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黑1 8.8
作者: 许开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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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第十章 二姐2 2023-05-10 14:3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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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目录 20章
简介

黑恶势力愈发猖獗。恶性案件频发。东州高层忧虑深重,以佟昌兴为代表的“打黑”派决计出重拳,对黑恶势力以致命打击。无奈高层意见不一,华喜功、钱谦等人从中作梗,打黑一时陷入两难之中。眼见着皮天磊一天天做大,张朋担心自己东州老大的地位不保,遂暗中用力,想对皮天磊施压。地产商黄蒲公被皮天磊操纵,从张朋“放水”公司套得上亿巨款,将张朋逼到绝境,一怒之下,张朋指使棉球,绑架黄蒲公及其情妇。此举惊动东州高层,打黑之声更为尖锐。庞龙决计借打黑行动,除掉张朋。为皮天磊称霸东州扫清障碍。张朋暗施小计,将黄蒲公藏于三和公司,在解救黄蒲公时,季平失手。误将卧底棉球击毙,冷滟秋陷于万念俱灰之中。

第一章 夜总会1

1江边三号码头上皮哥的人和一群不识相的混混火拼的时候,滟秋她们刚刚上班。滟秋是个坐台小姐,所谓上班就是陪客人,准确说是给男人当三陪。

三号码头是皮哥的地盘,这个城市共有五个码头,明着归政府管,但在皮哥他们的盘子里,码头另有其主。

政府管的是明,皮哥他们管的是暗,这个世界上,暗往往比明更有约束力。那帮混混是乡下来的,他们不大懂规矩,不知道在道上混是要拜码头的,他们纠结到一起,就开始在码头上收保护费了。这哪成,他们又不是城管,如果保护费能乱收,这个世界岂不乱了套。

皮哥的手下一个叫顺三的男人给过他们警告,但那个领头的混混不把顺三放在眼里,他冲顺三做了个鸟姿势,然后口出狂言道:“你算老几啊,有种就让你们老大来跟我谈。”顺三笑笑,没说一句话走了。第二天,混混们正在码头上吆五喝六的时候,顺三派了二十多个弟兄,冲进码头,还没等混混们反应过来,一顿乱棍就冲他们砸来。

混混中的大哥、那个跟顺三胡言乱语过的刀疤脸男人头上美美挨了一棍子,他妈呀一声转过脸来,一看砸他头的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恨恨骂了句脏话,掏出刀子就朝毛头小子刺来。毛头小子往后一闪,避开那把锋利的刀子,未等刀疤脸第二刀捅来,他已扔了棍子,从同伴手里抢过砍刀,照准刀疤脸砍过去,刀疤脸一声惨叫,倒在了码头上。

血就是那个时候渗开的。

一见血,顺三二十多个手下就眼红了,兴奋了,一不做二不休,刀棍乱舞,拳脚横飞,码头一时成了习武的战场……

明皇夜总会,滟秋她们的包房里也是硝烟弥漫,尽管是风月场,但一点看不出风月的味道,倒像是男人女人在一起,变着法儿糟蹋自己。

滟秋要吐。下午她没吃饭,饿着肚子上班是常有的事,但没想到今天会遇上黄蒲公。

这杂种是榆中区新近才暴发起来的地产商,听说仗着有一个区政府当官的哥哥,在榆中为所欲为,看上哪块地就是哪块地。有个当官的哥哥有啥了不起,奶奶的,本姑娘又不当官,滟秋恨的是这杂种老打她的主意。

从第一次给他坐台,他的那双眼就不安分,当天晚上就扔给她一沓票子,要带她去过夜。

本姑娘没见过钱还是咋的?滟秋可以给任何人卖,但绝不可以给黄蒲公这种老土瘪沾身子,恶心。

一看见他那五短身子,还有被裤带紧紧勒住的母猪一样的肚子,滟秋就要吐。

更不提他那满口呲着的黄牙和嘴里骚烘烘的臭气了。总之,滟秋讨厌这些不把小姐当人的人。快来一场金融风暴吧,让这些暴发户统统跳楼。有天晚上滟秋看电视,听说亚洲即将暴发金融危机,滟秋兴奋地冲丽丽她们喊。

