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书名:
堡主,你认错夫人了
作者:
边想
本章字数:
4489
更新时间:
2024-04-03 16:08:08

黑鹰堡这几天格外热闹,堡里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连附近的村镇都显出几分喜气。

我站在廊下啃着刚从树上摘下的新鲜李子,注视着不远处萧朗月指挥程小雨将大红绸花挂在屋檐下,却怎么也挂不正的模样,越看越好笑。

看到萧朗月那小崽子终是不耐烦,跺着脚发脾气,我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不小心被汁水呛住了喉咙,咳得撕心裂肺。

正觉难受,后背覆上一只厚实的大手,不住轻拍着颤动的脊背,同时我眼角瞥到一旁多出的黑色袍袖。

“怎么如此不小心?”

我咳了一阵,总算平复下来,将手里剩下的小半个李子往身旁人嘴里一递,很有些委屈道:“都是它害我!”

疯子垂眸盯住我的双眼,毫不犹豫低头一口将那汁水淋漓的李子咬进了嘴里,咀嚼两下,喉头滚动,而后偏头将一粒小小的果核吐了出来。

“给你报仇了。这果子挺甜,哪里摘的?过会儿让人给你多摘点放屋里。”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块洁白干净的帕子,将我泛着嫣红水光的手指一根根仔细擦过。

“就在那儿,花园里……”我将那棵李子树的确切位置说与他听后,手臂一伸挂在了他脖子上,“红烛红花红灯笼,你看着高不高兴?”

那边朗月许是觉得程小雨太笨了,与对方换了位置,手里举着绸花一个轻功飞纵,稳稳挂上去了。

瞧那嘚瑟的小模样,跟第一次逮到猎物的小狼崽似的。

疯子环住我的腰,低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漠北成亲是黑鹰堡的大喜事,我自然高兴。”

转眼萧漠北都要成亲了,对象还是武林名门江南柳家的大小姐。

柳家擅使长枪,柳小姐柳月梅更是将一把红缨枪使得出神入化,她不是闺阁里不经风雨的娇弱花朵,更像是迎着烈日生长的向日葵,巾帼不让须眉。

这样的女子能叫萧漠北娶到,也是那小子傻人有傻福。

“以后堡里就有女眷了,很快,朗月也会有弟弟妹妹们……”这个曾经冷寂的家渐渐会被欢声笑语所覆盖,重新焕发生机。

像做梦一样,我有些恍惚,毕竟我从未想过自己能够有个家,一个像模像样的家。

曾几何时,我还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凄惨地死在哪个无人问津的角落呢。

“喜欢吗?”男人灼热的呼吸喷吐在我耳廓。

“什么?”我回过神,退开点看向他的脸。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大拇指摩挲着我的眼尾,有些粗糙的质感磨得我皮肤直泛疼。

我按着他的手,闭了那只眼睛,并不想制止他的动作。

“成亲,喜欢吗?”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改不了问一句答一句,一个字一个直往外蹦的臭毛病。

“和谁?”我勾起唇角,有心惹他,和他绕圈子。

话音方落,他手上力气又加了几分,我“嘶”了声,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眼尾定是红了。

疯子抿着唇不说话,面无表情的样子瞧着有几分可怕。

“知道了知道了!”我双手收紧,一头扎进他怀里,闷闷道,“和你和你,除了你还能有谁!”

疯子捏住我的后颈,轻轻揉捏着,闻言低低笑了开来。这笑就像在我心湖洒下了一圈圈要命的涟漪,直叫人从里酥到了外。

我更紧地抱住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萧漠北去柳家接新娘子,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吉时定在三天后,我问疯子到时我要不要露面,毕竟黑鹰堡二堡主成亲,江湖上该来的人都会来,连武林盟主也会出席,万一到时候有人认出我来,坏了喜庆就不好了。

“认出你又如何,他们还敢当着我的面抢人?”他一派正经,满脸霸道。

我哭笑不得看着他,一点他的额头:“那你在江湖上的好名声不是全毁了?他们会说英明神武的黑鹰堡堡主被魔教余孽给蛊惑了,魔教要卷土重来了,武林要被魔教搅得腥风血雨了,到时怕是要连你一起打的。”

疯子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进怀里:“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现在哪还会有人记得寒一教有你这个教主?再说……”他将脸埋在我颈窝处,深深吸了口气,“打就打,我难道还怕了他们?”

