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张居正讲论语 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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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论语卷九 2020-08-06 14:48: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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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本书是张居正对《论语》的讲评和解析,每一段《论语》原文的后面,都附上了张居正的详细点评,可谓字字珠玑,饱含深刻的哲理。张居正曾先后担任明穆宗隆庆皇帝的侍讲侍读,明神宗万历皇帝的知经筵官,可谓两代帝师。他对《论语》的讲解集历代名家大儒思想之大成,同时又有自己的独特见解。能够帮助读者更加清楚明白地了解论语,了解儒家思想。

论语卷一

学而第一

原文 子曰:“学[1]而时习[2]之,不亦说[3]乎!”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学习丰富的知识,努力去行动、实践,这些效仿圣贤的行为可以让人恢复人性最初的善良。孔子说:“人们学习的时候,经常因为学习时的困难而苦恼难过,这是因为他们没有深入地学习,体会不到学习的乐趣。如果学习了之后又能够经常温习,熟悉了学习的内容,融会贯通其中的道理,找到自己的喜好,学习自然就会不断深入,所以说学习知识并按时温习不是很快乐吗?”

原文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4]乎?”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学习有了收获,人就会变得自信。从远方而来的朋友是来听从自己的教诲的。既然自己有高洁的品德,又得到杰出的人才去传播道义,自然心情舒畅,感到快乐,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了。所以说有朋友从远方而来,不是很令人愉快吗?

原文 “人不知而不愠[5],不亦君子[6]乎!”

张居正讲评译释 做了好事,自己当然会感到高兴,假如因为有时做好事没有被别人知道,就感到不高兴,就是受到了名声的劳累,不是君子应有的完美品德。因此没有名气也要感到很自然,毫不恼怒;要用平常心对待自己,不追求名声显著;要诚心地学习,不超出本分。这样就能让自己变得见识宽广,志向远大,成为品德高尚的人。所以说别人不了解我,我能够不怨恨、不恼怒,这样不也是君子吗?从喜欢学习到从学习中获得欢乐,再成为品德高尚、接近圣贤的人,学习能够实现的事就是这些了吧!

原文 有子[7]曰:“其为人也孝弟[8],而好犯上者,鲜[9]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有子说:“天下没有无父母兄长的人,也没有不孝顺父母、不尊敬兄长的天性。如果一个人不孝顺父母、不尊敬兄长,他的内心就不会平和顺畅,小到冒犯上级,大到造反作乱,没有他不做的事。如果一个人平时孝顺父母、尊敬兄长,知道做儿子、做弟弟的事理,那么他的内心就会平和顺畅,他的所作所为就自然会遵循礼制,这样的人很少会去冒犯上级。”冒犯上级这种小错都不肯犯,却喜欢犯上作乱,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孝顺父母、尊敬兄长的人自然不会做出犯上作乱这种坏事,由此能够看到孝顺父母、尊敬兄长是当前最紧要的事呀。

原文 “君子务[10]本[11],本立而道[12]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

张居正讲评译释 有子又说:“天下间的事有因有果,如果只关注结果,即使学识丰富,也难以得到要领,花费了力气,也难以收到成效。这就是君子只在关键的地方集中力量的原因。树立了根本之后,根据事物各自要求解决问题,自然就会符合事理,这就像树木的生长一样。”树木的根本牢固了之后,枝叶就一定会繁荣茂盛,应该像这样先树立根本。我所说的孝顺父母、尊敬兄长,就是实行仁的根本呀。仁就是恻怛慈爱,具体实施的话就是关爱亲人、尊敬长辈,仁民爱物也是根据这些推广而来的。人都能孝敬父母、尊敬兄长,那么亲近自己的亲人就可以推及亲近别人的亲人,赡养自己的长辈可以推及赡养别人的长辈,甚至推及安定万民万物,这样仁就会无穷无尽了。既然这样,实行仁的根本,怎么会是孝顺父母、尊敬兄长之外的事呢?求学的人致力于孝敬父母、尊敬兄长,仁就能产生了呀!孔子在《孝经》里说:“亲爱恭敬、尽心尽力地侍奉双亲,而将德行教化施之于黎民百姓,使天下百姓遵从刑法,这就是天子的孝道呀!”有子这么说,是从孔子那里得到的教诲吧!

原文 子曰:“巧[13]言令[14]色,鲜矣仁!”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语气容貌神色都是人内心的征兆,最能用来观察一个人。那些有德行的人,说话刚毅正直。如果一个人擅长说赞美的话,总是曲意迎合、巧言善辩、阿谀逢迎,让别人高兴欢喜,这就是虚言假语。如果一个人总是神色谄媚,用不正当的手段讨好别人,使人高兴,这就是虚伪。这样的人一定不仁德。”因为仁是人本性上的美德,心在,仁德就在。如今人们只用外表取悦别人,而缺乏内心的美德,这不就是缺少仁吗?然而孔子所说的缺少仁,特别指那些自己缺乏品德,又会让别人也失去美德的人。因为正常情况下,人都会喜欢顺从自己的人,那些巧言令色的人最会阿谀奉承迎合别人;人在听别人说话、看别人的神态时,都喜欢迎合自己的人。既然喜欢就不会察觉这个人的奸诈,因此就有了很多更改是非、陷害忠良,以至于毁人家国的人。像尧舜这样贤明的人,尚且畏惧巧言令色的孔壬,更何况其他人呢!君主在用人的时候不能不考查清楚呀。

原文 曾子[15]曰:“吾日三省[16]吾身,为人谋而不忠[17]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18]不习乎?”

张居正讲评译释 曾子说:“我每天都用三件事反省检查自己。哪三件事呢?人只要给自己做事,没有不尽心尽力的,给别人办事,就敷衍了事、马马虎虎,不肯尽心尽力,这就是不尽心。我会反省自己,为别人做事,有时也不尽心尽力吗?交友的方法,可贵的地方在于诚信,如果只是表面结交,没有真情实意,这就是不诚信。我会反省自己,和朋友交往,有时也虚情假意不讲诚信吗?从老师那儿接受教育,就应该熟练学习,如果只是当面听一下,却不踏实学习,这是辜负了老师的教育。我会反省自己,从老师那儿学习,有懒惰怠慢不踏实学习的时候吗?我在这三件事上反省自己,有了改正,没有就提醒自己不要犯这样的错误,一天也不敢松懈。”曾子做学问,对任何事情都是精心考察、尽力而为的,所以他才会如此勤勉用功。古时候的帝王,像尧、舜这样兢兢业业,像成汤这样不断完善自己的品德,改正自己的不足,都是这样的想法,这就是学问。所以《大学》说:“上自天子,下至平民,一切都要以修身为做人处事的根本。”想要学习圣人学问的人,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吗!

原文 子曰:“道[19]千乘[20]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21]。”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有兵车千乘的国家,人多事杂,不容易治理。”要想治理好,有五条关键的措施:一条是要谨慎处事。一国之君每天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一个想法不慎重,就会给国家带来灾祸,一时的不慎重,就会造成长久的灾祸。所以必须要兢兢业业,不管事情大小,都要十分小心,不能有任何怠慢,这样才算是处置得当,不会产生灾祸。一条是要诚信。诚信是君主宝贵的品质,如果赏罚不讲究信用,就不能让人服从号令、遵守命令。所以一定要诚实守信,一言一行都要前后内外保持一致,这样才能够让人信任,才会使人不欺瞒自己。一条是要节约。天地间产生的财物是有一定的数量的,如果不节约,怎么能够用呢。所以一定要根据收获的多少来使用,要把奢侈的花费、多余过度的俸禄、不急切的工程、没有名目的赏赐都给削减节省了。如果只把财物用在该用的地方,就会经常有剩余,不至于缺乏。一条是要爱护人民。君主是百姓的父母,不爱护百姓,怎么能管理他们呢?一定要把他们当作受伤了一样对待,要像保护子女一样保护他们,凡是鳏寡孤独、穷苦无依的,受水旱灾伤、饥寒失所的百姓,都要留心地周济、抚恤他们,让他们都能够生存下来,这样就能使民众像对待父母一样的爱戴自己。一条是要使百姓要不误农时。国家如果有兴建土木这样劳师动众的事,免不了要役使百姓,如果时机不合适,就会妨碍百姓的生产,让民力枯竭。所以一定要等到农业生产结束了之后,再使用他们,不能耽误他们的耕种,妨碍他们的收成,这样从事本业的百姓,都能够在田地里尽力生产,就能有丰裕的收成了。这五点都是治理国家的关键方法,如果能实行下去,再宽广的国土,再多的百姓,治理起来就都很容易,更何况只有一千辆战车的国家呢!君主应当好好考虑这些呀!

原文 子曰:“弟子[22]入则孝,出则弟,谨[23]而信,泛[24]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25]。”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教育别人说:“年轻人在家里要好好侍奉父母,尽自己的孝心;在家族里要恭敬地对待兄长;做每一件事都要始终小心,按规矩行动;说每一句话都要发自内心,发自实情;对普通人也要一视同仁地去爱护,不要有嫌弃嫉妒的想法;对那些有品德的人要更加亲切,在同他们交流中获得进步。这六件事是关键的功夫,要努力学习,一点儿也不能松懈。做到这六点之后,还有余力的话,就学学《诗》《书》六艺的知识。”《诗》《书》记载的都是圣贤教人如何做人的道理,其中讲述的礼、乐、射、御、书、数也是日常必不可少的事。没有余力,当然没有时间学习,既然有了空余的工夫,就要多学多看,提高自己的德行。先修习品德再学习文艺,这应该是兄弟、子女应该尽到的本分。孔子的这些话虽然是对做兄弟、做子女的人说的,但是其中的精髓通用的。古时候的帝王,在做儿子的时候,问候尊长起居,检查长辈膳食,学习谦让长者,周围的人都认为他是正直的人。他对礼、乐、诗、书都有正当的学习,也没有超出孝弟、谨信、爱众、亲仁和学习文化的事。当他学问和性情形成,大善至德完备的时候,一个伟大的国家就产生了。孔子的话,难道不是能够流传万世的教诲吗!

原文 子夏曰:“贤贤易色[26],事[27]父母能竭[28]其力,事君能致[29]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子夏说:“人在学习时,只有明白了纲常伦理,才是最根本、最重要的事。人都喜爱贤明的人,但是不能够深入去喜欢。如果一个人通过学习圣贤的贤德,改变自己对美色的偏爱,把最贤德的人当作老师,把贤德的人当作朋友,对正确而深刻的认识坚信不疑,就如同喜好美色一样,那么这个人对善的喜爱就真诚的。人都知道孝敬父母,但是未必能踏实地尽孝心,如果能委屈自己顺从父母,尽到子女的本分,能够做到的事尽力去做,这就是诚心孝顺父母。臣子对待君主不能够不忠心,但是人都爱自己,不能尽心地忠于君主。如果能实心办事,把自己献给国家,即使感到厌烦也不推辞,碰到困难也不躲避,只想着忠君报国,而不为自身寻求方便,那么就是诚心忠于君主。交友一定要诚信,但是轻易许诺的人多,诚实守信的人少,如果能够诚信对待朋友,不自欺欺人,不失信于人,那么就是诚心交友。这四件都是人与人之间的道德关系中很重要的事,都要诚心诚意地去处理,这就是明白事理、踏实行动,做学问的方法就是这些。即使做到这些的人说自己没有学习过,我也认为他一定学习过了。如果没有学习过这些,凭借天资的聪明,只能一时一事碰巧符合事理,怎么会每件事都如此完美,怎么会像这样符合人伦道德呢!从这些可以看出古人做学问,都在关键重要的地方努力,而不只是专注在文字语言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

原文 子曰:“君子不重[30]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31]改。”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君子做学问一定要养成深厚凝重的气质,这样在神态上才能庄重威严,学到的道理自然也会十分牢固。如果言行随便,不能做到温厚稳重,在别人看来就没有值得信服的威严,所学的东西也不能让自己充实,学到的东西一定会再次失去。怎么能认为这样的人知识牢固呢!为人处世固然需要温厚庄重,也更要忠厚诚信。人没有忠信,做事就不实在,拿什么去做学问呢。所以更应当把诚实不欺当作根本,不要有任何的虚伪,这样才能够增进品德。所结交的朋友一定要胜过自己,这样对自己才有所帮助。如果不如自己,或者是心术不正、阿谀奉承的人,和这样的人结交,不但没有益处,反而会损害自己,所以一定不能跟这种人做朋友。人都会犯错误,可贵的地方在于能改正错误。犯了错害怕改正,这些过错就会一天比一天更严重。所以说犯错之后,不管是受到别人劝谏,还是自己发觉,都应当立刻改正,不能因为害怕难以改正而敷衍了事、自谋安乐。把温厚庄重当作自身的品质,把忠厚诚信当作做人的根本,再加上有比自己优秀的人的协助,有改正错误的勇气,由内到外、由己到人相互帮助、相互进步,就是比较完备的自我学习了。求学的人能不以此来勉励自己吗!”

