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心心相印
- 书名:
- 骑在屋顶上的马
- 作者:
- 彻夜流香
- 本章字数:
- 20126
- 更新时间:
- 2023-11-17 14:01:56
魏诤看着办公桌上拆开的宜居锁,旁边工程师瞥了一眼脸色发白的陈安:“问题出在供应商做的锁体上,过去采用的是注塑成形,现在用的是冶金粉末,精度不够,所以导致了锁体转动不灵敏。”
“为什么要更改加工方式?”
工程师又瞧了陈安一眼吐出了两个字:“便宜。”
陈安指着锁体愤慨地道:“这宜居下的单子价格太低了,我们总不能亏本经营,对不对?”
“那现在挣到钱了吗?”魏诤问。
陈安在魏诤的目光里也垂下了头,嘟囔道:“厂里的资金紧张,老储说要用更经济实惠的方法,这方法他也是同意的。”
“现在该怎么办?”魏诤转头问工程师。
“只能重做这部分零件。”
魏诤走到财务室,看见胡丽娜脸色发白地坐在那里,魏诤走进来她居然完全没有发现,等到他敲了敲办公桌面才回过神来。
“老储人在哪儿?我打他的电话打不通。”
“我、我不知道。”胡丽娜有些慌乱。
魏诤皱着眉问:“你知道他家住在哪里,我们今天无论如何要找到他!”
胡丽娜仍然是低着头没吭声。魏诤的手机响了,屏幕上提示电话是从加拿大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手机:“哪位?”
“魏诤,是我,老储啊。”
“老储……你怎么跑到加拿大去了?”魏诤难以置信地问。
“我、我回家。”老储干咳了几声。
“你回家……你家在加拿大?”
“前几年移民的。”
这个时候魏诤才知道整天喊着要做民族企业的老储早就成加拿大人了,他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只得道:“好,就算你现在家在加拿大,但是公司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你应该留在斐拉德克,而不是回家吧?”
老储长叹了口气:“我也是无能为力啊,我是真的,真的想做一番事业,但是无奈时运不佳啊。”
“有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解决不了。我实话跟你说吧,我地产那边出了大问题,我的合伙人用了不合格的水泥,现在所有资金都被套住了,宜居的货款也在里面。魏诤,我给你打这个电话就是不想骗你,我是真没办法了。”
魏诤的脸色也无比难看:“不管你有没有办法,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就算斐拉德克现在要破产了,也要你回来才能处理吧!”
“我车子来了,不能多说了,斐拉德克我不要了,你要是能解决,这厂子就给你了。”
魏诤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老储的电话已经挂了。他还在愣神,却听旁边胡丽娜“哇”的一声号啕大哭了起来,她一把拉住魏诤的手声音颤抖地道:“魏总,你救救我,我不想坐牢,我不要坐牢!”
“你坐什么牢?”魏诤被她搞得措手不及。
胡丽娜慌乱得语无伦次:“我被老储骗了,他让我替他代持,他还说等公司上了市,我就是老板娘……”
“你的意思是,公司里老储的股份是你代持的?”魏诤听明白了一点。
胡丽娜点了点头哭丧着脸:“还有……斐拉德克的法人也是我。”
她可怜兮兮地抬头问:“魏总,我能把法人转给你吗?我是本地人,斐拉德克要是破产了,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但魏总你是上海人,到时候你可以跑路的。”
魏诤无语,沉默了会儿问:“账上还有多少钱?”
“还有三、三……”胡丽娜支支吾吾。
“三十万?”
