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剑长篇系列:农村兵 9.2
作者: 赵启杰 主角: 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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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第十五章 结局篇 2023-04-12 16:5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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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目录 15章
简介

小说以农村兵鲁兵为主人公,以其军营经历为线索,真实记录他曲折、艰难的成长历程,书写以鲁兵为代表的农村兵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和人生冷暖,挖掘他们隐秘而复杂的情感内心世界,生动描绘出一幅当代军营生活的画卷。作品中塑造的一群农村入伍的战士,形象逼真,栩栩如生,具有很强的代表性。

第一章 新兵连

(1)

随着两声长长的哨音,安静的营房顿时一片喧闹。新兵们以极快的速度起身,叠被,然后抢着去打开水,拖地板,扫门前的落叶。

门前是新兵连5班的卫生包干区。几棵粗大的悬铃木在秋风中晃动着枝杈,不时摇下几片枯黄的叶子,把鲁兵刚刚打扫干净的地方又点缀几片金黄。

鲁兵在内心很感激这几棵树和这些仿佛永远没完没了的叶子。因为它们,使得自己有了表现的机会。离家前,有一位曾当过兵的远房亲戚就过来传授经验,到部队一定要好好表现。具体怎么好好表现,鲁兵不知道,全要靠自己在“黑暗”中摸索。昨天开班务会,班长总结了一周的工作,表扬了好人好事。全班12名同志,只有4个没有被班长表扬到,其中就有鲁兵。

鲁兵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样都是新兵,才几天的功夫距离就拉开了。不是鲁兵不愿意做事,不想好好表现,而是有力无处使呀!他的床铺靠在宿舍的角落里,等他起来的时候,开水瓶早已被那个江西老俵韩为璋拎走了,桌子被周仁擦了,甚至于连窗户上的几块玻璃也被上海的那个小胖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鲁兵发现了门前的叶子,很兴奋。尽管扫帚有限,有时也抢不到手,但是,却为鲁兵提供了表现的机会。此时,鲁兵捡了一大把叶子,正想送到远处的垃圾池,却被班长叫住了。

“鲁兵,上午你不用训练,去炊事班帮厨!”说完,班长吴涛头也没回就进了宿舍。

鲁兵在家时,知道部队有排长,有连长,没听说过班长。到部队才知道,具体管自己的就是班长。虽然班长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战士服装,和自己睡同一间宿舍,但是训练和作息都要听从班长的指挥。

鲁兵隐隐约约感觉班长不太喜欢自己。上海的几个城镇兵每天回到宿舍,你一支他一支地给班长敬烟,往班长的口袋中塞零食。这时,班长会很开心,一边吃东西,一边咧着大嘴巴笑。其实,班长笑起来很好看。鲁兵也很想引起这位班里最高行政长官的注意,但来自农村的他一不会抽烟,二不会弹吉它,一口别别扭扭的普通话,腼腼腆腆的性格,还真难有机会在这个小群体中彰显自己。

新兵连是个临时成立的单位,炊事班是从各家单位抽调过来的老兵,炊事技能实在不敢恭唯。好在这些新兵蛋子对伙食不挑剔,一天做三次饭,还比呆在连队自由,所以几名老兵干得挺得劲。他们每天都要从各排抽几个新兵帮厨,劈柴涮锅洗菜淘米,新兵们干得欢着呢!

鲁兵一边理着菜,一边看着训练场想心事。

炊事班长周林是个老兵了,长得又黑又矮,穿着没有订领章的军装,像个打工的老百姓。由于刚转了志愿兵,正是春风得意之时,部队安排他来为新兵烧饭,他二话没说,打起背包就进了新兵连。他来自于苏北农村,家中兄弟5个,穷得叮铛响。第三年组织让他退伍,他死活不肯,天天哭得像个刘备。考虑到他家的确太困难,本人在部队表现也可以,所以就让他超期服役。如今,他学了不少的技术,在修理所成了技术骨干。服满了5年兵役,根据个人申请和部队需要,留队转了志愿兵,捧上了铁饭碗。

别看他个头不高,蓝球打得倒还不错,所以,连长挺喜欢他。前几天才宣布了他改转志愿兵的命令,虽然到春季才能换上与干部一样的军装,但内心掩饰不住那种“金榜题名”的喜悦,换装还不是早晚的事儿吗?!

周林抽着新兵递过来的一支“红塔山”,坐在长条凳上,看这群新兵们忙活,心里偷着乐儿:新兵蛋子就是可爱,做起事来个个像牛犊儿一样。

“报告!”一个新兵跑到他跟前敬了个礼,“班长,我想去小个便!”

厕所就在十米远的地方,周林没有答理他,用夹着香烟的那只手挥了挥。那个新兵没有看懂手势,以为遭到了他的回绝,脸一下子红了,继续做着手中的事儿。

鲁兵看懂了周林的手势,便起身向周林请假。周林有点不耐烦,屁大的事儿还用请假?都去!