原文 曾子曰:“慎终追[32]远,民德归[33]厚矣。”

张居正讲评译释 曾子说:“父母是伦理关系中最为重要的部分,父母在世的时候,人们都能够孝敬地侍奉他们,到了给父母送终的时候,就有很多人因为父母已经去世,在丧葬上就没有严格遵循礼数。父母刚去世的时候,或许会有所怀念,过了一段时间后,就把这件事忘了,没有诚心实意地祭奠他们,这样的人也很多。这些都是人心浅薄的表现,都是上位者没有尽力做表率的缘故。如果上位者能够在父母临终的时候恭敬对待,而不只是表面上哀伤,每件事也都严格按照礼数去做,不让自己在日后留下遗憾。在父母去世很久之后还能追思怀念,恭敬地祭奠他们,不敢有一丝玩闹懈怠,这就是品德高深的人。百姓看到之后,自然会有所感触,能够受到感化,兴起仁孝之心。在安葬父母的时候,能完全依照礼数,在祭奠亲人的时候,能诚心实意,百姓们的德行也就变得高深了。从这里可以看出,孝敬父母是人们共同的追求呀。君主,是下层百姓的表率,想要教化百姓,使他们形成良好的风尚,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尽力吗!”

原文 子禽[34]问于子贡[35]曰:“夫子至于是[36]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37]与之与?”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子禽问子贡:“老师周游各国,每到一个国家一定要先了解这个国家的政事,那么究竟是老师向别人打听的,还是各国的国君自己把政事告诉老师的呢?”子禽这么问,是没有仔细地观察孔子呀!

原文 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38]异乎人之求之与!”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子贡回答子禽说:“老师之所以知道所在国家的政事,不是特意去问的,也不是国君无缘无故告诉他的。这是因为老师品德高深,这些光辉的品质表现了出来。他的容貌和说话语气之间只有温和厚重,没有一点儿粗俗暴躁;只有善良正直,没有一点虚伪做作;只有端庄恭敬,没有一点儿懈怠不满;只有勤俭节制,没有一点儿纵容松弛;只有谦逊礼让,没有一点儿骄纵自负。有了这五点让人感叹动容的高尚品德,各国国君自然十分敬重他,对他深信不疑,把他们国家需要保持或者需要改革的政事,都拿来向老师请教,所以老师才知道的。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是询问而知的话,不就和别人一样了吗。他人一定需要向别人询问才能了解政事,而老师对政事的了解,是凭借着高尚的品德感动别人之后自然得到了,他们之间怎么能够一概而论呢!”子贡的话,不仅仅回答了子禽的疑惑,更是使后人也可以感受到圣人的气度风范,所以说他擅长阐述德行呀!

原文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做子女的侍奉双亲,需要承担事务但是不能擅自做主。当父亲在世的时候,不敢忤逆违背,所有事都要听从父亲的命令,不能自己做主,倘若想要知道一个人的品德操行,只用观察他的志向就行了,而不能从他的行为处事上看出他的为人。父亲去世之后,儿女就需要独自做决定,这样一个人的为人行事就可以明白地展现出来了,这时就能够观察评价他的行为举止了。父亲刚去世之后,虽然可以自己做决定,但是行为举止还和父亲在世时保持一致,并且长久地保持不变。对父亲的思念,始终没有改变;对父亲的顺从,一点儿没有减少,这样才能称作是孝。否则父亲在世时尊重孝敬,但父亲去世之后就失去孝心,这怎么是终身仰慕呢!”孔子所说的不改变侍奉父亲的方法,是因为这种方法符合正道,所以才不用改变。如果做事方法和正道不符合,那么就可以迅速改正,而不用等到父亲去世很久之后。所以,遵从父亲去世前正确的行为是孝,改正父亲去世前错误的行为也是孝。学习圣人教诲的人,不能在某一方面过于偏执呀。

原文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39]之。”

张居正讲评译释 有子说:“礼对于人来说非常重要,尊卑上下的等级一经制定就不能更改,应该严格遵守。但是在具体使用中,一定要顺从自然,不要有不合情理的地方,这才是最重要的。就像君臣之间,虽然有固定的尊卑关系,但是也要有情意上的交流沟通。虽然有父坐子立这样严厉的礼法规范,但是父子之间的感情交流也要融洽,这才能顺应天理、符合人情,才是礼法关键的地方。古代圣明的君王制定礼,因为它们都符合中和,所以才能够尽善尽美,没有弊端。只要是天下间的事,小到呼吸动静,大至纲常伦理,都遵从礼的规则,才不会受到影响,这就是和对于礼的重要之处。”

原文 “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40]之,亦不可行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接着上文说,礼重要的地方在于和,做到和就应该没有不可行的事了。但还是有行不通的情况,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我们所说的和,是在品级礼节的限制下从容自然,所以说可行。如果只知道和重要而只专注于和,率意任性、娇纵自大,一点儿也不用礼去约束,这就是放纵自己,失去了尊卑上下的秩序,这怎么能行呢?由此可以看出礼的体制虽然严格,但是不能拘泥束缚,礼的实施虽然灵活,但也不能放荡骄纵。古时候圣贤的君王,既能用礼约束自己,又能推广开来去治理天下,用的就是这种方法。

原文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41]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42]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有子说:“做任何事,一定要在开始时就谨慎小心,之后才能妥善地处理后续问题。”和别人有约定,就要履行诺言,但如果做出的约定不符合道义,而不去履行诺言的话,就一定会爽约失信。所以在和别人做约定的时候,就要思考度量,做出的约定一定要符合天理、道义,这样所做的约定,将来才能够去履行,这样就自然不会失信于人。所以说这种情况下的诺言可以履行。待人的时候,自然应当恭敬,但也要遵守相应的礼节。如果过于恭敬以至于不符合礼节,就成了过度谦敬、取媚于人,反而会让别人轻视。所以在和别人交往时,要斟酌自己的行为,一定要符合礼节,能过于谦敬。做到这两点,就能内不失己,外不失人,不会导致别人看轻自己,也不会自取其辱,所以说这样可以避免招致耻辱。我们和朋友交往时,都希望能长久结交,但如果没有结交好人,即使开始时情投意合,最后也一定会分离。所以在结交之初,就要慎重选择,不可以错失了有道义的人,和有道义的人结交不但能在当前相互依靠,之后也可以相互扶持,这样的人才值得尊敬、交往。由此可以看出人的行为举止由始至终都要谨慎小心,不然就会在敷衍应付之中,产生无尽的悔恨。

原文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43]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平庸之人求学,厌倦懈怠的人多,勤奋好学的人少,所以难以取得成就。只有君子在求学时,专心致志,没有任何私心杂念。吃东西时也不去追求美味,居住时也不追求安逸,这是因为为了实现远大的志向,没有时间去顾及这些。办事经常忧虑不足的地方,努力让自己变得强大,急切地付诸行动,不敢有一点儿懈怠。说话时经常担心多说,谨慎收敛,就像没有开口说话一样,不敢有一点儿放肆。像这样去用功求学,一定会有所收获。然而君子做到这些也仍然不敢自以为是,一定要亲近那些道德高尚的贤人,来考察订正自己行为的对错,要完全弄明言行之间的道理,使自己不至于出现差错。志向精纯专一,功夫切合实际,为人踏实又谦逊低调,经常思考不足之处,能发现义理的无穷和学问的有趣之处,不能抑制自己内心对学问的爱慕,这才是好学的君子,做到这些就可以说是好学了。”一个人到了好学的境界,智慧就能持续增加,见识也会更加宽广,坚持下去成为圣贤又有什么难的!《商书·说命篇》里说:“谦虚好学,要时刻策励自己。”《周颂》里说:“不断地学习,就能达到无比光明的境界。”都是这个意思,由此可以看出“好学”二字,不只是求学的人应当知道,做君主的更加需要注意呀。

原文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子贡请教孔子说:“贫穷的人,容易变得低声下气、谄媚奉承,富裕的人容易变得骄纵自大,这是很正常的事。如果在贫困的时候不卑屈,富裕的时候不骄纵,这样的人怎么样?”孔子回答说:“平常人在贫穷或富贵的时候,大多不能保持自己的操守,所以一定有谄媚骄纵的毛病。如果不谄媚、不骄纵,这就是能保持自己的操守,在于学习上也会有收获,这样的人也还不错,但是不是最好的。贫困而不谄媚,虽然没有受到贫困的困扰,但是仍然知道自己贫困,不如生活贫困却乐于求道的人,这样的人心胸开阔、外貌安详、欣然自乐,能忘记自己的贫困,虽然身在贫困中,而心已经超出贫困之外了。这怎么是不谄媚的人能达到的境界呢?富贵而不骄纵,虽然没有沉溺于富贵,但是仍然在意自己的富贵。不如那些富贵而依然有礼节的人,他们喜欢做善事遵循天理,不知道自己的富贵,这就是虽然身在富贵中,但是心已经超脱出富贵外了。这怎么是不骄纵的人能比得上的呢?”孔子这样回答子贡的问题,是对他的赞扬和勉励。

原文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44]其斯之谓与?”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教导子贡贫穷而不谄媚的人不如贫穷却乐于求道的人,富贵而不骄纵的人不如富贵好礼的人。子贡听了孔子的话后有所领悟,就引用了《诗》来验证,说:“《卫风·淇澳》里说,君子做学问,就像治骨角一样,既要用刀锯切,又要用锦饧磋,是精益求精。又像治玉石一样,既用椎凿啄,又用沙石磨,是密更求密。诗人说的话,也就是老师所说要表达的意思吧。”贫穷却不谄媚,自己本来以为这已经是最好的了,谁知道不谄媚之外还有乐道呢。富贵却不骄纵,自己也以为足够了,怎么知道不骄纵之外还有好礼呢!可以看出道理没有穷尽的时候,做学问不可以自我满足,一定要像治骨角玉石一样,到至精至密的地步才可以,《诗经》里的话和圣人的教诲有什么不一样的呢!子贡在谈论学问时像这样体会到了《诗经》里的意思,真是善于领悟呀。

原文 子曰:“赐[45]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因为子贡引用《诗》来论证学问,于是赞许他说:“《诗经》有三百篇之多,里面的诗词言辞微婉,意味深长,如果不是天资聪颖的人,就不值得和他说这些。像赐这样的才学,可以和他谈《诗》了。”处贫处富的道理是孔子已经讲过的,切磋琢磨的意思是孔子还没有讲到的。现在子贡根据孔子已经说过的道理,就知道了孔子还没有讲到的知识,和子贡这样聪明的人谈论诗,他一定能触类旁通,而不会因为拘泥于辞义而曲解作者的原意。能同他谈论《诗》了呀。但是子贡悟性虽然高,但是学力没有达到,仍然不能知道事物的本性和天道的妙处,由此可以看出人不能只凭借天资的聪慧,而是应该勉励自己追求学问呀。

原文 子曰:“不患[46]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君子求学时,专心致力于自身的提升,而不求被别人知道。”上没有被君主知道,不能获得显赫的爵位;下没有被朋友了解,不能取得显著的名誉,这些都是务外好名的人担心的事。君子认为学问在于自身,被人知道或者不知道在于别人,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自己不了解别人,就会分不清其是否贤明,容易颠倒是非。用人的时候不能分辨谁忠谁奸;交友时不能分辨谁好谁坏,这就是不明事理,受到了蒙蔽,这难道不应当担心吗?人才本来不容易被人了解,而了解别人又是最困难的事,所以一定要保持谨慎敬重的态度,探究事物的道理,让自己的内心达到至公至明的境界,然后才能像明镜照物一样,使其美丑迅速展现出来,像称重一样,使其轻重明确地确定下来。想要了解别人,尤其应当保持自身的清楚明白啊。

注释:

[1]学,学习,效仿。

[2]习,复习,温习。

[3]说,喜悦,高兴。

[4]乐,欢乐。

[5]愠,生气,发怒。

[6]君子,品德高尚的人。

[7]有子,是孔子的弟子,姓有,名若。

[8]孝弟,亦作“ 孝悌 ”。孝顺父母,敬爱兄长。

[9]鲜,少。

[10]务,从事,致力于。

[11]本,根本,根基,基础。

[12]道,道理,事理。

[13]巧,巧诈,虚伪不实。

[14]令,好,善。

[15]曾子,孔子的弟子,名参,字子舆,鲁国南武城人。

[16]省,反省,检查。

[17]忠,尽心竭力做好分内的事。

[18]传,传授,教授。

[19]道,通“导”,引导。

[20]乘,古代一车四马为一乘。

[21]时,季节,时节。

[22]弟子,做兄弟做儿子的。

[23]谨,谨慎,小心。

[24]泛,广泛,普遍。

[25]文,文化,知识。

[26]贤贤易色,第1个贤字为尊重的意思;第2个贤字是贤者的意思。易,更改,变更;色,表情或态度。这句话意思是“尊重贤者,面对他们时,应当改变平常之态度,要对其肃然起敬”。