黄蒲公这杂种,自己得不到,便带来一个区规划局长。

这个姓梁的规划局长更不是东西,大变态。

大约他自己玩不了女人,竟然出一些不是人出的点子。

先是拿啤酒猛灌她们,接着又换金奖白兰地,白兰地的味道还没适应,龟孙子又换了人头马。

滟秋最见不得洋人那玩意,比喝马尿还难受。

梁栋大约也瞅出了她这点,胳膊一甩,非要跟她猜拳。

滟秋明知道姓梁的没安好心,但也无奈,在明皇,小姐是不敢跟客人讲条件的,更不能惹客人不开心,谁惹了,非但台费一分不结,还要接受严厉的体罚。体罚的种类很多,但结果都一样,轻者让你哭爹喊娘,下跪求饶,并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重者,你会皮开肉绽,几天下不了床,断条胳膊少条腿的可能也有。没办法,明皇就是明皇,天庆一流的夜总会,一流的消费其实就是拿小姐一流的眼泪换来的。

客人的乐子有多大,小姐的罪就有多深,这就是明皇公开倡导的经营理念。

一瓶人头马灌下肚,滟秋就要死了,胃里翻江倒海,像是有无数匹骏马在驰骋。丽丽见她面无血色,头都抬不起来,悄悄递给她一包药。那药是丽丽认识的一位老中医给的,说是能解酒养胃。谁知道呢,反正干她们这一行,啥都怀疑,又啥都信。有时候胃里难受急了,耗子药都敢喝。

滟秋正要就着啤酒往下灌药,姓梁的发话了,这变态居然说:“喝不下去就脱,输一拳脱一件。”

丽丽为帮她,故意兴奋地喊了一声:“好啊,梁哥输了也要脱的。”

丽丽救了她。丽丽这孩子,真是滟秋的小心肝。

每次滟秋被客人逼到绝路,她总是挺身而出。

姓梁的看一眼丽丽,大约丽丽那张稚气未褪的脸激起了他另一股情欲,她放开滟秋,跟丽丽猜起拳来。跟当官的猜拳,就跟黄鼠狼玩拜年一样,他是套子,你永远是猎物,听说那些小屁官见了大官,也一样输得老婆都不剩。丽丽自然惨败,不出五分钟,丽丽就被他们扒得只剩一条三角短裤了。包房里发出阵阵淫笑。好在丽丽早就把这不当回事了,就算把三角裤扒了,也一样大大方方坐在狼堆里吃肉。接下来是凤,也是一个才出道的女孩子,年纪还比丽丽小一点,一对小奶子还没来及发育好,就让这些肮脏的大手捏得变了形。如果只是脱,滟秋也能忍受,不至于中途跑出来。可恨的是,梁变态喝到中间,忽然就拿起啤酒瓶,要往丽丽身子底下捅。丽丽大声呼救,滟秋一把夺过了酒瓶:“能喝就喝,不能喝走人!”滟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

这下她闯祸了,梁变态色眼一瞪,不说话了。滟秋还在楞怔,一个巴掌甩过来,是黄蒲公打的。

“婊子,敢对梁哥无礼!”

