是我胡吃海塞的样子惨不忍睹,以至于沈风海看得一愣一愣的,最后硬是在我伸手去拿第四个粽子的时候,把我的手拦了下来,对我说了一句:“适可而止,吃多伤胃。”

泉水般清澈的声音,磁性中带着一点点慵懒。

我虽意犹未尽,但也只能作罢,懒得再招待他,就回了卧室。

在卧室中,我隐约听到了易茹和沈风海嘻嘻哈哈、相谈甚欢的声音。我心情烦躁,觉得无聊,索性用被子蒙住头,睡起觉来。

一觉醒来,我不得不承认,原来沈风海不止用一盘粽子俘获了我的胃,他还用一张陈奕迅的签名专辑俘获了易茹的心。

圈地为王已经没有用,沈风海就这样不知不觉地闯进了我们的生活。

从那以后,易茹便不再只追随我这个“没出息”的姐姐了,她开始更加喜欢跟在沈风海身后,像块黏人的橡皮糖。

从此,我、易茹、沈风海,就这样开始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低头不见回头见的少年情谊。

——情谊是指沈风海和易茹之间的感情。

我和沈风海之间,没有敌意,就已经算很不错了吧!

而沈风海真的是个过于冷淡的人。

当然,我想他的冷淡又或许只是针对于我而言,因为每每在易茹面前,他总是表现得很温柔——

易茹胆子小,他会温和地鼓励,对她说:“加油。”

易茹生病请假,他会记得来我家,贴心地探望,甚至还充当了家庭教师的角色,为她补习功课。

易茹过生日,他不会忘记挑选她最中意的礼物,把易茹哄得笑逐颜开。

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反观他与我之间,就只剩下疏远、淡漠,甚至是,讥讽。

我心高气傲,面对他的冷脸,吵架总是不可避免的。

他总批评我:“痞里痞气,性格暴躁,以后嫁不出去。”

我便会骂他:“装腔作势,故作优雅,活该一直单身。”

久而久之,我们小区基本都知道了我们三人“形影不离”的关系。

只不过这个形影不离,需要进一步解释才行——

易茹与他是青梅竹马,而我与他,只能算是百年冤家。

易茹对他,是“愿与君走天涯”的心思;至于我,也就只能祈祷下辈子再也别遇见他了。

不知不觉时间如白驹过隙,我们三个人一起毕了业,考入了同一所高中,分在不同的班级。

高一和高二的时候,是根据学习成绩和纪律评分来分班的,最好的班级是A班,最差的是F班。

沈风海是男神级别的学霸,全校老师眼里的特级优等生,自然是在A班。

易茹也是名列前茅的乖乖女,成绩稍差于沈风海,被分在了B班。

他们两个人被学校同学传为“金童玉女”,尽管不同班,但一提起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另一个人的名字必定也会出现,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亲密感,好像他们一直在一起一样。

而我不同,说实话我的中考成绩也是不赖的,论成绩来说,怎么也能排上A班,但可惜因为初中时受过纪律处分,所以被分在了D班。

班主任时不时就会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你看看沈风海,你们不是邻居吗?平时你可以多和他在一起,请教请教功课,改改性子,凭你的潜力,就不是在D班上课了,A班也会有你的位置。”

叽里呱啦一大堆,全是以沈风海为榜样的话。

我的耳朵都起茧子了。

真是冤家,上个学都摆脱不了这个烦人的名字。

易茹的数学是弱项,所以她每天放学回到家也会纠结在那一堆分数、指数、幂的算法当中。

偏巧我数学成绩年级第一,最看不惯易茹为那些数字烦恼,总会把她的数学书一扯,嚷道:“哎呀,别算了,别算了,这科弱一些,你可以把你喜欢的学科分数再提高些嘛,干吗把自己搞得这么头疼?真以为这是营养摄入,还得追求个均衡?”