于是鲁兵拉起刚才的那个新兵一起跑向厕所。

鲁兵在刚才就听出这名新兵的口音和自己一样,断定是山东的老乡。在路上一问,果然不错,两个乡镇相距不到20公里。

“晁亮,我在5班。”在这儿能遇见老乡,鲁兵显得特别高兴,一脸的兴奋。

“我在7班”晁亮也做了自我介绍。一对老乡此时忘情地在厕所旁聊了起来。直到周林大声喊喝,两人才红着脸朝伙房跑去。

上午的操课还没有结束,饭菜就做好了。鲁兵在一排货架上找到了本班的饭盆,除了帮厨外,他今天还是班里的小值日,负责把菜分到每个人的饭碗里。

新兵连没有就餐的食堂,伙房是临时搭建的工棚。吃饭时以班为单位,围成一个圆蹲在地上。风和日丽的天气尚好,今天的风大了些,鲁兵刚把饭碗在地上摆放整齐,就被吹进了一层尘土。这时,操课结束了,二排长带着队伍,唱着歌儿正向这儿走来。鲁兵感觉头上汗直冒,握勺分菜的手有点抖。今天中午一个萝卜烧肉,一个豆腐。鲁兵先为班长打了满满一勺肉,上面用豆腐遮着,然后再朝各个碗里分。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班长带队训练,嗓子都哑了,理应照顾些,不会有人说。

“操!”张强把一块肥肉从碗中甩到地上,边扔边骂:“真他妈不是人吃的东西!”

要是换了一般人,班长早修理他了。但张强不一般,班长说他是高干子弟,父亲是分部的首长,连长都要听他老爸指挥呢。每到周末他都要回家,然后带回很多的瓶瓶罐罐。鲁兵不知道那里装得些啥,但知道绝对是好东西。有一次张强闹肚子,鲁兵帮他值日,他调配了一杯给鲁兵,果然又甜又香,还能充饥。自那以后,只要鲁兵感到有点饥饿,总用眼光扫描张强脸盆中的那些东西。

鲁兵很敬畏张强,因为他懂得太多了,不仅部队上的事,连南京城各个小巷他都清楚。在训练场上休息的时候,鲁兵就喜欢打听城里的事情。这儿四面环山,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巷通往闹市,但对新兵来说,那儿是雷区,是不可逾越的。张强尽管有点看不起傻头傻脑的鲁兵,但鲁兵直爽,勤快,热情,也不讨厌他。

此刻,或许他从鲁兵的脸上看出了惋惜的表情,把肥肉放到鲁兵的碗里。鲁兵拿眼看了看班长,大口大口地吃起饭来……

(2)

江南秋季的早晨潮湿多雾,整个操场都被笼罩在浓浓的白雾之中,一阵阵口号声从雾中传出,在营区回荡。

连长刘培一脸严肃地指挥着队伍,他的举手投足之间无时不在透露着军人的威严。这个才近而立之年的汉子,生得仪表堂堂,特别是穿上这身军官制服,更加显得威武英俊,他在队列中的一举一动,都可谓是对队列条令的诠释。他是个标准的军人,是那种从骨子里热爱军人这个职业的人。去年,他刚从中越前线下来,今年被挑选到新兵团来带兵。

对于军训,他有着一套自己的训练理念,处处按实战的要求。他有句“名人名言”:爱兵如爱子,训兵如杀鸡!没有多久,“杀手”这个绰号就在全连叫响了。

今天的早操已经在400米的操场上跑了5圈了,连长的口令还是那么宏亮。鲁兵此时已一身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呼呼啦啦地拉起风箱了,直盼连长下达“齐步走”的口令。看看前后左右的战友,都和自己差不了多少,于是咬牙挺着。

和连长相比,指导员孙建群的身体素质可差得远了。这是一支后勤部队,新兵连结束后,这些新兵们将充实到后方仓库,医院,汽车团,船运队,做驾驶员,保管员,炊事员,卫生员等八大员,从事军队后勤保障工作。所以,军事上没有过高的要求,也许他们中有的人下连后,连摸枪走队列的机会都不会有了,大部分人要分配到小、散、远单位去。步兵紧,炮兵松,吊儿啷当的后勤兵嘛,何苦这样往死里训?孙建群嘴里不说,心里老大不快,再跑下去,恐怕自己要出洋相了!

对于连长,鲁兵从内心敬佩,很想和连长说句话儿,可是没有机会。有一次和晁亮一起从厕所出来,正碰上连长,鲁兵啪一个立正,举手一个标准的军礼!把刚转过头来的连长吓得一愣,但马上笑了,很和蔼地问:“你是5班的排头兵吧?”“是!”鲁兵感动地发晕,堵在厕所的门口发愣。还是晁亮拉了他一把,才清醒过来。是呀,百十号人的连队,连长能清楚地一口道出自己在几班,这意味着什么?把晁亮羡慕得两眼发绿。

恰恰相反,鲁兵对指导员没有什么好感。虽然指导员脸上天天挂着笑容,鲁兵总感到不自然。有一次教唱歌曲,高音的部分鲁兵唱不上去了,只张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而指导员正巧在鲁兵的旁边。指导员说,5班有一名同志,只见他张嘴听不到他声音,今天我不点他名,下次我让他站在前面单兵教练……

一想到这儿鲁兵就烦,好在指导员没有点过他的名,也没有让他到前面去唱。这会儿,看到指导员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里感到很痛快。

早操完毕,但队伍并没有解散。接下来检查军容风纪,连长指导员在前,值班排长拿着文件夹跟在后面准备记录。新兵们没有一个人留长发,来军营第一件事就是理发,检查的重点是看着装是否规范。结果,鲁兵的指甲有点长,被责令当场整改。好在本班的张强装着指甲剪,借给他用了。这东西真好,剪起指甲来既快又整齐。吴涛说,下周外出我代你去买一个,不贵,要不要?鲁兵以为班长要带自己外出,兴奋地差点跳起来,连说谢谢班长,到外面我一定听你的话,不乱跑。吴涛闻言,盯着鲁兵看了又看,一脸的不屑:“我是说代你买一个回来,不是带你去玩,他妈的看把你美的!”鲁兵闹了个红脸,心想:是哩,哪有这等好事?不去就不去,有什么了不起?你才是他妈的!

