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心心相印002

书名:
骑在屋顶上的马
作者:
彻夜流香
本章字数:
9029
更新时间:
2023-11-17 14:01:56

所以别人买斐拉德克,有可能是负债,但是陈副总买它,却可能意味着转手就是五六千万的利润,意味着斐拉德克不再濒临破产,而是转眼变成一家盈利还不错的工厂。”

林海沫身体也朝前倾着,看着魏诤的眼睛:“你觉得我接触你们,就是特地为了帮陈副总设计你?”

魏诤直视着他的目光:“你并不是特地,你是顺便的。从你知道老储挪用公司的钱做房地产亏损跑路后,你就意识到了……这同时也可以变成一个不错的机会。”

林海沫收回了目光。他端起了咖啡杯,但随即又放下,带着审慎的笑容道:“魏总真是个人才,头脑聪明,反应灵活。可是即便你说的都是事实,就能改变斐拉德克现在的局面吗?你能解决库房里有五万套既不能卖,也不能转手的宜居锁库存吗,你能解决你们因为质量问题造成的合同违约吗?”

“不能。”魏诤很坦白地道。

林海沫露出释然的微笑:“魏总,我还是那句话,跟我们合作,我们会支付给你一笔不菲的费用,你甚至还可以适当地保留股份,我们富投也会为你敞开大门,随时欢迎你的加入。而这对斐拉德克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有陈副总在宜居的帮助,有我为它融资,两到三年内,我有这个自信帮它上市。”

魏诤听他说完才问:“林总,投资圈不小,但也不会很大,像您这样回头吃主顾的人,您就不怕您的客户会担心吗?”

林海沫笑了,他推了推眼镜:“很多人都以为投资圈里聪明人多,但其实这个圈子的人只是钱多而已,大多数人的智商其实未必高过街头的贩夫走卒。再说了,就算你出去说我林海沫出卖自己的主顾,你有证据吗?有人相信你吗?”

魏诤平静地将一支录音笔拿了出来打开,里面清晰地放出了林海沫刚才的声音:“其实这个圈子的人只是钱多而已……再说了,就算你出去说我林海沫出卖自己的主顾,你有证据吗?会有人相信吗?”

林海沫从没想过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会如此滑稽,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抢过录音笔,却被魏诤更快地取走了。他用奇特的目光瞧着林海沫:“如果我把这段话流传出去,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你?”

“魏诤,你、你想怎么样?”林海沫的表情尴尬而恼怒。

“斐拉德克付你的咨询费还没用完吧,那就麻烦你再替我们跟陈副总沟通一下。”

“他怎么可能听我的……”

魏诤毫不客气地道:“假如他不听你的,那可能要麻烦你跟我去见宜居的胡总,跟他说陈副总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故意搞砸宜居的智能家居项目,而你就是那个证人。”

林海沫的面色变得无比难看:“魏总,这样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就算陈副总不再刁难你,但你们的锁出现了质量事故,造成了违约,这是事实。”

魏诤瞧着林海沫笑了:“林总,我虽然是外企的,但不代表我平常签的都是外国合同。我们国内的法律倾向于违约金以事实为依据,我们造成了宜居多大的损失,就赔偿宜居多少,而且我认为胡总有可能看在我为他们揪出了一只硕鼠的份上,会对斐拉德克网开一面。”

他看着林海沫那张红了白、白了红的脸认真地道:“考虑一下,我等林总的答复。”

临走的时候,魏诤又似有若无地提了一句:“另外,还要多谢你们新来的那位任女士,没有她,我可能还要晚点才能确定,林总的背后就是陈副总。”

魏诤驱车开进斐拉德克的大门,此时的厂里少了至少三分之一的员工,显得有些冷清。颜锁心正急匆匆地从仓库去办公室,看见魏诤的车子,她停下了脚步,夏日的阳光有些耀眼,但她还是看清了玻璃后面的魏诤,看见了他对她笑,仿佛心有灵犀般,她一直揪紧的心突然就松开了。

因为她知道,笼罩在斐拉德克头上的阴云就快散去了。

导致斐拉德克差点破产的宜居退货事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斐拉德克恢复了对宜居的供货,并且这次不再由那位陈副总负责。魏诤没有提,但颜锁心猜这里面魏康安多多少少是出了力的。

斐拉德克摆脱了破产的阴影之后,就迅速地进入了扩张期。陆剑提出需要增加宣传广告的力度,但大家对前面明星代言令斐拉德克损失惨重的事还记忆犹新,最后广告摄影师让魏诤跟颜锁心拍了几张地推要用的海报。

颜锁心觉得摄影师是看上了魏诤,至于她就是附带,反正不用花钱。

梁南珍边织着毛衣边瞧着颜伯亮跟颜锁心说说笑笑地走进来,问道:“吃过了吗?”

“我们在厂里吃过了。”颜伯亮随口道。

颜锁心最近有点避着梁南珍,因为梁南珍总想跟她说魏诤的事情,所以她找了个要洗澡的借口,就直接回自己房间了。

等颜锁心进了房间,梁南珍立刻放下手中的毛衣问颜伯亮:“现在厂里真的这么忙吗?”

“那是当然了,我们今年开发了一个新项目,全国第一款家用面部扫描智能锁,而且我们今年线上线下都是销量第一,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颜伯亮说起来有点扬扬得意。

“你当心身体。”梁南珍嗔道。

“魏诤早请了生产经理,我现在就是个顾问!”

梁南珍看了一眼浴室的方向,小声地问:“那现在斐拉德克的估值又不得了了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梁南珍手里利索地织着毛衣,“锁心跟那个魏诤……在厂里关系怎么样?”

“挺好的呀,我觉得他们合作得很有默契的。”颜伯亮道。

梁南珍白了他一眼:“我是问……他们是不是真的在谈恋爱呀?”

“当然是啊。”

“你亲眼看到了?”

颜伯亮卡壳了一下,老半天才道:“那……倒是没有!”

“那你每天去厂里干什么?”梁南珍气不打一处来。

“忙工作啊,车间里那么忙,现在的小年轻又爱偷懒,我两只眼睛盯都盯不过来!现在是智能家居的时代,我们的销量一年要翻上几倍……”

梁南珍沉默无声地听完颜伯亮的侃侃而谈,始终没有把自己的担忧说出来。

魏诤是不是像那晚上裴严明说的那样,他追求颜锁心,是为了她手里的那点股份,当初他为了稳住他们,跟锁心谈恋爱,如今事过境迁,谁知道还算不算数。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然而被咬的是女儿颜锁心,但更怕井绳的却好像是母亲梁南珍,她对魏诤充满了怀疑,对于这点颜锁心也有点无可奈何。

颜锁心不解地跟沈青说:“难道我就该找个四十岁的鳏夫、三十岁的宅男或者离婚的男人,她才能放心吗?”