沈风海是易茹名义上的“数学辅导老师”,他听到我这么说,就冷冷地瞥我一眼:“你以为人人都能做到像你一样,数学年级第一,语文不及格吗?有点追求的人都不会让自己不及格的,懂吗?”

说着,他还冲我冷笑,然后拍拍易茹的肩膀:“易茹这才是有追求的人,好吗?”

我懒得和他说话,觉得浪费我宝贵的口水。

可是他对易茹的教学有时也很令我无语——他总是会先让她背公式,再直接把数据往公式里套用。

我觉得这种方法简直是懒人教学,误人子弟,但偏偏易茹就吃他这一套。

“有时候我真怀疑,是不是就是因为易茹的数学是你在辅导,她的成绩才会一直上不去?”我忍不住呛声。

“你行你来教,不行就闭嘴。”

瞧瞧,沈风海对我说话就是这么的毫不客气。

于是我气呼呼地要撸袖子上阵:“教就教,还怕你不成?年级数学状元在这儿呢,我一出手还轮得到你?”

每每我和沈风海争吵到这个地步的时候,易茹就会摆摆手,阻止我:“姐,你别闹了,沈风海教得挺好的,是我笨,你别吵啦。”

我心里不服气,但易茹就是喜欢听沈风海教她课业,我没办法。

她总是喜欢和沈风海在一起。

有时候,我都会觉得,她对他的这份依赖,已经隐隐地超过了对我。

这让我心里酸酸的,却又无法言说。

不知不觉,我就习惯了三个人这样彼此矛盾地相处的日子。又不知不觉,时光弹指而过,我们升入高三,即将面临分班。

我和沈风海之间真正的纠缠,便是从这一年开始的……

4>

天空晴朗的日子,对我来说,是最适合到处撒欢的。

但那天不能撒欢——高三分班的大日子,无论如何,我还是该去认认教室的门的。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一进校门,就一眼看到年级布告栏上写着我和易茹的名字——

易薇:火箭班。

易茹:航母班。

这并不令人震惊。

我垂下眼帘,目光持续盯着布告栏,当看到“沈风海”这三个字的时候,恨不得一口气把布告栏的纸张撕毁。

沈风海:火箭班。

当时我第一个念头就是:竟然连上课都摆脱不了这个家伙了吗?

沈风海也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边,瞧了瞧布告栏上的名字,而后缓缓地转过头来,盯着我,眉头轻轻挑起,嘴角也弯出了一抹弧度,双唇缓缓开启,用疑惑、难以置信,又带一点夸赞的语气,吐出充满磁性的声音:“易薇,你竟然也考进了火箭班?”

我瞪着他,嗤笑道:“傲慢的家伙,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喜欢把成绩当成展示智商的工具吗?”

他“扑哧”一声笑了,揉揉我的头发,近乎宠溺地说道:“原来我们的易薇也是个高智商的家伙呢。”

他的动作太过亲密,一下子就把我惹恼了。我打开他的手,像是被触怒的刺猬一样反驳道:“怎么说话呢?什么叫‘我们的易薇’啊?别跟我套近乎。”

他倒也不恼,依然挑着嘴角说道:“你可真够霸道的,夸你也得经过你的同意吗?”

我高傲地瞥他一眼:“别,千万别夸,不习惯,也不稀罕。”

沈风海却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份年级成绩单,指着我的名字那一栏,笑容深深,却又并不显山露水,只是温和地问道:“你的数学成绩和历史成绩是全年级第一,这件事,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我嗤之以鼻,并不回答他,心里却在冷笑。

我爸妈?他们关心的不过是我今天在学校有没有惹祸而已,恨不得每天骂我三百遍,哪里还会有时间关注我的成绩?他们时刻关注着的,只有易茹罢了。

见我没说话,沈风海大概也有所了解了,微微颔首之后,又安慰似的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再次炸毛:“沈——风——海!”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像是在欣赏一只炸毛的小猫一般,随后甚至眉眼弯弯地笑着调侃:“易薇,前几年都没发现啊,现在才知道,你有时候真的很有意思。”

顿了顿,他又对自己的话加以补充:“就像现在,嘚瑟又傲慢的样子……其实还挺可爱的。”

我身体一僵,愣在原地,心里像是有一根细细的、被自己极力隐藏了很久很久的弦,终于被人狠狠地拨动了一下,巨大的声音响彻天地,令我心跳如擂鼓。

我不动声色地努力平复了情绪,然后冷冷地朝沈风海吐出一句话:“沈风海,我警告你,不要招惹我!”