虽然班长不怎么喜欢鲁兵,但鲁兵对班长不反感。5班无论是在军事上还是内务卫生方面,在全连都是数一数二的,吴涛的军事素质和管理经验都比其他班长强。鲁兵想,等以后自己当了班长,一定也会像他那样棒!听张强背地里透露,班长是部队的驾驶员,如果下连能分到班长那儿,一定可以学汽车驾驶。大家都想让班长在分兵时带自己去连队,鲁兵也想,但也仅是想想而已,对于将来做什么他没有想过,听从组织分配呗,只要不烧饭不喂猪就行。说一千道一万也不能去养猪,回家没有一点面子。村里就有一个退伍兵,在部队养了三年猪,连村子里的娘们都笑话他呢。

鲁兵站在队列中听连长讲评,思想上却开了小差。这会儿他想到了今天的早餐,如果有馒头吃就好了,一天三顿大米干饭,他吃不习惯。尽管可以敞开肚皮吃,不限量,但总感觉到米饭不抵饿,远没有面食下到肚子里实在。邻居王二过去在国民党军队当过兵,经常在说起自己在部队的事儿。比如吃饭,一开始不要盛得太多,小半碗为宜,这样能先吃完,然后再去盆里猛装上一大碗,慢慢吃。如果不这样,等你吃过一碗还不饱的时候,盆里的饭早被人家吃光了。鲁兵在第一餐的时候就利用了这种经验,后来发现饭是足够吃的,想吃多少都有。只是不习惯,常有吃不饱的感觉。新兵连的早餐品种很单一,是没有选择余地的,你只能选择吃还是不吃,而不能选择吃什么。不象张强,人家不想吃的时候就回宿舍,拿一包方便面用开水一泡,呼呼啦啦往嘴里扒,看得鲁兵暗吞口水。

听到掌声响起来,鲁兵才一下回过神来,没弄清欢迎什么,也下意识地跟着鼓起掌来。这时指导员跑到队伍前,宣布今晚举办联欢会,希望同志们踊跃报名参加。这是新兵连第一次举行的文化活动,也是展示个人特长的好机会。听指导员这么一说,鲁兵心里也跃跃欲试。入伍的时候,当小学老师的堂兄送了他一把重音口琴,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已能完整地吹奏那首《十五的月亮》了。想到晚上将要在一百多人面前表演,他感到心有点慌,心跳在加速,早把今天早餐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3)

一缕暖暖的阳光,透过营房的玻璃窗,悄悄地洒在了鲁兵的床前。其实这会儿鲁兵早醒了,正躺在那儿专心地听着外面的鸟叫。今天是星期天,推迟一个小时起床,连部还没有吹响起床哨,只好躺着等待哨音。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清新的空气从外面涌入,大家一下都醒来了。班长抬头看了一眼,正想开骂,见是韩为璋龇牙咧嘴地拎回了4瓶开水,又扯过被子把脸蒙了。鲁兵有点懊悔,自己醒得也很早,可为什么不敢起来去打开水呢?想到这儿,鲁兵再也没有心思听鸟叫了。

缠缠绵绵的小雨时下时停,近半月来还没出现过像今日这样的好天气。战士们把自己的背包带系在树上,晒被子洗军装,不一会儿的功夫,外边已是一片绿色的海洋了。

自从那次帮厨,鲁兵和炊事班长周林已经混熟了,经常留一点事情给鲁兵做。周林对这个新兵很喜欢,这小伙子做事很扎实,很认真,刷锅都比别人刷得干净。今天周日,连队改善伙食,早上没有煮饭,鲁兵跑到伙房的时候,见锅碗干干净净,不禁有点失望。周林悄悄对鲁兵耳朵说了点什么,鲁兵就朝连部走去了。

连部和战士宿舍相距也不过30米的距离,但那却是这儿最高的指挥机关,连首长生活办公的地方,平时谁也不敢过去。鲁兵的脚步越来越小,越来越轻,心有点跳,脸有点红。长这么大,在家也没有洗过衣服,更不用说帮别人洗了。要不是周林班长指点,凭自己这个脑袋绝对想不出这么好的主意,想和连首长靠近一些,不创造机会肯定是不行的。

连部的门敞开着,鲁兵远远地看见连长在操场上打拳。连长侦察兵出身,有一身过硬的功夫。那晚在联欢会上他就表演了一套,只见拳脚生风,招招制敌,和电影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趁连长不在,先把脏衣服洗了再说,鲁兵想。连部外边一间摆着两张桌椅,没发现有衣服和生活用品,于是趴在门边往里间张望。

“你找哪个?!”指导员的声音。

“我找……”鲁兵一下子被指导员吓住了,结结巴巴说不出话了。

“这儿能随便来吗?!几班的?!”

“我…….”

“滚出去!”

“是!”鲁兵还想解释,没想到指导员就这样下了逐客令,讨了个没趣。好在没有第三者在场,不然真是丢死人了。

为什么指导员总是这样和我过不去呢?鲁兵有点想不通。就像那晚吧,本来联欢会上应有鲁兵的口琴独奏节目,还没有排到鲁兵上场呢,指导员说时间太迟了,就中止了晚会。

鲁兵火热的心被泼了冷水,感到有点郁闷,悻悻地往回走,差一点和本班的周仁撞了个满怀。

周仁端着一大盆洗过的衣服,袖子挽得老高,显得急急匆匆地。看到鲁兵,周仁有点不好意思,冲他一笑:“帮我们指导员晒衣服吧?”