滟秋让一个嘴巴搧醒了,忙端起酒杯,给姓梁的赔不是。

但是姓梁的再也不是刚才那副嘴脸,鸭子嘴往上一嘟,两条腿一条骑在另一条上,摆出一个牛逼的造型,眼睛瞪着黄蒲公。黄蒲公一定是有事求着姓梁的,废话,没事他凭什么请姓梁的?更多的时候,像姓梁的这种官员,就是暴发户黄蒲公他们供养起来的亲爹,不,比亲爹还要亲。

滟秋在这种场合混久了,对这种场合来的人,以及他们请的客,就知道一些曲曲弯弯。

滟秋让黄蒲公狠狠搧了一耳光,主动扒了自己的上衣,算是此事就了了。姓梁的脸上有了坏笑,原又恢复到刚才那恶相。因为这个小插曲,接下来姓梁的更是有恃无恐,他掏出一沓票子,约莫五千块,冲滟秋说:“我也不碰你们,免得你们骂我流氓,你们自己表演,表演得好,这钱就是你们的了。”

“表演什么?”丽丽其实知道,但她还是问,丽丽是在缓和包房的气氛,怕滟秋再吃亏。

“表演什么还用我教?”姓梁的三角眼一瞪,脸上露出一层狞笑。

滟秋知道,姓梁的是想看艳舞,现场表演,但没想到,他让丽丽跟小不点两人一同表演,就是现场示范给他看,说着,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家伙,那家伙又大又丑,滟秋一阵恶心。

滟秋逃出包房,她是在逃自己,看着丽丽和小不点为她受罪,她良心受不了,受不了却又没办法,只能逃出来。滟秋跑进洗手间,一阵狂吐,吐得肝脏都要出来了,眼珠子使劲往外憋。我不能再待下去,我必须逃走。滟秋想着,就朝厅子里望一眼。

这家叫明皇的夜总会,是皮哥开的,在榆中区,它算是老大,因为皮哥就是老大。皮哥是不容许小姐半路上逃走的,那样客人撒起野来,皮哥就没法跟客人解释。

到皮哥这里消费的客人,一半是道上的,另一半,虽说听起来比道上文明一点,但其实还是跟道上有关联。

比如黄蒲公,比如姓梁的,他们平日跟皮哥,就跟自家兄弟,那种亲亲热热的样子,就像他们上辈子就在一个被窝。

开罪了这些人,后果不用别人告诉你,饱受一顿毒打不说,一个月的台费也泡了汤。而滟秋指望着台费给顺三还债哩。

当初为了华哥,滟秋从顺三那里借了十万块钱,高利货,再不还,怕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滟秋必须得逃,如果姓梁的不放过她,让她也做那个,那她就跟死没什么两样了。她再次瞅了一眼厅子,偌大的厅子里,灯火像是地狱里射出的光芒,粉红色的灯光照得明皇像一张巨大的粉床。粉床上活动的,是他们这些狗男狗女。是的,自打进入明皇那天起,滟秋就把自己也打入了狗男女的行列。但她不想狗得太厉害,起码得留点人味,那种两个女人抱一起表演给男人看的恶心游戏,她就是打死也做不出来。滟秋看见了小马褂,服务生的头,一个个子高高大大的男孩,长得很帅。他真名叫什么,没有人知道,小马褂是皮哥给他起的外号。以前是武警,军区门前站过岗的。后来退伍了,被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看中,包养了几年。可惜小马褂不学好,抽上了白粉,抽得那女人差点破了产,最后被女人赶了出来。

滟秋见今天当班的只有小马褂一个人,心放了下来,她从长筒袜里掏出一小包粉,摇摇晃晃走过去。

小马褂问她怎么了,滟秋没说话,只是拿一双色眯眯的眼看着小马褂。小马褂被她望得不自在,走过来,滟秋打了摆子,装醉。小马褂及时扶住了她,滟秋感觉到他那双小男人的手在自己身体上的不安分,她笑笑,笑得很恐怖,鬼一样。“小马褂,姐姐不行了,再坚持,你就见不到活的姐姐了。”

