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商天下 9.1
作者: 潮吧 主角: 元庆 向春满 胡金 古大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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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第二十章 如履薄冰 2023-04-12 16:5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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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目录 22章
简介

为抢占生存空间,黑道入商,为兼并敌手,他们互相勾结,打击对手。一场混杂着官场、商场、黑道和情场的欲望都市,在狼多肉少的围猎厂,弱肉强食的生存游戏。

第一章 扫清障碍

1989年3月27日,元庆的生日。早晨,天在落雨,淅淅沥沥,掉在地上砸起一个个小土泡。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元庆回了家。妈妈正在做饭,瞥一眼元庆,说:“今天你就虚岁二十五了,该考虑成个家了。”

元庆不敢接这个话茬儿,进到里间,对躺在床上的爸爸说:“我跟小满的汽修厂开张了,生意还不错。”

老爷子不看他:“我听对门你刘大叔说,你们还在路上拦着别人的车,强行给人家洗?这样可不好。”

元庆说:“那是胡金干的,你儿子可不干这些强买强卖的营生。”

老爷子念叨:“你说胡金这孩子咋就那么浑呢?你可得说说他……唉,你说不着人家的,你这么快就出来,多亏他……”

元庆连忙插话:“我说他了,他说他以后不那么干了,把那几个耍横的小孩儿撵回家了,他自己要开饭店。”

元庆他妈跟进来:“你嫂子帮你找了个对象,抽空你去看看,那姑娘挺好的,在商场站柜台,今年二十一。”

元庆有些心动,问:“她叫什么名字?”

元庆他妈说:“叫李淑梅,卖羊毛衫的,你先去看看也好。”

元庆说:“这几天我就过去看看,看好了咱就跟人家谈,不过结婚不着急啊,三十也不晚。”

元庆他妈说:“谈好了,最好早点儿结婚……你哥哥不主事儿,你嫂子不想要孩子,我们巴望着抱孙子呢。”

元庆瞅了瞅哥哥和嫂子的那间屋子,门关着,里面好像有吵架的声音,感觉闹心,结什么婚呀,吃饱了撑的。

吃了饭,从家里出来,元庆直接去了“圆满汽修厂”,院儿里停着好几辆等待维修的汽车。

进了小满的办公室,小满不在,胡金在跟一个大块头的年轻人说话:“记着,先别惊动他,派人跟着就行。”抬头看见了元庆,招手让他坐下,对年轻人说,“以后你不要听老疤胡叨叨,有事儿直接过来找我。”年轻人点点头,起身往外走,元庆认出他来了,孙洪,德良以前的邻居,在劳改队跟元庆一起值过班。元庆示意他过来,孙洪过来坐下,笑得有些尴尬:“元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天林哥那边,也没有时间过来见你。”元庆摇了摇手:“天林最近在忙什么?”孙洪说:“拉着一帮兄弟在小湾码头控制鱼贩子呢。他怕你这边忙不过来,让我过来帮你,我过来好几天了,胡金大哥一直让我跟在钱广那边。”胡金拍了拍桌子:“你赶紧走吧,钱广还在那边等你呢。”

元庆横了胡金一眼:“我还有事儿要说。大洪,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见到过小军了?”

孙洪的目光有些躲闪:“没……哥,你快别问了,我真的不好说。”

元庆用一只手盖住了孙洪的一只手:“我问你,你是跟着我的还是跟着天林的?”

