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阴谋里的离别神曲

书名:
花容天下
作者:
水云素素
本章字数:
17926
更新时间:
2024-04-18 11:51:38

翩翩一叶扁舟

载不动许多愁

双肩扛起的是

数不尽的忧

给我一杯酒

喝尽人间仇

喝尽千古曾经的承诺

美人如此多娇

英雄自古风流

纷纷扰扰

只为红颜半点羞

给我一杯酒

烽火几时休

喝完这杯一切再从头

江山仍在人难依旧

滚滚黄沙掩去多少年头

悲欢是非成败转眼成空

涛涛江河汹涌淘尽男儿的梦

曾经海阔天空

昂首莫回头

痴笑轻狂任我潇洒少年游

江湖路路难走

儿女情情难求

风花雪月只是拂袖在身后

给我一杯酒

点滴心中留

若是有缘他日再相逢

——任贤齐《少年游》

第1节 冬雪之别与焚心之痛

那个日子,冬雪初降,空气清凉。

镜花容一如往日起得很早,他喜欢帮那个打扫的张大娘做些活,一来是因为被镜府收留心存感激,二来是他觉得胖胖的慈祥的张大娘很像他想象中的母亲,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刚学会爬就被人丢在街上,象野草一般奇迹的长大。虽然过去常有人指指点点,说看他的样子,他母亲多半也是个倾国美人,多半是京城的青楼红妓之类,可是在他的心里,倒并不对母亲的美怀有多少期待,反而是张大娘那满脸皱纹的笑眯眯的脸和粗糙的大手让他觉得沉醉和温暖。

然而没扫几下,他就被镜老将军镜天龙的小厮叫开了。

跟着小厮穿过长廊的时候,他心里暗暗奇怪,不知道镜老将军这么早叫他做什么。

不久来到了老将军的书房,头发花白的镜天龙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脸上表情木然。

小厮退了出去,镜花容乖巧的站在一边。

过了几分钟,镜天龙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走到镜花容面前。

这时的镜花容,已经是十三岁的少年,个子却差不多和镜天龙齐高。

白色的衣衫下,少年柔软挺拔的身形和如花朵般惊艳的面容让镜天龙久久的端详着,眼里露出了复杂的神色。

镜花容不敢出言询问,在他心里,镜天龙和镜白羽一直都是他的恩人,他尊敬他们,爱着他们。

他甚至心里一直暗暗的想着,自己成年后,也要成为镜家父子这样顶天立地的人。

他却不知道,镜天龙的心里,正翻滚着一个惊天动地的决定,这个决定,足以将他从天堂推到地狱。

镜天龙慈爱的把镜花容拉到桌前坐下,自己坐在他的对面。

他眼神黯然:“花容,我们家,待你如何?”

镜花容点头:“老爷和哥哥都是花容的贵人。”

镜天龙突然老泪纵横:“花容,眼下镜府有一大劫,只有你能解救。”言罢,竟要离座跪下。

镜花容小小年纪,如何见过这等变故,当下慌了神,连忙也不顾一切的跪下,哭道:“老爷有什么要求,花容愿意以命相报。”

少年天真的以为,以命相报已经是世界上最最彻底的报答,却不知道,镜天龙要求的,竟然比舍命更加残忍可怕。

镜天龙把他拉起来:“花容,你知道白羽的母亲是怎么死的吗?”

镜花容茫然的摇头,这个问题,一直是镜府的秘密。

镜天龙咬牙切齿:“她,是被沧浪山四魔宫的长老花骨头……先奸后杀的!”

他转向镜花容:“这么多年来,我恨哪,我恨不能将花骨头碎尸万段!可是,那花贼武功虽不高,却时常盘踞在四魔宫内,很难寻到踪迹。而且四魔宫似乎与朝廷有某种联系,这么多年来,我多次请求出兵四魔宫,却均未成功。”

镜花容这是第一次听到镜白羽母亲的事情,难怪每次镜白羽提到母亲二字,就会脸色大变。他心中也不禁充满了悲愤,不过脑中却仍旧茫然:“可是,我能做些什么?”

镜天龙长叹一声:“前日夜里,花骨头竟然来到我的房里,我原以为报仇的日子终于到了,却未曾想到,这些年他武功精进,我竟然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还被他百般羞辱!”他哗的撕开了自己的上衣,胸口竟然缠满了白布:“他竟然用剑在我的身上,生生写下了一个奸字!”

镜花容惊呆了。

前日镜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和其他人竟然完全不知情。

这花骨头,为何如此欺人太甚?他的心里腾起一股怒火。

“看他身手,我知道镜府已经无人是他对手,临走时他对我说,三天后来将羽儿带走,如果反抗,就让镜家鸡犬不留!”

镜白羽?!花骨头要带走他做什么?

“他说他想找个徒弟,看上了我镜家的儿子,可我怎会不知,若将羽儿交到那种恶魔手中,一定是凶多吉少!羽儿是我家独子,他若出事,从此我镜家这一脉就断了,我何颜面对祖宗!幸好,花骨头并未见过真正的羽儿。”

镜花容这时已经镇定下来,他有些茫然的看着镜天龙:“您,是要我代替羽哥哥吗?”

镜天龙握住他的手,声音颤抖:“孩子,是我对不起你!当年我收留你,原本是真心喜爱你,给你一个美好的生活,可是谁知会发生这种事情!你若替我做成这事,我愧对于你,也绝不独活!”

镜花容慢慢低下头:“您要我怎么做?”

镜天龙从手边拿起一个华丽的盒子,盒子里是一枚小小的戒指。

他把戒指戴在镜花容纤细的右手食指上。

“这枚戒指,内含毒针,你去了之后,只要找机会在那花骨头身上刺上一下,就可以为白羽的母亲,为整个镜家报仇了!只是这人生性多疑,一般不许人靠近他左右,只有常在他身边的人才能寻找到机会,花容,镜家的大仇,就靠你了!”

镜花容仿佛木偶一般,任镜天龙给他戴上戒指。

他缓缓把戒指举到眼前,窗外阳光映着雪光,分外明亮,而他的心里,却满是突然而来的无助与苍凉。

他又一次被放弃了,在危险来临的时候。

也许这是他应该做的,可是他的心里,为何这般的苦痛?