“不行!”小马褂警惕地往后缩了缩,脸上闪出一丝凶相。

滟秋一个趔趄,扑倒在小马褂怀里,将一嘴的涎水吐在小马褂黑青的脸上,发出一声蚀骨的呻吟。

手顺势抓住了小马褂的手,那包白粉塞进了小马褂手心。

“小马褂,你就心疼一下姐姐,姐姐大姨妈来了,再陪下去,恶心了客人,皮哥要抽了我的筋。”说完,也不等小马褂反应过来,人已登登登下了楼梯。

滟秋几乎是跑出明皇的。一手拎着包,一手捂着前胸,大街上晃两个奶子实在不雅观。夜晚的天庆市灯火绚烂,照得哪儿都跟过节似的。夜总会前面的停车场堆满了车,滟秋几乎是从车缝里钻过去的。一辆出租看见了她,司机很快打开车门。滟秋钻进去,上气不接下气说:“丽都花园,快!”

司机一踩油门,车子嗖地离开,透过车窗,滟秋看见小马褂带着人追出来。狗日的小马褂,一包白粉还收买不了他。滟秋凄凉地笑笑,不知是笑小马褂还是笑自己。

出租车快到丽都花园的时候,滟秋忽然又说:“师傅,麻烦你往解放西路那边开。”

司机犹豫了一下,他闻到了滟秋身上的酒味,也看到了滟秋的慌张神色。

“妹子,你到底去哪么?”

“去解放西路。”滟秋说完,掏出电话打给朵朵。

朵朵是她刚到天庆时认识的朋友,两人关系密得很。

滟秋担心小马褂他们会追到丽都花园,所以不敢回家,她问朵朵在什么地方,朵朵说还在上班。朵朵跟滟秋不一样,滟秋是坐台小姐,朵朵是暗娼,朵朵干这行从来是单打独拼,自个给自个拉生意,从不拜谁的码头,也不进夜总会那种地方。让人盘剥的事,朵朵从来不干。

“朵朵,我没地方去了,快回家,我在你那里凑合一宿。”

朵朵骂了句亲昵的脏话,说她现在走不开,还陪客人吃宵夜呢。

“朵朵……”滟秋的声音已经像哭了。

朵朵听出了滟秋话里的急,她说了一个宾馆,就在解放西路东侧,她让滟秋去宾馆找牛子。“让他给你开间房,我下班就赶过来。”

滟秋的心这才踏实。出租车司机算是听出个大概,多嘴道:“开罪客人了吧,这么靓的妹子,干嘛非干那,看把自己亏的。”

要是换上平常,滟秋免不了要呛司机一句,可这晚,滟秋却被感动。看来,人被感动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

滟秋真想说句什么,她心里暖乎乎的,多望了司机一眼。

司机是个中年人,人很憨厚。说的也是,不憨厚能做这个,都像皮哥他们一样黑社会去了。

车子很快到了榆通宾馆门前,滟秋下车,进去一问,牛子果然在值班。牛子是朵朵的表哥,两人一同出来闯社会的,没想社会不是那么容易闯的。朵朵沦落到做鸡,牛子还行,在宾馆当保安,挣钱虽说少点,倒也踏实。

牛子见她这样,吓了一跳,忙问怎么回事?滟秋笑笑:“我喝醉了,快帮我开房。”

榆通宾馆的房价不是太高,滟秋刚来天庆的时候,曾在这里租过一个月房,她跟朵朵就是这在这里认识的。

只是宾馆现在装修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有了豪华味,就跟乡下妹子变成城里小姐一样,外表是阔气了,里面却污垢得厉害。等到了房间,滟秋忽然就瘫了。

这一连串的折腾,弄得滟秋快要散了架子。手机死命地响,一看是小马褂打来的,滟秋吓得不敢接。

中途溜号在明皇是大忌,在哪家夜总会也是大忌。

去年有个小妹,因为不堪客人折磨,中途溜了号,放了客人鸽子,差点让皮哥手下打掉一只眼睛。

牛子送滟秋进了房就匆匆走了,跟滟秋多连一句话也没说。保安是不容许进客人房间的,各行有各行的规矩,这些规矩又专门是为滟秋她们这种没有地位的人定的。

一想到地位两个字,滟秋的眼泪扑簌簌就下来了,怎么也控制不住。她想起自己的好姐妹、同班同学谭敏敏,歌唱得没她好,人也没她漂亮,但人家傍了款,听说现在在北京发达了,被一家公司签到了旗下。