“那还不是一样?”孙洪低着头说。

“不一样,”元庆的另一只手又盖了上去,“大洪,你是打过劳改的人,有些道理你应该明白。”

“可是……哥,不关天林的事儿,是军哥不让我告诉你他已经回来了的。”

“我知道他的难处,”元庆盯着孙洪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可是他忘了一点,大龙是他的兄弟,也是我的兄弟。”

“这……”孙洪别一下脖子,猛地抽回了手,“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军哥是我告诉你的。”

“明白。你说。”

“是这样……”孙洪瞅了瞅胡金,元庆让胡金出去,孙洪接着说,“军哥藏在红岛的一个小渔村,住在一个叫全发的牢友家。大龙开追悼会的前一天,天林抽不开身,让我去见军哥,告诉他大龙的事儿,我就去了……军哥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赶我走。我怕他出事儿,偷偷蹲在那条胡同里。军哥半夜出来了,蹲在一个十字路口烧纸,然后跪下,天快亮了他才离开,去了车站。我过去一看,烧纸的那块地方被他跪得冰雪全化了,留下两个大坑……上个月,他回来了,住在天林家,不让任何人知道……他整天给大龙的排位上香,然后坐在那儿跟大龙的照片说话,谁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有天半夜,我睡不着,听见军哥在跟天林说话,我偷听……军哥说,他抓到了被大龙打伤了的那个人,那个人交代了一件事情。然后我就听见天林在跟军哥争吵,说他知道这事儿,是那个人被揍草鸡了,胡说八道。军哥就不说话了……”

“那个人交代了一件什么事情?”

“我没大听清楚,好像是说,广维的一个兄弟在打大龙的那帮人里面……”

“不会吧?”元庆的脑子嗡的一下,难道世上还有这么凑巧的事情?“大洪,你好好想想,不许留半截话。”

“哥,我都跟你说了吧……”孙洪痛苦地摇了摇头,“反正我的‘家’在这边,有话不跟你说还跟谁说?”

原来,那天小军和天林的谈话,孙洪听得清清楚楚……小军说,他抓到那个人以后,直接挑了他的脚筋,然后用刀子顶着他的脖子,让他交代是受了谁的指派打大龙的。那个人说,那天是碰巧了,一开始谁都不知道他们打得人是大龙。后来在医院,去了一个人,这个人给了他们不少钱,说大龙是个街头小混子,身上有案子,打死也没人管,让他们继续去找大龙的麻烦。他们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正巧天林去找他们,他们接着把天林又给打了。小军问他给他们钱的那个人是谁?那个人不知道。小军就把他丢在一个山沟里了,死活不知……

“小军确定那个给钱的人就是广维那边的兄弟?”

“确定,”孙洪用力点头,“军哥说那个人外号叫野驴,是广维从东北带来的人。可是天林哥不相信,两个人吵起来了。”

“怎么吵的?”元庆觉得天林不应该不相信,这事儿完全有可能。

“天林说,广维是个讲义气的人,不会干这种下三滥的勾当,再说那一阵子,广维和他身边的兄弟都在外地。”

“后来小军就不说话了?”

“嗯。小军哥走出来,看见我和朱哥在下棋,一把籀了棋盘,然后出去,望着天空发呆。”

“我明白了,”元庆伸手按了按孙洪的肩膀,“这些事情你不要出去说。走吧。”

“元哥,这几天你找不到军哥,”孙洪边走边说,“他离开天林哥家了。”

孙洪一出门,胡金进来了,一脸邪笑:“万杰马上就要完蛋了。”

元庆问:“这次消息准确了?”

胡金把手一挥:“绝对准确!钱广、老疤、孙洪,三个人的线索全都证明,万杰回来了。”

元庆“哦”了一声:“住在哪儿也摸清了?”

胡金一笑:“摸清了,跟一个娘们儿一起住在他开的那个游戏厅楼上的一个小旅馆里。每天晚上出来吃饭,然后就上楼‘嘿咻’,一宿都没个闲的时候……妈的,就凭这点儿,老子也应该好好加工加工他。广维那边的消息也明确了,他接手了吴长水的那帮兄弟……这事儿不用侦察,混江湖的兄弟都知道。前几天,吴长水召集他的人在他开的一家饭店里开会,指着广维说,以后就听你们罗哥的……也就是说,他‘退休’了。广维当天就安排自己的兄弟换下了吴长水那几个生意的经理,除了吴长水的长水工贸总公司,什么聚豪酒楼,什么万达货运,什么运久出租车,全都换上了广维的人……我估计吴长水这是彻底‘尿’了,因为大勇完蛋了,他谁都指望不上,只好指望广维了。”