“老爷,你放心吧。”他雪泉般的声音,轻柔的消散在冷冷的空气里:“花容只有一个要求,无论成功与否,老爷和羽哥哥,都要好好的活着。”

镜花容没有想到,一个叫花骨头的男子,却长了一张如此儒雅文秀的脸。

但是他看着自己的眼光,却像一条冰凉的毒蛇的信子一样,潮湿阴暗仿佛把他裹在其中,让人说不出的难受和窒息。

镜天龙一直低垂着头,屈辱与希望同时交织在他的心里,让他汹涌沸腾。

花骨头满意的摇着折扇,大摇大摆的从镜府的后门上了一匹黑色大马,回身像抄起一把小豆芽一样,把镜花容放在了他的身前,一只手紧紧搂着。

镜花容忽觉全身一麻,手脚顿时不能移动半分,心中当下大惊,心想莫非这就是被点了穴道?

花骨头回头对着垂首的镜天龙嘻嘻笑道:“将军,承蒙厚爱,骨某就把这份大礼带走啦!”

也不等镜天龙回应,啪的扬鞭立马,绝尘而去。

镜天龙木然的站在门边,紧捏住的指节发出闷闷的响声。

镜花容坐在花骨头的马上,他全身都绷得很紧,他很不习惯这个人死死搂住他的姿势,还有那时不时蹭向他的脸。

“这迷死人的小脸……啧啧,极品啊。”花骨头用手指捏着镜花容的脸,不让他躲闪,口里发出阵阵销魂的赞叹,那诡异的表情使他原本看起来好像文士的脸充满了狰狞。

脚下的马力却不减速,得得的朝着沧浪山的方向奔去。

镜花容从小在琼花小镇乞讨生活,对于沧浪山并不陌生,在人们的传说里,沧浪山是仙人居住的地方,什么时候,它竟然变成了恶魔的巢穴?那位仙女姐姐,她是不是还在山上?

想到那位仙女姐姐,镜花容心里突然莫名的一暖,好像这次沧浪山之行也不再那么险恶了。

可是,他突然感到有什么潮湿滑腻的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右耳,他大惊闪躲,却发现竟然是花骨头色迷迷的伸着舌头含弄着他的耳垂,他那恶魔般的手竟然已经从自己的胸口伸了进去,在他的身上四处游走。

“滚开!”镜花容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试图将这条毒蛇甩开,但身怀武功的花骨头怎会被这样一根小嫩葱似的少年摆布?被点了穴的镜花容,根本不能移动分毫,花骨头把他钳在怀里,嘴上和手上却没停歇,继续逗弄着少年羞耻与自尊。

镜花容的眼前一片漆黑。

过去在外乞讨、流浪的时候,他也经常因为长相被一些流氓恶痞追逐,但是他们虽然对他说些污言秽语,却并没有对他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他以为人生再险恶不过如此了。

后来被镜白羽收留,更以为从此不必再担惊受怕,蒙受那可怕的阴影。

可是一夕之间,为什么什么都变了?他甚至来不及和镜白羽告别,就已经坐在一匹命运未知的大马上,被一个可怕的疯子凌辱!

他就只能这样,任其摆布吗?

一缕鲜血从他的嘴角边缓缓流下,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把嘴唇咬破了。

正兴致高昂的花骨头仿佛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好奇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扳过了镜花容的脸。

他眼里闪着狂喜的兴奋光芒,伸头将镜花容嘴角流出的鲜血吃得干干净净:“乖乖,你的血都是这么的香,叫骨爷怎能不疼你……你这样的天生尤物,骨爷一定要找个好地方好好的享用你,不能这么轻易的吃了……”他的淫笑声刺耳持续的响在镜花容的耳边,让他明白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然而花骨头却真的停下了手,专心赶起路来,他专捡那行人稀少的路走,并不吃饭住店,饿了就从包袱里自取干粮来吃,也不管镜花容。而镜花容只要他不再做那肮脏举动,累着饿着也不觉难受,只是花骨头果然很警惕,只要把他搂在马上时,就会封住他的穴道,让他找不着任何机会下手。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天半的时间,就已经绕过琼花小镇,到了沧浪山脚下。

进入沧浪山的地界,花骨头蓦然轻松下来,又开始对镜花容上下其手,幸好两人骑在马上,他也不方便做更多动作,只是急急的想要赶往某地。

一天半的时间,镜花容变得更加沉默,少年的心在这肮脏可怕的旅途里,已经渐渐化成一颗不会流血的石头。

从花骨头的嘴里,他知道了一个让他彻底冰冷的事实,五年前花骨头的确看上了当时镜天龙的妻子,然而当时镜天龙就在房内,却因为惧怕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被凌辱却不敢反抗,镜天龙的妻子因为羞愤交加最后一头撞死。可是花骨头却对披着将军身份却如此懦弱的男人产生了兴趣,他命令镜天龙在民间收集漂亮的少男少女供他玩弄,镜天龙竟也一一答应。

以后的每年里,镜天龙都会按花骨头的吩咐,偷偷将民间收集的少男少女送给花骨头,因为去年送的少女花骨头不甚满意,因此威胁了镜天龙几句,没想到镜天龙竟然吓得连自己的儿子都献了出来,更没想到他的儿子竟然是人间极品。

镜花容的心里流着疼痛的血。

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叫家,直到进了镜府,他把那里当成家,把镜天龙当成父亲,因此一听到镜府有难,他甚至不怕牺牲自己的性命。

可是,这个所谓的家,真的存在过吗?

镜天龙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为他打算了今天的路?他真的是因为懦弱,还是因为蓄谋已久的复仇?

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就是一颗棋子,在镜天龙的计划里,以如此凄惨肮脏的方式存在。

天色渐黑,林间愈黑,花骨头已经显示出急迫的神情,转过一片松林,眼前渐渐出现一条上坡路,马儿小心的朝上奔着,不一会到了尽头,竟然是一处悬崖。

花骨头翻身下马,不久前他刚刚吃过干粮,精神正好。

他一把将镜花容抱下马,眼里闪出饿狼般的绿光。

那马儿仿佛已经受过驯化,自顾自的走到一边去休息了,花骨头将镜花容猛的抛在地上,如野兽般扑了上去,一把撕开了他的衣服!

镜花容的穴道仍未解开,他只能死死的闭住双眼,不去看那张丑恶的脸。

花骨头喘息着在他身上拱动:“小美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你骨爷最爱的做乐场所,骨爷给它取名叫开花崖!专门开你们这些小花骨朵!哈哈哈……唔……骨爷忍了两天,就是为了回到这里来好好享用你……小心肝,可想死你骨爷了,骨爷这辈子玩了你,死也值了……”

他一边污言秽语,一边狠狠揉着镜花容纤细的身体,手指更逐渐往下游移。

就在这时,在一边休息的马儿仿佛受了什么惊吓,猛的人立而起,惊声长嘶!