前些日子谭敏敏忽然打来电话,问滟秋发展得怎么样,什么时候开演唱会。这话没把滟秋吓死。演唱会,那是多么遥远的一个梦啊。

滟秋伏在床上,索性就痛哭起来。后来朵朵来了,问她红着眼睛做啥?滟秋把泪擦掉,忽然就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地说:“没啥,想俺娘了。”

滟秋不是天庆人,她来天庆,完全是华哥设的骗局。

2天庆是直辖市,这个城市以前并不直辖,后来中央说要发展西部,才将它直辖。

其实直辖不直辖跟滟秋没一点关系。

滟秋最初看重的是这里的人厚道,不比她们老家河南。再者,华哥是天庆人,她当然得跟着华哥到天庆来。华哥当时说,到了天庆,用不了一年,就把她包装出来。

华哥当时开一家模特公司,顺带帮一些想成名的男男女女当经纪人。滟秋跟着华哥,最初确实也风光了一把,华哥的公司搞过一届模特大赛,是跟天庆电视台合办的。滟秋不但自己上台走秀,还给那些刚刚出道的女孩们当舞台指导。

那是滟秋这生中最风光的日子了,可惜好景不长,华哥的公司就垮了,再后来,华哥跟一个叫天宝的男人为争一场时装秀的举办权,打了起来。华哥也是被同行逼急了,再逼他就得卷起铺盖回老家。

华哥一怒之下,拿刀捅了天宝,这下祸闯大了。

天宝的后台听说是张朋,这是个跺一下脚天庆都要发颤的人物。华哥捅了天宝,自然没好果子吃,不出一月就进去了,他的公司被人一把大火烧了。华哥在狱中求滟秋,说现在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爱他娘的,华哥居然拿她当亲人,真是人落难了什么都叫得出。华哥没了以前的威风,可怜巴叽说,你去找顺三,一定要救我出去。

天庆不是滟秋想的那样,华哥也不是滟秋想的那样,包括顺三,包括皮哥,都不是滟秋想的那样。

他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狠着呐。其实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天经地义,怪不得谁,只能怪自己生在没钱没势的家里,只能怪自己是弱女子,救不了自己。

滟秋在等消息。她躲在宾馆已有五天了,原以为新安街要乱,皮哥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到。没想,五天过去了,屁事也没,新安街平静得很,天庆市也平静得很。手机倒是偶尔响几声,但都是跟滟秋一起的姐妹。为了安全,滟秋谁的电话也不接,包括朵朵的。

滟秋住进宾馆才明白,朵朵把她支到宾馆,不让她去她临时的家,不是因为她去了朵朵不方便,那有啥不方便的,一道门一关,另间屋子里做啥,她都能充耳不闻。干这行的姐妹们都有这本事,要不,你怎么混?朵朵是怕皮哥。没有不透风的墙,滟秋跟朵朵的关系,皮哥一定打听得到,如果把她逮到朵朵家里,朵朵在天庆就混不下去了,缺条胳膊少只眼的可能也有。朵朵让她住宾馆,是为安全着想。滟秋现在才知道,解放西街是张朋的地盘,榆通宾馆也是张朋的地盘,皮哥再是混世魔王,也还没修炼到敢跟张朋作对的境界。