沈青也不以为然:“这世上很多女人以为委曲求全就能求个安稳,其实哪有安稳是求来的,都是争来的。我就觉得那个魏诤挺好,最起码人长得帅,就算以后分了你也不吃亏啊。”

颜锁心有些无语,她觉得沈青的话看似安慰,但也不乏并不十分看好她与魏诤的意思。其实她自己也有点气馁,因为的确魏诤除了那个含糊到极致的表白,什么也没说过,他们有时更像一对极度忙碌的工作搭档。

“我们今天去一趟宜居的总部,谈下新的合同。”魏诤第二天对无精打采的颜锁心道。

颜锁心纳闷地问:“那你不该带陆剑去吗?”

“他有其他的事。”

“我也有其他的事。”颜锁心不高兴地道。

魏诤顿了顿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什么话?”颜锁心的心突然扑通地跳了起来。

“路上说。”

颜锁心坐在车上忐忑地等待着,但魏诤一直东张西望像是心不在焉,直到下了高速公路,到了宜居总部谈完了合同,也没有对颜锁心说任何话。颜锁心开始有种不好的猜想,她觉得只有不好的话,魏诤才会这么吞吞吐吐。

两人回程的路上,颜锁心沉思过后,才努力平静地道:“其实你无论跟我说什么,都没有关系,我不是那种没有经历过事情的小女孩,不会觉得没了谁是不能活的。”

与此同时魏诤却好似突然松了口气。酸涩感顿时涌上颜锁心的心头,就听魏诤指着一边道:“快看那边!”

“什么?”颜锁心刻意偏过头去,她不想魏诤发现她的眼圈红了。

“我想对你说的。”魏诤道。

颜锁心微微的泪光中,看见了高速公路上一幅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是她跟魏诤拍的海报。他正拉着她走进一扇门,她穿着精致的礼服却手提着高跟鞋,颜锁心眨了下眼睛,看清了上面的广告词——“Heart Lock.Lock Heart”。

“You lock my heart.(你锁住了我的心)”颜锁心明白了,这就是魏诤想跟她说的话。

魏诤最近总觉得周围有目光在注视自己,可是转头仔细找,又找不着什么确切的人。他新租了一套房子,结束了住在厂里的日子,因此他特地挑了个空闲的时间来超市里买点东西。

“魏诤!”突然有人喊道,随着那脆生生的嗓音,他眼前出现了一位打扮超前卫的女子。

“是你。”魏诤费了些功夫才认出了这位穿着皮夹克、齐臀短牛仔、高筒靴,染着绿色头发的女子,正是肖蓉蓉。

肖蓉蓉比了比自己调皮地笑道:“上次我可是特地为了相亲才打扮成那样,结果白费我功夫。”

魏诤轻笑着摇了摇头,肖蓉蓉不见外地道:“那你后来怎么样,跟那个女同事好了吗?”

“你说什么呀?”

“就是那个在门口,跟我和白阿姨打招呼,削肩瓜子脸的女同事啊。”

“你搞错了!”魏诤道。

“怎么可能?我可是朋友圈里出了名的火眼金睛。”肖蓉蓉比画了一下自己的双眼,“她对你肯定有感情,而且……还是那种非同一般的感情。”

“你看错了。”魏诤拿了盒核桃粉放进车子,然后径直推着朝前走。

“我怎么可能会看错?你们俩肯定有猫腻!”肖蓉蓉不肯相信,跟紧了魏诤道。

魏诤还没有开口,就听见身后一阵哗啦啦的响声,一堆促销的巧克力坍塌了下来,旁边的品牌促销员生气地拉着一名中年妇女:“你怎么搞的,这些东西都是巧克力,包装磕坏了我们卖给谁!”

肖蓉蓉正在看热闹,却见身旁的魏诤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先对那个促销员道:“这些巧克力我买了。”

“哇,你怎么这么热心!她走路不小心,关你什么事?”肖蓉蓉惊奇地道。

魏诤却走过去弯腰将地上的中年妇女搀扶了起来,关切地问:“阿姨,您没事吧?”

梁南珍的脸色有点红,她过去跟踪过魏诤都没被发现,没想到今天一时情急,为了听清这个女孩子跟魏诤究竟说了些什么,走得急了点,不小心就撞倒了旁边那堆促销的巧克力。

“这么巧啊。”梁南珍勉强笑道。

“这位是……”肖蓉蓉指了指眼前表情尴尬的梁南珍。

“这位是我未婚妻的妈妈,是我未来的岳母。”魏诤回答道,然后又指了指肖蓉蓉给梁南珍介绍,“我家长辈朋友家里的小孩。”

肖蓉蓉自然还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千面玲珑:“阿姨你好,我跟魏大哥家是世交。”

“小姑娘挺漂亮的。”梁南珍上下打量着肖蓉蓉。

肖蓉蓉嘴巴很甜地回道:“哪里,阿姨你才是漂亮,所以我想魏大哥的女朋友也跟你一样漂亮吧?”

“你东西买完了吗?”魏诤毫不留情地催促她,“买完了就回家,没买完就去买。”

肖蓉蓉一脸的委屈:“魏大哥,我又没得罪你,你赶我走做什么?”

梁南珍打着圆场:“魏诤你要买什么就去买吧,我腿扭了,站这里跟小姑娘聊会儿天。”

魏诤用警告的眼神看了眼肖蓉蓉,然后无奈地推车走了,肖蓉蓉则报以嬉皮笑脸。

梁南珍又哪里是真的要跟肖蓉蓉聊天,不过是为了多打听一下魏诤罢了,于是一见魏诤走了便亲切地拉着肖蓉蓉道:“你们家跟魏诤家常来常往啊?”

“阿姨你是不是想打听魏诤家啊?”肖蓉蓉一脸热络地问。

梁南珍没想到肖蓉蓉这么直接,支吾着道:“那、那倒也不是。”

“他们家那个复杂的程度,说起来可就话长了,阿姨我请你喝咖啡吧!”