花骨头意外的抬起头来,警觉的跃起,朝来路张望。

来路静悄悄。

当他回过头来的时候,他吃惊的发现,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镜花容,竟然不见了。

镜花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的魔鬼长着花骨头的脸,想要一寸一寸撕碎他的皮肉。

他在大汗淋漓中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金色的床上,满屋都是金光灿灿,照得人睁不开眼睛,而床沿边,竟然坐着一个全身金衣的美丽少女。

少女见他醒了,欢喜的把脸凑过来,在明晃晃的光线下,镜花容发现这是个妙龄少女虽然满脸欢喜,却给人一种奇怪的诡异之感。

少女说:“你醒了?没事了,我已经把你从那个老东西手下偷出来了,嘻嘻。”

镜花容方想起她说的老东西可能是指花骨头。

他挣扎着坐起来:“谢谢你,你是谁?”

处处闪着金光的地方,状若疯颠的少女,令他微微不安。

少女欢喜的拍着手唱起来:“贺家有个女儿叫冬瓜呀,她的美丽温柔远名扬呀,喜欢金子珠宝和美男呀,魔鬼统统拿来满足她呀~~”

镜花容浑身冒出鸡皮疙瘩,他试着问:“你叫……贺冬瓜?”

少女点着头拍拍他的肩:“你要叫我姐姐,冬瓜姐姐~”

多年以后,镜花容离开了那个山谷后才知道,贺冬瓜这个名字,原来是江湖中的一个传说。

有人说她是一个飚形大汉,有人说她是一个夺命飞贼,也有人说她是个白胡子老道。

因为她在某届武林大会上突然出现,以蒙面之姿,瞬间将已经决出胜负的前三名高手放倒,挥毫在大赛高台的布幔上写下三个大字:贺冬瓜!然后鬼魅般扬长离去。

武林最年长的一位前辈认出她使的竟是武林失传已久的武学至尊:洛神重现。

从此贺冬瓜这个名字成为武神的代言。

然而在镜花容眼里,贺冬瓜却只是一个有些疯颠、行为古怪、爱金如命但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普通女子。

他跟随她,在那绝崖谷底生活了五年。

五年内,贺冬瓜心情好时经常像个少女一样嘻嘻哈哈的缠着教他武功,不知什么时候起,镜花容发现自己逐渐身若翩鸿,来去悬崖轻松自若。

他也曾问贺冬瓜能不能打赢花骨头和四魔宫的人,贺冬瓜只是不屑的一笑。

但是要她出手相助,她却会生气的嚷着:“为什么我要这样做?有什么好处?你也和他们一样想占我便宜!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镜花容知道她性情有些乖张,行事不按常理,知道劝不了她,却也不服气:“那你当初为何救我?又有什么好处?”

贺冬瓜愣了一下,苦恼的敲敲自己的头,突然恍然大悟:“因为,你是魔鬼的孩子!我和魔鬼交换了契约,所以我要救他的孩子!”

镜花容知道她又胡言乱语了,只得暗自叹息。

他还问过贺冬瓜一直困扰他很久的秘密,那就是,镜天龙当日交给他的那枚戒指,上面真的带毒吗?

谁知贺冬瓜笑嘻嘻的拨弄着那个戒指上的小针,随手抓来一只山猫扎几扎,被拴住的山猫一直到第二天仍然在怨愤的尖叫,但却丝毫没有中毒迹象。

自那以后,镜花容再也没有提起过镜天龙。

真相永远是残酷的,他还年轻的心却已经历经苍凉。

到第三年的时候,他捡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女孩子,兰珂。

贺冬瓜大怒,她虽然也经常反复无常的打骂他,但总的来说对他还是温柔喜爱的,可是这次镜花容带了兰珂回来,贺冬瓜却整整一个月没有理他。

镜花容只得独自将兰珂安置在附近的山洞里生活,好在兰珂年纪小小,却有着惊人的毅力,一个出身皇室的公主,硬是在这种荒野地方生存了下来。

贺冬瓜教给镜花容的一些武功,他也偷偷教给兰珂,好让她有一些防卫能力,到后来贺冬瓜气消了,知道了这事,也不再生气,只是死活不同意兰珂同住,就当她不存在了。

这样的日子过到第五年时,有一天,贺冬瓜突然完全清醒了过来,不再疯颠了。

她把镜花容招到那间满是金色的房间里,和他讲了一个诡异的故事。

虽然长相仍如少女,但是贺冬瓜至今竟然已经一百多岁了。

一百多年前,贺冬瓜原本只是沧浪山下一户小山村里普通人家的女儿,只是生得美艳动人,便比其他姑娘家多了几分心高气傲。在待嫁的年纪里,她拒绝了所有提亲的人,却爱上了一个她无意间救下的武林大豪。在大豪养伤期间,贺冬瓜以身相许,然而大豪伤好之后,却告诉她自己早有妻室,也不欲纳妾,因对方是武林世家的女儿,出身不俗,自己的地位与她息息相关。单纯的贺冬瓜哪里懂得这些,她只知道苦苦挽留,然而绝情的人却仍旧拂袖而去。

她一直追着他的方向而去,却终于在沧浪山迷了路。

坐在悬崖之上,她万念俱灰,觉得无脸回去,决定一死了之。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衣的人仿佛凭空在她面前出现,他问贺冬瓜,如果给她一个机会,让她可以在自己的人生中加入一些她最想要的东西,她会选择什么。

贺冬瓜想也没想就回答,她要数不清的财宝,还要成为世界上武功最强的人。

这两样,都是那个武林大豪对于他妻子的描述,是她所没有的。

黑衣人哈哈大笑,挥手间,她就出现在一个有着金银铜三扇门的洞穴里,黑衣人说,只要你来到这里,这里就有数不清的财宝,另外,我已经把天下已经失传的武功“洛神重现”给了你,你已经是天下武功最强的人。

贺冬瓜已经被这一系列发生的事情吓得发傻,她的脑海里奇迹般的闪过一幕幕武学的招式、内功、心诀,都是她闻所未闻的诡异奇妙,而她的身子,仿佛与这些武学完全融为了一体,只要动手,就能轻易的使出来。

她吓得通的一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知道自己这是仙遇还是鬼遇。

只听黑衣人的哈哈大笑声越来越远:“贺冬瓜,我已经实现了你的愿望,你好自为之吧!”