沈风海却似笑非笑、似恼非恼地看着我:“易薇,我们吵吵闹闹也有几年了,累了,不如和好吧——我现在还记得,几年前我刚刚搬到你家隔壁的时候,你对我笑得还是很开心的。”说着,他又好像很遗憾似的努努嘴,“可惜,就那么一次——易薇,你就对我笑过那么一次。”

我瞪他一眼,不再理会他,扭头往新分配的教室走去。

哼,一次就够了——我那么嬉皮笑脸近乎讨好般搭讪,却被他弃如敝屣,换回的不过是他疏离的冷眼和嫌弃的表情。

那样的耻辱,一次就够了。

5>

高三的课程还是一样的无聊。

我还是第一次被学校以成绩排名分配在这种优等生的聚集地——美其名曰“火箭班”的地方。

而面对一群无论上课、下课、午休、自习都在不停看书做题的优等生,我显得极其格格不入。原本无聊的生活,在进入“火箭班”之后,似乎更加无聊了。

我选择了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最大限度减少对连厕所都不用上的同学们的影响。

上课的时候,我还是会认真听讲,只是下课时间或者老师拖堂讲习题的时候,我都会趴在桌子上发呆或者做梦。

这样的日子也还算惬意。

但惬意的生活没过多久,就被高三才接手我们班的班主任打断了。

班主任是我们的英语老师,四十来岁,成天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时不时把考重点大学的话挂在嘴边,听得人耳朵起茧。

鉴于她上课的时候题外话太多,我一般只选重点的内容听,只要她的话题一开始延伸,我就会拿出图画本乱涂乱画,懒得听她废话。

一般情况下,她讲到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就会自觉地收声,然后宣布下课。但是这天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她拖堂讲了整整十五分钟之久的以后要怎样怎样的废话,依然没有宣布放学的意思,末了还让全班同学抄写模拟考试的英语试卷。

抄写试卷?背题?

这种刻板老旧的教育方式,真是令人无语。

我懒得理会这种无效的学习方式,索性随她拖堂,反正我不抄试卷,不如睡觉。

我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叼着课间随手折的狗尾巴草,趴在了课桌上。

睡意正浓时,一个粉笔头准确无误地砸中了我的脑袋——这粉笔头目标之准,力量之大,足以让我猛然惊醒。

惊醒过后,是愤怒!

那张英语试卷,我考了满分,还让我抄写那些死板的题目?睡个觉而已,又不影响其他同学,竟然用粉笔头扔我?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用英语课本使劲地拍了拍桌子,成功吸引了全班同学的目光,然后腾地站了起来,捏着那截粉笔头,眼睛直直地盯着讲台上的班主任,声音阴沉地明知故问道:“谁朝我扔的粉笔头?”

整个教室顿时鸦雀无声,所有同学都难以置信地盯着我。

沈风海侧身看着我,朝我摇了摇头。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别太放肆。

我正在气头上,只是冷冷地瞥了沈风海一眼,示意他别多管闲事,然后扭头继续盯着讲台上的班主任,讽刺地笑了起来:“没有人承认吗?怎么,敢做不敢当?”

班主任从怔愣中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眉头皱得紧紧的,语气相当不悦地说道:“易薇同学,你这是什么态度?在质问老师吗?”

我双臂环胸看着她:“我的态度就摆在这里,看不到?”