元庆摇头:“这个老妖怪没有那么简单就退休,这是想要利用广维跟咱们继续斗呢。”

胡金笑道:“就算他是这么想的,也白搭,广维也不是‘一个眼的逛鱼’(脏话),不可能给他卖命。”

元庆跟着笑:“我不是那个意思……广维花了不少钱买他的生意吧?”

胡金继续笑:“花个屌毛钱?吴老妖巴不得把那些烫手的山芋赶紧出脱出去呢,警察早就盯上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元庆感觉这事儿不会那么简单。

“别问了,咱们的钱没有白花,明白?”

“不明白……”元庆一顿,正色道,“你亲自接触过魏捷了?”

“嗯……别问了,咱们有分工的,这事儿归我管。”

“那我就不问了……呵,早知道形势变化得这么快,咱们还惦记着万杰干什么,瞎耽误工夫。”

“谁说的不是?”胡金一哼,“不过万杰早晚得死,他跟咱们是仇人。”

“我的意思是,不着急,既然广维插手了,咱们先观察一下他是什么意思再说……”

“错!新鲜啤酒有泡沫,需要沉淀一会儿才能喝,可是沉淀得久了,就会变馊,喝了容易拉肚子。”

“也是,”元庆摇了摇手,“那就按原计划行动,先灭了万杰再说。”

沉默片刻,元庆说:“天林跟咱们生分了。他埋怨我,说大龙的死跟我安排穆坤过去瞎掺和有关……我跟他谈过几次,他的脑子拗不过弯来,就认准这个理儿了。我找朱老货劝他,朱老货也劝不听他,最后连朱老货也不在咱们这边了,跟着天林当鱼贩子去了……我实在是搞不明白,天林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他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儿来呢?大龙的死很清楚,一,没有那个人,单娟不会死,他想报仇,二,他铁了心要去陪着单娟……算了,不说了。还有小满,你说他是不是一根筋?大龙死了,他自责什么?跟他有直接关系没有?难道我就不难受?”

胡金摇了摇手:“小满自责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帮大龙什么忙,大龙就走了……”

元庆打断了他:“谁不是这样?我跟大龙……不说了,小满又去哪里了?”

胡金说:“找天林去了。天林把大龙的房子卖了,钱一直没给,我去要过,他让我拿证据。”

元庆说:“大龙的信让我烧了,证据没了。随他去吧,三万两万的。弟兄之间为这点儿蝇头小利闹僵了,不好。”

胡金的眼珠子一下子立了起来:“多少?那是一幢日本式阁楼,二十多万!闹僵了?值!”

没来由地,元庆就联想到了一件事情:前一阵子广维在控制鱼贩子,现在天林过去了,什么意思?

一场春雨下过,整座城市变绿了,到处都是飞扬着的柳絮。

这天一早,胡金拿着一张报纸丢给了元庆:“看看吧,又死人了,这帮黑社会真能闹腾。”

元庆在报纸的中缝看见一段公安局发的寻人启事,上面有一张照片,是一个人的面部,脸很长,表情痛苦,刚刚死了不久的样子。元庆的心猛地就是一揪:这个人肯定就是广维手下那个叫野驴的东北人!心中一下子浮现出小军那天过来找他,两个人说话时的情景。

那是一天深夜。元庆跟胡金刚刚睡下,外面有人敲门,声音很轻,元庆一下子就预感到,外面的这个人是小军。

打开门,果然,小军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捏着下巴,笑咪咪地站在门口,一身酒气。

元庆让胡金继续睡觉,拉着小军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小军坐下,不说话,捂着脑袋嘿嘿。元庆知道他的脾气,他不主动开口,问也没用,就那么坐着听他嘿嘿。小军嘿嘿了一阵,摇摇晃晃地去厕所,灌了一阵凉水,出来,张开胳膊让元庆抱。元庆站起来抱了他一下,闪到一边,问:“咱们几个月没有见面了?”