贺冬瓜不知过了多久才敢抬起头来,她哆哆嗦嗦的爬到那三扇门前,分别打开,发现三扇门里果然都有数不清的财宝。

她再试着活动自己的身子,却发现自己微微一动就可以轻如羽毛的纵出极远。

她终于确信自己真的遇到了仙人,确定这念头的第一刻,她就想去找那个武林大豪,希望他看看自己已经得到的,能够回心转意。

然而,武林大豪面对她带来的珍宝和显露的武功只感到深深的震惊与害怕,这时,大豪的妻子走了出来,她告诉贺冬瓜,就算她得到了全世界,也得不到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的心。

贺冬瓜看着大豪对妻子的宠溺眼神,终于再一次崩溃,她不明白为什么她已经拥有了一切,爱情仍然不属于她。这时的她已经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乡村少女了,她已经是世界上武功最强的人。

所以,她冲动的出手了。

那是她拥有这种力量之后的第一次出手,等她清醒过来,发现大豪和他的妻子,甚至闻声赶来的家人们,都死在了她的愤怒之下。

她甚至还不知道如何完全掌握这种力量,就已经杀了数条人命,包括她最爱的人。

洛神重现,原来就是魔鬼的力量。

贺冬瓜狂叫着奔了出去,在巨大的刺激下,她从此开始疯颠。

因为拥有了这种诡异的力量,她不再敢出现在人群里,她独自生活在那个堆满了金珠宝贝的洞穴里,日复一日的消磨着自己的生命。

只有一次,因为实在寂寞难耐,她跑去武林大会一显身手,没想到,连最后胜出的前三名,在她的手下都如风中残叶,不堪一击。

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力量到底有多强。

那一战后,她成为武林最神秘的传奇,被传为武神。

可是,她却再也不愿走出那悬崖,只想一个人孤独终老。

然而,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了魔鬼的化身,她不会变老,也不会死亡,只能这样日复一日的在人间寂寞着。

百年之后,她已经成了逝去的传说,她所有的亲人都不在世上,而她,却仍然是二八容颜,生活在这绝境谷底。

因为寂寞,她的疯颠越来越严重,很多时候,她都不再记得前尘往事,也会有偶尔清醒的时候,比如百年之后,她居然从悬崖上救了一个少年,从此有了人作伴。

奇怪的是,这少年来到以后,贺冬瓜的心智竟然渐渐清明起来,她用五年的时间,逐渐记起了已经模糊的过去,记起了自己曾经爱过的人,还有曾经犯下的错。

当她完全清楚了这一切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在人间的日子,已经走到了尽头。

贺冬瓜说完这个匪夷所思的故事后,微微笑着对镜花容说:“现在你听过这个故事,希望可以原谅冬瓜姐姐平时对你的不好。”

镜花容紧紧抓着她的手,眼里有泪水滚动:“你没有对我不好,我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在他心里,遭遇大难之后,能够遇到贺冬瓜,平静的生活五年,贺冬瓜于他,早已是亦师亦姐。只是经过镜府事件,他的心里已经对这种温暖的感情不敢抱有奢望,因此对贺冬瓜虽然心存感激,却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却从未想过,原来她的心里有着这么多惨痛的往事。

贺冬瓜欣慰的点头:“姐姐快要走了,姐姐走后,你就不要再住在谷里了,你也长大了,男孩子该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只是你生得这般模样,一出世难免引起天下大乱,如果你愿意,姐姐就将这洛神重现传给你,只是是福是祸,姐姐也实在无法知晓,还是要你自己决定。”

镜花容从未听贺冬瓜如此清醒慈爱的与他说话,又听说她口口声声要走,心中不禁大悲,眼泪夺眶而出:“你为什么要走?你要去哪里?”

贺冬瓜悠悠叹道:“我因心里的执念,已经害苦了太多人。对父母不孝,对爱人不忠,对世人不利。我这一生已经毫无生意,只希望来生再做回普通女子,回复年轻时正常的模样。”

她爱怜的抚摩着镜花容的头发,此时的镜花容已是十八岁少年,远比她高得多,然而在她的眼里,却仿佛他从未成长过。

“为什么?你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你还可以继续活下去!你还很年轻,很漂亮,我们可以到谷外去……”镜花容脱口而出。

“花容,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活着,比死了更加寂寞。”贺冬瓜眼里闪过一丝看不清楚的悲伤。

“可是……”

“花容,如果你接受了姐姐的武功,姐姐从此就不会再痛苦了。”她望向镜花容的眼睛里,竟然是那样的愁苦与期待。

镜花容心乱如麻,他甚至希望这是贺冬瓜又一次看似清醒的疯颠胡话,那诡异的故事,那可怕的武功,一切一切,都会在明天睡醒后消失。

但是贺冬瓜的眼神,却是他所从未见过的坚定,令他心中悲伤如河。

拥有神一般的武功,成为天下最强的人!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

从小身为孤儿,他受尽孤单苦楚,天下最强的人,是不是会过得幸福一点?

他的眼前闪过从小到大见过的无数面孔,在这苦难世间,弱肉强食,他受尽欺凌,是不是只有变得强大,才能够保护自己,保护自己所爱的人?

他看向贺冬瓜,贺冬瓜仍然定定的看着他。

他终于轻轻的点头。

贺冬瓜微笑起来,仿佛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她拉过他的双手,紧紧相扣,镜花容突然感觉一股暖流从十指指尖分别直流入身体,全周似有数条火龙,迅速游走全身。他不能动弹,亦不想动弹,只觉周身舒适无比,定定的看着贺冬瓜时,却发现她也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这种感觉终于慢慢消失,贺冬瓜也轻轻放开了他的手。

镜花容的眼前,着魔般的闪过一幕幕武功心法、诡异招式,尤其是全身鼓满的某种气流,令他欢欣异常,雀跃不止,仿佛要大吼才能宣泄。

他再回头看贺冬瓜时,突然呆住了。

贺冬瓜不知何时,已经坐回那金床之上,她微笑着看着他,瞬间皮肉竟化成数点尘灰,消散在空气之中,片刻之间,就只剩下一具披着金纱的人骨。

仿佛她原本就不是血肉之躯,而只是一具沙人,就这般轻易的消散了。

而她最后的声音却仿佛还响在这秘室之中:“花容,姐姐对不起你,姐姐实在活得太久,太孤单了,把这种魔鬼的力量传给你,姐姐才能解脱……可是从此,你却要代替姐姐孤单寂寞的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她的声音和她的肉体一起,消失在空气之中。

镜花容这才明白为何她总说那是魔鬼的力量。

她没有骗他,她真的是活了百年的人,她将世界上最强的武功传给了他,她走了。

代替姐姐孤单寂寞的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他突然打了个冷战。

他明白了贺冬瓜的眼里闪过的是怎样的悲伤,她刻意留在最后一刻告诉他,获得这力量的代价是:不老不死,百年以后,甚至千年以后,还孤独的活着。

也许真的如她所说,她太寂寞了,她已经背负不了这种寂寞,她用眼神恳求他来替她活下去。

她,终于解脱了。

他呢?