他的确是不怕他们的。

以黑鹰堡如今和朝廷的关系,那些武林人士只要有点脑子就不会来触这个霉头。我拿他没法儿,叹了口气,也不说什么了。

萧漠北成亲那日,除了众多武林人士来贺,还来了许多朝廷官员。半个官家人不是说假的,连燕穆侯齐方朔都差人送了大礼来,武林盟主更是亲自到场祝贺。一时,场面也是十分精彩的。

我台面上是萧仲南的义弟,自然也算半个萧家人,忙前忙后必不可少,而疯子比我更忙,不但要招呼络绎不绝的客人,还要应付各种寒暄。

萧堡主最近身体可好?武功是不是又精进了?你看令弟都成亲了,你什么时候也续个弦啊?我有个侄女为人温良贤淑,堡主要不要见见?

话可能要含蓄点,但大概意思差不多就这些了。

萧仲南就算一向是以沉稳大气面目示人,被这样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弄得也有些不耐烦了,眉峰越蹙越紧。

我见他脸色难看,拍了拍萧朗月的肩:“去,救救你爹爹。”

萧朗月看了疯子那儿一眼,回头又看看我道:“义父,我想要一把南疆的苗刀。”

嗨这小子学坏了,都会谈条件了!

小崽子不知出生年月,我便将捡到他的那日算作他的生辰,算算日子就是下个月了,这是在问我要生辰礼物呢。

“行!”我一口答应。

萧朗月嘴角勾着笑,快步往疯子那边去了。

小崽子的身份一早疯子就对外公布过了,正正经经的少堡主,他萧仲南的儿子。外边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黑鹰堡少堡主是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之前疯子失踪了那么多年,算算也和朗月的年纪能对上,于是还有种说法就是疯子那几年被一个农女救了,本身记忆全失,于是报恩娶了对方,甚至生了个孩子,后来他记忆恢复了,就抛弃母子回到了黑鹰堡,想不到还是被儿子找上了门,只能将他认祖归宗,而那救了疯子的可怜女子已病死在了老家。

我刚开始听到这说法时笑得是前仰后合,差点从床上掉下去。这水平,不去说书可惜了。

萧朗月跑过去也不说话,就拿大眼睛瞅着众人,一派懵懂天真。有了他在一旁,那些人也顾忌着小孩子,果然没再多做纠缠。

萧仲南摸摸小崽子的头,唇边总算积起一点笑意,若有所感,他抬起头准确捕捉到我的视线,然后我俩隔着一段距离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来了来了!新人来了!”

喧哗声起,吉时一到,好不热闹。

万里无云的艳阳之下,随着人群的欢呼声,锣鼓与鞭炮齐鸣,满目都是喜庆的红。雾霭般的烟尘过后,新人按着礼数从大门一路缓缓而来,新娘戴着凤冠霞帔看不到表情,但端看那身姿也是极风流的,而萧漠北那从头笑到尾的傻样我够笑他一年。

拜天地,拜高堂,萧家兄弟的高堂皆已过世,拜得是牌位,最后夫妻对拜,在一旁叫好声中新娘子被送进了新房。

原来成亲是这样的。

以前在魔教我从未参与过这种喜事,后来出了魔教也总是伤病交加无心去想这些东西,这可算是我有生以来参加的头一场婚礼。

宴席上女客与男客们分桌而食,程小雨负责招呼那些侠女仙子,他年纪小长得嫩,被调笑几句脸就涨得通红,总是引得那些姑娘们开怀大笑,一时比江湖大老爷们的那几桌都要来得热闹。

萧漠北身着大红喜袍,整晚都在酒桌间周旋,一会儿敬这个一会儿敬那个,忙得不亦乐乎。

他是新郎官,大家也都有分寸,见灌得差不多了就去灌萧仲南。

我坐在自己位子上没动,就听他们走到女客间,不知哪位女侠说了什么引得大家嬉笑一片,更是起哄不断。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能看到疯子冷峻的侧脸,与人群中一张芙蓉般的俏丽面孔,带着微微红晕。那女子瞧着二十来岁,风华无双,眉宇间又冷又艳,正是最迷人的年纪。

另一边传来他人的窃窃私语,我本不想听,奈何耳力太好,一字不落全听进去了。

“哎呀,那是明月小筑的主人明月仙子水碧云吗?她竟然会来这样人多的地方,我还以为她不喜欢这样热闹嘈杂的场合呢。”

“是她,听说她与柳大小姐是很好的朋友,好朋友成亲,自然是怎样也要来参加的。”

“只是为了朋友?”那人笑得有些暧昧。

一直与他搭话那人嗅出话中深意,也跟着笑了:“可能还为了将来能做一对好妯娌,谁知道呢?”

