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运输补贴？我们好像没有这个吧？”郑国成摸了摸脑袋，想了好半天后，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哦，你说那个啊，从内地运农副产品，省里给运费补贴的事情。这个我们早就用不上了，怎么了小马，你打听这个干啥子？”

“郑经理，如果你们用不上这个的话，能不能把这补贴……让给我们？”马辉直觉难以启齿，吞吞吐吐了半天才说出来。

这毕竟是人家拿到的补贴，虽说自己也帮了百香园不少，但因为这个就要百香园饭店将补贴让给自己，于情于理总觉得说不过去。

“这玩意还能让？”郑国成大眼瞪小眼道，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补贴有转让的说法。

“再说，你们要这玩意干嘛？莫非你们也要从内地进货，那我和你说啊小马，这就是个得不偿失的事，千万别做啊。”

郑国成看来完全是在替马辉考虑，未等马辉追问，就迫不及待地将其中的利弊说了出来。

马辉数次想打断都不成，只得等郑国成将话说完后，这才弱弱道：“郑经理，我们不是想从内地进农副产品，而是想把疆省的产品卖到内地去，不过运输费实在太贵了，负担不起来。”

紧接着，马辉挑选了一些重点和郑国成解释着。

郑国成终于恍然大悟：“让给你们也不是不行，不过嘛，这毕竟是我们好不容易搞来的，也不能说让就让是吧。”

如马辉所料，郑国成果然开始谈起了条件。

“小马，你也知道目前百香园可以说是人心惶惶，如果你能帮我们彻底解决掉百香园的问题，那这件事自然有的商量。”郑国成笑道。

“这是你们的内部事情，郑经理，我早就说过了，我不适合插手百香园的事情。”马辉无奈道。

“既然这样，那补贴的事情，可就……”郑国成故意拿补贴来说事，意图逼迫马辉答应。

“办法自然是有的。”马辉见郑国成故意吊自己，于是有样学样道，“就怕你们不敢做。”

“只要不违法乱纪，还能有什么事情是敢做不敢做的。”郑国成笑道

“这样吧，在此之前，我想问问郑经理，百香园饭店当初承包时给出的承包金是多少？由王老板一人出资么？”马辉问道。

“这个嘛……我恐怕不能回答你……”郑国成支支吾吾着，“这毕竟是百香园的秘密……”

“承包金还能有秘密？”马辉甚是不解，乌市饭店的承包金都是白纸黑字写在公告上的，莫非你百香园饭店还能有什么黑幕不成？

在马辉的再三追问下，郑国成终于说出了实情。

因为百香园饭店是改开初第一家提出承包的饭店，因此省里开出的承包金额并不如后来乌市饭店那么高。

而这笔钱也的确不全是由王耀瑞出，王耀瑞占比百分之四十五，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五分摊在郑国成以及宋文华等一批老员工身上。

但在合同签订协议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王耀瑞占比变成了百分之七十。

因为当时大家都沉浸在承包的兴奋中，谁也没有管这件事，而后来虽然郑国成发现了不对劲，只当是统计时填错了，因此也没过多理会。

马辉听完郑国成的解释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统计时填错了，八成是王耀瑞那家伙干的好事。

但这样一来，马辉想让郑国成扳倒王耀瑞的事可就徒增几分难度了。

但马辉还是想试试，索性试探性地问道：“你们饭店员工如今对王耀瑞是一种什么看法？他王老板这么对你们，你们也不想着抗争一下？”

“抗争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得靠王哥给口饭吃，说来，王哥原本不是这样的，最多平常处事时爱占小便宜，为人吝啬点罢了。没想到现在他会变成这个样子。”郑国成叹了口气道。

“他变成这样绝非偶然，因为他本性就如此。”马辉及时纠正道。

郑国成再次叹了口气，而后说了句令马辉大跌眼镜的话：“算啦，王哥人还是很好的。”

“郑经理，你这样想是不行的，你们这么处处维护他，到头来他反而得寸进尺，于你们有什么好处么？话说，我看王老板年纪那么大，就没想着退休么？”马辉问道。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王耀瑞并非如艾力那样有一手好厨艺，原本是乌市饮食服务公司的小小出纳，在国民经济恢复时期，因百香园暂时“收归国有”而被公司派去当了个会计，并一直留在百香园工作到了现在。