鲁兵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没好气地回了句我有事,头也不回地朝宿舍奔,边走边在心里骂:妈的,都是马屁精!

晁亮在5班的门前等鲁兵老半天了。平时他们接触得很少,虽然在一个连队,但新兵自由活动的时间有限,只有星期天才可以在一起谈谈心。

“鲁兵!”晁亮把一封信在他面前一晃,又藏到了背后。

“谁的呀?”鲁兵急急地问“是我的吗?”

“当然是你的喽!”晁亮故意不紧不慢地卖着关子“猜猜是谁写来的?”

“我怎么知道呀?快给我吧!”

看到鲁兵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晁亮感到有点扫兴,把信塞到鲁兵手上。

逢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虽说现在是和平年代,但对于军人来说,能收到一封远方的来信,的确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呢。在新兵连,通信员是最受新兵欢迎的人了,个个对之宠爱有加,几乎比排长还神气呢。

鲁兵看了一下信封,并没有立即撕开来看,叹了口气,把信放进了裤子口袋。

“怎么了?谁来的?”晁亮一脸的困惑,有点摸不着头脑。

平时,战友们的信几乎都是公共的,在班里互相传阅,连女朋友写来的情书也不例外。老乡之间更不用说了,总是聚在一道分享来自于家乡的信息。

“别问了,”鲁兵拍拍晁亮的肩膀,故意岔开话题,“我们去打羽毛球吧!”

晁亮比鲁兵小一岁,但长得和鲁兵一样魁梧。性格有点内向,不善于语言表达。他在家读过两次初三,中考的时候,因为书信题的作文署了真名,1分未得,仅以3分之差与中专失之交臂。家长一怒之下没让他继续念高中,留在家帮助务农。赶上验兵,家人还是把他送到了部队。

晁亮很喜欢和鲁兵交往。在这个连队,还有几个老乡,但他和鲁兵的关系最铁。在他的眼中,鲁兵比他们显得成熟,有头脑,说话有分寸。一碰到事情,晁亮就会找鲁兵来汇报思想。

本来鲁兵叫他打球是随口说的,根本没有什么兴趣,但晁亮却信以为真,转身到自己宿舍拿球拍去了。鲁兵抬头看了看蓝天上飘动的白云,长长地叹了口气。

信是女友写来的。与其说是女友,不如说是自己未过门的媳妇。姑娘刘佳和鲁兵同村,自幼一起长大,应该说是青梅竹马。其实上,他们接触得很少。刘佳是村里刘老三唯一的女儿,自小在家娇生惯养,小学毕业就不肯再读了。而鲁兵读书很聪明,成绩一直在级部名列前茅。因为家境不好,读到高二下学期就读不起了,跟远房的亲戚干建筑队。由于鲁兵人忠厚老实,人生得白净,肚子里有墨水,在村里很受姑娘们的青睐。

那年夏天,鲁兵的父亲生了重病,而这时刘老三主动上门提亲,愿意把女儿嫁给鲁家。其初鲁兵不肯同意,怎奈老父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鲁兵的面前。鲁兵知道,村里的同龄人都找到了对象,自己因家中贫寒,还没有人上门提过亲。为此,父母没有少为此事犯愁。其实,鲁兵倒没有怎么把它当回事儿。谁也不知道鲁兵有着一颗不安分的心,有着干一番事业的愿望。父亲的举动把鲁兵逼得没有办法,违心地答应先处着,一家人这才喜出望外。从那一刻起,鲁兵就在心中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

对于刘佳的来信,鲁兵一点也不想看。在家时两人都没有话说,要不是感到郁闷,鲁兵也就不会出来当兵了。趁晁亮回宿舍拿球拍的功夫,鲁兵快速把信拆了,把半页纸扫描了一下,顺手撕成碎片,丢在门前的垃圾箱里。

(4)

深秋的夜晚,多了一份静谧和安详。月光静悄悄地洒下青辉,把树叶在风中摇曳的影子映射在地上,稀疏斑驳,富有诗韵,使得这座远在郊外的军营显得十分幽静。

白天,在训练场上“龙腾虎跃”了一天之后,晚上排房里倒热闹成茶馆,南腔北调大杂烩,三五成群高谈阔论自己的“飘泊奇遇”,有的还且歌且舞,“归来吧,归来哟……”的歌声塞满了整个房间,那情形,好像他们一夜之间都成了海外归来的赤子。

自从周仁在联欢会上表演吉它弹唱获奖以后,大家对这个平时喜欢拍马耍奸的家伙宽容了许多。他的一把吉它为班里争得过集体荣誉,也活跃了班里的文化生活。昨天,被任命为5班的班副。

班副班副,生产内务。虽然没有职权,也没有多大的威信,但足以说明自己在新兵中崭露头角,进步明显。在班里,有两人不买他的账,一个是张强,另一个是鲁兵。张强连班长都让着他,眼中根本没有他这个班副;鲁兵之所以不喜欢周仁,是因为在心里瞧不起他的为人。由于鲁兵为人正直,又会点功夫,周仁在“行政”之前,总习惯先看看他们俩的反应。今晚班长到连部开会去了,让大家在宿舍自由活动。战士们有的在安静地写信,有的在吹牛聊天。周仁终于找到了行政的机会,站在宿舍当中拍了两下巴掌,以引起大家的注意:“大家不要玩了,我们班现在开始练习打背包!”