我听着有点不是滋味。

以疯子的身家人品,相貌武功,别说云英未嫁的姑娘喜爱,就是初出茅庐的少侠们仰慕他的也不在少数。加上疯子还有个痴心不改的名声,萧夫人去世多年依旧无法忘怀,多少年了都没再娶,这样的男人总是格外叫人心动的。

他们都不知道,他早已心有所属,一颗心全在我的身上。

忽然,人群里传出一道高昂的女声:“二堡主成家立业,大堡主也该考虑下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吧!我看这水丫头就不错,与月梅情同姐妹,以后定也能相处融洽,将黑鹰堡内宅料理得妥妥帖帖。”

我望过去,发现说话的是武夷门何大侠的妻子,为人最是直爽,爱憎分明,有时候说话跟吃了辣椒一样,动不动就上火,但人不坏,擅使双刀。

她的声音没有刻意收敛,有点耳力的都能听到,虽都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水碧云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当下就有些尴尬,红着脸看都不敢看萧仲南。

萧漠北喝的有点多,但还没有醉到失去意识,见此情况忙替兄长解围道:“我哥的事晚点再说,今儿个是我大喜日子,你们不来闹我专难为我哥干吗呀?快快快,谁还要和我喝酒的,喝完我可还急着入洞房呢!”

“没错没错,是这个理!”众人闻言皆哈哈大笑。

反观萧仲南一如既往地沉默,就算玩笑开到自己头上,也像是事不关己一般,只在与水碧云酒盏相碰的时候颌首示意,算作对方才玩笑的致歉。

稳重有礼,年岁正好,哪家姑娘不会心动?

我往明月仙子微醺的脸上扫视一圈,又看了眼疯子伟岸的背影,顿觉牙根有些痒。

这男人,就知道沾花惹草!

我一杯杯喝着闷酒,心情有些沉郁,见没人注意,便提着酒壶离了席,往自个儿院落走去。

廊下艳红的灯笼灼灼逼人,擦身而过的每个仆人都来去匆匆,我一路回了院落,在紫藤花架下的榻上一躺,拎起酒壶便将酒液灌进了口中。

来不及吞咽的一部分酒液顺着唇角滑落,沾湿了衣襟,我也不在乎,闭上眼,伴着夜风打起瞌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有人在抢我的酒壶,我猛地睁开眼,稀里糊涂就和对方过了几招。

我差了点,手上功夫敌不过对方,十招内就把酒壶输了,而这时我也看清了来人是谁。

剑眉星目,一身寒气,是疯子。

“人都散了?”我揉揉酸涨的额角,又躺回塌上。

“散了,怎么睡在外面?”虽是深春,但北方早晚寒凉,这会儿还是有些凉飕飕的,“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他身上有酒味,我身上也有,他身上还有脂粉香,这我可没有。

“着凉了你照顾我呗!”我冲他笑,张开双臂,“抱我回房。”

疯子眼眸深深,二话不说弯腰将我抱起。

我靠在他怀里,可能是喝了酒的关系,身上觉得软绵绵的。

他用下巴蹭我的额头,没刮干净的胡渣像砂纸一样,蹭得我头痛,想逃。

“躲什么,嫌弃我?”他声音里带着笑。

我虽说一身皮肉不比女子娇嫩,但也不是铜皮铁骨,哪里经得住他这么磨。

“不嫌弃,但我疼。”

翌日我从床上醒来,已是天光大亮,而疯子早就不在身侧。

周身一派清爽,我伸了个懒腰,下床穿衣服。

由于我和疯子都不喜欢有人伺候,因此我俩的院子里一向少有丫鬟小厮,多是自己动手。

穿戴整齐后,我出了院门去书房找疯子。

他堡里公务繁忙,每日天方蒙蒙亮便已起床巡视马场,与我并不一个点醒。

有段时间我说要与他同起同卧,信誓旦旦让他早上叫我起来,第二日却连他什么时候离去的都不知道。

走到书房院门外,黑鹰堡弟子见了我脸色有些古怪,但仍是恭敬行礼。

“公子!”

我往里看了眼:“有人在里面?”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答:“是,明月仙子在里面,才刚进去一炷香不到时间。”

水碧云?

我正琢磨着她找疯子有什么事,身后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回头一看,程小雨风驰电掣般朝我扑了过来。

“大哥哥!”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拖离了院门口,带到了一处安静的角落。

头顶是树影婆娑,耳边只有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他悄声对我说:“你有情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