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头好疼！”
沈婉晴被哭闹声吵醒，捂着裹住厚纱布的头，茫然看向四周。
屋顶吊着的灯泡，灯光熏得黢黑。瘸腿桌子上，刻着标语的搪瓷茶缸里水已经凉透。石灰墙上，伟人挂历上赫然写着1975年！
她这是重生回来了？
前世，工厂爆炸，父亲为了抢救厂里财产因公殉职。
厂长徐爱国为了感谢父亲的救命之恩，一早给她跟独子定了娃娃亲，对她这个孤女也颇照顾，时常给钱给票。
大伯母冲这点好处忍下她这个吃白饭的，还让她念完高中。
这两年风向变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城里没有工作没有结婚的都得去。
表姐沈宝珍不想去，大伯母就把主意打到她身上。
想让她把厂里安排给她的工作让给表姐，顺便把未婚夫也让出去。
“做人要讲良心！你这么做让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弟弟！”
屋外，大伯跟大伯母还在吵。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怎么就不替咱家闺女想想！”
“晴晴已经答应让出工作了，你还不满足？！”
“还要把她嫁去乡下，给三个孩子当后妈！逼得她碰头寻死！李美娟！你就不怕遭雷劈吗！”
“我遭雷劈，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还不是为了宝珍跟这个家！”
“再说，当后妈怎么了？男方可是军官！我哪点不是为了晴晴着想！这年月还有比当军嫂更体面的？”
哗啦一阵摔东西声，大伯母捂着脸痛哭。
“我们养了那丫头十年！让她付出点怎么了？！你难道眼睁睁看着宝珍去乡下受苦？”
大伯拍打着茶几怒吼：“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许你打晴晴的主意！”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沈婉晴推门出来。
“伯父，伯母，你们别吵了，我愿意嫁去乡下。”
两人一起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大伯脸色铁青：“晴晴，你别说气话，大伯为你做主，谁都不能勉强你。”
李美娟止住哭声，一双三角眼闪着精明算计看向她。
沈婉晴摇了摇头，手脚发软地坐在沙发上：“大伯，我没说气话，我愿意把跟徐大志的婚事让给表姐。”
李美娟立刻破涕为笑，拉着她的手亲亲热热：“我就说晴丫头是个有良心的！伯母没白疼你！”
“头还疼不疼？晚上伯母给你弄鸡蛋水喝！”
“人家军官那头说了，五天后就让你过去！你也是气性太大，好端端的碰什么头，旁人还以为我虐待你！”
李美娟喜得不知道怎么好，手舞足蹈。
沈婉晴冷眼看她，淡淡开口：“让归让，但我有两个条件。”
“嗨，一家人分什么你我，你表姐过得好了，难道会不帮衬你！谈啥条件，太见外了！”
李美娟笑着插科打诨，只想把沈婉晴的骨血都算计干净。
“你闭嘴！让晴丫头说！”
大伯红着眼睛呵斥媳妇，大伯母悻悻撇嘴，不敢再言语，生怕把快到手的好处给作没了。
沈婉晴喝口水热茶润了润嗓子，慢条斯理开口：“第一，父亲剩下的抚恤金我要带走。第二男方给的彩礼我也要带走。”
“哎呦，晴丫头，你这是狮子大开口，一点一家人的情面都不讲？！”
李美娟惊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又开始抹泪：“你八岁到我们家，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你现在跟我算钱？！你还有没有良心？！”
沈婉晴看着她做作的样子冷笑。
重活一世，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是真的。
前世她念着伯父一家收留她的情意，把工作让给表姐。
表姐不但不感激，反而偷了她的机器改造图，顶替她去京市深造。
她几次向沈宝珍求救，沈宝珍非但不帮，反而转手将她重新推回徐家那个魔窟。
她父亲因公殉职，厂里给了一大笔抚恤金，养活十个她都绰绰有余。
大伯母嘴上说的好听，照顾她，哼，她从八岁起就要做一家人的饭菜，洗一家人的衣服。
大伯在家她能上桌吃饭，大伯不在，她就只能吃剩的。衣服文具也都是捡沈宝珍不要的。
大伯母花着她父亲的抚恤金，享受着她这个免费劳动力，还想算计她的彩礼！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
“大伯母不同意我就不嫁。”
沈婉晴声音冷冷，听得李美娟直皱眉，威胁：“嫁不嫁由不得你！”
沈婉晴转头看向伯父。
伯父坐在沙发上，闷头抽烟，不敢看她。
沈婉晴心里最后一丝亲情散去，她这伯父是个耙耳朵，从来没真正为她做主过。
李美娟使唤她，沈宝珍抢她的东西，表弟打她，他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看不过去了，就劝她多忍忍，别让他为难。
这次又是这样，嘴里说的好听，真要让渡利益，就又开始和稀泥。
可惜，这次她不想让了，他们也不再是她的家人。
“把钱给我，要么我就去工会。”
沈婉晴指着自己头上还在渗血的纱布，一字一顿：“虐待烈属，强制婚姻，我倒要看看，有没有地方给我做主！”
话音落，大伯变了脸色，惊诧地看她，仿佛从来不认识这个侄女。
沈婉晴在家里一向逆来顺受，寻一回死，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行！你不能去！”
李美娟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似的，扑闪着胳膊挡在门口。
沈婉晴静静看着两人，无声对峙，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冰冷的恨意。
大伯父撇过头，狠狠甩了媳妇一个耳光。
“按晴晴说的，把钱给她！”
他学习不如沈婉晴父亲好，原本在乡下种地。组织上体恤沈婉晴父亲因公殉职，这才把他调到厂里，还分了房子。
要是让厂里知道他家对沈婉晴又不好，他的工作跟房子恐怕都要保不住了。
李美娟挨了一嘴巴，不敢再拧，捂着脸去屋里，抠抠搜搜捏着几张大团圆扔给沈婉晴。
沈婉晴数着单薄的六十块钱冷笑。
“大伯母当我是傻子？不识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