[27]事,侍奉,服侍。

[28]竭,竭尽,用尽。

[29]致,奉献,献纳。

[30]重,庄重。

[31]惮,忌惮,害怕。

[32]追,追思,追念

[33]归,趋向,去往。

[34]子禽,孔子的弟子,姓陈名亢,字子禽。

[35]子贡,端木赐,复姓端木,字子贡(古同子赣)孔子的得意门生,孔门十哲之一,“受业身通”的弟子之一,孔子曾称其为“瑚琏之器”。

[36]是,凡是,所有的。

[37]抑,表示选择,可译为“或者”、“还是”。

[38]其诸,犹或者,表示测度的语气。

[39]由,顺随,听从。

[40]节,节制,约束。

[41]复,履行,实践。

[42]宗,遵奉,尊崇。

[43]就,接近,靠近。

[44]切磋琢磨,本来指把骨头、象牙、玉石、石头等加工制成器物的动作。形容文采好,有修养。

[45]赐,子贡名端木赐。

[46]患,担心。

为政第二

原文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1]之。”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君主居于万民之上,要使那些走上邪路的人都回归到正途,一定要用法制禁令去管理他们,这叫作政治。如果不把提高自身品德当作行政的根本,那么自己不正,如何去端正别人呢?即使发出号令别人也不会遵从。所以君主治理国家,要身体力行,自己先亲身实践。比如纲常伦理,只有自身具备了,然后才能布施教化天下;纲纪法度,先自己保持遵守,然后树立法度使天下有秩序,这才是实施德政。这样,治理国家时就有本可依,感化百姓时就有德政可以依仗。这样君主不必出宫城,天下的百姓自然就能心悦诚服,顺从教化。就好像北极星,在上天的中心,一动也不动,而天上的星宿都四面环绕拱向他。君主在上修行德政,庄严端正地坐在朝廷的王位上,就像北极星一般,万民在下观看感受君主的德政,向往归顺,就像众星拱卫北极星一样。”古时候的帝王之所以纯厚恭敬却能使天下安定,都是这个原因。想要励精图治的君主能不实施德政,能不在根本上治理国家吗?

原文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2]之,曰思无邪。”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诗经》被称为经,一共有三百篇。每一篇自成一件事,每一件事有要阐述的道理,可以说是内容丰富呀。然而其中有一句话可以完全地概括它们的意思。就是《鲁颂·》篇里的这句诗:思无邪。”这句诗的意思是说《诗经》里人们纯正的思想都来自天理,没有包含任何欲望,只这一句话就可以把三百篇的意思都概括了。诗人作诗有赞美、有指责,赞美善良,用来感动启发人的善心;指责邪恶,用来惩戒人们的恶念。这么做只是让人远离恶行多做善事,树立好的性情罢了。人如果都心思端正,没有任何私心邪念,那么他的所作所为,自然只有善举没有恶行,值得赞扬不需要指责,诗人对恶人的指责,对坏人的惩戒,都完整地包含在《诗经》里了。既然这样,“思无邪”一句话难道不能完全概括《诗经》三百篇的思想吗?由此可见,做学问的人一定要追求知识的要点,在用功的同时也要谨慎思考呀。

原文 子曰:“道[3]之以政,齐[4]之以刑,民免而无耻。”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人君治理天下,不过就是鼓励人们做善事,禁止人们做坏事罢了。”但是治理需要有根据,并且实施的时机要合适恰当。如果不知道问题的根源在哪儿,只是用禁令去约束百姓。比如禁止百姓不孝敬父母、不尊敬兄长,让他们遵守这些禁令,如果没有遵从,就用刑法去惩治他们。这样治理百姓,虽然能使百姓不敢做坏事,然而只是因为害怕受刑罚而短时间不敢作恶,却不知道应该为作恶而愧疚羞耻,所以作恶的想法就还会存在,这样怎么能长时间坚持不再做坏事呢!所以才说百姓求得的只是免于犯罪受罚,却没有了羞耻之心。

原文 子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5]。”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用刑罚治理国家,百姓求得的只是免于犯罪受罚,却没有了羞耻之心。如果让君主想要引导百姓,就不能只依靠法律去治理。君主自己带头做表率,比如想要百姓孝敬父母,必须自己先孝敬地侍奉父母,想要百姓尊敬兄长,必须自己先尊敬地对待兄长,这样百姓就会感受到君主的德行,跟随着孝敬父母、尊敬兄长。在这个过程中不同的人做到的程度不一样,就用礼仪使他们统一。和周围人的亲疏关系,都要依据制定的礼仪;每天的行为用度,都要符合礼仪规则。让贤达的人保持应有的礼仪标准不逾越,品性不好的人也达到基本的道德要求,从而达到和谐。这样治理百姓,就会发现百姓自然有所感动和启发,不但为恶行感到羞耻,绝对不肯做坏事,并且还会明白为什么要做善事,努力达到至善的境地,这样怎么会只希望不受到刑罚呢!所以说,想要百姓有羞耻之心,而且守规矩,德行、礼仪、政令、刑法这些都要根据情况恰当地使用,根据不同的情形选择实施的顺序,这样最后获得的效用也会根据不同的情况有所不同。所以孔子接着说,想要成为贤明的君主,一定要仔细分辨事情的本末轻重。

原文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6]心所欲,不逾[7]矩。”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叙述自己从幼到老求学的顺序,说:“我十五岁的时候就立志于学习圣贤高深的学问。努力地学习一切知识,提高自身的学识水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因为自己的志向是这些,所以不会因此感到厌烦。到三十岁的时候,学习上已经有所收获,能够把持住自己,外部的事物都不能让自己动摇,自己坚定的志向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到了四十岁的时候,对事物的原理,内外的精致和粗疏,全都清楚无疑。见识高明,自己的操守就不会受到影响了。到五十岁的时候,能够细致地研究上天赋予的生命之理,探究它的本源,知道它为什么是这个样子。到六十岁的时候,道德修养更加高深,智力也达到了洞察细微事物的境界,听到别人说话,就能明白话中的道理,立刻能领悟其中的意思,没有理解不了的。到了七十岁的时候,学问更加纯熟,达到了神妙的境地。即使所有的行为都随心所欲,没有约束、什么都不遵守也不会违反规矩,完全不会有违反法度的行为。我从幼到老,每时每刻都在学习,所以收获也一直增加。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你们以后会知道。”圣人生来就知道天下通行的大道,能从容安然地实现他们,本不需要慢慢地学习积累,他尚且认为自己应该这样增进道德,那么效法圣人、仰慕上天的人怎么能在每天的学习上有所懈怠呢!

原文 孟懿子[8]问孝,子曰:“无违。”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孟懿子曾经问孔子说:“儿女侍奉父母,怎么才能叫作孝顺呢?”孔子回答说:“孝敬父母,只是在于不违背礼罢了。”孔子说的不违背礼,是说儿女侍奉父母时要遵循道理,不是说顺从了父母的命令就可以称作孝顺。只是因为懿子不再问下去了,所以孔子没有明确地说明具体的意思。

原文 樊迟[9]御[10],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

张居正讲评译释 因为孟懿子没有继续问下去,孔子害怕他错误地认为顺从父母的命令就是“无违”。所以趁着樊迟驾车的机会,告诉他说:“孟孙问我什么是孝,我回答说孝在于不违背礼。”这是为了启发樊迟接着问下去,自己来进一步说明这句话的意思。

原文 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张居正讲评译释 樊迟听了孔子的话就问什么叫作不违背礼。孔子回答说:“我所说的无违,只是不违背礼仪罢了。”儿女侍奉父母,虽然要无比地孝敬,但是自己的职分是有限界的,尊卑上下不同,需要的礼节也不一样。父母在世的时候,早晚请安、左右侍奉都依据礼。父母去世的时候,殡葬的安排置办都要诚心诚意,也都依据礼。到祭祀的时候,充分地准备祭祀的物品,竭尽自己的心志,这些也都要依据礼。从开始到结束,没有一点儿敷衍违逆的想法,这才叫作不违背礼,才叫作孝敬父母。如果应该遵从礼仪却不肯遵从,这是不孝敬父母。实施的礼仪不恰当,这就是僭越,是把父母置于错误的境地,这怎么能称作孝顺呢?当初鲁国的大夫僭越本分使用了国君的礼仪,所以孔子做出警告。从天子到普通百姓,都应该把孝敬父母当作本分,都应当严格地遵守礼仪,不能有僭越或者达不到礼仪要求的错误行为呀。

原文 孟武伯[11]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孟武伯问孔子:“儿女侍奉父母,怎么做才是孝顺?”孔子说:“想要知道儿女侍奉父母的方法,就应该看一下父母怎么疼爱儿女。没有不疼爱儿女的父母,爱得越深,也就会越关心。父母经常会害怕子女有疾病,或者没有按时作息,或者饮食不规律,或者感染冷风、寒气、中暑、潮湿等疾病,还担心儿女在年轻的时候不能警惕美色,壮年的时候不能远离打斗等。凡是可以导致子女生病的事,父母都会十分担忧。如果儿女能够体会到父母的担心,做到按时起居,饮食规律,远离美色和打斗,小心谨慎地不让自己生病,用这些来回报父母的忧心,那么父母自然就会内心安定、身体健康,这就是儿女对父母的安慰。这怎么不能认为是孝呢!”孔子这么说是因为孟武伯出生在富贵的家庭里,成长在安逸的环境中,容易产生疾病引起父母的担忧,所以这么警告孟武伯。天子作为天下的主人,他在养护百姓,让国运昌隆上的作用应当更加重要。孔子的话,岂止是在告诫孟武伯一个人呢!

原文 子游[12]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子游问孔子说:“儿女侍奉父母,怎么才能叫作孝?”孔子回答说:“儿女侍奉父母,固然要在饮食上供养他们,让父母吃饱喝足。但是也要发自内心地尊敬他们,遵守孝道,这样才可以谈论孝。如今被称作孝顺的人,只能说是在饮食上奉养父母罢了,他们不知道,单纯饮食上的侍奉和养牛养马有什么区别呢?即使是卑贱的犬马,只要给它们食物,也都能使它们活下去。如果侍奉父母的人不知道要恭敬地侍奉父母,而只是在饮食上供奉,那么和养犬马有什么分别?”所以说平常认为的孝敬父母,不值得被当作孝。子游是圣人门下优秀的弟子,怎么会像对待犬马一样侍奉父母呢,但是孔子仍然这么告诫他。因为父母都会因为怜爱而宽容子女,所以儿女会因此有所凭借,即使刚开始没有轻视怠慢,之后也会慢慢形成骄傲自满的恶习,变得无所忌惮,就不再顾及父母了。孔子的话,能够深入到人性深处,在苗头处预防人们产生不孝敬父母的想法。孝敬父母的极致,就是像帝舜一样用天下所有的财物去恭敬地供养父母,像文王一样小心翼翼地问候父母的起居、用餐,这样才能叫作孝,这才是最孝敬父母的行为。

原文 子夏[13]问孝。子曰:“色[14]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15]馔[16],曾是以为孝乎?”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子夏问孔子说:“儿女侍奉父母,怎么才能叫作孝?”孔子回答说:“侍奉父母的时候,最难的就是对父母和颜悦色。人的脸色是根据内心产生的,儿女只有发自内心的深爱孝敬父母,才会有愉悦和婉的脸色。所有的事都可以勉强,但是脸色不可以伪装,所以保持愉悦的脸色是最难的事,侍奉父母的人如果能够保持脸色的和婉,就能称作真正的孝顺了。做儿子、做兄弟的要尽力替父母兄长办事,要先给长辈们享用酒饭,能做到这些,并且没有面露难色,这就可以称作孝了。”前面一章里子游向孔子请教孝,孔子教导他要尊敬父母。这一章子夏请教孝,孔子教导他要亲近父母。子游、子夏都是孔子优秀的弟子,孔子不担心他们在供奉父母的礼节上做得不够,只是害怕他们不能够发自内心地敬爱父母,所以这么告诫他们,让他们知道侍奉父母不在于表面的礼节,更在于发自内心的孝敬,不应该向外部探寻,而是要探求自己的内心,反省自己有没有切实做到孝敬父母。作为子女,都应该深刻地思考这些啊!