他缓缓的对着贺冬瓜的遗骨跪下,三天没有起来。

三天后,他走出了那洞穴。

五天后,他出现在四魔宫的中心,以一招洛神重现,轻易制住四位邪恶长老,而花骨头显然认出了这个五年前消失在悬崖上的少年,只是他已经没有机会问出自己的疑问。

一周后,江湖上有了他的传说。

“不老不死的活着……”龙洛儿喃喃的重复,这种只有在神怪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令她觉得自己置身梦中。

可是,奇异的冰室,诡异的穿越,神一样的男子和武功,哪一样,又不是梦呢?

她的心里突然也充满了奇怪的迷茫与忧伤。

她定定的看着镜花容。

百年以后,千年之后,他还活着,依然如此美丽……

那时候,我在哪里?

我不在了,他会孤单吗?

她竟然冒出了这样奇怪的想法。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连白虎粗重的气息也听不见了。

“原来这金纱人骨是你的师傅……只是,你为何每月都要回到这里经受那种痛苦?是谁将你锁在那冰室里?”龙洛儿想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是我自己。”镜花容轻叹一声:“我自拥有了冬瓜姐姐的全部功力后,却发现自己每月会发作一次焚心之痛,发作时痛苦难当,性情大变。兰珂后来和我一起想了这个办法,我们发现只有在极寒的环境下,我的痛苦才会减轻一点,并且用寒冰铁链锁住四肢,能够控制我的发作时间。”

“可是,珂姑娘已经不在了,你怎么不告诉绯红和月紫去哪里找你呢?她们快要急疯了。”提到月紫,龙洛儿的心里猛然一紧,她想起了月紫离去前那含恨的眼神,不由十分黯然。

镜花容静静的望着那具金纱人骨,良久才回答:“你不是来寻我了么?”

不等龙洛儿反驳,他又轻轻一笑:“若是你不来寻我,我就在那冰室中永远的沉睡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深紫的瞳孔里,这一刻充满了深深的忧伤与寂寞,那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一时间静美如花。

龙洛儿不禁痴了。

第2节 拈朵微笑的花,想一番人世变换

龙洛儿默默的跟着镜花容在林间缓缓而行。

离开冰室的那一刻,镜花容忧伤而寂寞的眼睛如刀一般刺进了她的心里,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疼痛感。

无论他是周洛水,还是镜花容,他的忧伤总是能够直接击中她的心,让她变得疼痛,变得不像自己,不像那个疯疯颠颠脑筋大条的龙洛儿。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自己住在这个身体里,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那个自己就会慢慢的苏醒过来,变得多情而善感。

白虎也默默的跟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但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它金色的瞳孔里闪过一道又一道奇怪的亮光,仿佛在急速思考着什么,那绝不是一只虎该有的眼神。

那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死神墨莲的眼神。

龙洛儿突然加快步子,抓住了镜花容的袖子。

镜花容微微一怔,仿佛从某种迷茫里刚刚醒过来,他没有低头看龙洛儿抓住他衣袖的手,却微微一笑,轻轻的将掌翻转,把她的手反握在手中。

龙洛儿的脸腾的一下变得滚烫,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对他做出一个向日葵般的招牌笑容。

“我给你唱首我家乡的歌吧!”

“你家乡……”镜花容重复,眼睛里有一些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龙洛儿豁出去了。

天空一声巨响,老娘闪亮登场,噢耶!

让他看着她,插科打诨也无所谓,装疯卖傻也无所谓,至少现在,他不会寂寞,不会忧伤。

“拈朵微笑的花,

想一番人世变换,

到头来输赢有何妨

……”

一张口,穿越经典必修曲目《俩俩相忘》跑出来了,龙洛儿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都怪楼下的龙萝尔,天天倚在窗口鬼哭神号的唱什么《沧海一声笑》啊,《红颜》啊,《俩俩相望》啊,日复一日,从不换新,弄得她都中毒了。

镜花容看龙洛儿突然停下来,表情古怪,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奇怪的看着她。

龙洛儿尴尬的笑了两声:“那个,这歌太俗了点,我想想,再换一个啊。”

“很好听。”镜花容说:“就唱这个吧。”

果然大俗是必杀的,龙洛儿暗想。

她以前K歌时也算麦霸一族,此刻在安静的远古丛林里边走边唱,竟也渐渐进入了感觉。

“拈朵微笑的花,

想一番人世变换,

到头来输赢有何妨。

日与月互消长,

富与贵难久长,

今早的容颜老于昨晚。

眉间放一字宽,

看一段人间风光,

谁不是把悲喜在尝。

海连天走不完,

恩怨难计算,

昨日非今日该忘。

浪滔滔人渺渺青春鸟飞去了,

纵然是千古风流浪里摇。

风潇潇人渺渺快意刀山中草,

爱恨的百般滋味随风摇。

……”

丛林里落叶如絮,踩在脚下,潮湿绵软。

空气里清新而湿润的感觉包裹着每一个生物,那林间阵阵欢快的鸟鸣,似乎也被这悠扬的歌声和醉人的歌词所感染,一时间忘了啼叫。

龙洛儿的手握在镜花容的手里,这一刻,他们漫步在这山林里,野花为他们芬芳,山兔为他们开路,一切有如童话。

龙洛儿的歌声慢慢的低下去。

她觉得心里是如此的平静,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希望这片山林是一个迷宫,她和镜花容就这样牵着手,永远也走不出去。

那是不是也叫做天长地久?

她的眼睛微微湿润,不知道是不是林间的雾气太重。

她突然记起了自己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问题,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我初见时,为何说自己叫周洛水?”

镜花容微叹:“这原本也是我另一个身份,这一年多来,我在琼花、西凉、魔兰各国开了多家商号,也为那些穷苦的民众落难时有个去处和安置的地方,如果不愿再入世的,就住在这沧浪后山,形同隐居。”

龙洛儿心里不禁又多了几分怅然,身边的男人这看似纤弱的身体里,究竟还有着多少秘密她不曾知晓?

正失神间,镜花容突然问:“九年前,你也住在赐龙王府?”

龙洛儿下意识的回答:“九年前?那时候我……”

她刚想说那时候我还在二十一世纪窗明几净的教室里读书,忽觉不妥,赶紧尴尬的刹住,却看到镜花容疑惑的眼睛。

她干笑几句:“当然,当然在赐龙王府,哈哈哈。”

镜花容看似不经意的又问:“刚才你唱的歌,也是西凉的歌么?听来却十分陌生。”

龙洛儿冒虚汗:“那个……其实是赐龙王府原来一位客人教我的,他游历四方,对各地的歌都很有研究……”

她发现自己穿越后别的没有长进,撒谎是越来越不脸红了。

幸好镜花容没有再问。

穿过这片山林,就是后山,这是一条捷径。

路终会走完,后山已在眼前。

突然,一枝箭羽破空而来,镜花容几乎是同时伸手拂去,那箭羽竟在空中改变了方向,狠狠的钉入了一棵老树的树干。

一只野兔从箭羽来的方向猛蹿出来,逃到林中没影了。

一个粗犷的汉子声音大喝:“什么人!”

