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大奶奶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了,今晚就要说这个事儿。”
“就因为她娘家那案子的事儿?”
“对外说是嫁过来三年也没个子嗣,要把她休了,其实还不是因为她娘家完了,名声也坏掉了,侯爷和夫人觉得配不上侯府了呗。她的嫁妆也早就被吃干抹净,尽数充到侯府公账上,没啥用处了。”
被没想到侯府这样的体面守礼人家,做起事儿来如此不留情,听说大奶奶嫁过来的时候,娘家给了十几万两的嫁妆呢!如今她却是得净身出户了。”
“大奶奶平日里看着那么温和,想来是个没脾气也没见过风浪之人,这突然接二连三地大祸临头,怕是早就麻了爪,出去以后一个弱女子怎么活啊!”
“能怎么活?大不了去青楼卖呗,她模样身段还行,就是岁数大了点,估计混口饭吃不成问题,总有些爷们儿赏脸的。何况这侯府大奶奶的名头也管用啊,外头那些人肯定有兴致,跟她睡一觉儿,岂不是自己也能享受一把当侯府公子的感觉?”
腊月二十八,寒冬飘雪夜,侯府的院里有两位当值的婆子在低声说着什么,看起来十分起劲儿。
“快别说了,那边有动静了,估计这就要休妻了!”
两个人住了口,望向侯府前厅。
正房内灯火通明。
侯爷和夫人坐在正对大门的宽大楠木椅上,身上披着狐皮斗篷,中间摆了炭火盆,银丝炭熊熊燃烧着,完全阻隔了外面风雪带来的寒意。
一旁坐着的是侯府的公子哥,脚边放着一根拐杖,身上盖着厚厚的毛皮毯子,看起来身子骨十分瘦削,脸色有些发白。
“驰儿,这休书我和你爹已经让府里的师爷帮忙写好,签个字就摆脱这扫把星了!”
说完,夫人给身边丫头使了个眼色,一本薄册子就递到了杨驰面前。
打开看到“休书”两个大字,他眼睛微微瞪大了些。
“这是让我把若若休了?!”
二人感情虽说不上好,但也算相敬如宾,当年家里让娶这位“乔记织造”的小女儿,他知晓不过是侯府看上了那丰厚的嫁妆罢了。
这位继母嫌弃对方是商贾出身,舍不得她那亲儿子,而自己这个病秧子嫡子,正合适。
他打出生就带了这副残躯,双腿无法行走,又体弱多病,本就没有享受男欢女爱的能力,所以也从未想过什么夫妻美满的生活。
让娶进门便娶,左不过是府里多养一个人罢了,还是个可怜人。
“父亲母亲为何如此急着要我休妻?”
面对他的追问,老两口对视了一眼,侯爷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乔家那些子侄,为了分家产恨不得急红了眼打破了头,家里还没出头七就闹上公堂,都成了江南第一笑话了!我们还是抓紧和他们撇清关系的好,不然一起跟着丢人,趁着你还年轻,再给你寻一门京城的好亲事!”
他冷笑一声:“笑话倒是其次,父亲在意的,恐怕还是乔家此次风波,咱们侯府远在京城后知后觉,若若一个子也分不到吧?”
“原来的嫁妆早就给充了侯府的账,留着她本就是惦记着那乔家独女的身份,想指望她往后把乔家的银子和产业都继承过来,没成想如今被子侄一股脑分完,若若啥都没有,所以就想把她踢出去了事了。”
老侯爷火冒三丈,站起来指着眼前这位病恹恹的儿子怒吼:“看你身体不好,对你一直娇惯纵容,如今居然如此口无遮拦,枉我一门心思为你打算!如今我就是要把那扫把星踢出去,你说什么也没用,这个家还是我说了算。来人,把大公子送回房间去。”
杨驰脸上挂着无所谓的笑,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些。
在这侯府,他说话从来都一点用没有,下人也时常压根儿不把他当主子。
下人过来扶他离开,他踉踉跄跄站起身,忽听见外面传来清冷又坚定的声音。
“你们凭什么休了我?”
话音刚落,一位女子走了进来,外面披着银丝兔毛领的斗篷,露出里面淡青色的衣裙,衬着她高挑的身段盈盈可人。只见她面容精致、肤白如雪,一双圆眸如水般晶亮,眼角似有泪痕,乌黑的头发用一根木簪子简单挽在后面,看起来朴素又不失庄重大气。
进门见丈夫公婆都在,她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母亲,我朝律令不得无故休妻,如今我已无所归,您许是忘了,三个月前那祁州通判陈大人的儿子一定要休了发妻,最后落了个杖八十的刑罚。”
说完,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她面无表情看着正前方桌子上的香炉,知道此话一出对方便心虚了。
“从前见你乖巧懂事,我们侯府也一向是只看品性不问出身门第的开明人家,这才不计较你这商贾之女的身份,让驰哥儿将你娶进门。可你这三年也没有子嗣,犯了‘七出’本还未跟你计较,如今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不会还想赖在我们侯府吧?”
听完侯夫人这番话,她朱唇轻启,似是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又闭上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己的丈夫身子孱弱,几乎就是个药罐子,大夫早就说过他这辈子和子嗣无缘了。
更何况自从嫁过来,二人也并未同房过,一直都是分院别住。
想当初府里下人看自己,好点的是同情,更多是看热闹的,她后来渐渐习惯了,带着几个婢女安静生活,做些想做的事,倒也舒坦。
可如今她心里不服!自己并没有什么过错,却要落得个被休的名声。
“就因为我父亲去世,侯府便要将我扫地出门?全然忘了当年我带着嫁妆来此救急解难的事了,你们良心何在?”
“既然你们要休妻,大家一拍两散就是,将我当初的嫁妆还我,以后互不碍眼。另外和离可以,要休妻,你们妄想!”
听了这话,侯夫人先是震惊,进而转为恼怒。
她站起来指着若若吼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当初是我们不介意你这商贾出身,让你嫁给了侯府的嫡长子,不知足不珍惜也就罢了,居然还跟我们说什么‘将嫁妆还你’,你有什么嫁妆?”
“再说了,如今你算哪根葱,还能轮到你跟我们侯府提条件?我们说休妻那就是休妻,你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
“资格嘛,就凭这个。”
若若从腰间拿出对牌,这一年多来,因侯爷夫人身体不适,府中部分事务的处理就落在了她身上。
看她打理的井井有条,并未出什么乱子,甚至府里的银钱也比从前富裕了些,老两口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对她有些刮目相看的。
“你什么意思?”
厅内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若若身上,炭火盆中的火光熊熊燃烧着,映着她那透出坚毅的双眼闪闪发亮。
“父亲母亲,哦不对,应该说老爷夫人,你们这一年乐得清闲,就对我如此放心吗,这府中进账比以往多了不少,居然也不问问缘由?”
“你之前不是说,开了几家成衣铺子,赚了银钱吗?”
“之前侯爷在城郊低价买了几个庄子,说低价都轻了,应该说是几乎不要钱,走的就是咱这铺子的账。”
夫妻二人都皱眉看着她,不知道若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什么意思?”
若若微微一笑,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给自己倒上杯茶。
看起来这事儿得坐着好好说道说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