小军坐下,仰躺着吧唧嘴:“不知道,我觉得像是好几年了。是不是?”

元庆说:“深更半夜的,你来找我干什么?”

小军坐好,瞪着元庆的眼睛,说话的声音阴恻恻的:“我发现了一条狗,一条见利忘义,败坏我一世英名的狗。”

元庆的心像是开了一扇窗,小军说的这条狗一定就是天林了,可是天林还不至于像小军说得那样不堪吧?

“我吴军经历过很多杂碎的人,经历过很多杂碎的事,我以为人心是可以交换的,可是我错了……”小军垂一下眼皮,继续说,“我曾经把自己的心都掏给这条狗了,可是他把我的心撕碎,吃掉了……从今往后,我不准备跟这个人做兄弟了,人与狗没有办法沟通……”

“你是不是在说天林?”

“你说是不是呢?”

“我不知道。”

“就是他!”小军的一只手慢慢盖在了元庆的手背上,“我要弄死他,你帮我,我下不去手。”

“给个理由。”元庆说完,感觉浑身发冷,后脑勺上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他早就开始吃里扒外了……”小军的眼圈红,眼白也是红的,“早在大龙走之前,他就开始跟广维接触……你不要插话,听我慢慢跟你讲。那天,广维过去给我送钱,我让大龙给他送回去。大龙送完钱,我不在,大龙就把这事儿对天林说了。天林说,广维是个既聪明又有魄力的人。大龙没有说什么,只是对我说,天林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两眼放光,一脸崇敬,像个奴才。当时我没往心里去,我太相信他了,我很小就认识他……就在那几天,他背着我去找过广维,具体谈了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我能确定他知道大龙挨打以后,广维手下的那个叫野驴的人出现过!好好想想,按照他的性格,如果这里面不牵扯到广维,他怎么会去跟那几个打人的人好好说话?而且,大龙出事儿以后,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是元庆的人坏的事儿,这就是给自己脱离咱们这边制造借口呢。那天,他跟我争吵,替广维辩解,说大龙出事前后,广维不在当地。我没有揭穿他,我想让他继续表演……实际上,我早就在观察广维的动向,他和他的那帮靠得最近的人一直没有离开,离开的只是几个‘小戳戳’。现在,我不敢肯定野驴是否是受了广维的指派,但我敢肯定,没有广维提前的策划,野驴不会有那个胆量……”

“先别说什么野驴,先说天林好吗?”尽管元庆也明白了天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他还是想听听小军的想法。

“天林不讲义气,”小军喘一口气,脸色阴得就像鞋底子,“兄弟情谊在他那儿算个蛋。”

“举个例子?”

“十年前他就这样过……当初我们说好要去办一个叫杨大山的老混子,可是他收了人家的一双皮靴,临阵脱逃……”

“哈,你能说点儿幼儿园以后的事情吗?”元庆笑了,感觉小军有点儿太计较。

“你没长脑子?”小军拧了一把嘴唇,“大龙死了,他应该报仇,无论他想要干什么,但报仇是首要的!可是他没有那么做。”

“仇已经报了,是大龙自己报的,不需要天林了……”

“大龙糊涂,他杀错了人……可是天林不一样,他知道大龙真正的仇人是谁。”

“现在我也知道了,咱们不需要他。”

“谁?广维?野驴?还是天林?”

“天林不算吧?”