原文 子曰:“吾与回[17]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18],回也不愚。”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门下的弟子中,只有颜回的悟性最高。所以孔子称赞他说:“有的人十分聪明,遇到任何事都没有疑惑,不需要诘问辩驳。也有人非常愚笨,不知道疑惑,不知道诘问辩驳。这两种人虽然心思不同,但是他们的表现是一致的。今天我和颜回交谈了一整天,涉及了很多方面。他都只是默默地听从接受,没有一点儿异议,也没有一点儿诘问辩驳,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在他离开之后,我考查他私下里的状况,看见他的言行举止,遵循的都是我讲述的道理,并亲身实行体验,除了我讲的道理外还都有自己的发挥,我这才知道颜回不诘问辩驳是因为他已经心领神会,明白了我所说的道理,没有了疑问自然就不必诘问,而不是不会产生疑问不知道诘问。”这么说颜回怎么是真的愚笨呢!颜回既是十分聪明的人,又能够勤奋好学,所以他能这样领悟到道理的奇妙。如果比不上颜回,就一定要能够产生疑问并且知道询问,然后才能弄明白学问道理,发掘自己的聪明才智,进而达到圣贤的境界。

原文 子曰:“视其所以[19],观其所由[20],察其所安,人焉廋[21]哉?人焉廋哉?”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人不能不去了解别人,虽然了解别人很困难,但是也自然有相应的方法。”人的所作所为非善即恶,主要应该看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了善事的是君子,如果是为了作恶,那就是小人,这些大概都能够有所了解,所以说看一个人行为的动机。如果一个人目的不善,那自然就是坏人,即使为了善意的目的,也不知道他的想法是否真实,所以还应当观察他的经历怎么样,看他是真心实意做善事还是掩饰自己欺骗他人。如果是发自内心的真诚,这就是善良,不然就是虚伪,怎么能算是君子呢!之前经常做坏事,自然就是坏人,然而那些做好事的人,也不知道他的行为是否自然,所以还应该观察他喜欢什么,是真的喜爱做好事还是为了图谋私利、获取名誉?如果是真的喜欢做好事,那么就是真的善良,不然就只是暂时喜欢罢了,又怎么能坚持下去呢!从一个人做事的动机到他的经历,再到他的心境,对他人就要从外到内深入观察。反省检查自己时,也要逐渐从简略到详细。虽然说很难揣测别人的心意,但是即使一个人能掩饰自己的目的,掩饰过往的经历,也一定不能掩饰自己的内心。这样,这个人还怎么逃脱观察呢?怎么能隐藏自己呢?可以确切地说,他一定难以掩饰自己呀。这就是孔子观察别人的方法。君主用这个方法观察臣属的行为处事和内心心思,不管他们是正是邪、是忠是奸都难以逃脱这种观测。

原文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天下间的道理无穷无尽,而人的见闻是有限的。如果只是依靠记载询问,那么学到的知识能有多少呢?如果能从之前的所学中不断温习,对读过的《诗》《书》,听过的讲论,都反复地揣摩、体会,不遗忘它们,又能够在掌握了某一知识后进而推知同类事物的规律,从而获得新的知识,这样即使是不知道的知识,也渐渐的都领会了。做到这些后就能看到自己对义理的理解一天比一天透彻,学问也越来越丰富。有人来请教自己时,就能够和他深入讨论而不至于无话可说。如果有人有了疑惑,也可以帮他细致地剖析事理。这不就是可以当老师了吗?”从这些可以看出君子做学问,不能把功夫浪费在记忆背诵上,而在于能够明白事理;不能只追求知识的广博,而在于能在不同的想法之间互相类推,做学问的人不能不这么勉励自己啊。

原文 子曰:“君子不器[22]。”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只掌握某一种能力的人,不是没有用处,只不过有的人作用小,有的人作用大,在这一点儿有用,在另一个地方就没有用。就像器皿一样,虽然不同的器皿有不同的用途,但是终究不同通用,不是全能的。只有君子见识高明、涵养深邃,什么能力都具备,所以在什么地方都能起作用。大到可以处理国家大事,小到可以管理钱谷甲兵等小事,固守常法、通达变化都无所不能,怎么会像器皿一样只能适用各自的用途,而不能通用呢?所以说君子不像器皿。这种不像器皿的君子,是天下间的全才。君主得到这种全才后,可以给他们重要的任务,至于那些才能单一的人,也应该根据他们的才能去使用他们,不能够过于求全责备。”

原文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子贡问孔子说:“君子是有高尚品德的人。求学的人怎么才能成为君子呢?”孔子回答说:“人们经常说得多做得少。如果事还没做而先说了出来,万一言行不一致,怎么成为君子呢!君子会亲身实行每一件事,像是做子臣弟友的方法、仁义礼智的品德这些,只要想张口说出来,就会先付诸行动,没有一点儿欠缺的地方,完成之后才会谈论它们,所以他们所发出的言论才会完全符合事实,不会变成空话。说之前就行动,行动之后再谈论,这不就是忠诚老实的君子吗?”因为子贡话多,所以孔子才这么警示他。实际上亲身实践自己语言的君子很少,言行不一致的人很多。做学问的人固然应该在修身时多做事少说话,君主任用臣子时也应该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再观察一下他的行动呀。

原文 子曰:“君子周[23]而不比[24],小人比而不周。”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君子小人都有自己亲近喜爱的人,只是他们的目的不一样,所以他们所亲近的人也不一样。君子的想法公允,因为他们一心为公,所以能够把天下看成一个家庭,一致地对待所有人,对应该怜爱的人,都给他们关爱,而不需要他们归附自己,应当给他们恩泽的,就给他们恩惠,不要求他们乞求自己。心胸宽阔,仁德宽厚,不偏爱自己的朋党,这就是君子的作为。小人就不是这样,他们只追求自己的私利,所以会依附于有势力、有利益可图的人,或者结交一些和自己臭味相投的人,共同作恶。只亲近自己的朋党,而没有关爱所有人的公心,这就是小人呀。”团结和勾结外表看起来相似,但是它们实际上并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内心是公正还是偏私,想要分辨君子和小人,就一定要谨慎仔细地分辨这些呀。

原文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25],思而不学则殆[26]。”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教导说:“天下间的道理,分散在很多事情中,最后会汇集在自己的心中。因为这些道理分散在每一件事中,所以一定要下功夫穷究事物原理获得知识,并亲自去实践检验,然后才能学到这些道理,这叫作学。因为要把这些道理融会在一起,所以一定要下功夫去反复地研究探索,这样才能发现其中精细微妙的地方,这叫作思。学和思这两件事缺少任何一个都不行。如果只知道读书,而不去思考,那么就不会明白书中的道理,那么学到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些粗疏的东西,终究弄不明白书中的道理,所以说只读书而不思考,就会迷惑而无所得。如果只知道空想,而不努力读书,那么下的功夫就没用在实际的地方,所思考的东西也只是浮浅之见,终究会危害到自己,所以只空想而不读书,就会耽于幻想,这是很危险的。”从这些可以看出读书一定要思考,学习之后又能够思考书中的道理,那么学到的东西才通透明澈;思考之前一定要读书,能思考也知道看书,就知道应该思考什么。这两件事如果只偏向其中一个方面,就会产生各自的弊病,求学的人能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吗!

原文 子曰:“攻[27]乎异端,斯害也已。”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自古圣人继承前人的事业,开辟未来的道路,依据的只是一个很正常通达的道理,不过就是维持好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之间的关系,树立仁、义、礼、智、信等品德,管理好士、农、工、商这些百姓,处理好礼、乐、刑、政等事务。做好这些之后,既能够提高自己的修养,又能够管理好百姓。世道太平,人心归正都是从这里得到的。除了这些,都是和正统思想对立的异端邪说。人们如果被这些异端邪说迷惑,想要深入的研究,创造出一个新的比别人都高明的学说,另外创立一个门派,并想大力推行,就说明这个人陷入错误思想而无法自拔,这个学说自然是偏僻邪恶的学说。用这种异端学说来提升自己就会坏了自己的性情,用它们去治理百姓,就会破坏百姓正确的风俗礼节。这种异端邪说兴起之后,肯定会导致世道不平、人心难正,没有比这更坏的事了,所以说研究异端邪说的害处很大。”孔子说这些话的时候杨氏、墨氏的学说还没有盛行,但是孔子事先就对这种异端邪说如此深恶痛绝。后世道家的学说,全都像杨朱的学说一样,佛教的学说,都像墨子的学说一样,这些道家、佛家的学说会完全让人沉迷其中难以自拔,使社会风气受到损害。像宋徽宗、梁武帝等沉迷喜好这些学说的,都免不了要丧身亡国,被后人非议讥笑。所以异端邪说难道不应该被万世警戒吗!

原文 子曰:“由[28],诲[29]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30]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子路好逞勇武,什么事都要胜过别人,所以只知道强横霸道却不知道如何成为智者。所以孔子直呼其名告诉他说:“你也想要成为智者,我今天就教你成为智者的方法。人们知道一部分道理,但一定还有一些道理是人们不知道的。知道还是不知道,自己原本是很清楚明白的,如果有人把不知道当作耻辱,掩饰自己,不管自己知不知道,都以为自己知道,这就是自我欺骗,就是蒙蔽自己的良知。你对于知道的道理,就应该说自己知道,对于自己不知道的,就应该说自己现在还不知道。这样虽然说自己还没有完全明白天下间的道理,但是不自我欺骗,不蒙蔽自己的良知,这就是智慧啊,何必要无所不知才能说是智慧呢?所以说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就是智慧啊!”由此可见天下间的道理无穷无尽,即使是圣人也不可能无所不知,但是圣人心胸坦荡、充满智慧,既不因为不知道而自我欺骗,也不因知道而自以为是。所以多向别人请教学习,多看多问,这就是尧舜具有大智慧的原因。

原文 子张[31]学干[32]禄[33]。

张居正讲评译释 昔日子张在孔子门下求学,他的目的是为了求取做官的方法。

原文 子曰:“多闻阙[34]疑,慎言其余,则寡尤[35]。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教导子张说:“君子做学问是为了提升自己,不能有为求取官职才学习的想法。学问有成自然能获得官职,不用过于留心地求取。如果能够多了解天下间的道理,遇到问题时先搁置有疑问的地方,谨慎地完成自己有把握的部分,这样就会处事得当,不会被人们讨厌,产生的过错自然就会少了,这样不就减少错误了吗?提高自己的见识,作为自己行动的凭借,行动时,把有危险不安全的地方先放置一旁,对已经有把握的地方,也要谨慎小心地去处理,那么行为就能恰当合适,不会让自己留下遗憾,心里的懊悔自然就少了。少说错话,少做错事,这就是贤德的人。名声显著之后,一定会被举荐任用,即使自己不去求取官职,也自然会得到重用。又何必先去求取官职呢!”我曾经观察过,古时候那些优秀的读书人很自然就会获得官职,所以产生了很多先尽力做事,待有功绩后才能享受俸禄的大臣。而后世的读书人,不约束自己的言行,心里只是想着求取官职,所以缺少这样的人。这些都是关系到学问的大事,不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作为百姓的君主,能不把端正读书人的风气当作最要紧的事吗?

原文 哀公[36]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37]诸枉[38],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张居正讲评译释 鲁哀公问孔子说:“君主位于臣子百姓之上,应该怎么做才能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呢?”孔子回答说:“君主如果想要百姓臣服,不能用严酷的刑罚驱使,不能用小恩小惠结交,只用顺从百姓的好恶,为公众的利益着想就行了。只要臣属内心公正,行事光明磊落,就是正直的君子,别人就一定会敬爱他,希望他能够得到适合的职位为大家办事。内心阴险狡诈,行事违反法度的就是奸邪的小人,人们都憎恶这种小人,害怕他误国害民。喜爱善良憎恶邪恶是人们的共同心理,君主如果能重用那些正直的君子,让他们处理政务,远离奸邪的小人,不让他们参与国家事务,这样任免得当就会符合百姓的好恶,百姓自然会欢欣爱戴,没有人不臣服。如果君主任用了奸邪的小人,让他们获得官职,使正直的君子不能获得提拔任用的机会,那么就是颠倒是非,就会违背百姓的好恶,百姓自然就会内心不满,这样即使通过强迫也不能让他们服从。”百姓臣服或反对,只在于君主对官员的任免是否公允,所以君主在任用官员的时候,能不慎重吗!