“复杂……”梁南珍喃喃了句,然后立刻就道,“我请你喝!”

“阿姨,不用客气,我刚才就打算去隔壁买咖啡,不过在玻璃窗外看见了魏大哥才进的超市。”肖蓉蓉瞅着魏诤看不见的空当,一副自来熟地拉着梁南珍出了门。

两人在咖啡馆坐下,肖蓉蓉贴心地给梁南珍点了饮料,然后道:“其实我家是魏诤继父家里的世交。”

“继父?”

“对啊,白阿姨是再婚的,那你知道白阿姨为什么要离婚吗?”肖蓉蓉卖了个关子。

“为什么呀?”梁南珍朝前凑了凑。

“因为第三者插足呗。魏诤的爸爸跟他厂里的女同事好上了,两个人跑到南方去了,把白阿姨给抛弃了,那个时候魏诤才十岁。”肖蓉蓉用愤愤不平的表情说道。

梁南珍愣了半晌:“所以魏诤的妈妈就找了现在的这个丈夫。”

“你说苏叔叔啊,他是后来魏诤的爸爸介绍给白阿姨的。魏诤的爸爸现在是诚建地产的股东,苏伯伯呢,家里是开连锁酒店的,他们两个算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吧。”肖蓉蓉特意压低了的声音跟梁南珍道,“魏诤爸爸找的那个小三,一脸的贤惠样,但人可厉害了。魏诤很讨厌他爸爸跟继母,连带着对苏叔叔也讨厌,所以白阿姨接受了苏叔叔,他就搬出来住了。”

肖蓉蓉这样的女孩子,物质极度富裕,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生活里没什么是得不到的,但跟魏诤相亲却碰了一鼻子的灰,所以她倒也不是有什么坏心眼,就是想给魏诤找点麻烦,搞搞恶作剧,增添一下生活里的乐趣。

她见梁南珍皱起了眉,便越发添油加醋:“你说结婚的时候,魏诤的爸爸妈妈都不来,那多尴尬。”

谁知道梁南珍突地放下手中的杯子:“不来就不来,他们一个个过得风流快活,都没考虑过自己孩子的感受,这样的父母不来更好,我就当自己多生了个儿子。”

肖蓉蓉稍微愣了愣,又凑过去问:“那、那魏诤的爸爸手里可有诚建不少的股份,诚建值好几百个亿啊,难道……就便宜了那小三的便宜女儿跟便宜儿子呀?!”

“人活着端一碗饭,睡一张床,住一间房,钱多了也就是锦上添花,为了这点钱,就要忍着恶心跟那后妈打交道,还不知道要打交道多少年……”梁南珍扬眉,“他爸又不会马上就死,有这么多时间,做什么不好?再说了魏诤多聪明能干,有什么道理不比他爸爸强?”

肖蓉蓉眼睛发亮:“阿姨,你挺酷的呀!”她这句才说完,就有人在旁敲了敲桌子,抬头见是魏诤冷着脸看自己,她缩了缩脖子,朝梁南珍吐了吐舌头,“阿姨,我先走了啊,什么时候魏大哥结婚,你们给我送请帖啊!”

等她一溜烟地出了门,魏诤在梁南珍的对面坐下,将手里的一只文件夹放到梁南珍的面前:“这是……我拟好的跟锁心的婚前协议。”

“婚前协议?”梁南珍有些紧张和不解地接过。

魏诤点了点头,然后道:“我打算跟锁心约定好,假如我们有一天会离婚,那我所有的财产都归锁心,无论是她提出的,还是我提出的。”

梁南珍握着手中的文件夹,怔怔地看着魏诤,只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哪里长的是轻佻的桃花眼呀,分明长得跟关公似的,一脸的正气,比裴严明强多了。

立秋之后是国庆节,然而在这每个人都出外旅行的大长假里,李瑞却回来了。他就像突然消失了的那般,骤然又出现了。魏诤见到他的时候,他有点瘦了,整个人的脸颊都陷了进去。

“别看了,我是食物中毒,不是为情所困。”李瑞不客气地道。

“毒死你也困难。”魏诤轻描淡写地道。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因为陈小西不欢而散,但现在也没有多说什么,那些曾经的不快就烟消云散了。

李瑞咳嗽了声,递了份资料给魏诤:“瞧瞧。”

“什么呀?”魏诤拿过了资料翻了翻。

“牛饲料添加剂,植物提取,全天然无污染,我一个同学的技术,现在我们打算合伙投资生产这个。”李瑞满怀信心地道,“这次食物中毒让我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我该为什么而奋斗,我要为咱们国人的食品安全而奋斗。”

魏诤有些啼笑皆非,但他同时也知道李瑞就喜欢把真事用开玩笑的方式来说,他翻了翻道:“挺好的。”

李瑞立刻眉飞色舞:“那是,我看上的项目,差不了!”

魏诤很高兴李瑞找到了方向。陈小西不知道的是李瑞的家境极为富裕,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显得吊儿郎当。

颜锁心来的时候,李瑞正吹着他的牛饲料,看见她,他微愣了那么几秒:“朵拉,你也来了。”

“不欢迎啊?”颜锁心扬了扬眉。

魏诤笑着道:“对不起,我们两个最近财政都不宽裕,所以吃饭就一起了,不介意吧?”

“哪能?欢迎欢迎!”李瑞连忙道,他看了看魏诤,又看了看颜锁心很是感慨,“说来也奇怪,看见你们在一起,我居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大概就是因为天造地设吧。”

“现在看你顺眼一些了。”颜锁心笑道,李瑞当初为了陈小西没少在背后诋毁过她。

李瑞做了个松口气的表情,毕恭毕敬地给她倒了杯茶:“多谢嫂子既往不咎。”

等吃过了饭,颜锁心跟魏诤上了车才笑着道:“这个李瑞还真有意思,以前追女朋友喜欢眼睛大的,现在要奋斗个事业,还是要挑个大眼的来伺候。”

魏诤笑了笑,并没有拆穿,李瑞宣称喜欢过无数个眼睛大的女孩子,却只对一个眼睛不那么大的陈小西动过心。人很多时候非常清楚自己喜欢什么,但可能永远也搞不清楚,自己会在何时何地爱上谁。

白岚今天要请颜锁心吃晚饭,因此两人告别了李瑞就去给她买礼物。先是按照她的喜好买了奶糖,然后就是给她买包和围巾。白岚偏爱素色柔软的小羊皮包,但不喜欢金属链条,同时她也不喜欢麻将包、蛋包、饼包等各种新潮的款式。