张强和鲁兵在下象棋,正处在被动的局面,听到周仁这么一搅活,一肚子不快,头也没抬,张口就骂:“滚你妈个B,想练自己练,别在这儿小鬼充大仙!”

周仁当众挨骂,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不由有点恼怒。本想发火,但看到张强一副挑衅的样子,鲁兵也投来冰冷的目光,只好转怒为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愿意练习的同志打背包,说不定今晚就要紧急集合了!反正也不是为我练的。”

也许是周仁后面一句话起到了作用,不少人开始练习起来了。一时间,床铺上“劈哩扑通”地热闹起来,把背包翻过来整过去,像在极力捕捉一条大鱼似的。鲁兵望了望张强,也收了棋,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除了班长睡的那张是行军床外,新兵们睡得都是大通铺,木板下面支了几块砖。鲁兵挨着墙睡在最里面,叠被子时总感到别扭,没有发挥的纵深。

这时,班长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不妙的消息:即日起,随时要准备紧急集合!班内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连张强也加紧练习起来。

白天就够累的了,晚上熄灯后头脑一片空白,班长的口令还时时在耳边萦绕。战士们提心吊胆地睡着,害怕突然拉紧急集合!

鲁兵才进入梦乡,就被一阵急促的哨音惊醒!营房内顿时一团慌乱!鲁兵在慌乱中穿上了衣服,却找不到自己的被子了。在黑暗中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被子让睡在自己旁边的上海的小胖子拉过去叠着,鲁兵二话没说,一把夺过。小胖子白忙活半天,懊恼万分。外边整队报数了,小胖子才从跌跌撞撞地跑出宿舍。

连长刘培做着“战前动员”:紫金山一带发现小股越军,上级命令我们前去迎击!

机会来了!这可不是儿时的游戏,这可是真的,做英雄的机会到了!鲁兵感到自己热血沸腾!心跳加速!下意识在握紧了手中的钢枪!

途中才知道,这只是正常的训练而已。从晚上10点多出发的,一直跑到天亮!有几个战友背包没有打好,跑了没有多远就散开了,只好用手抱着,因为时间不允许他停下来重新再整理,偷偷地掉着泪。由于慌乱,鲁兵的两条腿伸到了棉裤的外边,跑起来裤腿围着他的腿打转,使不上劲。特别是这山路,虽然不怎么陡峭,但每迈一次腿,棉裤腿就在腿弯处摩擦一次。鲁兵特别恼火,早知走这么远的路,宁可晚几秒从宿舍出来,也要把裤子穿好。

不知什么时候,连长刘培走到了5班,和鲁兵并肩前进。鲁兵顿时来了精神,缠着连长讲前线上的一些事情。连长用手一指前面的灌木林,问道:“如果前面突然遭敌人袭击,我们该怎么办?”

鲁兵把冲锋枪一端,做了个射击的姿势:“他打我,我打他!”

连长被鲁兵的举动逗乐了:“恐怕你还没端好枪就中弹了。”

“那我们怎么办?”

“趴下”连长说,“听到枪响立即趴下,最多不过伤7、8个人。”

鲁兵还想问点什么,连长却拍了拍鲁兵的肩膀,飞快地又跑到队伍前面去了。

指导员孙建群在后面收尾押阵,其实他渐渐被队伍甩下好远了。出发前他就不赞同跑这么远的路。后勤兵嘛,做做样子就行了,没必要这么练。而连长却坚持搞一次真正的拉练,正因为是后勤兵,以后少有训练的机会,所以一定要让战士们尝到当兵的感觉,不留下遗憾。争来争去,也只好同意。在军事上,毕竟还是要听连长的。

收容十几个人了,有的扭伤了脚,有的体力不济,有的喊叫肚子疼。自己也快走不动了,还要给这些战士鼓劲。这时,天又下起了小雨,新战士的雨衣还没有发放到位,万一棉被都淋湿了,再倒下一大片,这责任谁负?想到这儿,孙建群不禁有点恼火:就你刘培会逞能!

(5)

“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要穿棉。”随着几场秋雨的降临,气温陡然降至零下。是呀,时间过得真快,它从不为谁而放慢自己匆匆的脚步,转眼间又一个冬季到来了。

按照连队指示,所有的战士从今天起必须着棉袄。不少南方的战士从来没有穿过棉袄,看到别人穿着肥大臃肿的样子,死活不肯穿,宁要风度也不要温度,气得班长又骂又撅。

鲁兵倒没有感觉有什么别扭,穿上棉袄的确暖和多了。今天的训练课目是射击预习,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练习瞄靶,要不穿棉衣,不冻缰才怪。想到这儿,鲁兵心中感到十分温暖。虽然离家在外,在部队并不缺少关怀。

经过近两月的接触,班长吴涛对鲁兵也有了新的认识。这小伙虽然来自农村,但思想活,接受能力快,训练认真,工作积极,样样不肯落后,和班里的战友相处得很融洽,在班里享有很高的威信。看得出,他是个有心人,将来也许在部队有所发展。

鲁兵正认真地瞄准,击发,随着板击的扣动,枪击发出一声脆响。“又是一个十环!”鲁兵心想,却不自觉地说出口来。

吴涛正在指导检查瞄准,刚走近鲁兵,就听鲁兵在喊叫自己又是一个十环,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他妈的,我来看看你十环是怎样打的!”边说边把瞄准检查镜装到了鲁兵的冲锋枪上。“打一枪我看!”

