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一座经典的城市，经典的城市必有经典的女人，也必有经典的男人，当然也就有经典的爱情故事。

在淮海东路的繁华大街上，有一座经典美容院，全称上海经典美容有限公司。门外川流不息的车辆和透明的玻璃橱窗， 以及密密麻麻的行人，构成了这里精彩而亮丽的世界。生活和工作在这里的人们，必须要有一副很好的耳朵和眼睛，要么是对这里的一切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否则，面对这滚滚红尘，他们没有一个不眼红心跳的，因为这里是富人的天堂。经典美容皖就是针对都市白领阶层，而开设的一个高级美容院。

初春天气，寒冷如冬，在这个腿臂林立的城市，许多女孩还用摩厚的衣封锁着本该祖餺的部分，胸部和大腿们躲到衣 裙里过冬去了，它们的种种秀美都被掩盖起来。出入于美容院 的都晕一些经过打理后的姣好面孔。乔姗姗从广东一所著名美 容学校毕业后，在家过了春节，就决定来到上海创业。她家弁 不在上海，而在南京。她之所以要到上海，是因为上海是国际大都市，很好的创业天地。从到上海那天开始，铺天盖地的 广告使她决定投奔到经典美容院。她在当学生时就曾经异想天 开地想过，毕业后，能开一家经典美容院。现在用不着她自己 开了，别人已经为她开好了。

乔姗姗穿着一袭修长的红色风衣，像一面旗帜迎风招展。她亭亭玉立地站在马路对面，看着经典美容院的牌子。她的端 庄靓丽，使不少从她身边路过的行人，都以为她是影视明星徐 静蕾。禁不住要侧目而视。他们的动作显示，无论她是不是徐静蕾，看她一眼都是一种享受。有的小伙子走过去了，还要回头看看。反正是免费，多看一眼也无妨。乔姗姗本人对这样的 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了。严格地讲，乔姗比徐静蕾稍高一点, 稍白一点，嘴稍小一点，比徐静蕾更好看更耐看。只见她盯着 耀眼的招牌审视良久，然后穿过马路，不由分说一头钻了进 去。

门内的一个小姐满面春风地迎住了她，使她马上有种宾至 如归的感觉。然而，走几步之后，另外一个小姐拦住了她，很 礼貌地问道：“请问小姐，你是来做美容的？”

乔姗姗说：“你看我需要做美容吗？”

小姐一笑说：“看不出来。”

乔姗姗说：“我想你应当看得出来。”

小姐说：“我真的看不出来。”

乔姗姗小声对那位小姐说：“告诉你个秘密。大凡来做美 容的，不少都是身上有缺陷的人。第一是年龄大了，是要通过保养拖住青春的尾巴。她们日里梦里都希望时间倒着走。第二是身上的某些地方长得不圆满，比如树皮一样的皱纹，混血儿 一样的皮肤，塌方一样的鼻梁，贝壳一样的眼皮。总之，有比 较严重的自然灾害。第三是有钱没处花的，她们其实根本不需 要做美容，但她们就是喜欢美容，把脸拿到这里折腾一番，交 一笔钱就心安理得了。我不属于她们中的任何一类。”

小姐一笑，说：“这么说，那你是来玩的？”

乔姗姗说：“我找你们老板。”

一听说要找老板，小姐脸色马上变得好看多了，说：“老板在楼上。”

小姐就带着乔姗姗往楼上走，径直把她带到了经理室。经 理是位胖子，乔姗姗向来对胖子没有好感，在她的印象中，通 常的胖子都属于笑起来见皮不见肉，看女孩子时的眼睛都是色 迷迷的那一类，他们对女孩的三围有着天生的敏感和透视才 能。小姐说了声：“老板，有人找你。”就出去了，把乔姗姗扔 在了老板面前。胖子老板从玻璃桌面上抬起头，嘴角动了一 下，接近微笑，是那种商业味儿很浓的微笑。姗姗看得出来， 这种微笑老板每天要重复若干次。它是职业性的，习惯性的, 既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任何真诚的成分。但乔姗姗还是伸出 了手说：“你好。”

胖子老板同时说：“你好。请问你……？”

乔姗姗说：“我可以坐吗？”

胖子老板忙说：“你坐你坐。”

乔姗姗还是没坐下，看着老板说：“你可以请我坐吗？”

老板说：“哦，对了，应当请你坐。请坐。”老板这时的脸 色明显好看了，显然，他对这个不速之客充满了好奇。他至今 还没遇到过这样来找他的女孩。他突然觉得好像对方是老板, 而他只是来找她办事的。可他还是问了 ： “你找我有事？”