原文 季康子[39]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40]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季康子问孔子:“怎么才能使百姓对当政者恭恭敬敬、尽心不欺,多做善事而不敢做坏事呢?”孔子回答说:“作为民众的领导,关键不在别人而在于自己。如果能够在对待百姓的时,容貌端庄,毫不懈怠,那么就他们会有威严能够敬畏,有标准可以模仿,民众有了仰慕的对象,自然会心怀敬畏不敢懈怠;孝敬地侍奉父母,不违逆反驳;慈爱地对待他人,不残酷严苛。那么君主的品德就完全能做民众的表率,恩泽也足够凝结民心。民众感受到领导者的优秀品德,自然会尽心效忠,而不会欺骗违背。当政者要提拔任用善良的百姓,让他们能够实现自己的志向,要教诲感化那些不够善良的百姓,不可以轻易放弃他们。这样善良的百姓就会更加善良,不够善良的也慢慢能够达到标准,就没有不听从教导的百姓了。”季康子问的是如何治理百姓,而孔子回答的是如何改善自己。所有人都是这样,如果能够管理好自己,那怎么会感化不了他人呢?

原文 或谓孔子曰:“子奚[41]不为政?”

张居正讲评译释 鲁定公初年,孔子不做官了,有人问孔子:“你有这么远大的抱负,正应该顺势有一番大作为,为什么不肯出仕做官,治理国家呢?”因为当时季氏独揽大权,季氏家臣阳虎犯上作乱,国君也不再信任孔子,所以孔子不肯轻易地出来做官,而这个人不知道这些。

原文 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不做官的原因难以告诉别人,所以只能找了个借口回答说,你怀疑我不肯做官,难道没有听说《周书》里说的孝吗?《周书》里说的“君陈”是能够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又能够把孝敬父母、友爱兄弟的方法推广开来,处理一个家族的事务,让长幼尊卑都能够和睦相处,严肃有序,让所有族人都变得正直、公正。《周书》里就是这么说的。这么看来,一个人在家里带领家人端正自己,就是从事政治了。何必有官职才能算是治理国政呢?政治,只是改正别人的错误罢了,对一个国家实施,让一个国家的民众服从教化,这固然是从事政治,但是管理家庭,让一家人遵守礼法,也是从事政治。这虽然是孔子的借口,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所以《大学》里说:“想要治理国家,先管理好家庭。”就是这个意思。君主治理国家时,如果能用孝顺父母、友爱兄弟的品德来提高自己、管理家庭,那么就符合治国平天下之道呀!

原文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42],小车无[43],其何以行之哉?”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诚实守信是为人处世的根本,人如果不诚信,做任何事都荒诞无稽,我不知道这种人能做什么事。为什么这么说呢?就像车必须有轨才能行走一样,人只有诚信才能在社会上立足。如果大车没有辕前的横木,就不能束缚驾驭牛马;小车如果没有辕上的曲木,就不能钩衡驾驭牛马。虽然马车具备了轮辕,但是却一步动不了,怎么能行走呢?如果做人不诚实,就会让所有人厌恶。不管在哪儿都难以有所行动,不管做什么都会遇到阻碍。这和车没有有什么区别呢?”孔子这么说,只是要人们言行一致、办事诚信,不能有任何荒诞无稽。诚信更是君主最宝贵的品质,因为治理国家,一定要让发出的政令像四时更替一样准确,不能够朝令夕改,只有这样百姓才会信服,才能治理好天下。孔子的话,难道不是值得万世遵守的训诫吗!

原文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每次朝代更换一次,就叫作一世。子张问孔子说:“每一个朝代的兴盛,就一定有相对应的事迹。已经发生的事很容易就知道了,将来要发生的事却不容易知道,不知道十世后发生的事现在能知道吗?”

原文 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回答子张说:“后世观察现在,和我们观察前世一样。所以想要知道将来发生的事,只用观察已经发生过的事就可以了。夏朝延续四百多年后被殷商取代了,商朝实行的礼仪制度,如通过道德来规范百姓的行为举止等,这都遵循了夏朝,没有做出更改。至于政治制度,就做出了相应的改变,和夏朝有一些不一样。比如殷代的政治与礼制崇尚质朴,殷商时期的历法十二月为岁首等,这些和夏朝相比有了改变,这是可以通过考察了解到的。殷商延续了六百多年被周朝取代,周朝实行的礼仪,比如通过礼法去规范百姓,这也是延续了殷商的制度,没有做出更改。至于政治制度方面,就做出了相应的更改,也和商朝有一些不同。比如周朝的政治礼仪崇尚文治,周朝历法十一月为岁首,这也就是所说的‘增加或者减少的,也可以通过观察知道’。由此可以看出,纲常伦理是国家的根本,什么时候也不能更改。政治制度是用来治理国家的方法,随时可以根据需要进行变通,以后可能有继承我们周朝而取得天下的朝代,他们增加或者删减的也不过就是这些方面。由此可见,即使是百世之后的事,也没有什么不能知道的,更何况只有十世呢!”

原文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谄也。见义不为,无勇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人们应该根据自己的身份去祭奠鬼神。比如天子祭祀天地,诸侯祭祀山川,大夫祭祀禘﹑郊﹑宗﹑祖﹑报五祀,普通百姓祭祀自己的先人,这才是各自应该做的本分,应该这样去祭祀。如果去祭祀那些本不应该是自己祭祀的鬼神,这就是为了求取福利而去谄媚鬼神,这不是祭祀的正确礼仪,这就是谄媚的举动。人尽力做到那些应该做的本分才算是勇敢。如果一件事符合道义,却拖延退缩,不能果断地去处理它,这就是萎靡不振,缺少勇往直前的勇气,十分软弱的行为呀,所以说见义不为就是怯懦。”这两件事,一件是做了不应该做的事,一件是应该做的事却不去做。孔子把它们放在一起讨论,是想要人们不要因为鬼神之事的复杂就感到困惑,而是应该多在该做的事上努力用心。

注释:

[1]共,环绕,又写作“拱”。

[2]蔽,总括,概括。

[3]道,通“导”,引导。

[4]齐,整顿,治理。

[5]格,规矩,恐惧。

[6]从,任,任凭。

[7]逾,超过。

[8]孟懿子,鲁国孟孙氏第九代宗主,本姓仲孙,也称孟孙,名何忌,世称仲孙何忌,谥号懿。

[9]樊迟,即樊须,名须,字子迟。是“孔门七十二贤”之一。

[10]御,驾车。

[11]孟武伯,孟懿子之子,姓仲孙,名彘(音zhì),谥“武”,春秋时期鲁国大夫。

[12]子游,姓言,名偃,字子游,亦称“言游”、“叔氏”,春秋末吴国人,孔子的著名弟子,“孔门十哲”之一。

[13]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后亦称“卜子夏”、“卜先生”,孔子的著名弟子,“孔门十哲”之一。

[14]色,脸色,表情。

[15]先生,这里指父兄。

[16]馔,吃,喝。

[17]回,孔子的弟子颜回,字子渊,“孔门十哲”之一,“孔门七十二贤”之首。

[18]发,启发,阐明。

[19]以,做。

[20]由,经过,经历。

[21]廋,隐藏,藏匿。

[22]器,器皿。

[23]周,团结。

[24]比,勾结。

[25]罔,通“惘”,迷惑而无所得。

[26]殆,危险。

[27]攻,深入钻研。

[28]由,仲由,字子路,又字季路,“孔门十哲”之一。

[29]诲,教导,指教。

[30]知,通“智”。智慧,聪明。

[31]子张,颛孙师,复姓颛孙、名师,字子张,春秋末年陈国人,“孔门十二哲”之一。

[32]干,追求,求取。

[33]禄,俸禄,指官吏的薪俸。

[34]阙,留存。

[35]尤,罪过,过错。

[36]哀公,鲁哀公,鲁国国君。

[37]错,通“措”,放置。

[38]枉,不正直的,邪恶的。

[39]季康子,季孙肥,春秋时期鲁国的正卿。姬姓,季氏,名肥。谥康,史称“季康子”。

[40]临,治理,管理,统治。

[41]奚,怎么,为什么。

[42],古代大车车辕前端与车衡相衔接的部分。

[43],古代车上置于辕前端与车横木衔接处的销钉。

八佾第三

原文 孔子谓:“季氏[1]八佾[2]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古代乐舞的行列,天子是八行,每一行有八个人,这叫作八佾。诸侯是六佾,大夫是四佾。不同的等级之间乐舞的行列各不相同,不可以超出僭越。当初周成王因为周公有很大的功劳,就特别赏赐给他天子的礼乐,让他去祭祀宗庙,周公的后人也都沿袭着僭越使用,这已经是不符合礼仪的行为了。鲁桓公的子孙季氏在自己家里祭祀祖先,也僭越使用天子的八佾舞,所以孔子说:“没有比名分更严格的礼仪,没有比僭越更严重的罪行。祭祀时要依据活人的爵位和俸禄,这是我们国家已经严格规定的礼法。季氏原本就只是大夫,只能用四佾舞,却在自己家里用八佾舞,这就是用大夫的身份实行天子的礼节,所犯的罪行已经超出了法律,一定要进行处罚,作为臣子没有比这更大的罪行了。这样严重的罪行都能容忍,不进行纠正,那别的小一点儿罪行,岂不是更要被容忍了?”鲁国需要为了国家的利益而做一定的让步,但如果遇到问题只知道无原则地宽容忍让,就会导致下属欺凌上司,臣子冒犯国君,以至于礼仪法度缺失、上下位置颠倒,已经到了尊卑不分的地步了。这都是优柔寡断姑息忍让所导致的,所以孔子认为不能这么做。之后孔子担任了鲁国的司寇,代理丞相的职责,随即要破除季孙之费﹑孟孙之成﹑叔孙之郈这三都来增强国家的实力,齐国大臣陈恒杀死齐国国君,孔子就斋戒沐浴觐见鲁君,请求出兵讨伐陈恒,这些都可以看出孔子的志向。孔子最后在鲁国得不到重用,而鲁国的权力也被孟孙、叔孙、季孙三家篡夺,周公留下来的礼仪也就没人遵守了。既然这样君主能不时刻整顿国家的纲纪法度吗?

原文 三家[3]者以《雍》[4]彻[5]。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6],奚取于三家之堂?”

张居正讲评译释 “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是《雍》诗中两句话。昔日周天子在祭祀完宗庙之后,就唱《雍》诗来撤除祭品。到了孟孙、叔孙、季孙三家在祭祖完毕撤除祭品时,也让乐工唱《雍》,这就是僭越使用天子的礼仪。所以孔子斥责他们说:“《雍》诗中说:‘相维辟公,天子穆穆。’这是说天子在宗庙祭祀的时候助祭的是列国的诸侯,主祭者是天子,天子恭敬的神色、端庄恭敬的举止影响久远。这本来就是天子应该做的事,所以撤除祭品时,令乐工唱《雍》是合适的行为。如今孟孙、叔孙、季孙三家祭祀时,助祭者不过自己的家臣,他们也有诸侯相助吗?主祭的人不过就是大夫,他们也有天子的庄严肃穆吗?既然没有这些,那为什么要在祭祀的时候唱这首歌呢?这不只是狂妄可恶,也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因为礼仪是用来区分地位的高低上下的,不能有一点差错,臣子如果僭用君主的礼仪,就会心生妄念,什么坏事都敢做,这样弑君夺权的祸事就一定会发生。孔子在前面一节指责季氏用天子八佾舞,这一节批评孟孙、叔孙、季孙三家祭祀时用天子的《雍》诗,这都是为了防止后世的大臣做出僭越的行为。

原文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对于一个人来说,仁是内心的完美品德,人如果能够保全这个品德,内心充满恭敬,那么他的行为就会符合礼仪;如果他内心安静平和,那么展现出来的音容声貌就都是乐。”在礼仪上不能有虚假,只有仁德的人才能施行礼仪。一个人如果缺乏仁德,就会放纵逸乐,不能保持内心的恭敬,那么就会丢失礼的根本,那些华丽的玉帛、威严的礼仪,就不过就是一些空洞的礼节罢了,这样的礼有什么用呢?所以说一个人如果没有仁德,那么他又如何行礼呢?乐曲不是随便就能演奏的,只有仁德的人才能运用。一个人如果缺乏仁德,就会性情暴虐,内心难以祥和,那么就会丢失乐的根本,这样的话那些钟鼓的声音,羽旄的舞蹈就是一些没有用处的乐器,这样的乐曲还有什么用呢?所以说一个人如果缺乏仁德,怎么能去弹奏乐曲呢?礼和乐片刻也不能够分开,就像人不能缺少心一样,想用好礼乐的话,一心求仁就可以了。

原文 林放[7]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8]。”