鲁兵也毫不含糊,据枪,瞄准,屏气,然后慢慢击发。

“好!就这么练!”吴涛很满意地从地上爬起,看来打个十环还是有门的。

虽然瞄靶比其它的训练科目强度小一些,但是枯燥无味,趴在冰冷的地上久了很难受。正在这时,吴涛的一个老乡从老连队为他送棉鞋来,就和班副周仁打了个招呼,带老乡回宿舍去了。

班长一离开,马上就有人把视线从靶子上撤了下来,有的开始互相嬉闹。小胖子用上海普通话叫道“阿拉小鸡鸡这块不舒服……”大家一起笑了起来。还是张强有办法,用随身的小刀,在自己的裆部位置挖了一个小坑。小胖子挤过去一试,就占着不肯起来了。

“阿拉用5块钱买你这个位置,好不好?”

“说话算数?我们俩请鲁兵当证明人,改天去总部看电影时,你请我们吃东西。”

鲁兵笑了笑没说话,算是应答。张强讨了便宜,心里畅快,掏出小刀又忙活开了……

总部离连队约5公里的路程,每次组织看电影,打蓝球都要到那儿去。尽管大多数都是整队步行去的,但新兵十分乐意,兴奋地像过节似的。平时在这个山沟里,白天兵看兵,晚上数星星,外出多好,可以大开眼界。

今天看来又要去总部了,新兵和老兵有一场球赛。一路无话,到部队后,队伍解散让新兵们先去方便,于是张强拉了小胖和鲁兵去了军人服务社。过去了这么多天,张强还记着这笔“合同”。

“兑现!”张强不依不饶。小胖一副孙子相,实在被逼不过,要了三包花生米。

三小包花生米,竟花了五块多钱,让鲁兵吃了一惊。这儿东西真贵,再说,花五块钱买这点零嘴,实在有点浪费。五块钱,在家打工时,那是自己一个月的零用钱呢。尽管没花自己的钱,鲁兵还是感到有点心疼。

回到球场,球赛已开始了,班长吴涛正一脸严肃地用目光迎接他们。

“去了这么久?干什么了?”吴涛明知故问,周仁早把情况报告了他。

“方,方便……”小胖嬉皮笑脸地回道。

“过来!”吴涛从小胖身搜出了半袋花生米,笑着问:“方便?”

三个人不说话了,低着头。吴涛把收来的“战利品”掏了一颗放在嘴里,香甜地嚼着,然后大叫一声:“入列!”

跑过队伍的时候,小胖用白眼剜了一眼周仁,心想,一定是这个“内奸”告的密!

(6)

离新年越来越近了,新兵们在部队的第一个元旦要在新兵连过了。年前,分部还要举行一次阅兵,在训练上,一刻也没有放松。连长每天都在操场上盯着,从一排到二排,从一班到八班,不断地巡视。有时会停下来,提起新兵的裤腿,用手按一按,如果按下去后肌肉还能弹起,说明训练的强度还不够,最起码还没有到达体能的极限!

超强的训练强度,考验着每个新兵的意志,几乎每天都有新兵哭鼻子。晁亮今天上午也哭了,蹲在地上,任凭班长怎么叫他,就是不肯起来。这一切都被鲁兵看在眼里。不知为什么,鲁兵一点也不可怜他,这哪象男子汉?!为家乡父老丢人!

午饭后有段时间可以自由活动,鲁兵就去找晁亮。转了一圈,才发现晁亮和他的同学杨宗伟在一起,躲在排房后面那片小树林边摸眼泪。

杨宗伟是晁亮的小学同学,缀学后在集市上贩鸡卖,后来托关系当了兵,晁亮为鲁兵介绍过。有道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可是,鲁兵对这位经过商的“鸡贩子”没有好感。感觉他不仅面相有点儿猥琐,言语还显得十分粗鲁。在连队这么久了,鲁兵还从来没有主动找他玩过。

“你上午在训练场怎么了?”鲁兵冲杨宗伟点了下头,算是给他打过了招呼,其实话是对晁亮说的。

“想家……”晁亮这时情绪好多了,有点不好意思。

“我也有点想家,”鲁兵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心一下子飞到千里之外去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安慰晁亮道:“再坚持一下,快下连了,我们的日子还长着呢!”

提到下连的话题,三个人忘记了乡愁,一道谈论起将来面临的分配事情。其实,这也是每个新兵都关心的事情。

“你肯定能分个好单位。”杨宗伟一脸狡黠地对鲁兵说。

“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

鲁兵被杨宗伟说得有点像丈二的和尚,搜肠刮肚半天,也猜不出此话的根据。

“别装蒜了,老乡。谁不知道你和分部首长儿子关系好呀?你肯定找过他了。”杨宗伟以为鲁兵故作深沉,继续在点他。

“张强?”鲁兵一下子想起来了,不错,张强的老爸是分部首长,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呀?我是和张强不错,但这说明什么?你怎么联系上的,晕!

鲁兵被杨宗伟这番无根无据的猜测弄得有点恼火,我在你眼中成了什么人了?我鲁兵才不是你想象中这副下三烂的样子,真是狗眼看人!