“那好吧,我问你,你上课为什么睡觉?有没有把老师放在眼里?”讲台上的班主任可能从来没有遇到过我这种学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调整了半分钟之后,便开始摆高姿态,自觉有理地问道。

我很淡定地回应她:“李老师,纠正一下,现在是放学时间,不是你说的上课时间。而且,抄试卷这种落后的学习方法对我无效,我不需要接受!”

“你,你……混账!我还站在这里,谁告诉你放学了?老师让你抄你就得抄!就凭你这样的学习态度,也能进‘火箭班’?上课不好好学习,就知道顶撞老师,以后能有什么出息?不如趁早退学算了!”班主任大概是在十多年的教学生涯中习惯了使用拖堂和抄试卷这样的教学方式,第一次碰到我这种有勇气冲撞她的学生,愤怒得整张脸都涨得通红。

我却不紧不慢地笑了:“李老师,也许你对我不太了解,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易薇,也就是你口中说的不好好学习、没有出息的混账学生。我上一次的考试成绩是全年级第二十五名。

“至于我为什么会来到‘火箭班’,这是校长亲自制定的规则。凭什么进‘火箭班’呢?凭的自然是成绩排名。而我的成绩,自然是在高效课堂上认真吸收的结果。

“但是,现在是北京时间十八点十分,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十分钟,也就是说,你拖堂拖了整整四十分钟。这样的教学方式非常低效不说,还耽误了同学们吃晚饭的时间,进而影响大家晚上复习功课的时间。

“再有,抄写试卷这种行为死板迂腐,对提升成绩毫无作用,我有权不执行。再加上你用粉笔头投掷学生,这也属于体罚的一种。

“而且你在整个班级面前公开侮辱学生,用‘混账’‘没出息’‘退学’之类的字眼,严重伤害了本人的自尊心。如果接下来事态更严重的话,我有必要向校长的意见箱写封投诉信,甚至向媒体曝光。”

一瞬间,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班主任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嘴唇抖动了几下,却迟迟没有反驳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来。

就这样,我和她面对面僵持了三分钟后,她终于从双唇间挤出了两个字:“放学。”

我讽刺地笑了。

这种公开与老师叫板的事我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只不过对于“火箭班”这些全校顶尖的优秀学生来说,有可能是第一次见到。

但显而易见,哪怕是优等生,也是厌恶老师拖堂的,何况还是毫无意义地拖了这么久,所以走的时候,很多同学从我身边经过时,都对我露出了善意的微笑,甚至有几个人还拍了拍我的肩膀,说着“易薇是吗?你胆子可真大”之类的话。

我心里知道,尽管如此,他们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和我这种“异类”过多接触的,毕竟都是一群从小就优秀的乖乖牌好学生。

面对那些陌生的脸孔,我也实在不想寒暄,索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6>

“火箭班”和“航母班”,是两个特等生班级,由年级的前一百名同学随机构成。

易茹的分班考试成绩是年级第十名,被分在了“火箭班”隔壁的“航母班”。

每天上学放学,我们都是一起走的。

这天尽管我放学晚了半个多小时,但易茹依然安安静静地坐在校内的长椅上等着我。

我远远地就看到了她的身影,原本紧绷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泛出了一丝笑意。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出落得那样美丽,连我这个姐姐都自愧不如。

她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女生一样,喜欢打扮,喜欢阳光,喜欢音乐,每天都抱着她心爱的陈奕迅的专辑听个没完。

她曾拉着我,陪她看过一两场陈奕迅的演唱会,也曾拉着我,满大街地去找陈奕迅的新CD。

她是一个心中有梦的女孩。

此时此刻的她穿着美丽的碎花连衣裙,长发及腰,温柔恬静,皮肤像白瓷娃娃一般光洁白净,唇色是一抹淡淡的红,美得清新而雅致。

她手中正翻着一本英语的原著小说,眼神专注,更透着一抹向往。

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微微抬起头,抿起双唇微笑着对我说道:“今天怎么这么晚?”