因此两人逛遍了上海的名品店,差不多走到腿软才算将白岚的礼物准备周全。

白岚穿了身中式带刺绣的套装,绾着发髻,没有戴什么首饰,只在襟口别了只珍珠的别针,由苏柏文作陪,跟他们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魏诤挑选礼物时的谨慎令颜锁心误以为她要面对的是个苛刻挑剔的母亲,因此白岚的随和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吃完了饭,苏柏文跟魏诤去开车,白岚笑着提议跟颜锁心两人在花园里走走,颜锁心意识到白岚可能有话要跟她说,她刚放松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白岚笑着道:“你别太紧张,我不是个来找麻烦的恶婆婆。”

颜锁心笑了起来,白岚又接着笑道:“当然,我可能也不算是个好婆婆。一般来讲我不大会管你们,基本上你们做的决定我都支持,但是我不会给你们做饭带孩子,那要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如果没有十分的必要,经济上我会跟你们互相独立。”

“我觉得这样很合理。”颜锁心道。

白岚略略睁大了眼眸:“你真心觉得?”

颜锁心笑着回答:“是的,我真心这么认为。”

白岚仔仔细细又看了眼颜锁心,见她果真既不生气也不勉强,忍不住问:“你不觉得我是个自私的母亲吗?”

“白阿姨,魏诤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负累,他已经成年了,我觉得魏诤也会这么认为的。”

白岚上了车,就拿起后车座上的礼物慢慢翻看着,开车的苏柏文有些担心地道:“你没跟颜小姐说什么吧?”

“我能说什么?”白岚抬起头来诧异地问。

苏柏文道:“我只是觉得你之前那么喜欢蓉蓉,我还以为……”

“你看他们买给我的礼物,有糖,有包,有围巾,每一样都是我喜欢的,可见这些礼物其实都是小诤陪着买的,他花了那么长的时间陪着颜锁心买礼物讨我的欢心……”白岚感慨,“我喜欢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小诤他喜欢呀。”

然后她又笑着道:“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我就不喜欢自己的新媳妇?”

而与此同时魏诤也在问颜锁心:“我妈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她瞥了眼有些紧张的魏诤笑着道,“她就是跟我说,她以后是不会给我们做饭带孩子的,让我们做好自力更生的准备。”

“她就算想给我们做饭带孩子,我都不敢消受呢。”魏诤气极反笑地道。

颜锁心瞧着他突然“扑哧”一笑,魏诤不满地道:“你笑什么?”

“其实我觉得你妈妈这样的状态挺好的,她不想被什么捆绑在一起,只想自由自在的。”

魏诤瞥了她一眼:“你羡慕呀?”

“羡慕是有一点,不过我还是觉得跟什么捆绑在一起心里会更踏实。”她侧过头去,见魏诤什么也没说,但是嘴角是微微翘起的。

梁南珍连续几日都在家里搞大扫除,地板拿蜡油前前后后擦过好几遍,弄得颜伯亮埋怨道:“你是不是太闲了?地板打过一遍蜡就好了呀,哪有三天两头打的,搞得地板滑得要命!”

“你的脚不四处乱踩,我用得着一直擦地板吗?”

颜伯亮气道:“地板总是要踩的呀,我总不能吊在天花板上走路!”

梁南珍给了他一个白眼:“那回头等客人来了,地板脏了怎么办?”

“哪个客人啊?”颜伯亮奇怪地问。

梁南珍那天看见了魏诤购物车里有几大盒核桃粉,所以从那天起,她就在等着魏诤作为未来的女婿正式上门。不过这话她不好跟颜伯亮说,免得被他嘲笑,因此她装作不理睬颜伯亮,拿起购物袋就出门买菜了。

苏柏文边开车边对旁边的白岚道:“我们都不跟小诤说一声,就冒昧跑到颜小姐的家里去不合适吧?”

“我跟锁心说过了呀。”白岚说道,“再说有什么不合适的?既然觉得好,那我们双方的父母就要快点见个面,定下日子,如果让小诤搞,他说不定能搞到猴年马月。”

于是梁南珍下楼的时候,就看见从一辆豪华的轿车上款款下来一位衣着入时、很有气质的女士,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客气地问:“请问颜锁心是不是住在这一楼啊?”

那个晚上,梁南珍连续发了好几条朋友圈,颜伯亮忍不住道:“别人上门提亲,你再满意,发一条朋友圈就可以了,人家送的花胶你要发一条,燕窝你又要发一条,你吃不了让别人来替你吃啊,丢不丢脸?”

“你知道什么?他们当初订个婚,从请帖到酒席发了多少条,他们都没觉得丢脸,我为什么要觉得丢脸?”梁南珍朝他吼道,为了那些朋友圈,她多少个夜晚都没睡着。

至于白岚,跑了一趟颜家之后,就似乎进入了准婆婆的情景,很勤快地找梁南珍商量大小结婚的事宜。奇妙的是她似乎很能理解梁南珍,就比如关于朋友圈的这件事情,为了让那些隐藏在朋友圈里的“小人”们羡慕嫉妒恨,她拉着梁南珍跑遍了上海大采购,生生把颜锁心跟魏诤两人的结婚费用给提高了好几倍。

颜锁心看着清单很是忧愁,对魏诤讲:“她们开始打算买房子了,我们本来不是打算租房的嘛,哪有钱?”

“不用担心,我妈有钱。”

“不是说咱们双方经济独立吗?”

魏诤没好气地道:“那就欠着,总不能她买得开心,还不让我们欠钱!”

颜锁心回到家中,看见梁南珍端着杯子指着颜伯亮:“魏诤的妈妈讲,这茶的第一遍水是要倒掉的,这叫洗茶,茶叶没有农药也有灰尘,你就这样喝下肚子了?”

颜伯亮刚端着泡好了茶叶的紫砂壶坐到沙发上,听罢只好站起来重新走到厨房去。

颜锁心奇怪地问梁南珍:“你以前不是还嫌裴严明的妈事多要求多,你现在怎么不觉得了?”

梁南珍没好气地道:“没钱的讲究,那叫作死,有钱的讲究,那叫享受生活,能一样吗?”