杨宗伟并没有看出鲁兵有点不高兴,继续说道:“我们可都是一起出来的弟兄,出门大外,比一个娘的都要亲,谁有门路,可都要互相帮着点儿。”

我这也算门路?鲁兵哭笑不得,感觉再解释下去也没有意义。或许在他的眼里,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儿,但对我来说,张强和你们一个样,都是战友,我没有攀附他的意思。路要靠自己走的。想到这里,鲁兵说,那是自然,问题是,我并没有什么门路。

杨宗伟闻言,一肚子不快,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儿,还在我们面前装蒜,真不江湖。这年头有关系不用岂不是傻子?我才不想念你鲁兵是傻子。

“你不能与张强说说,让他帮帮你吗?”晁显对鲁兵说,“新兵连要结束了,说不定他能帮你分个好单位呢!”

“这怎么好说呢?”鲁兵面露难色,“其实,我只是喜欢与张强一起玩,并没有想到过这些。”

“晁显,别说了,人家怕拖累到呢。”杨宗伟说,“咱就是这命,混到哪步是哪步,大不了下连队去养猪!”

“啊?养猪?那不玩蛋了?”晁显一脸痛苦的样子,“要是真那样,还不如在家种地呢。”

“谁让咱没有那个本事呢?”杨宗伟说。

鲁兵感觉与杨宗伟话不投机,后悔找到这个地方来。正在这时,张强在远处喊着自己:“鲁兵――”

“哎!什么事儿?张强?”鲁兵问。

“哎呀,我到处找你,躲在这儿干什么,走,我们下棋去!”

“好,来了!”鲁兵正想离开这儿,见张强叫自己,转身跑开了。望着鲁兵的背影,杨宗伟一捅晁显:“看到了吧?人家走得近呢,分配的事还用自己愁吗?不过,鲁兵有点儿不厚道,在老乡面前还捂得这么严实,有了靠山就了不起了?将来还不知谁比谁强呢!”

(7)

排房内那盏100W的白炽灯虽然不够明亮,但柔和的光线还是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笑脸。班长吴涛从自己的针线包中取出针线,手把手地教新兵们订领章。今晚班里平添了许多喜庆,这喜庆写在新兵们的脸上,流淌在新兵们的心头。

今天是发领章和帽徽的日子,从明天起,新兵们就可以穿上真正的军装了!这意味着经过三个月来的训练,自己已经完成了从一个百姓到军人的转变,开始书写自己的军旅篇章了。

鲁兵坐在靠墙角的地方,椅着自己的被包,正从军用垮包中往外掏日记。宿舍里没有可以上锁的地方,鲁兵总是把日记本和信纸信封一同放在自己的垮包里。平时不管训练多累多苦,鲁兵都坚持抽空写日记。今天对自己而言,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更应该好好记一笔。

1986年12月31日,星期三,阴。

才写了日期,小胖子就过来逗趣,鲁兵立即合上本子。

“鲁兵,看看我,像不像?”这会儿小胖穿得整齐,正向他举手敬礼,两腮的肥肉快把红领章遮住了。鲁兵禁不住乐了,学着班长叫了声“礼毕!”

小胖更是乐不可支,穿了鞋,扎上腰带,在这块狭小的空间跑了一圈。再问:

“怎么样?鲁兵?像不像?”

“像什么像?不见人跑,只见肉动。”鲁兵打趣道。

小胖一点不恼,笑嘻嘻地抱过周仁的吉它,胡乱拨弄了几下和弦,眼睛一闭,故作深沉地唱了起来:“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它悄悄走远……”其初是小胖一个人在唱,然后大家不约而同地高声唱了起来。

元旦过后,各项训练都到了考核验收阶段。在实弹射击中,鲁兵没有打中一个十环,不过,以43环的成绩获得了良好。小胖子暴了个冷门,打了49环,谁也没有想到。据他自己说,因为当时投资了5元买了张强那个有坑的位置,才取得今天这么优秀的成绩。胜者王侯败者寇,环数才具有说服力。

投弹的时候,连长刘培始终都在前沿。在投弹区,挖了一个掩体,新兵投过后就趴到坑里,等待手榴弹炸响后才能离开,而连长却站在坑外。

鲁兵投过弹后,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立即趴下,和连长并肩站在那儿,想亲眼目睹手榴弹爆炸那一瞬间的“美丽”。刘培正在专注地看着弹着点,目测自己是否在手榴弹的杀伤范围之内,没想到这个新兵这么大胆!猛然悟醒,一个侧踹将他踢到坑里。

再晚踢我一秒,我就可以感受一下战场上真实的情景了。鲁兵想。

对于这个有点傻头傻脑的兵,刘培早就注意到了。他很喜欢这样的战士,从这个兵身上,他总能找到自己当年的影子。真想在新兵集训结束后,把他带到自己的连队,好好培养,说不定是个好苗子呢!但是作为一连之长,他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对哪位战士的偏爱。

再过几天新兵们就要分到各个连队去了,他也将到陆院去深造。想到这里,心中竟然感到依依不舍,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占据了他的心田。

小胖子征得了班长的同意,把自己的相机也带来了,正利用饭后休息的时间为班里战友拍照,2元一张。2元就2元,才领过12元的津贴费呢!

鲁兵独自坐在那儿出神,对眼前热热闹闹的场面仿佛没有看见一样。他想了很多,马上就要下连了,也不知自己将来去做什么。他也想到了家,想起了自己婚事。三个月来他只给刘佳写了一封信,公文一样。他不知该对她说什么,或是怎么对她说。父亲一再来信,催问他为什么不给刘佳写信,是不是有什么不良的想法。鲁兵只好在回信中撒谎,说可能是信在途中丢失了吧?反正不是挂号信,也无从查起。

“鲁兵!过来为你来张特写!”小胖子把相机挂在脑袋下面,正在向鲁兵招手。

“不照!”