张居正讲评译释 鲁国有个叫林放的人,看到世人施行礼仪时有很多繁文缛节,认为这不符合制定礼仪的初衷,所以问孔子礼的根本是什么。孔子认为当时社会过于追求细枝末节,而林放没有受到社会风气的影响,只是在内心探究礼的根本,立志恢复到礼最初的本意,所以就称赞他说:“你的问题意义重大啊!完整的礼有本质、有仪式,比如饮食的礼仪,最开始只是大羹、淡薄的酒水,用平常的杯子饮用罢了,这就叫本质。先王认为这些过于太简单了,就制造了笾豆篮簋的器材、揖让周旋的礼仪,这叫作仪式。又比如守丧的礼仪,最开始只是伤心地哭泣、悲伤地思念罢了,这叫作本质。先王认为太直白,就制定了哀伤痛哭的礼节、穿丧服服丧的制度,这叫作仪式。本质和仪式都具备了,这才是完整的礼。但是后来习俗慢慢改变了,人们只是在仪式上用心,完全不顾及制定礼仪最初的目的。所以如今在礼仪上,与其崇尚繁华,却变得奢侈浪费,还不如因为追求朴素,而过于简单。礼仪过于简单而缺少仪式,虽然不太符合礼仪,但却没有丢失淳厚古朴的风气,这就是保留了礼的根本。与其奢侈,不如俭朴,守丧时与其熟悉了礼仪程序而没有真诚的悲伤,宁可没有礼节来限制而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悲痛。虽然单纯的悲伤不符合礼仪的要求,但仍然保留真诚的本性,这是礼的本源,所以说与其仪式周全,不如内心悲伤。”说宁可简单、宁可悲伤也不要奢侈周全,都是为了矫正错误的世俗观念。事物在变化时都是从本质转向形式,所以在世道衰败的时候,一定是多形式而缺本质。所以孔子以往称赞形式的周全,又批评过实施礼仪的物品过于简单,守丧时过于哀伤,谈论礼乐时说要效仿前人。而如今孔子的转变是因为厌恶周朝末年仪式的烦琐,想要矫正这些错误使它更符合礼。想要维护礼仪教化,就要好好借鉴孔子的这种思想啊。

原文 子曰:“夷狄[9]之有君,不如诸夏[10]之亡[11]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在世时,季氏以大夫的身份使用天子的八佾舞,孟孙、叔孙、季孙三家的身份都是大夫却在祭祀的时候使用《雍》歌,这些都是以下犯上的僭越行为。国家的尊卑关系混乱到这种地步,人们甚至不知道君主和臣子的分别。所以孔子叹息说道:“中国比夷狄尊贵的地方就在于君臣有固定的名分不会导致上下混乱。如今那些落后的夷狄地区,君主能够领导臣下,臣下也顺从君主,他们尚且还有君主,不像我们华夏,君主软弱,臣子强横,有威胁天子的诸侯,有独揽国政的臣子,这些乱臣贼子恣意妄为,反而不知道尊卑上下的名分。”夷狄怎么能和我们中原地区相比呢?更何况孔子说中原反而不如夷狄,实在令人感慨啊。孔子说这些话,又怎么是真的轻视中国称赞夷狄呢?从孔子的话可以看出要让百姓时刻牢记尊卑上下的名分关系呀。

原文 季氏旅[12]于泰山,子谓冉求[13]曰:“女弗[14]能救[15]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

张居正讲评译释 根据古时候的祭祀礼仪,天子祭祀天地,诸侯祭祀山川。泰山在鲁国境内,只有鲁国国君可以祭祀。季氏是鲁国的大夫,却要祭祀泰山神,这就是违背了礼法名分,就是无视君主威严的僭越行为。冉求是季氏的家臣,有劝告季氏的责任,所以孔子责问冉求说:“季氏做这件事,十分不符合礼节,你作为他的家臣,本来应该尽力谏言帮助他改正错误,怎么现在看着他做失礼的事不去劝阻他呢?”冉求回答说:“他的主意已经决定好了,我也努力过,但是劝阻不了啊。”孔子于是叹息说:“季氏的这个行为只是为了逢迎鬼神来乞求福佑,却不知道不能僭越礼仪,不可以欺骗鬼神。像鲁人林放都知道请教礼仪的根本,不愿意跟随现在的不良习俗。况且泰山是五岳之尊,泰山神聪明正直,一定知道礼仪,怎么肯接受季氏不符合礼仪的祭祀?难道还不如林放懂礼吗?”季氏去泰山祭祀,既超出了自己的职分,而且泰山神一定不会接受,那么去祭祀还有什么好处呢?孔子说这些话,一来是要季氏知道去泰山祭祀没有好处,现在放弃也不晚;二来是让冉求因为自己不如林放而感到羞愧,在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后勉励自己、完善自己。

原文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有德行的君子,一定心平气和,对待别人恭敬谦逊,不会发生争执。如果一定要争,那就是在射箭比赛的时候了!射箭的时候有射中的,有射不中的,有的射中的多,有的射中的少,胜负很明白就看出来了,看起来像是有竞争。但是在射箭比赛开始前,比赛双方一定要在多次揖让之后再登台比试。比赛完之后,就和对方一起下台,获胜的人反而向失败者作揖礼让,然后请他进屋内喝酒,射箭比赛时的礼仪就是这样的。虽然射箭也有胜负的较量,但是自始至终,射箭的人举止大方、谦逊有礼,他们的竞争,是君子的竞争,不是小人之间因为个人情绪之间的不合而导致武力的搏斗。君子只有在射箭的时候才有竞争,而君子的竞争又像射箭这样,这就可以看出君子没什么可与别人争的事情。”

原文 子夏问曰:“‘巧笑倩[16]兮,美目盼[17]兮,素[18]以为绚[19]兮。’何谓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诗歌里说:“人们在笑的时候,甜美的脸色非常好看,眼睛黑白分明。有这么美好的品质,又用华丽的色彩去装饰,就像是在洁白的质地上加入绚丽的色彩一样更加美好。”子夏不知道只有白色的质地才能描绘出炫丽的颜色,怀疑白色只是绚丽色彩的一个装饰。于是问孔子说:“诗歌里面说:‘欣然甜美的脸笑多好看啊,黑白分明的眼神真明亮啊,用素白的绢上来打扮。’白色没有修饰,绚丽的色彩才是好的装饰,现在说有了白色才能有绚丽的色彩,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原文 子曰:“绘事后素。”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回答子夏说:“诗里面说有了白色的质地才有绚丽的色彩,这句话的意思不是说白色是绚丽的颜色,而是说因为有了白底,所以才能画出绚丽的色彩呀。就像现在的绘画,一定要先有白底,然后才能画上各种颜色。白色的质地在前,绘画绚丽的色彩在白底之后。就像人的相貌,一定要天生就自然美好,然后才能够做出华丽的修饰。”

原文 曰:“礼后乎?”子曰:“起予[20]者商[21]也!始可与言《诗》已矣。”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子夏听了孔子的话后立刻就明白了,说:“绘画的时候,白底在前,彩色在后,可以看出白底没有彩色,自然不具备绚丽的色彩,然而如果没有白底的话,即使有炫丽的颜色又往哪儿画呢?世上的礼仪也是仪式在后面吧?一定有在仪式前面的本质。”因为人们之间的交往才形成了礼仪的规定、仪式。就像绚丽的玉器丝绸、人们交往时的相互礼让,这些都是恭敬的礼节。一定要先内心恭敬,之后才有这些恭敬的行为,这就是恭敬在前,礼仪在后。又像哀伤痛哭、穿着丧服守孝,这些是守丧的礼仪。一定要先内心哀伤悲痛,之后采取这些行为作为礼节,这就是哀伤在前,行礼在后。所以说真实的感情就像白色的质地,礼仪的仪式就像是绚丽的色彩。没有礼仪,自然没有人们交往时应该遵守的礼节,然而如果只追求达到礼仪的规定而没有真实的感情,就像画画的时候没有白色的质地就想画出炫丽的颜色,有这样的道理吗?孔子用绘画来说明白色的质地和绚丽的色彩之间的关系,不过只是根据书中的要旨进行发挥阐述,而子夏关于礼仪在感情之后的言论就是圣人没有说到的意思了。这可以说是闻一知二,触类旁通呀。所以孔子很高兴地称赞子夏说:“能够启发我的,是你啊。”诗人的语言,意图很浅,但是有很深远的寓意。擅长解诗的人,能够探求诗人语言之外的东西,而不只拘泥在诗的语言文字上,这样才能有所收获,像子夏这样聪颖善悟的人,才能够在一起谈论诗啊,所以孔子说出了非常喜欢子夏的话。这一章的要旨,和前一章林放问礼的意思大致相同。林放探求礼的本质,子夏认为礼在情后,都有反对烦琐的仪式崇尚本质,想要回归淳朴的意思。所以孔子称赞林放的探求意义重大,赞扬子夏给了自己启发,这也是圣人没有说出来的意思。做学问的人应该据此深入地进行思考呀!

原文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22]不足徵[23]也;殷礼吾能言之,宋[24]不足徵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徵之矣。”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昔日禹拥有天下,他制定的礼乐法规等制度我基本上都知道,然而必须要有证明别人才会相信。现在夏的后代,虽然有一个杞国存在,却难以证明我的话。汤拥有天下,礼乐法规等商朝的礼仪制度我也大概都知道,也必须要有证明别人才会相信。现在殷的后代,虽然有一个宋国存在,但是也不足以证明我说的话。没有书籍就不能记载礼,没有贤德的人不能学习传诵礼。如今距离夏、商两个朝代已经很久了,杞、宋两个国家国运衰败,当时的礼仪既没有书籍可以研究,也没有贤德的人可以询问,用什么来证明我说的话呢!如果这两个国家有书籍留存,贤德的人没有凋谢,我也能通过考察拜访他们来当作证明,人们就都会相信我了。可惜,现在行不通了。”当时孔子想要研究夏、商、周三代的礼仪,制定能够万世长行的法度,但是夏商的礼仪没法考证,所以只能这样感叹。然而三纲五常从古到今都没有改变,增加和删减的地方即使过了百世也能够知道,夏、商二代的礼仪也不因为杞、宋两国难以考证就消失。有礼仪制度责任的人,应该用心研究呀!

原文 子曰:“禘[25]自既灌[26]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

张居正讲评译释 古时候天子祭奠自己始祖的时候,还非常推崇创造自己始祖的天帝,于是就在太庙里供奉天帝,并且用始祖衬托,这种祭祀礼五年举行一次,叫作禘。周成王因为周公有大功劳,所以赐给周公的封地鲁国隆重的祭祀礼,让鲁国把周公作为始祖,让文王作为产生周公的天帝,让周公作为文王的陪衬,所以鲁国能行禘礼祭祀祖先。但是诸侯使用天子的祭祀礼,实在不符合礼法。孔子说:“我们鲁国君臣举行禘礼祭祀祖先时,我也曾经在太庙中看他们如何行礼,他们在没有迎神之前,真诚恭敬还在,还可以观看。到了第一次献酒迎神之后,君臣就都松懈怠慢了,虽然摆放的有俎豆,迎神时也有威仪,但这些全部是虚假的仪式,一点儿也不恭敬诚恳。到这个时候,我就不想观看了。”鲁国本来只是一个诸侯国,僭越使用天子的祭祀,已经是不符合礼节了,在祭祀的时候,还不虔诚恭敬,是在失礼中继续失礼。所以孔子才发出了这种感慨。

原文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张居正讲评译释 有人见鲁国举行禘祭的礼仪,却不知道最初制定这个礼仪时的初衷,就向孔子请教。因为禘礼是国家最重要的礼法,先王制定这个礼法有稳定国本、怀念祖先的含义,这种妙处本来就不是轻易能够说明白的。更何况禘礼是天子重要的礼仪,鲁国沿用前人越分使用,这个过失也应该忌讳。这些原因很难直接说出来,所以孔子只回答说:“不知道,禘作为祭祀礼,是很重要的礼仪,有深远的意义,很难弄明白。如果有人能明白其中的道理,那么他就是无所不知,内心诚恳真挚,见识宽广,精神完备,对待天下间的道理就像对待面前的事物一样清晰明白,岂不是像看眼前的东西一样十分容易吗?”孔子的弟子就据此记录说:“夫子所说的看眼前的事物,是指看自己的手掌,把看天下道理的明白容易,当作看自己的手掌一样,没有一点困难。”从这些可以看出晦暗和光明是一样的,神和人也没有什么不同,用隐晦的道理去对待鬼神,用明白的道理去治理百姓,这有什么难的呢?这并不是先王没有说明白,也不是圣人不知道,而是不值得对某些人说,所以孔子也不肯轻易讲述这个原因。

原文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平时经常说:如果我不参与祭祀,那么就和没有举行祭祀一样。孔子的学生因此记录说:“祭奠祖先、神明的时候内心要真诚,除了老师外,大部分人都做不到。我看他在家里祭奠祖先的时候,纯朴笃实,就好像先祖真的在上面一样;他在职为官祭奠神灵的时候,内心恭敬,一心一意,就好像神真的在面前一样。鬼神无声无形,怎么能真的看见呢?那是因为他的内心极其真诚,所以就像亲眼看见一样。”孔子平时曾说过:“我在祭祀的时候,一定要亲自参与,这样才能让自己满意。如果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让别人代替自己,就不能够表示我的孝顺恭敬,所以这么做礼节虽然到了,但是缺少自己的心意,就还像是没有祭祀一样。通过这些话可以看出,孔子祭祀的时候一定要恭敬谨慎,就像看到了先祖、神明在面前一样。”这就是孔子的学生记录的孔子祭祀时真诚的样子。天子作为天下万物的主人,祭祀的时候更加要虔诚恭敬,所以古时候的帝王一定要亲自参与祭祀,斋戒的时候一定要显露出自己的诚心,这样祭祀天地的时候天神才会降临,在宗庙祭奠时祖先的灵魂才能够有所享用,这样才能真正的受到天神、祖宗的赐福保佑。举行重大祭祀的时候,应该小心谨慎地注意好这些啊!

