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
姜楠惊叫着睁开眼睛,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熊熊燃烧着的火场里,周洵一把将她甩了出来,自己却被从屋顶掉下来的木梁隔在火场里,隔着火焰对视的最后一眼,她看见了男人难得温柔的笑容。
“周洵……”
她猛然捂住脸,指尖俱是水意。
“哭什么?”
冷冰冰的声音在耳畔乍然响起,陌生又熟悉,姜楠一个激灵,她猛地抬头,映入眼帘的脸却让她一怔。
这是张男人的脸,半面恶魔,半面天使,
半张脸上布满了凸起的肉瘤子,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粉红色,眼睛都被挤得眯成了一条缝,是张外人见了,不吐也要被吓一跳的脸。
可另外半张脸上干干净净,侧脸的线条流畅分明,五官更是如玉雕琢的一般,除了皮肤泛着不健康的苍白外,这该是张俊朗得能让少女怀春的脸。
“周,周洵?”姜楠不可置信地问道。
眼前这张脸,分明是周洵的!可他,不是死在了火场里吗?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目光,男人偏开头,将那毁了容的半边藏进了黑暗中,才开口,“是我。”
随即他想到了方才进来时听到的话,皱了皱眉,“做噩梦了?”
噩梦?
姜楠苦笑了一声,若是真的噩梦倒是好了,她低头,想要伸手擦干眼泪……等等,不对!
学医的时候,她曾在自己的身上扎针做模拟,一根针插错了穴道,导致她的变形,变得粗大而布满青筋,可眼前这双手,白白净净,竟是小姑娘家的手!
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四处打量。
目光所及是暗红色的柜子,上面放着一台收音机,上面还贴着大红的囍字,再旁边,是黄梨木的桌子,放着一对画着鸳鸯戏水的脸盆。
而离她最近的床边,放着一架贴了红双喜的梳妆台。
玻璃镜上,姜楠看见了自己的脸。
娇俏的瓜子脸,似乎是过于瘦,眼睛显得分外大,整张脸都十分的苍白,唯有嘴唇是红的。
这分明是年轻时候的她!
尘封了多年的记忆像是潮水一般,奔覆过来,仿佛要将她的脑袋撞破一样!
这是1975年的初春,爹翻谷子的时候从谷堆上摔了下来,大夫说如果不做手术,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可光手术费就接近三百,她们这种土生土长的人家哪里会有这么多钱?
最后生产队长上了门,告诉她如果愿意嫁给自己的侄儿,聘礼就能给三百块,他自己还会给她见面礼金一百块。
天价的礼金让娘当场就动了心思,可她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刻意去打听后才知道,村长的侄儿是毁了容的瘸子,她偷偷去见,正好看见那半张脸,险些当场吐出来。
可回家才知,队长已经逼着家里答应了这门婚事,甚至急切到第二日就要过门!
姜楠气不过,进了周家门就大闹一场,将周家人的面子丢了个干净。
结婚之后,她又听姐姐挑唆,将周家的财物往娘家搬,饶是如此,她还觉得周家亏欠她颇多,一个劲挑事,周家人终于忍无可忍,逼着周洵和她离了婚。
可谁知离婚后,才是她真正的噩梦。
娘在抢走周洵给的补偿费之后,又将她卖给了外村的老光棍,她费尽千幸万苦逃出了家门,却因为身无分文,险些饿死。
好在捡到了受伤的师父,将一身医术都教给了她,她也因此成为了一代神医,受邀去给已成了大人物的周洵治病。
姜楠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周洵一直单身,再未续娶,心里内疚与愧意并存,拼命想将人治好。
却没想,从电视上知道了她行踪的姐姐找上门要钱,掰扯中引燃了炉子,燃起了大火,最后关头,是周洵拼死将她推了出去,自己却葬身火海。
一想到周洵冲进来将她推出去的画面,姜楠的心头就痛地不能呼吸。
她欠他一条命,既然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地补偿这个男人。
周洵坐在轮椅上,不声不响地看完了新娶的小媳妇眼神变化。
在对方抬眼要说话的一瞬间,将手里拿着的铁质饭盒递了过去,“吃吧。”
不提还好,这一提,姜楠顿觉肚子空空,饿得要命。
她下了床,接过了饭盒,打开一看,是煮得软糯的面条,上面还覆着几片肉。
这不是物资丰饶的后世,这个时代,肉这种奢侈物,大部分的家庭,也就逢年过节能得以一尝味道。
姜楠抬头,湿润了眼眶看着周洵。
上辈子,男人也来给她送了饭,只是那个时候她在气头上,看都没看,就将盒子打开,一碗全泼了。
周洵对上她的眼神,皱起了眉头,声音中几分冷沉,“怎么,还想泼我脸上?”
语气中带着嘲讽与质问,放在腿上的一双手却紧紧交握,力道重得,连手指根都见了白。
姜楠嘴唇动了动,这是她白天大闹婚礼现场时做的事,虽然后悔,却没法回到过去改变。
“对不起。”
细小的话语传进耳里,周洵眉头一动,眼里闪过了一丝诧异,随即就化作了自嘲。
他知道了自己的腿治不好,脸也一样,本不打算耽误好女孩一辈子,但舅舅上门说有姑娘愿意嫁给他,一家人都开心。
为了让家人安心,也因为后来打听到的那些事,他决定和这个姑娘结婚。
他甚至想好,对方若是不真心想嫁,他不会碰她,等那事过去,他会给她一笔钱,让她去找自己的人生。
可周洵没想到,姜楠会在婚礼现场痛骂周家人,还掀了婚席,好好一场婚宴,瞬间化作闹剧。
这一场闹剧将周家人脸面丢了个干净。
他母亲身体本就不好,当场就气得血压高升,被送进了医院,这会儿病情都还没稳定下来。
周洵并不想勉强任何人,人家不愿意,放她自由也没什么。
“吃完好好休息,”他开口,“明天天亮,你就走吧,离开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