“算一个!”小军的面目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他必须死!不然,大龙在天之灵不会瞑目。”

“弄死他……我下不去手。”元庆说得是实话,小军在说前面那些话的时候,天林的影子一直在元庆的眼前晃,元庆甚至看见了几年前在入监队楼下的地瓜地里,天林跟庄世强滚战在泥浆里的情景,那时候的天林,稳重又不失勇猛,还带着一股强烈的正气。

“是不是?”小军突然笑了,“咱们都下不去手呢……但是,这笔帐必须给他记着,总有一天要清算。”

“你他妈的吓死我了……”元庆松了一口气,“把野驴交给我吧,他,我可以下得去手。”

“不用你,”小军一笑,“大龙已经死了,咱们都硬硬朗朗地活着,别再找麻烦了。”

“操,和着你刚才说了这么多,都是废话?”

小军点了一根烟,用烟头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儿:“句号,句号,到此为止。”

元庆瞅瞅烟雾后小军那双狼一样闪着冷光的眼睛,知道他不是画句号,他画的是一把刀。

默默地抽了一阵烟,小军指了指卧室:“胡二爷这么贪睡?”

元庆的一声“那是个去了精气神的太监”刚说出一半,胡金推门出来了,一脸严肃:“办天林这个叛徒,是时候了。”

小军将手里的烟头“嗖”的弹向胡金:“在里面偷听?你他妈不干间谍真是亏大发了……是不是?”

胡金猛地一点头:“是!其实在我刚见到天林的时候就发现,这不是一个可以割头的兄弟,他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全是铜臭!这样的眼睛,我在那帮‘皮子’里经常见到。别的不说,就说这次事儿吧。大龙给元庆写了一封信,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天林卖了房子之后,把钱作为以后咱们公司的启动资金……”“有这事儿?”小军的眼睛亮了一下。元庆点头:“千真万确。”“信呢?”小军伸手。

“烧了。”元庆的语气有些沮丧。

“哦……烧就烧了吧,”小军一瞥胡金,“房子卖了没有?”

“卖了,卖了二十三万五,钱都在天林那儿。”

“这事儿你们就不要管了,我去跟他要,”小军冷冷地一笑,“大龙的钱,不能转到他仇人的账上。”

“钱要回来的话,你打算怎么处置?”元庆问。

“大龙的遗愿咱们必须实现,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小军诡秘地瞥了胡金一眼,“先存我那儿。”

“日,你也是个财迷……”胡金苦笑了一声。

“我睁眼闭眼都是钱,可那是人家的,”小军跟着笑,“可是这次就不一样了,这钱是咱哥们儿的。”

“大龙的遗愿咱得尽快实现啊,那笔钱……”

“二爷,当真了是不是?”小军蓦地止住了笑,“跟你闹玩呢。放心,我不贪钱,要回来还是你存着。”

“这还差不多……”胡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是知道我的,我天生就是个帐房先生。”

“天林会把钱给你吗?”元庆问小军。

“这你就不用管了,”小军捏了捏下巴,“暂时我还不想跟他明起来,都先演着戏吧。”

元庆笑了:“跟我的打算差不多。就像当初你说我跟古大彬那样,全都摆到桌面上了,会很难看的,”话锋一转,“你这次‘显像’,应该是没有后顾之忧了吧?”“是这样,”小军微微一笑,“大龙走了,万一有事儿,我可以推到大龙身上……我这不是不讲义气,我这样做,大龙是不会责怪我的,他去天堂享福,就应该承当点儿什么。还有,我不会跟你们掺和在一起,我有自己的想法,咱们互相照应着好了。”

元庆点头:“那就还跟你以前说的那样。”

小军摇头:“前面我们低估了对手,起码我们是小看了吴长水,他没有沉下去,反而在利用别人进行反扑。”

元庆说:“我不这样认为,我认为他目前的状态就是沉了。我说的是你以前说的,你不跟我们合在一起。”

小军没有表示异议,转话道:“小满还是那个脾气?”