颜锁心有些释然,她妈妈还是那个现实的梁南珍。

有一日魏诤回家,白岚跟梁南珍出去了,只留苏柏文在家,他笑着道:“你妈妈这些日子跟着锁心的妈妈玩朋友圈玩得挺高兴的。”

“我妈其实……”魏诤顿了顿才道,“挺俗不可耐的。”

苏柏文笑着道:“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有趣又生龙活虎。”

魏诤笑了:“那倒是。”

苏柏文等魏诤走了,收拾咖啡杯的时候才忽然想起,貌似这是他这个继子第一次朝他露出了笑脸。

沈青陪着颜锁心逛街,她用夸张的表情问:“你知道裴严明跟任雪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发生什么事了?”颜锁心好奇地问。

“任雪在国外结过婚还生了个混血儿,都五岁了。她前夫将孩子送到中国来了,因为找不到任雪,所以问了咱们的郭大班长。”

颜锁心想起来,任雪过去的男友的确是他们学校的外籍留学生,不禁诧异地问:“他自己的孩子不要了?”

沈青神情古怪地说:“问题那不是她前夫的孩子,那是任雪跟别人生的孩子。以前是她前夫帮她养,现在她的前夫好像要去国外工作了,往后要裴严明帮她养着了吧。”

她钦佩地道:“任雪的确不是像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她是像蟒蛇一样的女人啊。”

颜锁心笑了笑,没有同沈青一起落井下石地嘲讽裴严明。

在那次任雪威胁她之后,裴严明就找她送过一次补充协议,上面明确了那套小公寓的所有权是属于颜锁心的,这让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当然也不会就此又变回朋友,只是令彼此更容易遗忘一些。

所以颜锁心很快就将沈青说的都忘了。一个人承受再大的痛苦,对旁人来讲都是微不足道的笑料。她的面前是午后阳光下的大道,身边是现代的商场、摩登的人群,她感到身体轻盈,好似能一路奔跑到很远的地方。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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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它今天也有幸目睹本世纪一件惊世骇俗的奇闻。她笑了,三份俏皮,四份搞怪,还有三份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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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影,猛一看真有点吓人:纤细瘦削的身子上仿佛倒扣着一口巨大的“锅”。

轻拍那“锅”,里面还有回应,像对面敲鼓,你一下,我一下,非常有节奏。

她咯咯笑出声,这是她最近常玩的一个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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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生她时,四十二岁。

姐姐生梓然时,三十一岁。

但是----

妈妈生她,属于超生,违背国策,家中屋顶被计生领导掀了,倾家荡产才凑齐了罚款。

姐姐生梓然,痛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难产,至今身体都不算太好。

所以-----

“诸航?”秋风送来一声男人低沉的轻唤。嗓音不错,音质华贵,只是偏冷,却多了不容人忽视的威仪。

“到!”她下意识地抬头,双腿并拢。对于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来讲,这个动作有点难度。

哎哟,忘了,他今天穿的是便装。

她放松下来。

“到我们了。”男人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嗯!”她深吸一口气,吃力地一步一步拾级向上!

男人蹙了蹙眉,向她伸出手。

她摇头,“不用,我可以。”气喘如牛。

男人没有坚持,目光却一步都没松懈。若有意外,他必然第一时间可以护她安全。

单单“英俊”两个字不能完整地形容眼前这个男人。当然,他肯定是英俊的,站立的英姿永远是笔挺的,眉宇浓黑,鼻挺高挺,唇角习惯地抿着,显得有些严肃。

如果一个男人身上散发出的气质能强烈到令人忽略掉他英俊的长相的话,那么,他脑袋里的内容肯定比他的外表出色的多。

是这样的,你看着他,只会被他的气质所震撼,从而忘了他原来还有不错的皮相。

调整了下气息,她看了看他的左脸,撇嘴,“我们进去吧!”

今天是周四,有点小周末的感觉,婚姻登记处里的空气已浮动着悠闲的粒子。

刚刚还有欢声笑语的办公室,戛地静成了一潭死水。

四位办公人员一脸惊愕地瞪着进门的两个人-----挺着大肚子的羞窘孕妇和脸上印着五根指印的俊伟男人,而且瞧着年龄就像距离不太短。

“你们是私奔?”谁傻不拉叽地冒出了一句,说完,暗暗咬舌。

男人没有答话,淡定自若地从手中提着的包包中拿出证件,准备工作非常充份,连两人合照都有。

他板着一张脸,她眉眼别扭地蹙成一团。那感觉不像是来结婚,而像是上刑场。

诸航抱歉地笑笑,似乎害大家这么吃惊,她非常过意不去。

她张开右手,正反转了几圈。

明了,那手指细长,男人脸上那指印,根根粗壮有力,不是她的杰作。办事人员轻轻点头。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二小时前,在一座门岗有士兵持枪荷弹的大楼内,那个令三军官兵高山仰止的头发灰白的高大男人,抬起手,狠狠地掴了过来。

那只手,在公开场合中,一起一落,都令世界瞩目。

手掌落下时,窗玻璃都震了下。

被打的人笔直地立着,纹丝不动。

“混账!”灰白头发的男人惜言如金,就这两个字就足已说明,此刻,多么的失望,恨到了极点。

如果持枪杀人无罪,他早已一枪毙了这个孽子。

“绍华,这不像你做的事。佳汐走了还没有三个月,她却怀孕八个多月,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挡在两人男人中间的高雅妇人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从小到大,一直都让爸妈省心。我和你爸爸都说这军中小辈们多少都是靠上一辈蔽荫纳凉,独有你是自己努力,成为军中最年轻的少将。佳汐过世,我们都体贴你心中不好受,可是你绝不会做出荒唐的事。这---”

妇人眼中含泪朝门边的沙发瞥了一眼。

诸航摸着肚子,回过去一记抱歉的微笑。到底是知书达礼人家,并没有把情绪迁怒于她,只是视她如空气般。

他叫卓绍华,佳汐是他结婚四年的妻子。三个月前,一场小感冒就夺去了她的生命。医生讲是心肌梗塞。

生命如娇弱的花朵,不堪风雨。她同情地叹息。

“我们该怎样向佳汐爸妈交待?若不是有医生证明,人家会怀疑佳汐是你谋害的。”

“欧灿!”灰白发男人高声厉吼。

她偷偷吐舌,栽脏呀!