乔姗姗说：“慕名而来。”她看看四周，说：“我有些渴了。 你能给我倒杯水吗？”

胖子老板起身给乔姗姗倒水。因为有些胖，身体在离开椅子时，把椅子绊了一下，椅子磨擦在地上发出很难听的吱吱声。姗姗注意到了，他在倒水时有些慌乱，水从杯子里溢出来

了许多，便把杯子里的水倒了一些在外面。然后恭恭敬敬地端 到姗姗面前。

姗姗喝着水说：“请问老板贵姓？尊姓大名？”

胖子老板说：“免贵姓牛，名如水。”

姗姗问：“哪几个字？”

老板说：“牛马的牛，如果的如，山水的水。”

姗姗半开玩笑地说：“这名字不好。牛如水，听起来就像 牛入水，这个意思就如同泥牛人海，泥牛入海就是死路一条。 起如水这名字，只能是姓龙的，姓余的。我想你一定是道路坎 坷的人，有这个名字，就会折腾你一辈子。”

牛如水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有些奇怪了。来找老板办事什么 都没说，却说了一通废话，甚至带着教训的口气。他有点生气 了。可他面对这样一个漂亮女孩，即使生气，也会不打自消 的。牛如水说：“我爹妈在我生下来时就给我起了这名字，我 看没啥不好的。用得着你操心？你是不是吃饱了撑的？”

姗姗莞尔一笑，堆得满脸灿烂。说：“你别生气。确实我 是吃饱了撑的。你要真是介意，我就白来了。”

牛如水说：“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姗撕脸上带着天生的自信，说：“求职的，我想在你这里 找点儿活儿干。”

牛如水说：“我这里不需要人。”

乔姗姗摇头说：“哪有公司不需要人的？只有不断要人的公司，才是最有活力和发展前途的公司。”

“我说过不需要人。生意清淡，我还要裁员呢。”牛如水有 些不耐烦地站起了身。

乔姗姗明白他已经下逐客令了。便起身，离开桌子。向外

走了几步，突然回头说：“告诉你牛老板，你不要我，损失的 不是我，而是你！”

乔姗姗播过这话就朝楼下走去，她没注意到来时的路，走 错了方向，走到一处包间去了，又返回来走到楼梯口。刚刚下 楼几步，就听见牛如水的声音：“你回来！”

乔姗姗把头露在楼上面，仰视着牛如水，桌子挡住了他的 半边身子。面部依然看得很清晰。姗姗问：“你什么意思？”

牛如水说：“咱们谈谈。”

乔姗姗迟钝地动了一下，跟着上了楼。走到桌前时，她问: “想要我了？”

牛如水说：“没见过你这种求职的。”

乔姗姗说：“今天长见识了吧？告诉你，这也叫酷。不是扮相的酷，是行为的酷。”

牛如水说：“我不懂得什么叫酷，只知道做生意。”

乔姗姗说：“这不行。你是美容院的老板，不是发廊的老板。既然美容是一门科学，就应当用科学的态度对待自己的事 业。要有科学的态度，就要懂得更多的知识。你看走在淮海路 上的女人们为什么一个个都精神抖擞？ 一个个都像早晨八九点 钟的太阳？就因为她们觉得自己美。美是幸福生活的重要部 分。所谓的美容院，就是创造美，生产美的专业场所。就是 “工厂”。美是崇高的。所以我喜欢这项工作。”

牛如水说：“你先别给我上课。我问你，你有专业证书吗？”

乔姗姗把证书拿出来，把她实习期间的鉴定拿出来，通通推到牛如水面前。牛如水仔细看了，自言自语地说：“还是专 业美容师。不错，我想用你。”

乔姗姗把刚才没喝完的水喝完，抹抹嘴角说：那好，你用几天试试。”

牛如水说：“不过，你太漂亮。我怕漂亮女孩子，漂亮女孩子容易惹是生非。这不是夸奖，而是担心。我不能让我的美 容院搞得鸡飞狗跳。”

姗姗说：大可不必这样。我既不是莱温斯基，也不是本? 拉登。无论是风流事件还是恐怖事件都与我无缘。”

牛如水从乔撕撕的脸上看出了十二分的自信。这种自信有 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牛如水说：“那好吧，你先干一段时间。 另外，你的住处我可不管。”

乔姗姗说：“不用你管。你只管我工作，房子我自己租。” 牛如水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不起，小姐，我还要看看你的身份证。”姗姗把身份证拿出来递过去。她递身份证的样子很特别，她用食指和拇指捏着身份证的一角，像抡着一把刀。牛如水看看说：“正当妙龄嘛。”