“哟,不就是2元钱嘛!省着回家娶媳妇呀?!”

“滚你妈B!”这句话正触到鲁兵的痛处,让鲁兵感到十他恼怒。

小胖还很少听鲁兵讲粗话,也不知这玩笑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开重了,马上笑嘻嘻地过来搀扶起鲁兵,把相机交到班长手上:“我和鲁兵同志合张影,免费!”

“笑一笑”吴涛调好光圈和焦距,咧着嘴,“准备,照了啊”

“喀嚓”一声,好了。鲁兵感觉自己笑得很勉强。

(8)

江边某军营内,军歌声声,旌旗猎猎。分部所属新兵团将在这儿举行盛大的阅兵仪式,届时,将有12支方队走过主席台,接受军区后勤首长的检阅。

负责这次阅兵的总指挥是分部参谋长张远山。为了让各个方队能适应场地,展现出最佳的精神风貌和良好的军事素质,在军区后勤首长未到之前,他正组织受阅方队进行预演。

鲁兵所在的这支方队是由连长和二排长领队的,鲁兵站在第一排。方队前排的战士都是连长亲自挑选出来的,无论从队列动作还是个人长相都称得上是本连的精英。这是一个方队的门面,当然不能含糊。为了这支方队,连长刘培的确下了不少的功夫。凡在这支方队训练的战士,两双解放鞋都踢通了。

今天早上出发前,连长特地让炊事班长周林上街买来牛奶和面包,这么丰富的早餐在新兵连还是第一次。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吃好才有精神呢!

对于这支方队,刘培还是很有信心的,所以,他面带微笑,用挑剔的目光观望着正在行进的其他方队。

不知是由于紧张还是音乐的干扰,他的方队预演得并不是很理想,这令他十分恼火,回过头,大声骂道:“妈的,早上的牛奶和面包都让你们白吃了!”

“走得好,我们回去吃红烧牛肉;走不好,回去每人一个处分!再来!”刘培眼都快冒出火来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关键时候可不能给我装熊!

“向右看——”

“一——二——”

身后是排山倒海的脚步声!只见这支徒手方队,踢腿如射箭,摆臂如闪电,动作整齐划一,标准规范,吸引了很多赞叹的目光。

刘培笑了,这才是我刘培带的兵嘛,呵呵。

战士们笑了,我们也没有白吃你的牛奶和面包,呵呵。

事实上这支方队的表现没有让连长刘培失望,在事后的评比中获得了最佳方队的称号。在即将回营的路上,新兵们在车上又蹦又跳。刘培吩咐各班长要带好队,路上注意安全,然后,忍不住又露出了笑容,自言自语道:“新兵蛋子!”

早上的天晴得真好,没有一丝云彩,只是寒冷了许多,洗脸水溅到衣服上,不一会儿就结了冰。鲁兵没想到南方还会有这么冷的天气。入冬以来,还没有下过一场雪呢。鲁兵很希望能见到一场大雪,让他能有机会领略一番江南的雪景。

自受阅回来,连队就停止了训练,听张强说,近两天就要开始分兵了。一下子平静下来,鲁兵有点不习惯。战友都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随时准备离开。鲁兵中午把军装洗了,就领了这么一套冬季的军装,穿了很久了,也没有换洗的机会。现在要下连了,说什么也要穿得干净点,给人家一个好的印象。

从家中出来的时候,人武部长说,到部队不要携带任何的东西。鲁兵信以为真,只在背包中夹了两本书,身上带上亲友们送的100多元钱。到部队后才发现,人家大包小包的,有的还提着豪华的箱子。第一次洗澡,鲁兵才感觉到难堪。人家洗过澡就换了内衣,哪怕才洗过没有几天时间。而他洗过澡,没有衣服换。

营区内随处可见三三两两走动着的新兵。快下连了,大家对自己的分配都很关心,只有鲁兵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只要不让我烧饭,干什么都行。想到这些,鲁兵心里顿时轻松起来。我没有张强那样的老爸,也不如周仁那样会做人,分到什么地方由不得自己,何苦烦那么多呀?

“鲁兵”想曹操曹操就到了,周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旁了。

“什么事?”平时鲁兵不怎么喜欢他,现在要分手了,更不想和他多说话。

“明天我们就要分兵了,班里想开一个茶话会,我们每人掏点钱,买点糖果,你同意吧?”

“多少?”

“8块”

鲁兵没有吱声,从贴身的棉袄口袋里摸出钱,递了过去。

周仁没想到鲁兵会这么大方,原准备好了的说词都没有使用的机会,多少有点遗憾,接过钱笑咪咪地走了。鲁兵听见周仁在不断地抱怨:“筹这点钱,简直比搞计划生育还难!”

第二天,连队举行会餐,这也是新兵连最后的午餐。班长吴涛带着两名新兵外出了,12点多了还没有回来。有的主张先吃,有的主张再等一等。这时,班副早已把一只鸡腿拧下,塞得满嘴流油,说不出话来,还劝别人不要动手吃肉。这时班长回来了,周仁迎上去大表其功,说要不是他建议等,这会儿菜就吃得差不多了。

鲁兵对周仁这副嘴脸很恼火,奶奶的,真会瞎扯淡!张强世故地摇摇头:这有什么办法,这样的人到哪儿都吃香,老实人到哪儿都吃苦,兄弟,以后要活泛点,跟人家学学。嘿嘿。

鲁兵端起酒猛地干了一口:不对!是狼走到哪儿都吃肉,狗走到哪儿都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