妇人忙闭上嘴,只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不会在外人面前哭出声,虽然她心中已一片汪洋。

令她骄傲的儿子呀,三十三岁,就这么被这个桃色事件给毁了。而这事件,无论用什么方式捂都捂不住。

“对不起,这是事实!”卓绍华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第一句是:爸爸、妈妈,我决定今天和诸航去登记,她怀了我的孩子。

这是男人必须扛下的责任,无关爱情。

“你给我滚,我只当没有生过你。”灰白发男人背过身,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咆哮。

“卓明,这样子不行的---”欧灿去拽他的胳膊。

“不要再讲了。”灰白头发男人断然摆了摆手。不然能让那个还像个孩子样的女人去堕胎?

“爸、妈,对不起!”卓绍华再次道歉,转过身来。

她看到他神情紧绷似化石,眼中一片凄冷。

她起身跟上,出门前礼貌地回头道别:“再见!”

欧灿眼中射出仇视的冷光。

勤务兵开的车,在车上不便多讲什么。但她还是没忍得住,他爸妈那样太让人可怜了,“那个---那个要不结婚再等一等吧?”至少该给他们一个思想准备,现在等于是晴天霹雳,会死人的。还有那个掌印,会害人胡思乱想。

“能等吗?”卓绍华看着她,目光往下挪。

昨天带她去好友成功那里产检。成功是著名的妇科专家,虽然是男性,却照样名庭若市。

诸航不喜欢他。

成功看上去像颓废的艺人,脸色苍白,头发长长的,眼神慵懒迷离,有点梁朝伟演的那流氓医生的感觉。

成功盯着B超足足有五秒,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是个调皮的小子,在里面玩带子玩得欢呢!”

“什么意思?”卓绍华问。

她在帘子后面整理衣服,好奇地竖起耳朵。

“脐带绕颈,三道。”成功在脖子这儿比划了下。

“这代表什么?”卓绍华又问。

“代表冷不丁他就要悬梁自尽。”成功毫不吝啬地露出一口白牙,仿佛《暮光》里的吸血鬼。

卓绍华抿紧嘴唇,线条僵硬。

成功耸耸肩,“也别太紧张,准备剖腹产吧。这坏小子一出来,我就踹他一脚,折腾人呢!”有意无意瞄了下诸航。

“好,明天我来办住院手续。”

“那就后天手术。”成功斜睨了下诸航,用胳膊碰了下卓绍华,“告诉我,当初是不是她给你下药了?如果是,这仇我一定要报。”

“你很无聊。”卓绍华推开他。

所以他们今天向家长备报,然后登记结婚,晚上住院待产。一天建座罗马城!

朱德庸说:爱情是一种梦境,婚姻是一种困境。

她作茧自缚,但愿有一天诸能破茧飞上天。

这么大个肚子,那一巴掌,到底是什么情况?登记人员心中八卦得要死,但还得按捺住,先做正事。

“诸航,你真的愿意嫁给卓绍华吗?”

“愿意!”对于军方的要求,老百姓还是乖乖配合比较好。

“卓绍华,你---同意娶诸航吗?”

“同意!”干脆俐落,绝不拖泥带水。

“那希望你们---幸福!”讲得真艰难。一般,她们都是讲:祝你们幸福,话到嘴边,不知怎么走样了。

鲜红的公章“啪”地落下,诸航捏着鲜红的证书,有点恍惚。

木已成舟,既将远航。

“首长,下面去哪?”勤务兵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医院!”

成功已把病房安排好了,单人的,在走廊最里侧,宽敞而又安静。特权就是好办事,她咕哝着,拿起手机看日期。

十月十五日,如果手术顺利,小宝宝的生日就是十月十六日,不错,大吉大利的日子。

卓绍华没有留在医院,他可不是她这无业游民,他有许多事要安排。

成功领进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实女人,姓唐,说是请的月嫂,经验丰富。

晚上,唐嫂陪她过夜的。她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早晨起来,唐嫂帮她洗了澡洗了头发。

护士带她做手术前的例行检查,注射麻醉前,卓绍华来了,成功让他在手术单上签字。

他到像没睡好,黑眸上浮出几根血丝,眼睛下方也是青的,衣冠却依然整齐洁净。

“那个---我问个问题哦!”她清咳一声。

两个男人一同转脸看她。

“如果手术中发生意外,你是要孩子还是要--”

“你怀疑我的医术?”成功阴笑着打断她。

“不是啦,问问而已。”这人插什么话,又不是问他。

“我告诉你,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成功咬牙切齿。

“万一呢?”

这次回答的是卓绍华,“我会以你为重。”

她心虚地咧了下嘴,汗,没有默契哦,其实这不是她要的答案。

“自私自利又居心叵测的女人。”成功狠狠地瞪她一眼,白袍一旋,飘然出门。

“成功是国内顶尖的妇科专家,你不需要担心。”语调平淡如水。

他是在安慰她吗?

哈!

确实,长这么大,她第一次住院,之前,连小小的感冒都很少。爸爸说她就是只能吃能喝的小猪。

怀孕不算生病,是历程,是修行。

一点小紧张,没有很多。

她被推进了手术室,所有的人都一个样,手术帽、口罩、淡蓝的手术衣,她还是认出挨她最近的是成功。

“都是你,害绍华落到这千夫所指的地步。我讨厌你!”成功冷哼着,伸出手,助产士放上一把手术刀。

那锋利的刀在水银灯下闪过一道白光。

她本能地紧闭双眼。

********

读大学的时候,诸航习惯在吃完晚饭后回宿舍上会网,这时,宁檬总趴在窗台上,拿着望远镜四下巡睃。

那望远镜是军训时小教官送她的。

宁檬个子小小的,那双眼睛看人时喜欢眯着,勾人似的,其实她是近视。你落花多情,她流水无意。

小教官就是被那双勾人的眼诱惑了。军训结束后,小教官一周来看她一次,有时是一束野花,有时是一袋水果。宁檬生日那天,他送了这架望远镜,说不管他身在哪,她都能看得见。

吹牛!这望远镜倍数又不高,了不得看看对方的男生楼。

一学期过去,小教官与宁檬的故事早已结束,望远镜却成了宁檬偷窥的工具。

诸航这间正对着男生楼的水房,男生们晚上穿条小内裤在这里梳洗、擦澡,那扇积满尘埃的窗从来不关。

宁檬啧啧称赞,学校真是人性化,男生楼与女生楼隔窗相望,窗外芳草无垠!