“别提了,班主任拖堂了。”我撇撇嘴,双手揣进牛仔裤兜里。

易茹看着我的牛仔裤,无奈地摇头道:“姐,你能不能别穿得像个男孩子一样?幸亏我们学校只要求周一穿校服,平时可以随意打扮。你可以尝试一下穿裙子啊,一定很漂亮。”

我听了,只是笑笑。

尽管我和易茹长得十分相似,偶尔也会被人夸奖,但易茹性格温柔,又偏爱淑女打扮,自然很讨男生喜欢。我虽然也留了长发,但总觉得穿裙子之类的过于繁琐,倒不如帆布鞋、牛仔裤来得简单清爽。

我来了之后,易茹却并没有着急走。

“我们先走?”虽然心中有答案,我却还是问道。

“等等沈风海吧。”易茹语气平静,目光温柔,隐隐含着一丝期待。

“哦。”我便坐了下来。

易茹每天都会坚持等沈风海,我嘴上不说,心里还是觉得挺无聊的。

“我说,姐,你和沈风海明明在一个班,怎么每次放学都不一起出来啊?”易茹看了看我有些不情愿的样子,不禁开口问道。

“没必要等他啊!”我踢踢脚边的小石子,随意地答道。

易茹可不干了,笑了笑说道:“姐,看你说的。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既然都在一个学校,又同年级,你们甚至还同班,放学自然应该一起走才对啊!”

说着,易茹还伸手戳着我的额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反问道:“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情商?这是基本的人情好吗?”

老实说,身为姐姐,却整天被妹妹嫌弃情商低,我也是很无奈的,所以只得乖乖陪她一起等沈风海。

没等多久,沈风海就背着单肩包朝我们走了过来。我和易茹并排坐在长椅上,看着他一点一点地走近。

盛夏的夕阳像是镀了金,而帅气的他就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王子一般,披着金色的薄雾,神色淡然,笑容静谧。

恍惚间,我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他说的那句“易薇,你有时候很可爱”。

内心倏地一动,我垂下眼帘,不再去看他。

而他已经走到我们身边。

“易茹,等很久了吧。”他照常先向易茹打招呼。

“还成,我姐今天没干什么坏事吧?”易茹一边问沈风海,一边朝我挤挤眼睛。

沈风海笑了笑,刮了一下易茹的鼻子,说道:“你这个妹妹啊,怎么成天替姐姐操心?”

我不理会他们,自顾自地走在前面。听着他们有说有笑地聊着天,我保持沉默。

偶尔易茹会拉着我,把话茬丢给我,有意让我融入他们的话题之中。我也只是笑笑,随口“嗯”一声,故意不去打扰他们之间的和谐。

就这样,我们一路走到了家门口。

沈风海在我们家楼下停住脚步,转身对身旁的易茹说道:“易茹,你先上楼吧,我有话对你姐说。”

易茹没想到向来与我不怎么合得来的沈风海会要单独留下我,神色愣了愣,有些迟疑地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地对沈风海说道:“不用了,我没话跟你说。”

说完我便往楼梯口迈步。

沈风海不动声色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很漂亮,手指细长细长的,骨节分明。

温热的手心触碰到我手腕的一刹那,我的心跳骤然一乱,一时间竟然忘了甩脱他。

我抬起眼帘,定定地看着他,神色冰冷,脸颊却烫烫的——只有我自己能感觉到的热度。

沈风海朝易茹使了个眼色,易茹凝眉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独自上楼去了。

楼道口,艳丽的夕阳还未完全离去。

沈风海终于松开了禁锢着我的手,甚至在松开之后,还有些抱歉地抓起我的手腕仔细查看:“刚才一时情急,没拽疼你吧?”

我抽出手,狐疑地盯着他:“沈风海,你搞什么?”

他突然问我:“你开心吗,易薇?”

