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女孩二十出头,叫白小芍,四肢纤细,面部浮肿,皮肤透着蜡黄。
苏月见翻阅她的病历,三年内流过两次产:“在哪里做的手术?”
白小芍十根手指揪在一起,下巴垂到胸口,羞于启齿:“就……就学校附近的诊所呀,打了针吃了药,就做掉了。”
苏月见在心里叹气,这样的事情不少见。
年轻女孩怕父母责怪,在没有资质的小诊所做药流,亏得身体底子好,运气也好,否则哪儿能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
“来,把一下脉。”苏月见将手垫消毒,放到女孩面前,“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她的语气温和中透露着关切,丝毫没有探寻的意味。
白小芍前后看过不少医生,从没有哪个医生让她觉得这样舒服。
她说:“我男朋友准备考研,他很忙,不是不陪我。”
苏月见眉梢轻抬,瞥一眼墙上的挂历:“现在是四月份。”
距考研还有半年多,连陪女朋友看一趟中医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么?
白小芍下意识为男友辩解:“考研究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很不容易,要复习很久。”
苏月见没再多说什么,轻轻一点头。
白小芍顾自说:“其实刚打完那会儿都没感觉,一直活蹦乱跳的,八百米体测还考了学院第一呢。我是最近才觉得不对劲儿,浑身没力气,拉肚子拉得厉害,西医查不出问题,让我看中医试试……医生,我这么说你不会不高兴吧?”
“不会。”苏月见笑了笑,“西医疗效快,技术先进,优先选择看西医,可以理解。”
她笑起来眼睛一弯,明明穿着白大褂戴着医用口罩,却非但不显冰冷疏离,反而淌出温柔沉静。
“主、治、医、师、苏、月、见……”白小芍盯着她胸前挂着的名牌,“月见我知道啊!我游戏里见过,能疗伤,每次打完团战我都吃这个!”
苏月见眼底笑意更深:“月见草,味苦,性温,祛风湿,强筋骨,主风寒湿痹。”
白小芍吐吐舌头:“真专业。”
苏月见提笔在病历本上简单记录,而后说:“换一只手。”
温热的指尖再次搭上手腕,白小芍打量医生的手指,纤细白皙,指甲修剪得干净平整,没有任何修饰,是很自然的淡粉色。
她再看看自己的手指,长满倒刺,指甲坑坑洼洼,指尖发黄,瞬间有些自惭形秽。
“我的手真难看,”白小芍咕哝,“我天生就丑,哪儿都不好看。”
苏月见仔细探查她的脉动,拨出点心思回答:“没有的事,你很好看。”
白小芍空着的那只手卷着发梢:“你哄我呢,我男朋友都说我丑,除了他没人会要我。”
苏月见抬眸看着她,目光在她面庞上游移,眼神认真。
白小芍脖子一缩:“苏医生,你别吓我,我得绝症了?”
苏月见说:“你是丹凤眼,黑白分明,神光内敛;鼻梁挺拔,驼峰线很流畅;笑的时候左脸有酒窝,右耳垂有颗痣,很特别。”
白小芍眨眨眼:“啊?”
苏月见得出结论:“不是哄你,你很好看。”
她的描述很具象,有种莫名叫人信服的力量。
白小芍怔怔地望着她:“可我男朋友说我是黄脸大妈,脸胖得像猪婆。”
苏月见不禁眉心一蹙:“他说的就是对的吗?”
白小芍不假思索地点头:“他是年级第一,又是学生会主席,很厉害的,肯定说得对啊。”
苏月见没有私下评价旁人的习惯,她在口罩下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只是因为流产后气血亏空、脾脏虚弱,加上作息混乱,没有好好调理,所以浮肿蜡黄、气虚无力。”
白小芍问:“我调理好了,就能和你一样好看吗?”
苏月见低头写药方:“我戴着口罩,你怎么知道我好看。”
白小芍两只手托着下巴:“反正我就是知道。”
口罩都遮不住苏医生的好看,皮肤莹白,杏眼温润,一头黑发束在脑后,露出一截修长脖颈,气质如春风般柔和可亲,是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美。
苏月见笑了:“先给你开一个月的药,中医疗程长,要有耐心,平时要注意生活规律,戒烟戒酒,还有——”
她顿了顿,抬头看着白小芍:“做好避孕措施,保护好自己。”
白小芍显然只听进去了前半句,脸色一红,赧然道:“那我回去和我男朋友说说。”
苏月见本不想多说,实在没有忍住:“这件事你要自己做决定。”
白小芍说:“我也和他说过这个事,但他是太爱我了,所以才不戴那什么的……”
语气里满是小女孩的雀跃和娇羞。
苏月见捏了捏鼻梁,毕竟这是人家的私生活,她只是个中医师,没有权利指摘。
白小芍好奇地探头:“苏医生,你开的什么药啊?”
苏月见指着处方解释:“党参、白茯苓、炙甘草、白术,补脾益气;莲子、山药,涩肠止泻;白扁豆、薏苡仁、砂仁、桔梗,祛湿润肺。”
白小芍似懂非懂:“我喝了中药就能变好了对吧?”
“药补不如食补,饮食上也要多注意。”
苏月见耐心地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血生血,多吃黑芝麻、胡桃肉、龙眼、猪肝。条件允许的话,最好是药食结合,我再给你几副药膳方子,你好好调理。”
“好呐!”白小芍很开心,“谢谢苏医生!”
苏月见弯起眼睛:“不客气。”
白小芍收拾东西,苏月见看见她的手机壳,是定制的一张合照,她依偎在一个男孩肩头,一脸幸福。
苏月见看了看白小芍,欲言又止。
恰好这时手机响了,白小芍接起来。
“……我看中医呢,没有没有,我自己来的,没有告诉别人,绝对没有!”
“是女医生把的脉,没有男护士,我没和其他男人接触。”
“我马上就回去了,你放心,我不去别的地方,也不会和陌生人讲话的。”
白小芍匆匆忙忙背着包离开了诊室,苏月见摘下口罩,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