随之从声音的方向大踏步的转出一个人来,只见此人眼若铜铃,身材粗壮,皮肤黝黑,手持一张猎弓,来势汹汹,竟然有几分山大王的气势。

却只镜花容轻笑道:“公孙大哥,是我。”

那被称为公孙大哥的汉子,脚步猛的刹住,一双铜铃眼锁在镜花容身上,片刻之间,竟像孩子一样一声欢呼,扔掉了手中的猎弓,双掌猛击向镜花容的双肩,大呼道:“花容公子!真的是你!你回来了!”

那汉子身形粗壮,看那双掌之势似有千钧,镜花容却丝毫不以为意。

那汉子激动的吼了几嗓子后,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朝林外奔去,嘴里还大呼小叫着:“花容公子回来了!”

转眼间,已经不远的村落里就明显的喧闹了起来。

临进村落前,镜花容忽然停了一停,转身对跟在身后的龙洛儿说:“你唱的歌很好听。”

他微笑:“我很开心。”

龙洛儿的心里,像被一记重锤猛的敲击了一下。

“你唱的歌很好听。”

“我很开心。”

为什么这样的两句话隐隐有些耳熟,似乎多久以前,曾经有谁对自己说过?

镜花容转眼已经被从村里涌出来的人包围起来,没有看到龙洛儿转眼煞白的脸。

心里,有一种奇怪的疼。

丝丝缕缕,让人倒抽凉气。

好痛。

从冰室起,就一直显得异样安静的白虎,此刻却懒懒的抬起头来,打量着龙洛儿。

夜幕渐渐来临,整个村落都因为镜花容的到来显得格外热闹。

镜花容和龙洛儿被那个粗壮的公孙大哥给强行绑到了家中吃饭,令龙洛儿惊奇的是,他见人就脸红的妻子却是个娇娇弱弱的小美人,虎头虎脑的稚子正在牙牙学语中,一家三口很是温情。

绯红也接到了消息赶了过来,见到安然无恙的镜花容,又想到离宫出走的月紫,她不禁眼圈发红。

镜花容不过失踪两天,却弄得和生死离别一样,龙洛儿不禁暗暗惊讶镜花容对于这群人的影响力。

她却不知道,这些人都是经历过诸多苦楚后来到这里,对于镜花容,他们确有着对于神一般的信仰与亲人般的信赖。

大家还未饭毕,就见到窗外已经燃起了火堆,有不少姑娘们低声合唱着民谣,男人们把自家的酒坛子都搬了出来,在星光和火光的辉映下,每一个人的脸都是红红的。

龙洛儿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深深的感动了。

绯红还带来了一个大消息,兰珂公主已经和龙尊一起夺回了魔兰的王权,因为她的弟弟常年被软禁,加上幼时又受过大伤,身体心智都如儿童,因此王族们最后决定,由兰珂公主登上国君之位,成为魔兰的第一任女王,而龙尊也不日将与兰珂举行大婚,成为魔兰驸马。

西凉的小赐龙王成为了魔兰的驸马,这个消息传递五湖四海,四下皆惊。

据说西凉国君骆神月大怒,扬言不日将出兵魔兰,天下战局一触即发,人间处处危机四伏。

听到珂姑娘成功的夺回了王位,自己的大哥成为了驸马,龙洛儿心里是喜忧参半。高兴的是这两个她都很爱的人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忧的是甜蜜未尝尽他们已经要卷入血与火的争斗。

她在心里默默的为大哥和珂姑娘祈祷着,眼角余光却看到镜花容也是一脸凝重。

她突然想到珂姑娘与镜花容在一起生活多年,尤其是当年在绝谷之下,两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如何珂姑娘大婚了,他的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这样一想,眼前不禁浮现出珂姑娘那明艳照人的脸庞,心里又有些发酸。

就在她情绪翻涌的时候,外面突然喧闹起来。

原来是有人搬出了一架古琴,有姑娘羞答答的过来,说大家想听公子弹一曲,外面的人一起欢呼。

原来镜花容还会弹琴,龙洛儿睁大了眼睛。

绯红抿嘴笑道:“我家公子的琴技可算是三国之首呢。”

大家已经里外三层的围成了一个大圈,有姑娘在圈中跳舞,镜花容走到琴边,向龙洛儿招手。

龙洛儿傻傻的跟过去。

镜花容说:“今天让我的朋友龙姑娘给大家唱一首她家乡的歌吧,我来为她弹琴。”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镜公子神仙人物,据说西凉国君曾经想尽办法请他前去弹奏一曲而不得,眼下却主动为这个圆眼睛的普通少女伴奏。

镜花容却不以为意的轻轻拨动琴弦,铮铮之音赫然就是不久前龙洛儿唱过的《俩俩相忘》。

对于音律,他竟然有过耳不忘之能,而且那简单的两句一响起,如珠落玉盘,顿时四下一片安静,仿佛候鸟停飞,飞花屏息,每个人的心头都像掠过了一道清泉。

刚才还面红耳赤的龙洛儿,竟然也在这奇异的琴声中瞬间平静了心情。

唱吧,跳吧,忘记所有的烦恼,与单纯的生命一起享受风轻云淡。

夜已经深了,沧浪山进入了甜蜜的睡眠时间,有刚熄灭的火堆余光在微微闪动,男人们酒后的呓语偶尔响起,模糊不清。

满山的植被宛如一床天然的巨毯,将人声、村落、火光、欢笑都掩在其下,渐渐平歇。

龙洛儿在梦中满足的叹了口气,在风暖小筑的床上翻了个身。

熟悉的歌声,神曲般的琴音,快乐的人们,空气里的酒香与火光。

如果温暖的日子会一直一直继续,有多好。

她在梦里无意识的轻轻笑了一声,喃喃地道:“段池一,等一下……”

一直没有睡的白虎紧紧盯着龙洛儿的脸,当她唤出段池一的名字时,白虎依稀感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它若有所思。

突然,它的身体不动了,仿佛定格了一般,两只金色的瞳孔也不再转动。

龙洛儿再次翻了下身,沉沉睡去。

一身黑衣的墨莲再次站在了那堵闪着白光的墙体前。

他又一次以无形之身进入了龙洛儿的思想与记忆。

他颀长的手指饶有兴趣的轻敲着那面墙,光墙随着他手指点到处,泛起一圈圈白色的涟漪,煞是好看。

他一下接一下的轻击着,英俊狭长的眼睛里有蓝色的光隐隐闪动。

突然,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手指缓缓的移动到某处,目光也随之定格。

光墙中又出现了影像,这一次,是年少时的段池一和龙洛儿。

龙洛儿被段池一举着坐到单杠上,两只小脚一晃一晃很是悠闲,粉嫩的小脸上洋溢着不知愁苦的天真笑容。

“段池一,给我唱歌。”她撒娇。

“还是洛儿唱吧,唱昨天教你的那首。”段池一小小年纪,看着龙洛儿的目光就已经有了温柔和包容的味道。

龙洛儿也不推辞,张口唱起来:

“记得当时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风在树梢鸟在叫,

不知怎么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梦里花落知多少……”

稚气清亮的声音回响在带着花香的空气里,令听者无不微笑。

“段池一,这首歌是在唱,如果我们睡着了,醒来的时候花就不见了吗?”