真是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宁檬嘴边常挂着这句话,说时,还不住去摸鼻子,生怕不小心会流鼻血。

诸航对此从不感兴趣,她从小和男生整天厮混,从没觉着他们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同屋的莫小艾偶尔过来瞟一眼。还没看清,就羞得满脸通红。

莫小艾是好孩子,同学和老师都这样说。

“上帝,猪!”宁檬娇声惊呼,仿佛UFO落在对面的屋顶上。

上帝与猪可以相提并论吗?诸航眼都没抬,她正在电脑上挖金子,那是极弱智的游戏,但玩起来人很放松。

“周文瑾师兄呀,我等了三个月终于看到他了,好激动。我靠,超有型,那宽肩、小腰、长腿,迷死人啦!”

“少在我面前提这人。”诸航拍案跳起。

宁檬目不转情地盯着,“还在羞恼他的袭胸事件?好了啦,我不知有多羡慕你。”

大一是新奇的,对什么都满腔热血。真的大学生涯开始,就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那一堆的书,名字看着学问很高,学起来却是烦闷加枯燥,而计算机专业更加明显。

教授们又极不争气,上课能把人熏睡、也能把人催逃。

课程这么无味,精力如此旺盛,只有找其他途经发泄了。

宁檬是恋爱。

莫小艾是看漫画。

诸航是打篮球。

诸航球打得极好,头发短短的,身材高挑,一件大T恤,一条中裤,皮肤晒成蜜色,往男生中一混,冷不丁就鱼目成珠。

诸航很快在计算机系出了名,男生女生都简明扼要地叫她“猪”。

那天,和几个男生在球场打比赛,汗水把视线都模糊了,对方一个同学被老师喊走了,有人替补上场。

球传到她手中,她跳起投篮,替补的那个仗着身高盖帽成功,球又回到她手中,她做了个假动作,那人没上当,向前一跃欲抢。球从她手中滑落,那人一时收不回手,两只手掌正正地印在她的胸前。

虽然她形容自己是飞机场,那也是个有坡度的飞机场。

那人呆若木鸡。可能想不到这生猛的球员居然是女生。

她愤怒地跳起,双手一推,那人踉跄两步,跌坐在地。

那人就叫周文瑾,大三,从工程系转过来的。

她和他的梁子就此结下。

所以他纵使“貌美如花”,在她眼中也是一人渣。

“唉,真是吝啬,还穿背心、长裤,露两点又不少块肉。”宁檬气愤。

“猪,晚上陪我去看个老乡,我妈妈托他带了点东西给我。”莫小艾念念叨叨从外面进来,双手合十,不住向诸航作揖。

她胆子特别小,而诸航没有胆,一个人在球场练球能练到半夜。

“行!”诸航正烦,出去透口气也好。反正也没兴趣去图书馆抢位置,搞不好会碰上那个周文瑾。

傍晚的公交总是挤得人不能呼吸,夜色缓缓降临,街头的华灯一盏盏亮起。春日的夜晚,令人沉醉。

“我那个老乡很优秀,是中校,在国防大学进修研究生,作战指挥专业。”莫小艾说道。

“中校是多大的官?”诸航对军中的官衔没概念。

莫小艾双目幽幽灿亮,“军中官职是尉、校、将三个等级,中校在校里面的中间,将最大。”

诸航喔了声,没什么兴趣。

“我老乡有位教授是少将,一花一星,才三十出头。少将相当于军长!”

“不会吧!”诸航怔住。内战时,林彪十八岁任军长,被称为军事天才。那还是特殊时期,大部分人不上学,有点本事就被吹得天大。现在可是和平年代,精英辈出,三十出头的少将,太夸张了。

莫小艾鼓起双颊,拼命点头,“真的,他是国防大学特聘的,一周只上一节课。”

“他是不是全军楷模?”诸航打趣。

“我老乡说是遥不可及的星辰,他是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少将,估计后无来者了。”

两人相视大笑,差点错过了站。

国防大学门前士兵如石雕,肃穆庄严,经过的人情不自禁要放缓呼吸。

莫小艾打了电话给老乡,过了会,老乡提着个大包跑出来。

两人只说了几句话,老乡就着急告辞,说晚上还要上课,军中纪律严明。

两人目送他走进大门。

一辆黑色的轿车无声地从夜色中驶出,站岗的士兵刷地抬手齐眉,大声喊:“首长好!”

车停下,车门打开,一位俊伟的男子从里面跨出,微笑回礼。

炽目的灯光清晰地洒在他肩上的一星一花上。

本已俊逸逼人,再一身的军装,越发英气勃勃,沉稳卓然。

诸航与莫小艾不禁双手紧握,屏住呼吸。

他并不知自己落入别人的眼中,泰然接受一路军官的致礼,款步向前。

诸航扭头看莫小艾,两人不约而同跳起来。

是他,是他------那位传说中的少将。

“MAN啊!”诸航叫道。

“帅啊!”莫小艾喊着。

那时,诸航觉着真的很幸运,居然亲眼目睹到这样的传奇人物。

如同皮特很性感、基诺里维斯很迷人、金贤重非常养眼---见到都会兴奋地想尖叫,但是从没想过这些人和生活里的自己有什么关系。

仰望他们就好了。

可是命运是顽皮的,冷不丁就冒出这样那样的意外。

四年后,她怀孕,搬进一个小四合院。是老舍笔下那种几家人合住的老式四合院,特别热闹,邻居间也特别朴实。院中有一口古井,四周布满青苔,还有一颗古槐。那时,槐树正开花,白色的,一串一串,像小小的铃铛。摘一片放进嘴边,甘甜清香。

她每天都在身上罩一件防辐射的外衣,早晨背背英语单词,下午上网做点事,晚上看书。

邻居们好奇她怎么没有老公陪着。

她随口接道,他去美国出差几个月。

邻居都非常关心她,热心地指导她怎样做一个准妈妈。

八月,北京的桑拿天。孕妇特别怕热,屋子里是有空调,吹久了也不舒服。她出了一身痱子。

太阳落山后,她打一桶井水,然后光着脚泡在水中,沁凉透体,那是她夏天最快乐的时刻。

院门吱地响了一声。

在院中忙碌晚饭的人纷纷抬起头。

那位肩上扛着一星一花的首长就那么站在门外,不过那天,他穿的是便装,也是这般,淡如远山。

“找谁?”房东问。

他盯着井边的她。她夸张地嘴巴张大,眼睛瞪得溜圆。

“诸航?”他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出口的两个字,别人听着是称呼,她听出是质疑。

“从美国回来啦!”房东热心地招呼。

他点头,“是!”