元庆说:“比以前强点儿了,有什么事情一般会跟我商量。只是这几天状态不好,整天阴着脸,责怪自己呢。”

小军刚一纳闷,接着笑了:“应该,应该啊……他刚开始闯荡那阵,大龙在人力财力上帮他不少。”

“咱们不谈这些了,”元庆换了一个话题,“这几天我们想弄挺了万杰,一是扫清障碍,二是敲山震虎……”“你震不着吴长水了,”小军摇头,“人家老吴开始玩阴的了,现在你震的是广维。也许你还没有把广维纳入视线,但是我告诉你,广维早在咱们刚一出现的时候,就把咱们作为主要的对手了……注意,你们俩不要以为现在江湖上只有广维和咱们在争霸,那是井里的蛤蟆……井底之蛙?反正就是这个意思。真正玩的人有的是!但是,人家在背地里。不客气地讲,咱们两帮这点儿势力只不过是漂在江湖水的面上,水深的地方还有很多股势力,咱们都没有发现。那些真正玩的人在看着咱们,一旦时机成熟,一个不剩都得完蛋!进监狱,进棺材,浪迹天涯无家可归……”

“大哥你别吓唬我,”胡金把手一摇,“照你这么说,咱们干脆别玩了,回家‘撸管儿’得了。”

“你有管儿可撸吗?”小军指了指胡金的裤裆,“是不是?”

“是!”胡金有些上火,脸习惯性地发白。

“我不过是提醒你们一下,”小军没趣地矜了矜鼻子,“玩,咱们是还得玩的,不然对不起那些死去的兄弟……刚才元庆说要先玩挺了万杰,我觉得这个起点太低了。你想,咱们已经玩挺了大勇,玩残了黄健明和庄世强,万杰这个不够碟子不够碗的迷汉已经不值得咱们一玩了,玩他显得没有档次……如果你们坚持要玩他,我无所谓,我的目标是广维。说实话,刚开始广维去找我,我曾经想要收留他,可是我一看他那双眼睛,心里就明白了,这是一个豪杰,或者说是枭雄?反正我将来是控制不住他的。他也看出了我的意思,我俩是不能一起共事的。但是他很聪明,他暂时还不想得罪我……知道不?他带着野驴去见过我,我装作喝醉了,乱说一通,他们走了……”一顿,小军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拧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妈的,给我‘做扣儿’!”元庆恍惚也明白了什么:“广维带着野驴去见你,都说了什么?”

“他说,当时他没回来,是野驴自作主张去办那事儿的,要当着我的面儿砍掉野驴的一只手……”

“你说什么了?”

“我在唱歌,瞎唱。野驴就直接剁了自己的一根手指,说他不知道大龙跟我的关系,他那么做是因为大龙以前打过他。”

“广维什么表现?”

“广维拿着一把斧子,砍断了野驴的手……妈的,当初我缺脑子,这一斧子应该由我来砍呢。”

“你砍?什么意思?”胡金诧异地“咦”了一声,“那不太没面子了?”

“你不懂,”小军慢条斯理地说,“我要是砍了那一斧子,就证明这事儿过去了。”

“确实有点儿‘缺’,”元庆想知道小军下一步的打算,试探说,“以后他死了,有关部门会联系到你的。”

小军的眉头皱得就像一头大蒜:“我真他妈的‘缺’……”猛地一拳砸在自己的额头上,“算了!已经‘缺’了,就这么着吧!以后出事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子不会再‘缺’了,玩就玩他个天衣无缝。”声音忽然轻柔下来,“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要砸万杰那儿了。”元庆说。

“砸就砸吧,”小军呼出一口气,冷冷地说,“无论砸谁,坚决不能‘缺’,不然后悔都来不及。”

“我觉得将就咱们现在的势力,砸个万杰属于张飞吃豆芽。”元庆笑道。

“你错了,”小军将一根指头竖在嘴唇前边摇了两下,“轻敌是坚决不行的,阴沟里一样翻船,懂吗?公元后的什么年,秦王……好像叫什么坚,出兵攻打晋国。他仗着自己兵多将广,拿晋军当了迷汉,根本没放在眼里。其实人家晋军已经打败了秦军的前锋,从水陆两路继续前进,在淝水跟秦军‘约仗’。什么坚这才发现人家不是迷汉,登上寿阳城一看,发现晋兵布阵严整,又望见八公山上的草木,以为那都是晋兵,当场尿了裤子。人家能‘善饶’了他?在淝水,真正的迷汉分出来了,什么坚彻底沉底儿。你说,咱们是晋军还是秦王什么坚?”