乔姗姗说：“妙龄也是我的，与你无关。”那意思很明显，你别想打什么主意。

牛如水正和姗姗说话，突然从楼下冲上来一个年轻女孩。 气势汹汹地说：“我找你们老板！你们老板在哪里！”

乔姗姗连忙站起来说：“请问你有什么事？”

那个女孩说：“你是这里老板？”

乔姗姗说：“不是我，是他。”她指了指牛如水。

女孩坐下来，向牛如水诉苦。她自报家门说，她叫王雪， 半个月前来经典美容院，让院里的李小红做双眼皮，现在倒 好，成了一只双眼皮一只单眼皮，出现了严重的不对称。要求 赔偿或做补救手术。她抬手指着自己的左眼皮向他们展示说:

“你们看，就这样子，是双眼皮吗？”

确实不是双眼皮，如果都是单眼皮也就对称了，问题是一 单一双。这种眼皮世间少有。牛如水想笑，但却不敢笑，如果 笑了就是对顾客的最大不敬。可面对这样的问题不知如何是 好，他自己并不懂美容，对这类手术也是外行。他把目光投到 乔姗姗脸上，指望她救火。乔姗姗说：“小姐你别生气，我给你重新做一次，保证跟你的右眼皮一模一样。不收你一分钱。”女孩说：“要是翻朋友看见了，不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才怪。” 乔姗撕说：“你别急，我这就去给你做，保你满意。等手 术好了，再去见你的男朋友。”

牛如水赶快把乔姗姗和那位女孩带到下面的手术室，让乔 姗姗给她重新做。乔姗姗对这里的一切都不了解，在消毒器具 和手术台上仔细打理了很长时间，才让女孩躺到手术台上。牛 如水看得出来，乔姗姗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

牛如水见乔姗姗替他解了围，心里有些感激。他马上把怒火转移到给王雪做手术的李小红身上，可他没看到李小红的影子。他问华丽，华丽说李小红上厕所了。牛如水就死死盯着厕 所门口，等李小红出来。李小红一露面，还在扯身上的裙子， 牛如水就冲她大叫一声：“李小红，你给我上来！”

李小红不明就里，望着牛如水。表情有些生硬和异样。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牛如水说：“上来呀，还愣着干什么？” 说罢转身上楼，李小红也跟着上了楼。

牛如水坐下来，满面火气。对李小红说：“你说说，你上 次给王雪做手术是怎么搞的？怎么会是一只双眼皮，一只单眼皮？”

李小红看着牛如水那气呼呼的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忍着。面无表情地说：“我记不清了。这大概有两个原因，一坫 我下刀太轻了，力度不够；二是有可能感染了，划开的伤口乂 重新长在了一起。怎么，她找来了？”

牛如水板着脸说：“这个事故是非常严重的。它不仅损坏 了职业道德，也会影响我们的声誉。我给你两条路，一是你马上走人；二是扣掉你本月工资，一分不给。你自己挑选。”

李小红根本就不怕牛如水，脸上表现出一股消极情绪, 说：“你看着办吧，随便。”

牛如水说：“我不是说了嘛，两条路你选一条。”

李小红愣了半天，最后紧咬牙关说：“那就扣我工资吧。” 牛如水说：“以后你给乔姗姗当助手！”

李小红感到突然，睁大眼睛问：“什么乔姗姗？刚来的？”

牛如水说：“就是正在做手术的那个女孩！”

李小红说：“这么说，我是罪有应得了？”

牛如水说：“岂止是罪有应得？”

李小红说：“那该是什么？”

牛如水说：“是罪大恶极！”

李小红顽皮地吐一下舌头，转身下楼了。她并没有窝一肚子火，而是笑着跑下楼去的，脚下咚咚的皮鞋声奏响着她心中 的欢快乐章。她浑身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快感，她为她的胜利 而兴高采烈。

到了下午，李小红细细想来，还是有点后怕。她不是怕王 雪跟她过不去，而是怕她投诉或索赔。她所作的不过是付出一 个男人与破坏一只眼皮之间的事。可投诉或索赔就不一样了， 这不仅会砸了她的饭碗，更重要的是影响了公司声誉。上海人是賊精的，消费者协会的人一来，就亮黄牌了，就意味着在经营中有不正当行为。这就对不起牛如水了。好歹，牛如水有段 时间还暗恋过她，因她当时名花有主而放弃了牛如水。她不能 脚踩两只船。她从别人的教训中得知，老板跟员工的爱，十之八九都是半途而废的。他们习惯于玩一些不了了之的爱情游 戏。正因牛如水曾经对她动心过和暗示过，所以，她有百分 之百的把握来犯一个技术性的错误，牛如水不会因此而炒她的鱿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