他大步向一脸呆滞的她走来,“最近好吗?”就像是每天都见面的人,问“吃过了吗”那样自如。

如果算上在国防大学校门前那次,这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一点都不好。

诸航脑子嗡嗡作响,差点一头栽进井中。

怎么会是他?她一遍遍地问。

*******

诸航吃力地睁开眼睛,窗外天已黑透,眼前一盏柔弱的小台灯,是房中唯一的光源。

“男生,三点五公斤!”卓绍华正站在她的床前,神情掩在黑影中,看不真切。

是呀,怎么会是他呢,她怔怔地看着床前的首长。

“你还好吗?”他以为她没听清,身子微欠,又重复了一句。

她想戏谑地回句“为人民服务”,嘴唇一张,随即整张脸挤成了一团。

痛---

前所未有的痛,痛得浑身冷汗涔涔、揪心虐骨。

他按下被角,“忍一忍,这是手术后的反应,明天就会好受点了。”

她咝咝抽气,脸惨白如雪,抖得床都跟着晃动起来。

“孩子头发很长,个子也很高,护士抱去洗澡了---哦,已经回来了。”

“夫人醒啦,快看看小宝宝。到底妈妈年轻,宝宝特别结实,在十多个刚出生的孩子中,嗓门最大,以后一定也是个将军。”唐嫂把怀中用薄被抱着的小娃娃放到她身边。

嗯,将门无犬子,表现杰出是必须的。

夫人?妈妈?呵呵-------

不能笑,一笑更扯动神经,痛得撕心裂肺。

“小帅哥呢!”唐嫂拉开薄被。

她瞟过去一眼,接着,眼睛抬起,对着首长一脸愧疚。

遗传基因那么好,她却把孩子生得那样丑。小脸团团的、红红的,绒毛很长,看不出哪里帅,真像只小猴子。

“初生的婴儿都是这样。”首长宽慰,“唐嫂,你把宝宝抱走吧!”

“夫人怎么没用止痛棒?”唐嫂心疼地替诸航拭拭汗。

“我不让用的。”成功理直气壮地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个从发型到服饰,都像吉普塞人的女人。“有勇气生孩子,就不用怕痛。”

真是---最毒医生心,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诸航真想跳起来,和这个流氓医生打上一架,这明显就是放暗箭。

“嗨,绍华。”吉普塞女郎冲卓绍华嫣然一笑,然后就专注地打量着诸航,那目光毫不掩饰是鄙夷的。

“成玮,你好!”卓绍华点下头,对成功说,“打针镇静剂吧,她疼得不行。”

“不会死人的。”成功气哼哼的,没得商量。

成玮噗哧一下笑了,“哥,你要和个小朋友计较?”

“女士,你今年高寿?”诸航忍不下去了。听名字,这吉普塞女郎和流氓医生是一个窝的,讲话都听着别扭。

成玮笑意一冻,“应该比你成熟。”

“女人的年龄计算要像黄金一样,用盎司算的,算到两,到分,锱铢必较,别这么模糊,你给个确切数字!”她打赌这女郎绝不敢接招。

成玮一下给呛住,当着卓绍华的面,又不便发作,只好生着闷气,丽容都青了。

成功眯起了眼,冲卓绍华挪嘴,“你瞧这人需要打镇静剂吗?再来一刀都没问题。”

卓绍华眼底一片幽然。

“玮玮,走吧。我告诉你,得罪谁都别得罪小人,知道么?”成功测了下体温,朝病床上的诸航冷冷地笑。

诸航朝着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病房里又只有她和卓绍华。

卓绍华慢慢踱到窗前,背对着她,周身被浓重的缄默所淹没。

“给宝宝起个名吧!”他说。

“呃?”她怀疑她的耳朵也病了。

“你起乳名,我起学名。”他侧过身。

“可是---”她咂嘴,这不应该是她的义务。“我读的书不算多。”一头的汗,是疼痛,也是紧张。

“用嘴巴讲就可以了,不必写下来。你有想过吗?”

从来没有,这件事连影子都没在脑海中闪过。

“那现在想想。”他抿上嘴,静静地等候。

赖上她了?

“帆帆行吗?”既然船起航,肯定不能少得了帆,她恶作剧地回道。

他居然同意了,“行,那学名就叫卓逸帆。”

还是他学问高,她不得不佩服,普普通通的名,他加个字,就显得那么有气质。

疼痛泰山压顶般,她撑不住,又沉沉睡去。

依稀听到宝宝哇哇哭个不停,嗓门真是大,她不禁皱起眉。

唐嫂说:“宝宝一定是饿了,得让妈妈喂奶。”

“冲点奶粉。”首长命令。

“喝妈妈的奶比较好,增强宝宝的免疫力,又不会凉不会烫,多方便。”

“冲奶粉去吧,宝宝我来抱。”

“夫人不愿意喂奶?”

“我觉得男生应该独立些,不要养成依赖的习惯。”

唐嫂瞧瞧一脸严肃的卓绍华,哑口无言。

诸航再次醒来,天已经亮了,小护士立在床前换药液,笑盈盈的。

手机的铃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护士体贴地为她从包包中取出手机,顺手按下通话键。

“航航,你起床了吗?”是姐姐诸盈。

诸盈特别疼诸航,妈妈生她时属于高龄产妇,家中事务又多,诸盈休学一年在家帮着带诸航。诸航对姐姐是又爱又敬,但诸盈要求很严厉。

“起了,正要去洗漱。梓然上学去了?”诸航尽力装出自然的口吻。

“你姐夫送他刚出门。北京过两天要降温,南京冷吗?”

“南京是江南,秋意刚起,舒服着呢,我---我只穿一件衬衫就可以了。”

“出门要加件外套。到了年底,早早把房退了,还是回北京来好好复习,准备明年二月的雅思考试。”

“嗯!”

“只要你雅思考试通过,我想哈佛那边肯定会同意你的申请,学费我已准备好了。”

“姐---”

“不多说了,我也要洗洗上班去。晚上不要玩太多游戏,回北京时告诉我,我去车站接你。挂了。”

“姐姐再见!”懒懒地把手机扔到一边,想叹气。唉声没出来,发现床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首长的母亲。

“你是不是天生就爱撒谎?”欧灿冷冷俯视着因懊恼而表情耷拉的诸航,“我要为宝宝和绍华做亲子鉴定,也许会有什么意外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