胡金忽地站了起来:“当然是晋军!论人,他们多,可他们是些什么人?‘皮子’、混混,咱们呢?全是硬汉!”

小军指着胡金的裤裆说:“那儿也硬了?”

胡金一横脖子:“软硬那得看条件,混江湖需要的是素质!”

小军想要说句什么,元庆拦住了话头:“别说那么多了。玩万杰,小菜一碟。”

可是,元庆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急转直下,连一个过度都没有给他。

现在,元庆已经断定,是小军除掉了野驴,心中除了替他捏一把汗,没有特别的感觉。

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元庆问胡金:“你最近有没有小军的消息?”

胡金摇头:“这家伙玩起神秘来了,又人间蒸发了。”

“那咱们就不管他了……”元庆笑了笑,“那天小军跟咱俩说的事情,你不要对任何人讲,万一有人或者是警察问,就说咱们一直就没有见过他。最近万杰那边有什么动向?”胡金说:“还那样,成惊弓之鸟了都……袁民现在大张旗鼓地在外面宣传万杰‘尿’了,万杰还真的以为袁民在外面找人要跟他斗呢,有一次还派了一个兄弟去找袁民,让他收敛点儿,不然会出人命。袁民对那个人说,出人命的是万疯子。”

“好了,现在咱们可以弄他了,”元庆猛地一咬牙,“小满回来没有?喊他过来。”

“小满刚才回来过一趟,又带着几个兄弟去见黄健明了。”

“妈的,没有个闲着的时候……他去见黄健明什么意思?”

“他没说,我也不好问……他那脾气,呵。不过,事情我大概知道那么一点儿,”胡金语气轻松地说,“黄健明整个儿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他跟了吴长水半辈子,本来还想跟着吴长水重新站起来,可是现在没有指望了,也不想受广维的控制,就离开老巢,拉着几个残兵败将‘挂靠’在天林那边了。天林不待见他,他的处境很尴尬,通过天林的一个小弟联系小满,要跟小满做一笔交易,他说他了解天林跟广维之间的一些事情……起初小满不理他,还想彻底玩残了他,后来觉得他还有点儿利用价值,就想跟他接触一下,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那就不等他了,”元庆打开保险柜拿出枪,掂两下又放了回去,“你不要去,我带几个兄弟过去好了。”

“我必须去,”胡金咬了咬牙,“万杰是我的仇人,我必须亲眼看着他完蛋。”

“小满不在,你留在家里,万一我们那边失手,这边也好有个接应。”

“不行。”胡金站到了元庆的跟前,目光倔强,“要不你留在家里。”

元庆想了想,伸手摸了摸胡金的腰:“不要带家伙……”“他不值得。”胡金闪开了。

元庆走到门口往外瞅:“除了穆坤和德良,现成的兄弟都谁在这里?”

胡金说:“我都安排好了。孙洪带着几个人已经在万杰那边埋伏好了,单飞在外面修车,咱们走的时候直接喊上他。”

元庆摇头:“单飞不能去。大龙临走前把他托付给我,我不能带着他去干这种事情。”