“是睡着的时候,树上的花都落了。”

“那我们就不要睡着。”

“好。”

“段池一,你怎么不说话啦?”

“洛儿,你唱的歌很好听,我很开心。”

影像渐渐消失在光墙里。

良久,墨莲轻轻的吁了一口气。

“是这样啊……往事之墙已经有了裂缝了……”他轻笑一声。

“龙洛儿,是谁让你的心有了裂缝呢?”

他意味深长的低语。

第3节 深宫巨变与魔国之约

饼干铺里,爱神狄太安正呼呼大睡,看他的表情与姿势,想必此梦十分香甜。

在他上方的空气里,突然间气流急剧转动,逐渐出现了一个七彩的光团。光团渐渐清楚起来,形成了一片晶莹剔透的水镜,水镜里现出一只全身雪白的大老虎来,它正气哼哼的舞动着前爪朝着狄太安咆哮。

但显然狄太安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白虎惊天动地的吼声也没有让他脱离他的美梦,他自然的翻了个身,继续着他的香甜。

白虎快要气疯了,它伸爪欲扑那个糟老头子,但是它的幻影只能徒劳的穿过空气,又穿过了狄太安的白胡子。

白虎做了半天无用功,只气得呼呼直喘,它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它突然捏着嗓子轻轻的在狄太安耳边嘀咕:“狄太安,小七想看你跳舞啦!”

小七是天帝最宠爱的小女儿,性格十分的调皮刁钻,喜欢捉弄人,可偏偏狄太安自己身为爱神,却解不开命运拴在他脚脖子上的锁链,这老头子平日再潇洒,惟有面对小七的时候,就象被捏住了七寸的软皮蛇,要多贱有多贱,这也成为墨莲平时欺负他最厉害的终极武器。

果然,睡梦中的狄太安一听到“小七”娇滴滴的声音,顿时浑身猛的哆嗦,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觉也不睡了,梦也不做了,那糊满眼屎的眼睛还没睁开呢,就开始扭动着手脚,左三下,右三下,嘴里还哼哼着:“小七好不好看?”

幻境里,白虎满地打滚,以掌捶地,狂笑声几乎要把幻境都震穿。

狄太安终于在这非人类的笑声中清醒过来,等看清是墨莲在捉弄他时,不由得恼羞成怒。

墨莲却显然是那种不给面子的神,狄太安的尴尬恼怒,只激起了他新一轮的狂笑高潮。

狄太安终于忍无可忍挥手欲关掉幻境,也不管墨莲找他有什么事。

墨莲这才意识到这老头子真的生气了,赶快拦住道:“死老头子,老子跟你讲正事呢,你睡得跟只猪一样。”

狄太安气哼哼的扭头:“有屁请放。”

墨莲叹气道:“我发现这个时空里好像已经有神介入了人类的生活,还试图改变他们的命运。”

“什么!”狄太安大惊,连生气也忘记了。

墨莲点点头:“神祸人间,星河倒转。”

“神祸人间,星河倒转……”狄太安默念着这几个字,老毛病又犯了,浑身哆嗦。

“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阻止星河倒转的三样神器,至少有一样已经出现了……我会追查下去,你随时要注意天帝那边的动向。”

“你自己注意……”狄太安的话还没有说完,性急的墨莲已经嗖的关掉了幻境,消失了。

而另一边,琼花王宫发生惊天动地的巨变,琼花王与两位年幼王子一夜之间被人毒杀!

琼花王虽然妃嫔众多,子嗣却出奇稀少,除了数年前最受宠的丽妃生出一儿子以外,就是近年来另有两位新妃各产下一名龙儿。

两位小王子年纪甚幼,一个五岁一个六岁,正是天真童稚的年纪,琼花王老来得子,自然宠爱非常,时常带在身边,甚至有时一反国例,晚上睡觉也把两个小儿搂在一块。

而太子已经成年,又生性散漫,对朝政毫无兴趣,反倒与琼花王的感情不甚亲近。

于是宫中便有人动了心思,暗传琼花王有可能几年后重新考虑太子之位。

这一夜,琼花王便是带着两位小王子在花园里捉萤火虫之时,太子母亲丽妃突然主动前来送上自己亲手制的点心,一盘捏成小青蛙状的五彩面点。

丽妃虽然常年得宠,对琼花王的感情却一直若即若离,并未见得像其他妃嫔那般故意争宠,这反而使得琼花王对她大是上心。

进宫二十年,丽妃竟头一次做了如此别致可爱的点心来取悦于他,琼花王自然心满意足,再加上两位小王子被可爱的青蛙形小面点迷得欢腾不已,因此那盘点心竟被父子三人一扫而光。

夜宵后琼花王意欲留宿丽妃的华丽阁,却被丽妃以今日月事来临为由拒绝,琼花王只得略带遗憾回宫。

谁知到了清晨早朝之时,宫女太监却发现琼花王与两位小王子已经毒发死在床上,这毒发作得竟无声无息,尸体一摸早已冰凉!

这下朝廷之乱岂能用一个震动来形容,简直是天塌地裂,世界末日来临!

