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侑三十七年,先帝眉桦病逝,太子眉旭于七日后登基称帝,追封先帝为侑威帝,改年号为庆广。
次日,永贤公主病危,抢治无效,于庆广一年第一日病逝,入葬皇陵。
消息传开,民间哗然,举国沸腾。
永贤公主乃大侑开国以来第一位入朝堂参政议政的后宫女子,其胆识见解颇有侑威帝遗风,深得先帝及文武百官信赖,大侑国民更是以这位公主自豪无比。
先帝与永贤公主先后逝世,民间流言不断,民情激愤。
为了安抚民心,新帝追封永贤公主为护国长公主,赐黄金棺木一具,葬于历代公主之首。其母慧贵妃为太妃,特赐宫殿一座,宫女数名,各类赏赐一应俱全。还大发文书,昭告四海,大有先帝葬礼的隆重之意。
一月过后,民心渐稳,流言渐趋消无,百姓生活步入正轨。
由于先帝逝世,宫中三年不得歌舞,因此此刻的大侑皇宫看起来有些安静。
一美貌妇人身着华丽的衣裙匆匆前行,身后数名宫女碎步紧随。那妇人神色冷淡,目光犀利,仿佛眼前所有人都是她仇人一般。然而她礼仪适当,举止端庄大方,尽管此刻步履匆忙,也掩饰不住满身贵气。
路过几座宫殿,妇人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停下脚步,示意宫婢在原地等候,她便匆匆迈了进去。
“皇后娘娘千岁!”门边内监赶紧行礼。
妇人冷冷开口:“陛下在何处?”
声音仿佛寒冰刺入骨髓,内监心底升起一股寒凉之气,越发小心翼翼地回道:“回娘娘,皇上今晚在书房,说是有要事,谁也不见。”
谁也不见?妇人蹙眉,好看的脸蛋闪过疑惑,转瞬即逝:“通报一声,说本宫有要事求见陛下。”
“这……”
内监迟疑,欲言又止,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不敢阻拦匆匆离去,片刻便匆匆赶回:“娘娘,陛下请您过去。”
妇人推开书房厚重的华贵大门,便看见身着明黄色龙袍的男子坐在书案后,眉头深锁。
“臣妾参见陛下。”妇人匆匆行礼,举止优雅大方。
眉旭抬眼:“平身。”
声音里透着淡淡的困顿和失望。
妇人上前揉捏着眉旭的臂膀,轻轻开口:“陛下,流言已经止住,百姓也回归了正常的生活。”看了眼闭目养神的男人,妇人继续道:“永贤公主贤名在外,有此骚动也不为怪。不论外面如何混沌,如今再也没有阻碍了。”
眉旭睁开满是血丝的眼,一抹冷光闪过:“好一个永贤!死了也给朕这么份大礼!大侑的江山,岂容你指手画脚!”
看着眉旭隐忍的怒意,妇人幽幽一笑:“陛下无须烦恼,如今人已入土,任她计谋无双,也只能黄泉下死不瞑目了。永贤再如何也是女儿身,这大侑的江山早晚是陛下的。”
“呵!”眉旭冷冷一笑,“你可知,当父皇问皇祖母,前朝贞文帝事迹的时候,朕的心里有多么绝望!”
妇人心里一咯噔:“贞文帝!前朝史料记载的第一位女皇帝!父皇他……”
眉旭眼里满是杀机:“是呀,父皇只怕早就动了将大侑交给永贤的心思了。若不是朕提前动手,凭着永贤的名声,只怕此刻躺在皇陵的,就是朕了!”
妇人眼底闪过一道精光:“陛下有真龙护身,方能逢凶化吉。如今坐拥这大侑的江山,再也没什么能阻碍陛下了。”话题一转,妇人目光转到了书案的一捆摊开的书卷上,“陛下,这就是永贤交出来的东西?”
眉旭冷冷一笑:“朕可不信永贤会这么乖乖地把父皇以命相护的东西交出来。”
妇人脸色不变:“看来这也是假的。不愧是永贤,大侑第一女诸葛。”看着眉旭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妇人话锋一转,“当然,这第一女诸葛,还是败在了陛下手中。论才智,她绝对比不过陛下无双的计谋。”
眉旭揉揉眉心:“你退下吧,朕还有要事。”
目光从摊开的书卷上轻轻扫过,妇人恭敬地行礼:“臣妾告退。”
书房门轻轻关上,眉旭身边多了一名暗卫。眉旭眼里泛着寒意:“慧太妃一族留不得,见机行事,务必干净利落。”他知道,永贤死了,但是拥护永贤、关注太妃的大有人在。要想彻底根除这个祸患,只有斩草除根。
暗卫得令,眨眼就不见了。
“婠儿,别怪我!我只不过是想要活得更好!”
“我儿!快走罢!母妃没事的,母妃没事的!”
“皇儿,是父皇害了你……”
……
脑海里有无数的声音想起,一时间杂乱如麻。女子不自觉地捂着疼痛欲裂的头,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凉风不断地从上面灌下来。遥远的天际繁星闪烁,一轮弯月隐隐约约藏在云朵后面,给静谧的夜带来几分诡异。
这是哪儿?女子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却摸到了木质的板块。当下两只手摸索起来,半晌她瞳孔一缩:棺木?!