胡金说:“可是他已经知道了,不让他去的话,他会闹腾的……唉,姐夫小舅子一个脾气。我听穆坤说,上次他们一起去砸运达汽修厂,单飞一个人‘照顾’那边四个人,全给‘照顾’进医院了。临走,单飞揪着张老板的头发,一个劲地往墙上碰,口气跟大龙一个屌样,告诉你老鸡巴蛋,乖乖给我滚出这一带,再看见你修一辆车,进一桶机油,砸死你个老×养的。回来的路上这小子顺便又砸了一家卖汽车零件的商店,说以后要从这里进货,‘不听嚷嚷’就派几个迷汉过来收保护费。所以我说,你干脆带上他吧,不然他真的跟你翻脸。”

元庆想了想,推门走了出去。

单飞正躺在一辆大头车的下面忙碌,元庆喊出了他。

单飞脸上那些鳄鱼皮一样的疙瘩泛着吓人的紫光:“小哥,今天是不是要‘办’疯杰?”

元庆点了点头:“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单飞一摔抹布:“小哥不痛快!说,我答应!”

元庆说:“接触上万杰以后,你不许往死里‘造’他,一切听我的。”

单飞咧着蛤蟆大的嘴笑:“他又不是我的杀父仇人,我弄死他干什么?放心,也就三拳两脚,让他叫爷爷拉倒。”

元庆拍了拍他的肩膀:“是爷们儿说话就得算话。咱们走。”

单飞去换衣服的时候,元庆把德良喊了过来,嘱咐他看着点儿单飞,德良点头:“放心,小孩儿听我的话。”

穆坤带着的七八个兄弟已经站在门口了,胡金带他们直接上了一辆修好了的面包车。

单飞换好衣服,风一般去追那辆面包车,元庆喊住了他:“你跟我一起走。”

两个人正准备招呼出租车,一辆自行车“嘎”的一声停在了跟前,魏大浪翻身下车:“听说小哥要出征,魏某前来助阵。”

元庆想笑,这不会是到了古代吧?上下看一眼魏大浪,一下子笑出了声。只见老魏大哥上身穿一件中式对襟黑褂,黑褂的下摆掖进裤腰上的一根宽板护腰带里,护腰带中间的那个菜刀一样大的签子上镶嵌着一个巴掌大的“忍”字,“忍”字下面是一排阴文:豪杰多忍士,未到冲天怒。腰带下面是一条翠绿色的灯笼裤,灯笼裤的裤脚处镶着一圈喜字,喜字下面是一双鞋底缝着胶皮的丈人鞋,一派江湖人士风度。

魏大浪见元庆瞅着他嘿嘿,有些纳闷:“你看出来我喝酒了,还是我穿的不合时宜?”

元庆仔细地打量魏大浪郑重其事的脸,摇头:“没,你没喝酒,喝了也看不出来。”

魏大浪“嗳”了一声:“我喝了点儿……那就是我这身打扮不合时宜?”

元庆摇手:“合,合时宜……老大,你这形象让我想起了古代的那些侠客。”

魏大浪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我喝了点儿……”

元庆接口笑道:“老大喝了酒更有侠客风度了。”

魏大浪说声“那是”,一扶车把,重新骑上了自行车,给人的感觉就像关云长蹁腿跨上赤兔马那一刹的矜持与悲壮。其实不假,据说,魏大浪总觉得他的前世是面如重枣,气宇轩昂的关二爷,可惜他没有蓄起一部飘飘美髯,不然他真的会以为自己压根就是关老爷。

元庆紧撵几步,挡在了自行车的前面:“老大,杀鸡不用宰牛刀,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就不要去了。”

魏大浪又是一“嗳”:“怎么个意思这是?我喝了点儿……”

他怎么老是强调喝酒?元庆不耐烦地摇了摇手:“没,老大你没喝酒。”心说,不喝酒那就不是你了。

元庆不知道,“我喝了点儿”这句话是魏大浪的口头语,已经开始好几个月了。

魏大浪说声“我真的喝了点儿”,将车把一扭,慢慢蹬两下,凛然回头:“你们前头带路,我随后跟着,不要推辞了。”

无奈,元庆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先把单飞推进去,然后冲魏大浪一摆手:“老大,慢慢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