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面孔:古代中国的生存路径与人性解读 9.2
作者: 宗承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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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一切历史都是人的历史,人性永远是一面镜子。《历史的面孔》选取古代历史中的12个特征鲜明的历史人物:商鞅、李斯、刘邦、王莽、杨广、魏征、王安石、岳飞、海瑞、崇祯、林则徐、李鸿章,分析其个性与时代背景,命运与时代的联系,探索个体的生存路径,反思人性深处的弱点与缺陷。

自序 人性永远是一面镜子

在所有的器物中,我最迷恋镜子,也最害怕镜子。年轻的时候,我有一张还算标致的脸,迷恋镜子,其实是迷恋自己。尤其是某一天,有女同学说我长得像某个明星,迷恋更甚。我记不清在哪里听过一句话,“镜子窥视着我们”——我们打量着它,显现的是一张你瞪着它,同时也被它瞪着的脸。

很多次,我看着镜子中那张脸,它在不同的时间里呈现出不同的状态,或得意,或颓废,或晦暗,或坚硬,或软弱。在那里,我庸常不堪的生活袒露着它的每一处肌理,像是刻意营造出的一种假象,虚幻而又深刻。在那里,我穿我的衣,我睡我的觉,我们相安无事,而又彼此对望,两不相欠。

当我在某一个清晨或者傍晚,注视那些消失的历史人物,我试图走近他们,可所有的努力都成了徒劳。时间还在,可是时代早已面目全非。我们总想通过文字去打捞时间,可时间里散失的不是残肢断骸,不是光怪陆离的人生故事,而是旺盛的腥气或是心态的转移。那些顺流而下的时间,就像是我曾经迷恋的一面面镜子,我看着它,它也同样看着我。它看着我穿过一无是处的青年,走进谨小慎微的中年,走向昏昏然不知老之将至的年月,乃至最后的死亡。

那些转瞬即逝的人和事,成了泡在时间药剂里的一个个标本,虽然存在,但已变形。我从不相信,我的文字能够在这个镜面的世界里安顿世道人心,我顶多是勉强完成对自己的交代,而这种交代又是如此潦草。我喜欢的一个歌手,二十年前高八度唱“不成熟的,快快成长;成熟了的,都通通地开放”;二十年后低八度吟“我想回头望,把故事从头讲”。是他拒绝成长,还是时间让他学会了放弃抵抗?

这个世界的声音有着多元化的嘈杂,而我不愿意做一个没话找话的人。刷存在感有很多方式,而我偏偏选择了文字,这真是一件不幸的事,它让我失去了很多生活的乐趣。可在这迅疾如电的人生短途中,我实在找不到比写作更有意义的事。文字是时间馈赠人类最好的礼物,而我总是为自己一再陷入叙事的枯燥、视野和内心的逼仄而深感内疚,捶胸顿足。写作靠天赋,而上天只给了我一份蛮力。我只能不停地耕作,用量的积累来完成质的提升;除此之外,我不知如何打发这滚滚而下的时间。幸好,我是农民的儿子,耕作是祖祖辈辈留下的活命技能。在选择事件和人物时,我总是会选择大时代的主流人物,毕竟他们才是中国历史的推手与掌舵者。我写他们,仍希望能够还原他们的生存状态,或者说通过内心的重演和借鉴,来叠加自己的人生,来达到对于中国历史深层次的了解与感悟。

欧洲中世纪晚期,罗马教廷为了筹集资金,开始授权神职人员四处贩卖赎罪券。据说,那些领受了赎罪券的人们的罪过就能获得神的赦免。从某种意义上看,这赎罪券更像是人生的万能钥匙。每一段人生都不可替代,所有的命运都殊途同归。在命运和不公面前,谁能祈求一张能解决所有问题的赎罪券?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这些都是不存在的。在丰富的人性之下,世事有万千答案,又何止一张赎罪券?

基于此,我想尽可能地打捞那些置身于时间洪流中的个体。他们大多是治世者,或置身于一个摧枯拉朽的时代,或置身于一个“道术为天下裂”的时代。他们是大人物,同样也是时间深处的小人物。他们所信奉的生存哲学和人性阴影上的矛盾,是时代的困惑、文化的困惑,是所有生命共同体的困惑。天才的火花渐次熄灭,英雄不可避免地与悲剧相携而生。他们以刀锋、以阴谋、以帝王术、以补天志,去征服他们所处时代的途程。正因为如此,一个微不足道的时间节点才会被人为地赋予了诸多的意义。是人主宰了国运,还是国运裹挟了人的命运?