此时月亮正好从云朵中莲步轻移,缓缓露出了真面目。顿时皎洁的月色洒满大地,也照亮了棺中的女子。
女子攀着棺檐坐起来,全身上下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她咬紧下唇,欲跨出棺木,不料双腿毫无知觉,仿佛断掉一般,支撑在棺檐上的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似是难以承受这份力量。
果不其然,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双手便不受控制地无力,她满头冷汗,重重地摔到地上。
“噗!”一口淤血从口中喷出,扯动了全身,疼痛似魔鬼般袭来。
女子仰躺在地,死死地咬住下唇,干裂的唇瓣冒出丝丝鲜血,承受着彻骨的疼痛。
漫天繁星闪烁,周围静谧极了,隐约听见几声稀稀落落的虫鸣。
身体疼痛,难以移动,女子便用尚且能动的双眼看了看周围。
月色下,一具七零八散的棺木随时要散架,棺木旁白骨嶙峋,臭味阵阵。不远处,隐约可见断臂残肢。
乱葬岗?
女子秀眉紧蹙。即使自己死得那般凄惨,为了做足脸面,那人也一定会把自己风光大葬,而不是丢在这荒郊野外。
究竟发生了什么?
“呼……”
半晌,女子适应了疼痛,艰难地抬手用血迹斑斑的衣袖抹了抹唇边的血,看到纤瘦的十指上伤痕累累,却突然愣住了。
这双手……为何还在?
等等!
女子吃力地抬起头,上下打量着自己:墨绿色的衣裙上血迹斑斑,腰部和后臀尤其疼痛,浑身上下都是抽打的痕迹,看起来甚是狼狈。
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女人活生生砍下自己的十指,丢给一旁凶神恶煞的狼狗。女人拿着刀一下一下划着她的脸,然后厌恶地把血涂抹在她衣袖上。
那种痛彻心扉的痛楚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她的神经,她多想立刻痛痛快快地死去。但是高傲不容许她向他们低头,她咬着牙,丝丝鲜血从唇齿间溢出来。
“永贤,你这是何必呢?这座地牢阴冷潮湿,蛇鼠虫蚁多不胜数,你这娇贵的千金之躯已破败成如此模样,不如早点说出来大家都不必受罪。”女人握着鲜血淋漓的小刀,笑得亲切温和,“永贤,父皇给你的东西,是属于太子的,你只要乖乖交出来,你就还是大侑的公主。”
“呸!”
一口鲜血,喷在对面女子美丽的脸庞上。女子佯装出来的笑容被狰狞取代,她一刀一刀划在永贤身上,咬牙切齿毫不留情:
“废了你的手,看你还拿什么对大侑的江山指手画脚!女人就该有作为女人的本分,不是什么事都能由着你去抢!啧啧,看这水嫩的肌肤,真让人嫉妒。”
说着,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蹲下来看着永贤面目全非的脸冷笑道:“你说说,像你这样的美人,为何文将军会舍得出卖你呢?看来即使是女诸葛永贤,也比不上充满诱惑的权势,你说对吗?”
她一句句一刀刀,都刺入了永贤内心深处。是的,文初琛,若不是他的出卖,她也不会轻易被算计!
文初琛,顾丽熙,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通通讨回来!
当然,还有!女子眸光一暗,如今坐在九五之尊上的那个人,善恶循环……
没错,眼前的女子,就是不久前病逝的大侑国永贤公主,眉婠。
难道,这是重生了?
眉婠从不相信鬼怪神力之说,然而眼前的情况,让她无法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正在思索之际,眉婠警惕地支起上半身,望向某一个方向。细细看去,不远处有隐隐约约的火光,偶尔还能听见一两句呼喊。
什么人?
眉婠环顾四周,想躲藏,身体却动不了。不一会儿,火光渐渐近了,呼喊声也清晰了起来。
“姑娘!姑娘你在哪儿!”
眉婠略一思索,紧闭双眼,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呼喊声越来越清晰,杂乱的脚步声愈发靠近这具棺木。
“表姑娘!在这儿!就是这具棺木!”一个清脆带着欣喜的声音响起,不一会儿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扑了上来,“姑娘,姑娘你醒醒,奴婢找到表姑娘来救你了!姑娘!”
“墨珠你退开,让我看看。”一个温柔可亲的女声响起,带着丝丝焦急。她探了探眉婠的鼻吸,继而惊喜道,“还有气儿!快快,把五姑娘扶起来!”
“表姑娘,我家姑娘还有救吗?”墨珠顶着一张泪汪汪的小脸,满眼都是惊恐。
“好在我们来的及时,我先将朝朝带回去。”
“那……那大姑娘呢?”墨珠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辰姐姐……”少女欲言又止,“如今,能将朝朝救活就是最大的造化了,辰姐姐那里,待姑父安排吧。”
少女说罢,将眉婠打横抱起,脚尖轻点便飞了出去,几个眨眼便已远去。
墨珠抹了抹眼泪,收起抽泣声,招呼其他人:“跟上,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