幸好有镇国将军镜白羽,年少有为临危不乱,先派人将太子保护好,再命对外暂时封锁消息,请所有臣子上殿,连在家里养病的八十岁的德高望重的顾老臣也一并赶来主持大局。

当朝殿上,找来相关太监宫女一问,就轻易问出了丽妃当夜送点心的事件,再去寻找那盛点心的盘子,竟已不见踪影。

平日大王与王子吃的食物都需经过银针试毒,然而因那盘点心是丽妃亲手制作,琼花王怕惹美人不高兴,便免了这道程序,这也是当天大王与王子惟一同吃过又没有试过毒的食物。

一切矛头都指向了丽妃。

然而丽妃自出事起,就仿佛呆了一般,不吃不喝不动的坐在寝宫之中,任谁问话也不回答。

镜白羽只得暂时将丽妃派人看管起来,又因丽妃之事,太子即位也被暂缓,朝中一时乌云密布,再加上琼花王与两位幼子的丧事,使人觉得国将不国,悲不可抑。

在这样的混乱局面中,镜白羽的处事冷静、心思沉稳仿佛是一根救命稻草,使许多软弱的臣子立刻心之所向,心里暗暗将他与同年龄的太子比较,不由连连暗叹太子的软弱不作为。

此时,镜花容刚刚回到花容宫不久,月紫的离去也让他十分黯然,月紫性情火爆不会拐弯,喜欢钻牛角尖,不知这样乱跑出去会不会遇事。

龙洛儿知这其中有自己的原因,看到镜花容难过,也不禁自责。

倒是绯红看到公子终于平安归来,喜悦之情稍稍冲淡了其他愁绪,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宫里宫外的忙活起来。

龙洛儿和白虎也神清气爽的追跑到前厅,正看到镜花容靠在树下安静的看着初升的太阳,看到这一人一虎的好兴致,不由得微笑起来。

突然一只奇怪的金甲虫从天而降,白虎一个跃起将其抓在爪下,绯红也正好出来,定晴看去,却是一只形如拳头大小,全身金光闪闪的极其华丽的怪虫,此刻翅膀仍然兀自神气的抖动着。

镜花容苦笑着走过来拨开白虎的爪子:“虎兄,这是来找我的。”

他将那甲虫端在手中,脸色突然一变。

转身对龙洛儿和绯红说:“我马上要去一趟京城。”

绯红听话的点头。

龙洛儿却一时情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你……”

镜花容一怔,随即温柔的朝她笑笑:“是纪摩涯出事了。”

正说话间,不知从宫里何处竟奔出来的一匹全身雪白的大马,镜花容轻盈的跃上了那马背,那马长嘶一声,转身就消失在下山的林道之中,其速度竟不亚于白虎。

当镜花容赶到琼花王宫时,距离事情发生已经两天。

一切线索都指向丽妃,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太子的母亲,恐怕现有的证据已经足以让她坐进死牢。

镜白羽拼命缓和着群臣的情绪,希望大家给太子一点时间,由他来决定,毕竟他是未来的国君,而犯事者很可能是他的母亲。

太子也在度日如年的等着一个人。

“摩涯!”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太子猛的睁开眼睛。

镜花容正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事,宫里早已是三步一岗,连只苍蝇恐怕也难飞进来,可他仍然相信镜花容能够进得来,他果然做到了。

太子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久违的笑容,只有在看到他这个至交好友的时候,他的心才是放松的,安定的。

借着烛火看去,太子英俊的脸上,从上至下斜呈着一条淡白色的伤疤,此刻他已经没有了那玩世的嘻笑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萧索与落寞。

太子竟然就是那日龙洛儿在小院里撞见的病公子纪摩涯。

“怎么办,洛水,我保护不了她。”纪摩涯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可是她是我的母亲,我相信她绝不会对父王下毒手,还有两位幼弟。”

他苦恼的笑起来:“她虽然住在王宫,一直受宠,却也是出身平民家庭,内心深处一直抗拒着宫廷生活,觉得寂寞。很多人都说,她杀父王和幼弟是为了保住我的王位,可是天知道,她多少次对我说,如果我不是太子,她也许会快乐得多。”

他看着镜花容:“你相信她是这样天真的女人吗?这个王宫里最得宠的丽妃?她从来都不想她的儿子做太子,因为她的儿子从出生起就因为这个太子的身份,遭遇了无数次暗杀,有几次差点送命。我从小就看见她为我流尽了眼泪,虽然她在人前总是表现得淡漠坚强。我可以相信是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下的毒,但是却不能相信是她。因为她没有理由,她没有!”

纪摩涯激动的情绪引起了强烈的喘息,镜花容看似不经意的搭住他的脉络,使他慢慢平静下来。

“如果现在所有的证据都说明是她做的,而她确实没有做,那么这一定是一个巨大的阴谋。”镜花容的声音有一种令人镇定的魔力:“毒杀琼花王和两位王子,这是个天衣无缝的庞大计划,你母亲已经身在蛛网,恐怕难以逃脱,惟今只有先救她出宫。”

“救她出宫?”纪摩涯眼神一黯:“那不是等于承认是她做的?”

镜花容叹息道:“宫里的斗争有多么险恶,你自小经历,一定比我更清楚,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她还有可能洗清么?”

纪摩涯一咬牙:“好,那就先救她出宫,一切日后再说!”

他忽又想起一事:“可是这阴谋到底是针对什么?就算父王和幼弟已死,但我仍可即位,又为何要陷害我母亲?难道……”

他突然停住,怔怔的看着镜花容。

镜花容轻轻握住他的手:“不错,你也身在这蛛网之中,不会有人容你活到即位。”

纪摩涯浑身颤抖起来,他突然古怪的笑起来,笑声在这华丽的太子宫里轻飘飘的回荡:“他们要怎么做?派人暗杀我?像杀我父王一样?在这种时刻,我若一死,母亲反而可以洗清嫌疑,倒也快哉!”

镜花容默默的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

纪摩涯冷静下来,转过身坚定的对镜花容说:“事不宜迟,恐怕明天群臣就会逼我对母亲下手,今夜你就将母亲先带出宫安置,我会留在宫中见机行事。”

镜花容轻轻摇头:“摩涯,我带出丽妃后,就会回来接你。”

纪摩涯一愣,随即轻笑起来:“好,洛水,今后我就随你行走江湖吧,这太子,我本也就做厌了。”

两人相视而笑。

镜花容走到窗前边,纪摩涯突然又叫住他。

“洛水,若我有何变故,你不要自责,请帮我照顾好我的母亲。一年前无意在琼花小镇遇到你,我一直……深感幸运。”

镜花容背影微微一滞,但他没有回头。

他轻轻一笑:“我很快会回来。”

那雪泉般的声音转眼消散在空气里,就连人,也仿佛没有来过一般。

纪摩涯走到窗口,抬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激动。

丽妃一直坐在那张流苏凤床边,她的目光已经不再如秋水般轻盈,那里面盛满的,是麻木与苦痛。

窗外影影绰绰全是大内高手,是担心自己逃跑么?她呆呆的傻笑起来,心都已经死了的人,身体一并死了也好,那样就不会痛,也不会傻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眼前突然一花,面前竟然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个人。

她依然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抬起头来,一寸一寸的将目光上移。

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她从未见过的倾国倾城的男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