1918年11月7日,快要过六十岁生日的前清民政部员外郎、学者梁济问他的儿子梁漱溟:“这个世界会好吗?”正在北京大学当哲学教授的梁漱溟回答:“我相信世界是一天一天往好里去的。”

梁济留下一句:“能好就好啊!”三天之后,梁济在北京积水潭投水自尽。他在遗言中写道:“国性不存,国将不国。必自我一人殉之,而后让国人共知国性。”

我不喜欢美人迟暮,我喜欢英雄老去。毕生所积蓄的力量以及人生中的破绽,都会在最后的时光中情不自禁地透过一些细节流露出来。原来他们的愤怒是如此虚张声势,原来他们的霸道是如此摇摇晃晃。他们被一再书写,也被一再误读。他们是镜子里的我们,我们是现实里的他们。老子在《道德经》里最感叹的是我的大患在我“有生”,若我不是人,我有何患?大人物也好,小人物也罢,其实都是一个时代缩影。那些来自历史现场的跺脚与呐喊,只是时间的一小部分。如果把这一小部分当成历史的真面目,那无疑是一叶障目。

人有困惑,习惯于向外部世界探索,总认为是世界欠了他的。这中间有多少悲剧、认知的扭曲,就有多少堂而皇之去犯错的理由。古罗马思想家奥古斯丁说过:“同样的痛苦,对善者是证实、洗礼和净化,对恶者是诅咒、浩劫和毁灭。”以此类推,同样是一朝权在手,例如当皇帝,对善者可以成就仁政、和平和自由的世界,对恶者却是文字狱、枷锁和不公。

抱着苹果手机忙着刷朋友圈的你,不会想到乔布斯说过的一句话:“你的时间有限,所以不要为别人而活,不要被教条所限,不要活在别人的观念里,不要让别人的意见左右自己内心的声音。最重要的是,勇敢地去追随自己的心灵和直觉。只有自己的心灵和直觉才知道你最真实的想法,其他一切都是次要的。”

乔布斯说的这句话,王阳明早在600年前就说过,而王阳明只用了“致良知”三个字。致,即“找”;良知,也就是“自己”。我们来这世上一遭,兜兜转转不过是在“找自己”。有的人将别人的期待视为要找的那个“自己”,结果是越找,离自己越远,越觉得困惑;有的人穿上别人的马甲,以为找到了真的“自己”,结果活得别别扭扭,身心困顿。

一些人茫然失落,一些人盲目自大,一些人自惭形秽。曾经认为坚硬的,也开始松散;曾经以为自信的,也开始怀疑;曾经以为沉默的,也开始聒噪。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将平庸地度过短暂的岁月,很少有人能够登上巅峰看风景。只有极少数人会在认清这一现实后,还愿意去追逐世俗的高度和内心的宽广度。他们总是将自己视为命运的宠儿,总认为希望就在下一秒钟,下一个路口。我们宁愿相信在转角处会遇上想要的偶然性,也不愿相信会撞上南墙的必然性。芸芸众生,凭什么不是我,又凭什么偏偏是我?

有人问,人类社会的结构是否只有身、心、世三重?奔了这头,就放了那头。当一头失重,又想要去往另一头平衡一下。今人如此,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作为古老中国的代表人物,他们是如何面对故步自封,如何面对残忍暴力,如何面对时运颠倒,如何面对痛则思变……是什么支撑着他们完成了自己的人设,是宗教信仰和出世的精神,是“忠、义、信”的价值观,还是痴迷于入世的诱惑?

万物皆有始,虽无限循环,却总有来处。往圣先贤用他们仰望星空时所发出的喃喃自语,开启了万物灵性与心智的交流,并唤起无数同样困惑者当下的觉醒。现代人喜欢挂在嘴上的一句话:离开谁,地球都照转。个体的沧海一粟,挡不住时间的大浪淘沙。颠沛于风云乱世,看似优雅荣光,实则忽略了多少矛盾与尴尬,更遑论内心世界的大开与大合。现代人喜欢问,我们的信仰去了哪里?问总是好的,怕就怕连问都懒得去问,就选择了随大流。一旦不再分享思想的喜悦和感念,一旦来者狂妄后世虚骄,人类的智慧就会退隐于无形。

生活在当代社会,我们感受到时代转型的苦难和文明世界现代性的危机。列奥?施特劳斯在《现代性的三次浪潮》中这样描述现代性的危机:“现代性的危机表现或者说存在于这样一宗事实中:现代西方人再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他再也不相信自己能够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寥寥几代之前,人们还是普遍确信人能够知道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能够知道什么是正义的(just)或者好的(good)或者最好的(best)社会秩序——一言以蔽之,人们普遍相信政治哲学是可能的,也是必要的。在我们的时代,这个信念已经回天乏力了。”

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人性永远是镜子里的自己,是时间慢慢去拨开的谜底。我们每个人内心都是一条河,而河流与河流之间,一直都是有区别的。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有句对白: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上帝。如果你自己都放弃自己,还有谁会救你?每个人都在忙,有的忙着生,有的忙着死。忙着追名逐利的你,忙着柴米油盐的你,停下来想一秒:你的上帝在哪里?

你的上帝在哪里?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不敢反复问自己,每问一声,心底都会传来悠长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