原文 王孙贾[27]问曰:“‘与其媚于奥[28],宁媚于灶。’何谓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古时候夏季祭灶神,一定先在灶边祭祀灶神,然后才到室内西南角设酒食祭奠奥神。但是在室内祭祀奥神会显得尊贵,而灶边祭祀灶神会显得卑贱。所以当时的俗语说:“奥神虽然有显贵的地位,但却并不是人们主要祭祀的对象,灶神虽然卑贱,但是负责人们日常的饮食,具有实际的作用,所以说讨好奥神不如讨好灶神。”因为奥就像君主一样地位崇高但是难以结交,灶就像大臣一样有实际办事的权力,能够结交攀附,当时人们的看法浅薄到了这种地步。王孙贾就问孔子说:“俗话说‘与其讨好奥神,倒不如讨好灶神’。本来奥的地位尊贵,灶的地位卑贱,现在却说讨好奥神不如讨好灶神,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呢?”王孙贾怀疑孔子打算在卫国做官,想要攀附自己来乞求获得任用,所以说这话来讽刺孔子。

原文 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回答王孙贾说:“俗话说讨好奥神不如讨好灶神,但我认为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有上天独一无二、无比尊贵,能够惩恶扬善、毫无差错。人们顺应天理做事,自然能够获得上天的赐福,如果是按照自己的心意办事,违逆了天理,这就是得罪了上天。谁能逃避上天的惩罚呢?这怎么是向奥神、灶神祈祷就能避免的?”从这些可以看出人应该顺应天理,而不应该讨好灶神和奥神。孔子的话,谦逊有礼,刚正不屈,那些想要通过向鬼神祈祷来乞求赐福的人,看到这些话后应该要引以为戒了。

原文 子曰:“周监[29]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夏朝、商朝拥有天下,都有各自的法令规范,但是他们的法规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会逐渐变得不符合时宜。自从我们周朝兴盛起来之后,有文王武王作为君主,有周公作为丞相,于是对夏商的礼仪进行借鉴修改,对过度的地方进行删减,对不足的地方进行补充,所以典章制度礼仪规范都很完备,不管在朝廷实行,对邻国实施,还是传达到民间普通百姓,都没有一点缺陷。周朝礼仪的丰富完美不是夏商能比的。我生在周朝,是周的子民,本来就应该遵守先王制定的规章制度,更何况这些制度又如此完备。既然这样,我应当遵从的除了周之外还能有谁呢?所以说我遵循周朝的礼仪制度。”我曾经仔细考查过孔子,他在礼仪和音乐上跟随先贤圣人,在睡觉做梦时也没有忘记周公,修撰鲁国的史书时尊崇周天子,用这些来表明自己跟随周的决心,并且一天也没有忘记过。我们说圣人的行为后人不可以违背,既然这样,现在有的人总想反对古人的圣贤之道,这难道不荒谬吗?

原文 子入大庙[30],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31]知礼乎?入大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昔日孔子在鲁国做官时,曾经陪同国君进入太庙祭祀,参与祭祀的工作。他对太庙中摆放的笾豆、玉帛等器皿,对敬酒应酬等交往的礼节,每一件事都要详细地询问,就像不知道这些一样。这是因为他内心无比恭敬,所以才会询问得如此详细。有人不知道这些反而产生怀疑说:“鄹人之子孔丘,一直被人称作懂礼,现在看来,谁说他知道礼仪呢?”知道的人不需要问,问的人肯定是不知道。这个人看孔子在太庙中,什么事都问别人,很明显不懂礼仪,更何况世上本来就有很多有名无实的人。孔子听说后解释说:“没有比祭祀更重要的礼了,在祭祀中没有比恭敬更重要的事了。现在太庙中摆放的都是祭祀用的器物,行动都要依据礼仪,如果有一点不准确、不恰当,就是轻率放肆,就是不恭敬。现在我每次询问请教,是因为来回奔走祭祀神灵的时候,应该做到恭敬严肃,所以不敢勉强把不知道的事当作知道,更不敢凭借着自己知道就不去请教,这都是为了礼。这么说的人,不懂我啊!”从这些可以看出圣人内心谨慎恭敬,所以对祭祀的礼仪更加严谨。圣人非常谦虚,所以每件事都不厌其烦地详细询问别人,他既具备了尧的敬肃明察又具备了舜的详细审查呀。向圣人学习时,也应该这样要求自己。

原文 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32],古之道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乡射礼》里面有句话说:射箭可以用来观看一个人的品德。射箭时只需要射中靶心就行了,没必要穿透靶子。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人的力气有强有弱、大小不一。如果注重穿透靶子,就只有力量大的人能做到,力量小的人一定难以做到,所以不能注重射穿靶子。礼仪兴盛的时候,人们就懂得了崇尚品德而不追求力量的道理。如今国家逐渐衰败,礼法荒废,各国之间互相征战,只追求强大的力量,即使是射箭的礼仪也要追求穿透靶子,崇尚道德的社会风气已经不存在了。”这真让人感慨。孔子这么说是因为怀念古时候礼仪的兴盛,对现在不满呀!

原文 子贡欲去告朔[33]之饩[34]羊。

张居正讲评译释 古时候天子在冬季最后一个月要给诸侯颁布下一年每个月份的行事计划,诸侯接受之后放在祖庙中。到了每月的初一,就杀一只活羊在宗庙祭奠,然后回去实行这个行事计划。到了鲁文公的时候,就把这告朔的礼仪废除了,而有司每个月还照就准备了一只羊。子贡认为既然这条礼仪现在不施行了,准备的这只羊就是浪费,所以想要省去,减少浪费。他这么做是只为杀一只羊感到可惜,而不知道最初制定这条礼仪的意图。

原文 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直呼子贡的名字告诉他说:“赐呀,你想要省去饩羊,只是因为告朔的礼仪被废除,提供饩羊就没有实际作用了,是因为爱惜这只羊所以想要省去的吗?在我看来,需要爱惜的东西比羊重要得多。因为正月初一的告朔礼是天子颁布的,是用来展示天下有君主,告诉诸侯下一年的行动安排,展示天下的血缘关系,这是很重要的礼仪。如今这条礼仪虽然被废除了,但是饩羊还存在,后来的人可能会根据这只羊去探求告朔礼,并重新恢复施行,如果将这只羊也一起省去了,那么告朔礼就会随着羊的消失彻底被荒废了,从此天子就不再颁布告朔礼,人们也不知道有君主,诸侯不再举行视朔礼,人们也不知道互相之间有血缘的关系了。所以告朔礼的消失不是更加值得可惜吗?”孔子看重的在于保存礼仪,子贡在意的只是节俭,圣人和常人度量的宽广狭窄,用意的深远浅近,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差别呀!

原文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臣子和君主之间,既然有尊卑上下的固定名分,自然就应该有恭敬奉承的礼仪。这些礼仪是先王制定的,要万世通用,不能够违背。我侍奉君主时,内心非常的谨慎恭敬,不敢有一点儿轻视怠慢,所以每件事都依照礼节,不敢有一点儿差错,这不过是做到了应该做到的礼节,不是礼节之外的要求。人们不知道这些,就认为我是谄媚奉承君主,他们怎么知道这就是侍奉君主应有的礼仪呀!”因为当时王室衰败,强横的大臣越分窃取君主的权力,很多人都没有遵循君臣之礼,只有孔子想要申明礼法,挽回正确的礼仪制度。他从君主身边经过就立刻容貌恭敬,登上朝堂时就屏住呼吸,和众人意见不一致时就施礼致歉,接到命令后就立刻行动,孔子这样遵循礼仪,反而被人认为是谄媚君主,从这就可以看出天下人不知道礼仪,所以孔子才会这么说。遵循礼仪和谄媚在行动上是相似的,但是内心的想法却是不一样的。君子侍奉君主,在礼仪上自然是很完备的,但是却不肯阿谀奉承,他批评君主的错误行为,劝诫君主多做善事,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君主的恭敬,心里想的只是要让君主有一个好的名声,努力处理好国家事务,对君子来说,这些就是真正的尽到了做臣子的礼仪。小人对待君主虽然外表看起来像是礼仪完备,但是他的内心却不一定忠实恭敬,他们为了获得君主的欢心就阿谀奉承、肆意逢迎,心里想的只是求取君主的恩宠,获得官位,这才是真正的谄媚。君子完整地遵守礼仪,小人认为这是谄媚,小人谄媚的时候也认为自己完全遵循礼仪。君子和小人内心的正邪观念完全不同,作为君主一定要用心考察分辨。

原文 定公[35]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张居正讲评译释 鲁定公有一日问孔子说:“君主差遣臣子,臣下侍奉君主,都有各自的方法,不知道分别应该怎么做呢?”孔子回答说:“作为君主,因为自己的身份尊贵,在面对大臣时容易怠慢失礼,如果怠慢失礼,就不符合君主的行为,所以君主对待臣下一定要遵循礼仪。君主对待自己的大臣,就要像对待自己的大腿和胳膊一样;想要让臣子向自己建言,对待就要像对待自己的耳目一样;任命将帅,就要有任命将帅的推毂礼;任用使臣,就要有派遣使臣时的皇华礼,君主对待臣子一定要真诚礼貌,这才是差遣任用大臣的方法。作为臣子,侍奉君主的时候容易欺骗蒙蔽君主。蒙骗君主不是臣子该有的行为,所以臣子一定要忠心侍奉,不得隐瞒欺骗。在辅佐协助的职位上时要尽心辅佐,不能有一点儿隐瞒;如果有进言劝谏的责任,就要尽力谏言来展示自己的忠心,一件事也不能欺瞒;遇到难以解决的事,即使辛苦劳累也不推辞;遇到灾难的时候,即使是付出生命也不逃避。一定要尽心尽力,这才是侍奉君主时应该做的。”君主履行君主的职责,本来就不是因为对臣下有私心,所以才劝臣下尽忠的,这是正确的。臣子做到臣子的本分,本来就不是因为想要从君主那儿获得好处,所以才礼仪完备地对待君主,这也是正确的。君主和臣下互相配合就能成就德行与功业,这样天下还会治理不好吗?

原文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音乐不欢快就不能够让人心情舒畅;不悲伤委婉就不能够让人感动。如果音乐太过欢快,就会变得淫乱不端;音乐太过哀伤,就会变得忧虑急促,这样就会失去正直的禀性和气质。只有《关雎》这首诗,被配上音乐咏唱的时候,柔和中正,虽然喜悦欢乐,但是不淫邪放荡,虽然凄婉哀伤,但是不会悲痛哀伤。听了之后能平和人的贪欲,消释内心的烦躁,可以帮助人们修养品德,的确不愧是太平盛世留下来的音乐。”诗可以稳固人的性情,音乐可以彰显人的品德。《关雎》这首诗,咏唱的是姒妃的品德。昔日周文王的妃子太姒有贤惠的品德,她不妒忌别人,为进荐贤能之士忧心,从来不沉溺声色,四处搜求贤良美好的女子来许配给君子。搜求不到的时候,就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找到贤良女子的时候,就通过奏乐来表达自己的高兴,这就是她美好的品德。所以当太姒的美德通过诗歌诵唱出来的时候,自然中正平和,不会有淫乱和哀伤的缺陷。音乐的美好来自姒妃柔和温顺的美德,姒妃的美德又来自文王的文德教化。求学的人研究学习《关雎》的语言、音乐,用来管理自己的家庭,一定会有很大的收获。

原文 哀公[36]问社[37]于宰我[38],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39]。”

张居正讲评译释 鲁哀公问宰我说:“只要有国家,就一定有祭祀土地神的地方,不知道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宰我回答说:“古时候祭祀土地神的地方一定要栽上树木。夏朝时用的是松木,商朝用的是柏木,周朝用的是栗木。周之所以用栗木,取的是战栗的含义。因为当时是在祭祀土地神的地方杀人,想要百姓看了杀人之后感到战栗恐惧。”祭祀土地神的本意是汇报功德,至于栽的树木,是根据土地的适宜而不是根据树的含义。宰我不知道情况就胡乱回答,实在是荒谬啊!