至于王耀瑞究竟是因为拿出来的钱多还是在那之前就当上了老板，马辉就不清楚了。

但这也不是什么重要信息，重要的是从编制上说，王耀瑞现在也该到了退休的年纪了。

“王哥退不退休有什么影响吗？”郑国成疑惑道，“他早就不在乌市饮食服务公司工作了，所谓的编制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空壳。就算我们想让王哥退休，也得看他自己的态度吧？”

“当然有影响。”马辉被郑国成摇摆不定的态度搞得属实心烦，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郑国成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责问，“他要是退休了，你们饭店交给你或者别的人来带，至于再搞成这种局面么？你说他退不退休对你们有没有什么影响？”

“也对，可是……”郑国成一脸为难地嗫嚅着，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惊讶道，“小马，你不会想出来的办法就是要我回去找个机会，让王耀瑞从饭店老板这个岗位上‘退’下来吧？这可不行，我们这又不是什么国营单位，何况我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小马，要不咱还是换个方法吧？”

“你刚刚不是说什么方法都敢去做么，怎么现在又改口了？”马辉斜眼看着郑国成，冷冷道，“这也不是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吧？”

“可这方法未免有些太……”郑国成一脸愕然。

其实郑国成也不是没有想过将王耀瑞从饭店老板的职位上弄下来，自己取而代之，但这也仅仅只是他一念之间的事情。

先不要说王耀瑞在百香园工作多年，树大根深，就是论上下级关系，自己就比王耀瑞矮了可不是一级半级的差距，如此，他又怎么能将王耀瑞扳倒呢？

但见马辉这一步步引导自己说出要扳倒王耀瑞的话，莫非马辉早已想出了什么法子，只是出于某些原因而没有立刻告诉自己而已？

想到这，王耀瑞试探性地问道：“小马哥，莫非你有什么妙招？”

“啊，我可没有。我能有什么妙招？我都说了，这是你们饭店的内部矛盾，你得回去和你的员工们商量，而不是找我商量。”马辉本就在气头上，又见王耀瑞这么小心翼翼，自然不会如实回答。

但这在先入为主郑国成的眼里，就是另一番解读了。

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王耀瑞能当上这家店的老板，本来就是员工们将他推上去的，那员工们自然也有能力将王耀瑞从老板位置上弄下来。马辉要他回去和员工们商量，不正是侧面告诉他事情的可行性么？

郑国成记得承包合同上有这么一条协议，就是饭店遇到困境濒临倒闭时，当初的承包人可以按照出资情况的占比大小来决定饭店包括人事在内的各种事情。

这就意味着郑国成只要能与其余出资人协商一致，并提供当时出资的证明，证明大伙的承包资金占比比王耀瑞高，就能逼迫王耀瑞同意他们的诉求，甚至于能让王耀瑞从老板位置上退下来。

想到这，郑国成既觉得兴奋又顿觉后悔，如果自己早点指出当初承包协议上的错误，那今天这事可就不会那么麻烦了。

好在当初大伙拿出承包金时，都得到带有商业局钢印的收据条，只要拿出来同商业局存档的收据做对照，这事就算水到渠成了。

“小马，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郑国成随即起身感谢马辉，“我把这事情搞定了以后，一定亲自登门拜访，今后小马你说什么，我定当鼎力相助。”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马辉大跌眼镜，他还在等郑国成下定决心呢，怎么郑国成就起身道谢了？

郑国成没有给马辉追问的机会便离开了。

回到百香园后，郑国成仍然打算逐一击破，挨个找当初拿承包资金的员工同他们交涉。

源于王耀瑞已经失了人心，且让他继续留在饭店对百香园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因此其他出资人得知能让王耀瑞“退位”，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郑国成。

但其中也有部分出资人与王耀瑞交情颇深，不仅没有答应郑国成，反而还与王耀瑞通风报信。

得知此事的王耀瑞自然不可能眼巴巴地看着事情往不利于自己的方向发展。

王耀瑞意图拿开除来威胁郑国成，却因为其余出资人的出面而无法落实，于是王耀瑞改为给其余出资人连画几张大饼，试图重新俘获人心。

但大家早已看透王耀瑞的为人，知道他的口头保证根本就是忽悠人的玩意。即使王耀瑞真的做出什么动静，在其他人眼里无非就做做样子，根本不能改变什么。

总之，失了人心的王耀瑞如今不管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份“退休”通知单送到自己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