又是一周后,滟秋在宾馆躲不下去了,人不是躲在某个地方生活的,再说,滟秋的钱袋子也告急。

她不能跟朵朵提钱,大家挣钱都不容易,姐妹们挣的都是血泪钱,偶尔救一下急可以,长期地靠着一个姐妹,不是滟秋的做法。这一天,朵朵刚走,她是被一个男人叫去的,听说那男人才到天庆,对天庆还很陌生,遇见了朵朵,就像遇见了知音,朵朵打算在这男人身上狠捞一把。滟秋不好表态,谁是谁的挣钱方式,这点上姐妹们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既看得开又想得明白。能捞则捞,能宰则宰,只要不让人家剔头就行。剔头是姐妹们的行话,意思就是不要让人家倒宰一刀,宰得身上一点儿肉都不剩。

朵朵走了有十分钟,滟秋出了门,她换了一身职业装,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写字楼里干体面活的白领。你还甭说,滟秋真这么打扮出来,还真有点白领的味道,这都得益于她在北京的那段日子,那段日子虽苦,滟秋却也学到不少东西。要是那时候能跟一个好一点的男人,滟秋的生活可能就成了另种样子。但这能怪谁呢,滟秋遇到了华哥,她被华哥迷住了,长得体面的男人往往能迷住女人,这是女人的软肋。

滟秋打算去新安街,看看明皇。

她在离宾馆不远的一家超市里挑选了一副太阳镜,价钱不是太贵,但样式很酷,这样以来,滟秋就不是那个穿着性感暴露的衣服在明皇夜总会坐台的滟秋了,倒像是天府大厦里走出来的商界精英。她走在街上,很快吸引过来一大片目光。滟秋自豪了一阵,心情很快就又回到落难者的那个状态。她在马路牙子上晃了晃,希望能看到那晚载她的司机,后来她笑笑,天庆这么大,哪能就那么容易碰到他呢。她招招手,一辆出租停下,滟秋说:“去时代超市新安店。”

时代超市是天庆最大的超市连锁店,据说分店已开到第二十六家,这个数字正好是滟秋的年龄。

滟秋她们在明皇里的一应用品,纸巾啊口香糖啊卫生巾啊速食面啊什么的,都是时代超市买的,就连上班必不可少的男人用的那玩意,时代超市也有卖。

司机是个年轻人,在她脸上怪怪盯了半天,冷不丁问:“小姐是明皇的?”

“你妈才是明皇的!”一摘掉墨镜,滟秋脸上的憔悴还有疲惫就显了出来,特别是眼睛四周的黑影,这是最容易暴露她们身份的,有经验的司机只要一看见那黑青眼圈,再闻闻她们身上烟酒和劣质香水混合的味道,就知道她们是做哪行的。但这个司机显然多嘴,有几个小姐愿意被人那么赤裸裸说出来,还一眼就认出是明皇的。

司机挨了骂,却不气恼,都说天庆人脾气好,天庆的妹子脾气好,天庆的哥脾气更好。

能滋养出如此好脾气的地方,却尽出些砍啊杀的事,滟秋实在搞不懂这个天庆。

“我说妹子,火气不要那么大嘛。”的哥陪着笑说。

“开好你的车,少揩油,本小姐没那个兴趣。”

滟秋一半是撒气,一半,也是给自己壮胆。她想去新安街,又怕去新安街,车子离新安街还远,她的心已怦怦跳个不停。

司机挨了训,不敢多嘴了,专心致志驾起了车。

滟秋又觉得对不住人家,人家也是出于好意,并没伤害她,怎么就能那么刻薄呢。这么想着,她冲的哥笑笑。

的哥显然是个老油子,这个年龄的的哥都是老油子,就喜欢跟小姐们搭讪,虽搭讪不到什么,但也能消消寂寞。

这个世界上,有谁不寂寞呢。天天抱个方向盘,绝对不比天天搂个小妹带劲。

“听说了吗,明皇出事了。”的哥说。

“出事?”滟秋一惊。

“一周前的事。”的哥道。

“什么事?”滟秋本能地紧张,身子往前倾了倾。

“有人去耍,结果耍出了命案,好几条人命没了,公安封了厅子。”