“你什么意思?”我攥紧了拳头。

他轻轻的叹息声擦过我的耳边,温热的气息令人恍惚。然后,他一字一句、温柔又无情地狠狠剖析着我:“易薇,你看似嚣张大胆,顽劣张狂,经常惹事,实际上是因为你几乎没有朋友,与父母感情疏离,平时寂寞无聊才会想法子找点事情做,这是孤僻的典型表现,长此以往,有可能发展为自闭、抑郁。

“我知道,骨子里的你心地善良,每次惹事都是因为想要伸张正义或者据理力争。你头脑聪明,上课只听最有效的部分,却能随随便便考进‘火箭班’。这样的你,应该活得更开心一些。

“易薇,不如试着改变吧!你之所以这样桀骜不驯,源头在于家庭对你的影响。你认为你爸爸妈妈对你不关心、不亲近,那为什么不尝试着了解和改变呢?”

我怔在原地。

他居然能把我看得这么透!

除了易茹,他是第一个对我说这些话的人。

可是——

“你想让我怎么改变?”我自嘲地笑了笑,“像你一样,变成整个学校的宠儿、全年级第一?或者像易茹那样,当一个柔柔弱弱、言听计从的乖乖女?”

沈风海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我觉得现在的你不是真正的你,我想看到真正的易薇。我希望你能变成真正的自己。”

我懒得理会他,觉得没必要再谈下去,继而转身。

沈风海却再一次把我拦住,他不容分说地抓住我的肩膀,缓缓绽开笑容,一字一句地说道:“易薇,给我时间,我会改变你的,让你变回拥有本心的自己。”

“呵呵,现在的我就是拥有本心的我。”我冷笑,觉得他一定是太闲,才会想要做这种事。

充当救世主,来救赎那些迷途的人类?

真是无聊。

心里虽然这样想着,但我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希望我怎样做?”

“你每天乖乖上课,在高三这最关键的一年里不许再惹事,不许再和老师叫板,不许再跟同学打架,上课也不许睡觉开小差,一心备考。”顿了顿,他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期待的笑意,“必须和我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

“沈风海,我警告你,如果你敢把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事告诉我爸妈,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认你这个朋友。”

就知道沈风海今天这么反常是因为我在教室公开与班主任对着干的事。他虽然没有告诉易茹,但是回来的路上,心里一定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吧,所以才会拉住我谈这些。

不过,我怎么样,关他什么事啊?

他不是一直只对易茹好,不管我的死活吗?

沈风海目光灼灼,似乎一眼便能看穿我的心思,他随意地点点头:“当然不会。你不是知道嘛,回来的路上,我连易茹都没有讲。”突然,他话锋一转,用前所未有的认真眼神看着我,“易薇,你今天的举动确实让我大开眼界!虽然我觉得你说的那些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你的处理方式太过尖锐,就像一只防卫过当的刺猬,伤人伤己。”

我的心里忽地一动,不想深究这个话题,只是本能地拒绝改变:“沈风海,我不接受。”

沈风海无奈地看着我,却没有一点退缩的意思。

“你知道狗拿耗子是什么意思吗?多管闲事。”我双手抱胸盯着他,摆出一脸嚣张而冷漠的神色,“再说一遍,我没有招惹你,你也别打扰我,否则,我不会对你客气的。”

说完,我再也不理他,自顾自地上楼。

“我会成功的。”他在我身后,淡淡地说道。

我假装听不到他执着的话语。

自从我在妈妈肚子里抢了易茹的营养、导致她生下来就比我轻两斤并且一直体弱多病很难养后,爸爸妈妈很多时候都会忽略我的存在,他们的眼里只有一个宝贝女儿,那就是易茹。再加上长大之后,我的性格越来越尖锐乖张,而易茹越来越乖巧懂事,爸爸妈妈更是几乎对我到了视而不见的地步,只有哪天听说我惹了事才会大骂我一顿,多看我两眼。

这种与生俱来的成见,又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既然不能改变他们,我又谈什么改变呢?

说实话,我早就自暴自弃了。

沈风海,你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我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