原文 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40]不谏,既往不咎[41]。”

张居正讲评译释 因为宰我的回答既不是先王祭祀土地神的本意,又给了鲁哀公杀戮的启示,所以孔子在听说后严厉地责备宰我说:“只要事情还没有完成,就还可以劝说阻止,如果事情已经完成,劝说还有什么作用?所以说不必再说了。如果事情还没有做完,还可以谏诤制止。如果事情做完了,谏诤还有什么作用?所以说不必再去谏诤。如果事情还没有过去,还可以追究怪罪,如果事情已经过去了,追究怪罪又有什么作用?所以说不再追究了。如今你所说的让百姓战栗的言论已经说出来了,并且告诉了国君,这就是事情已经发生,已经完成,已经过去了。我又如何责备你呢!”孔子认为宰我不值得责备,这才是对他最严厉的批评,想要他牢记以后不能乱说话呀。

原文 子曰:“管仲[42]之器[43]小哉!”

张居正讲评译释 管仲做齐桓公的丞相,多次会合诸侯、匡正天下,当时人们都认为没有比这更大的功劳了。但是管仲做这些事凭借的是权谋诡计,而没有遵循圣贤之道。所以孔子指责他说:“管仲虽然有很大的功劳,但是他目光短浅、心胸狭隘,没有光明正大的气度,他的气量很小呀!”这些都是严厉责备的话。

原文 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44],官事不摄[45],焉得俭?”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认为管仲器量狭小,有人不知道原因就有疑问说:“我听说节约的人,不管什么事都很吝啬,就像器量狭小一样。孔夫子你认为管仲器量小,不是因为他节俭所以才这么认为的吗?”孔子回答说:“凡是节约的人,一定能节俭克制。管仲给自己修筑了三归台,作为游玩的场所,可以看出他的行为有多么浪费。又设置了很多官职,让每个人担任一个职位,而不能兼任,可以看出官员的俸禄是多么的过分庞杂,他这么做事,怎么是节俭呢?把节俭当作器量小,这是大错呀!”

原文 “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46]树[47]塞门[48],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49]。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斥责管仲并不节俭,有人还不知道原因又有疑问说:“我听说懂礼的人,所有事做得都很完整,不肯草率简陋,就像是奢侈一样,管仲不节俭,难道是因为懂礼吗?”孔子回答说:“礼仪最重要的就是名分了,名分中最重要的就是君臣关系了,在这方面一点儿差错都不能有。国家的诸侯才能够在门前树立照壁,来屏蔽正门,大夫不能这么做。但如今管仲也和诸侯一样在门口设立照壁遮挡正门,这是第一点越礼。国君设宴接待他国君主时互相敬酒,有放酒杯的坫台。这不是大夫应该用的,如今管仲也有和国君一样敬酒的坫台,这是第二件越礼的行为。像这样僭越君上,一定不是懂礼的人。如果说管仲懂礼,那么天下就没有不懂礼的人了!”人器量的大小,本来就不在于做事的大小。大禹生活简朴,不影响他成为圣人。周公生活富足,也不受到奢侈的损害。有的人认为器量小是节俭,又认为不节俭是懂礼,他这么昏乱,犯的错误一定非常多。但是孔子竟然没有说明器量小怎么样,大概是因为这个人太浅薄粗陋了,不值得和他们说这些吧?

原文 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50]如也;从之,纯[51]如也,皦[52]如也,绎[53]如也,以成。”

张居正讲评译释 当时孔子在世时,鲁国国力衰败,音乐荒废,乐官大多没了职位。所以孔子给鲁国乐师讲解奏乐的方法,说:“你是负责掌乐的官员,一定要知道奏乐的节奏,知道了节奏之后才能够奏乐,如今先王遗留乐曲还没有完全丢失,乐曲前后条理脉络的妙处还可以知道。我试着给你说一下:音乐有六律、五声、八音,缺乏任何一方面就不能称作音乐。所以开始弹奏的时候,只有具备了所有乐器,才能够合奏出美妙的声音。如果具备了所有乐器但是不协调,也不能算是音乐,所以音乐演奏的时候,清音与浊音、低音与高音每一处都必须做到完美和谐。音乐混合时容易导致声音混乱,所以必须每一种声音都响亮清晰。声音响亮,就容易中断,所以每种声音都要保持连绵起伏的节奏。乐器合奏之后才能音律和谐,音律和谐中有清晰的节奏,清晰的节奏又连绵不断。从演奏开始,单纯地完成乐曲的条理节奏,这只是奏乐的一终。从奏乐一终达到九成,其中的方法也就是这些,你作为掌乐的乐师不可不知呀!”演奏音乐的道理,和处理政事的道理相通,不但能够培养人的性情,也能够改变天下的风俗,十分重要。所以孔子从卫国返回鲁国,不仅急迫地厘正乐音,又这样反复地告诫掌乐的乐师。

原文 仪[54]封人[55]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56]。”

张居正讲评译释 昔日孔子在各国周游,到了卫国仪邑,当地镇守边界的官员求见孔子,说:“礼敬贤人是我一直以来的心愿。只要是贤人君子来到我们这里,我一定请求见面,也从来没有拒绝我不和我见面的贤人。如今有幸孔夫子来到我们这里,就不能让我见一面吗?”因为他的真诚求见,孔子的弟子就引他去见了孔子。他见过孔子出来之后就对孔子的弟子说:“你们老师失去官位离开国家,只是一时不受赏识,你们几个人又何必为此感到担忧呢?安定与动乱之间的相互转变是一定会发生的,而平定乱世一定需要不同寻常的人。如今正统的礼教衰败,人心败坏,天下已经混乱很久了。世道不会一直混乱,一定会恢复安定。我看夫子的道德品格,正是能够平定天下的人。上天让孔子降生,怎么会是偶然的事呢?一定会让他得到官位,向天下施展政治与教化,增加百姓的见识,就像警示众人的木铃一样让愚昧的百姓觉醒。他怎么会一直施展不了自己的抱负呢?”圣人高尚的品德能感化世人,让镇守边界的官员这么尊敬和笃信。但是当时的各国国君,不能将国家的事务交给孔子去处理,以至于孔子只能乘车周游列国,在奔波中终老,所以春秋时期最终也没能挽回混乱的局势,回到唐尧、虞舜时的清明盛世啊。

原文 子谓《韶》[57],“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58],“尽美矣,未尽善也”。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的弟子记载说:“自古以来,君王取得了丰功伟业和高尚品德之后,一定会被人们做成乐曲来宣扬,所以通过乐曲的诗文就可以知道帝王的功德,但是因为不同帝王的功业不同,对应的诗文也各不相同。我们的老师曾经说:歌颂虞、舜的乐曲叫作《大韶》,是舜在继承了尧之后,将国家治理得安定清平的情况下创作出来的,在声音舞蹈上的成就达到了九成,自然十分美好,值得欣赏。并且《大韶》不但形式上完美,而且在完美的形式中还有十分美好的内容。因为舜具有圣人‘生而知之’‘安而行之’的品质,仪态从容地成了天下的主人,所以他心态平和、态度和蔼,符合天地的和谐、和睦。以至于能吸引神人,让鸟兽飞舞,有难以形容的妙处,所以说在内容上也极其完善。歌颂周武王的乐曲叫作《大武》,是在武王讨伐暴虐的纣王拯救百姓的时候创作的,乐曲的节奏音律能够达到六成,的确非常美好值得欣赏,但是在完美的艺术形式中缺乏完善的内容。这是因为周武王凭借自我检束、修养德行成为圣人,通过征战杀伐得到天下,所以虽然《大武》乐音流畅、演奏和谐,但是难免手足发扬,舞蹈动作过于猛烈,比起《大韶》稍微有一些不足,所以说内容却未能达到完善。”孔子的话,虽然是评论古代乐曲的不同,但是也能够看出舜和武王的优点和不足。

原文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

张居正讲评译释 孔子说:“任何事情都有根本之处,一定要去探求事物的根本,寻求到根本之后就可以了。上位者应该心胸宽阔、庄严持重,施行礼仪时应该做到恭敬严肃,守丧时应该做到悲痛哀伤。这些都是事物的根本,通过这些来推测到办事的人,自然就可以看出事情的后续发展。如果上位者苛责唠叨,不知道宽宏大量;行礼时懒惰怠慢,内心毫不恭敬;守丧时造作掩饰,内心毫不悲痛哀伤,那么他们为人做事的根本就已经丢失了。虽然他们在发号施令、与人交往、披麻戴孝时未必一无是处。但是失去了做人的根本,那么粗枝末节上的事就更不用说了,我还看什么呢?”孔子这是在极力说明不可以丧失根本啊!因为当时王道衰弱,苛政残害百姓,上古的礼仪不复存在,烦琐的仪式损害了事物的根本。所以孔子才会这样来矫正当时的社会弊病。

注释:

[1]季氏,鲁国大夫。

[2]佾,古代乐舞的行列,一行八人叫一佾。舞蹈用人的多少,表示贵族之间的等级差别。

[3]三家,是鲁国的大夫孟孙、叔孙、季孙之家。

[4]雍,是《周颂》篇名。

[5]彻,通“撤”。去掉,拿掉。

[6]相维辟公,天子穆穆,《雍》诗中的两句。相,助。维,语助词,无意义。辟公,指诸侯。穆穆,庄严肃穆。

[7]林放,字子丘,春秋时期鲁国人。孔子的弟子。

[8]戚,悲伤,忧伤。

[9]夷狄,古称东方部族为夷﹐北方部族为狄。常用以泛称除华夏族以外的各族。

[10]诸夏,周代分封的中原各个诸侯国。泛指中原地区。

[11]亡,通“无”,指“没有”。

[12]旅,祭名。祭祀山川为旅。

[13]冉有,姓冉名求,字子有,孔子的弟子。当时是季氏的家臣,所以孔子责备他。

[14]弗,表否定,相当于“不”。

[15]救,挽救、劝阻的意思。这里指谏止。

[16]倩,笑时面颊美的样子。

[17]盼,眼睛黑白分明的样子。

[18]素,白色。

[19]绚,有文采;绚丽。

[20]起予,指启发他人。

[21]商,子夏的名。

[22]杞,是夏朝之后的诸侯国。

[23]徵,证明,验证。

[24]宋,是商朝之后的诸侯国。

[25]禘,祭天。

[26]灌,酌酒浇地。古代祭祀时第一次献酒的仪式。

[27]王孙贾,卫国大夫。

[28]奥,室内西南角,古人设神主或尊长居坐的地方。

[29]监,借鉴;鉴戒。

[30]大庙,太庙,帝王的祖庙。

[31]鄹人之子,指孔子。孔子父叔梁纥,曾为鄹邑大夫。所以当时叫孔子为鄹人之子。

[32]科,等级类别。

[33]朔,阴历每月初一。

[34]饩,活的牲口。

[35]定公,鲁定公,姬姓,名宋,为春秋诸侯国鲁国君主之一,是鲁国第二十五任君主。

[36]哀公,鲁哀公,姬姓,名将,春秋时期鲁国国君。

[37]社,祭祀土地神的地方。

[38]宰我,字子我,亦称宰我,春秋末鲁国人,孔子著名的弟子,“孔门十哲”之一。

[39]战栗,打战,发抖。

[40]遂事,已经完成的事。

[41]咎,归罪,责备。

[42]管仲,姬姓,管氏,名夷吾,字仲,谥敬,春秋时期法家代表人物。

[43]器,器量,气量。

[44]三归,三归台,台观名。相传是管仲为自己修筑的。

[45]摄,代理,兼任。

[46]邦君,诸侯国君主。

[47]树,建立,竖立。

[48]塞门,屏,影壁。

[49]反坫,坫,土筑的平台。互相敬酒后,把空酒杯放还在坫上,为周代诸侯宴会时的一种礼节。

[50]翕,闭合,收拢,可表示合,聚。

[51]纯,美好,和谐。

[52]皦,清晰,分明。

[53]绎,连绵不断。

[54]仪,春秋时期卫国的一个邑。

[55]封人,镇守边界的官。

[56]木铎,以木为舌的大铃,铜质。古代宣布政教法令时,巡行振鸣以引起众人注意。

[57]《韶》,相传是古代歌颂虞、舜的乐曲。

[58]《武》,相传是歌颂周武王的乐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