“不会吧?”滟秋脸色惨白,怪不得这两天这么平静呢。

的哥见她真的不知道,滔滔不绝讲起来。任何一个城市,消息最灵通的永远是的哥。大到国家大事,政府官员、城市首脑的生活起居,腐败了多少钱,养了几个情妇,小到哪条巷子抓住了卖白粉的,哪条街的洗头女便宜,他们无所不晓,而且善于讲给乘客听。的哥一通乱讲中,滟秋的脸白了几次,到最后,一点儿血色也没了。的哥说,有个房产商带着合作伙伴去明皇消费,伙伴对小姐不满意,要求换台,服务生楞是不换,还说明皇的小姐个个顶呱呱,比北京的天上人间也不差哪。那老板大约觉得丢了面子,居然掏出了枪,恐吓服务生。谁知让服务生一酒瓶捅过去,老板的一个眼珠就掉了下来。老板最后还是开了枪,领班的小马褂当场就咽了气,子弹打穿了脑袋。

小马褂!

“这年头,有钱的都爱耍命,耍得好。”

的哥带着轻松的语气说。

滟秋的心,却已跳到嗓子眼上。

滟秋在时代超市门前下了车,装模作样往超市去,等的哥载了客离开新安街,她才掉头往明皇那边看。

想想也是可笑,做鸡都不怕,反倒怕被一个陌生的哥识破。

明皇那边的确静静的,静得有点怕人。

那两扇供人出入的富丽堂皇的紫红门紧紧闭着,摆放在前面的花蓝也不见,更看不到门童。莫非,的哥说的是真?滟秋正伸直了脖子巴望,身体忽然被人重重撞了一下。扭头望时,一个男人从她身边疾疾走过,滟秋正要训斥,忽听男人说:“赶快离开!”

男人的声音很磁,底音雄浑,质感很强。

滟秋对声音有一种天然的敏感,尤其对有磁性的声音,男人虽然压得低,但那声音却对她有一股洞穿力。

滟秋一直恨自己底音不足,发出的声音不够饱满、圆润,如果有男人这样好的音质,她怕是早就出名了。男人身材高大,绝不低于一米八,块头也不错,走路的姿势笔挺,是滟秋喜欢的类型。滟秋一直梦想,有一天能遇到这样一个高高大大身材魁梧有楞有角的男人,最好他能爱上她,然后带着她去闯荡世界。

可惜这样的男人只在梦里出现过,跟了华哥后,这样的梦她也很少做了。滟秋想唤住男人,看看他前面长得咋样,还有,凭什么要跟她说刚才的话?

一阵声音响过来,滟秋回头一望,顿时白了脸。

四辆车从竹林大街开过来,威风十足地驶上了新安街。

开在最前面的是一辆悍马,紧跟着是一辆豪华大奔,后面两辆奥迪。车队一驶上新华街,行人便做四散状,纷纷为他们让道。四辆车就像四个庞然大物,目空一切地从滟秋眼前驶过去。不用说,第二辆车是皮哥的,听说他那辆大奔三百多万,内部装修就花了一百多万,玻璃全是防弹的。滟秋只见过皮哥一次,还不是从正面看,只是从远处看见过他背影。但这就够了,那个背影留给滟秋太多的遐想,还有感慨。人跟人就是不一样,这是她当时的想法。后来这想法变了,因为这样想太幼稚,人怎么能跟人一样呢?皮哥是谁,他是天庆市的二号人物,据说市长见了他也得低头。姐妹们中间传着一个笑话,说有次皮哥请一位副市长吃饭,那副市长不知天高地厚,到了包厢,很习惯地就坐在了主宾席上,还拉了拉边上的椅子,冲皮哥说:“皮老弟,坐。”皮哥笑笑,说:“谢谢市长。”

然后眼睛一斜,冲手下递了个眼神,他身边最没情况的一个马仔就坐在了副市长边上。

皮哥大大方方坐在了副市长对面,也就是最下座。

副市长眉毛微微一皱,不知道皮哥玩的是哪出。结果一上菜,副市长才如梦方醒。餐厅服务员拿皮哥这里当主宾了,眼里压根就没副市长。

四辆车跋扈而去,滟秋看清了一个脑袋,顺三,她差点叫出声来。顺三坐最后一辆车里,后脑勺清清楚楚在玻璃里映出来。

顺三的后脑勺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后脑勺,顺三小时打架,被人在头上铲了一铁锨,结果,那一片就不长头发了,结成一个巨大的红肉瘤。据说顺三想过很多办法,想治好那个红红的肉瘤,可惜世上没那么好的医生。

后来顺三走了黑道,那肉瘤居然带给他无尚光荣,顺三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了。肉瘤就是顺三,顺三就是肉瘤。

有崇拜顺三者,每次打架都渴望别人也拿铁锨铲他后脑勺一下,可惜现在打架没人用铁锨,改用刀砍枪杀了。

滟秋恨顺三,她不恨皮哥,皮哥没害她,是顺三害了她。

滟秋想扑上去,撕住顺三,搧他一个耳光。

可这样的想法比白痴还白痴。车队扬长而过的时候,滟秋还是缩了缩身子,把自己藏在一个垃圾箱后面。

等车队消失,滟秋忽然记起刚才那男人,她再四下望时,男人早没了影。

奇怪,他是谁?是皮哥的手下,还是?

朵朵带来一个男人,三十多岁,说是做水货生意的。

天庆水货生意的市场很大,不少人靠这个发财。大到汽车船只,小到手机化妆品,但凡这个世界上有的,都敢往天庆卖。

就连冒牌的避孕套,也敢装集装箱往天庆发。男人长得贼精,一看就是那种靠小诡计生存的人,滟秋对这种男人没兴趣,她白了朵朵一眼。

朵朵介绍说:“这位是滟秋,我姐妹,这位是火老板。”

“火石财。”男人弓下腰,做出一副斯文样,向滟秋自报家门。

他的斯文让人想到一种叫马戏的杂耍,滟秋想笑,忍着没笑。朵朵给她丢了个眼神,意思是让她对火老板客气点。对老板客气其实就是对钱客气,滟秋跟钱没仇,于是就客气道:“火老板在哪发财?”

“小生意,小生意而已。”火老板使劲点着头说,眼睛,却死死地盯住滟秋的胸。

又是一个色鬼!滟秋心里恨了声,脸上却装作很开心:“火老板是怕我们蹭啊,放心,朵朵的朋友,我滟秋可不敢蹭。”

“哪里的话,滟秋小姐讲话很幽默的,很幽默。

只怕我火某想让滟秋小姐蹭,滟秋小姐还看不在眼里呢。”

“幽默吗,我咋一点不觉得。”滟秋说着话,将手里的短裤一抖,晾在了衣服架上。滟秋正在洗衣服。

火老板的目光牢牢被短裤吸住,短裤是黑色的,带着镂空,中间关键地方,绣一朵白色的荷花。

朵朵咳嗽一声,火老板才极不情愿把目光拿下来,他咽了口唾沫,滟秋看得清楚。

“我请二位吃饭,请二位吃饭好不好?”火老板望望朵朵,很快又将目光转到滟秋身上。

滟秋肚子早就饿了,这段日子,她真是亏待了自己,她往镜子里一照,自己离鬼只差半步了。

“我要吃火锅,川西坝子那家。”朵朵急不可待说。

“好说,好说,滟秋小姐呢,滟秋小姐想吃什么?”

火老板说话喜欢重复,能重复两遍的绝不一遍说完。

滟秋说了声随便,火老板说:“随便怎么能行,那怎么行嘛,想想,到底要吃什么?”

“我要吃火锅!”朵朵声音重重地说了一声。

火老板变了脸色,不过他仍然顽固地望着滟秋,等滟秋修改朵朵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