“就只剩下三万了。”胡丽娜如丧考妣。
斐拉德克的坏消息传播得比预料中的要快,厂里翻了天,尤其是大小中层经理,个个都担心到时会以股份多少来均摊上亿的债务。
上海陆家嘴某座著名的商务咖啡馆里,魏诤耐心地等待着那个曾经给了老储无限希望的林海沫。等了半个小时之后,身穿黑色西服的林海沫终于出现了,穿着经典的Hugo Boss黑西服,金色的爱马仕皮带。
“一杯美式咖啡不加奶,用我的专属咖啡杯。”林海沫吩咐热情相迎的服务员,然后转过头歉意地道,“今天有个重要的会议延迟了一会儿,让魏总久等了。”
“不客气,看得出来林总很忙。”
林海沫笑道:“魏总,其实我很欣赏你,我肯在老储的身上花那么多时间跟精神,十之八九都是因为你。”
魏诤跟林海沫在很多事情上意见并不一致,他倒是没想到林海沫会如此看重他,但他也没表示吃惊,也许林海沫有喜欢当面夸奖合作对象的爱好。
“林总,您过奖了。”魏诤转过了话题,“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之前融资的事情。”
服务生走了过来,将泡好的咖啡放到林海沫面前,林海沫拿起汤勺转动着杯中的咖啡,没有直接回答魏诤的话而是问道:“魏总,你有没有想过到我们这样的公司来工作?你有管理的经验,对工厂有充分的了解,你做过外企,也做过民企,如果做商务投资,这将是非常大的优势。”
“林总,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来找工作的。”魏诤委婉地道。
“我知道,你是想来问斐拉德克的融资情况,可是你也知道现在的情况,现在的斐拉德克唯一还算值钱的……”林海沫指了指魏诤意味深长地道,“可能就只剩下你自己了。”
魏诤是抱着万一的希望来的,因此对这个结局也没有太多的失望,他点了点头:“不好意思,打搅了。”
“别着急嘛,办法也不是没有,但就要看魏诤你的决心了。”
“什么样的办法?”
林海沫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投资是没有的,但是并购却是有可能的。我有一个客户,他愿意接手斐拉德克,但是……”
“他不愿意出钱。”魏诤明白了林海沫的意思。
林海沫叹气:“你现在也知道,斐拉德克欠了几千万的债,他就算不花一分钱接下斐拉德克,也等于是接过了几千万的债务,这个价格对于一家快破产的公司来说,不算低了。”
“可是你之前给斐拉德克的估值是五个亿。”
林海沫笑得很含蓄:“估值这种东西有点像过独木桥,你走过来了,你就值这个钱,要是你走到半道上,从独木桥上掉下去了……那可能就一钱不值。”
他叹息着道:“魏总,我知道你年轻有为,一直都是一帆风顺的,家里也小有资产,你母亲开了几家音乐行。但我要提醒你,斐拉德克不是你能扛得起来的。只要你同意,你的股份想要保留或者退钱我都可以说服我的客户,除此之外我们公司还可以给你提供一个不错的职位,薪水是斐拉德克的两倍,你考虑一下。”
魏诤微微一笑:“谢谢林总你这么看得起我,连我的家庭都调查了。不过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清楚,我魏诤没有出卖别人的习惯。”
“你要是改变主意,随时给我电话。”林海沫好整以暇道。
魏诤开车回到公司,上了楼就见曹乐水在他的办公室外冲着胡丽娜大声嚷嚷:“我怎么不能退股?魏诤把我赶走了,我就不是斐拉德克的人了,凭什么还扣着我的钱?”
“你拿的是中层经理的优惠股,只投了一半的钱!你当初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说,因为那个时候你觉得斐拉德克会上市,想等着发财,现在是见厂里要破产,就又想起来要退股了。”胡丽娜嘀咕,“两面三刀的小人!”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女人,你跟老储那点丑事谁不知道!”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贪污厂里的货款,你现在骂我,你怎么不想想你当初涕泪横流求老储给你保密的事情!”胡丽娜气道。
曹乐水上去就要扇胡丽娜的耳光,却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魏诤俯身拍了拍自己的裤脚:“去把萧钟找来,给他算一算,扣除债务,他还剩多少钱。”
“魏总……萧经理今天辞职了。”胡丽娜小声地道。
“那你去查!”魏诤黑着脸道。
曹乐水对魏诤恨得牙痒痒,但涉及自身的利益,也对魏诤有些畏惧,只能硬忍着从地上爬起来,跟着胡丽娜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财务室。
胡丽娜算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拿着一张纸递给魏诤:“两万三千零六十元。”
“你说什么?”曹乐水都忘了腿疼,一蹦三丈高,“我可是投了三十多万,你现在退我两万块?”
魏诤沉着脸道:“这个月还没有发工资呢,等这个月两百万的工资发了,你可能连这两万块都拿不到。那你现在到底是拿,还是不拿?”
曹乐水冷笑,他挥着手:“我不管,你要是不退钱,我就天天来闹。”
魏诤沉默着,似乎在认真考虑曹乐水的威胁,这让曹乐水更加趾高气扬了起来。他找了张凳子坐下来跷起了二郎腿,接着却听魏诤道:“你是受林海沫的示意过来生事的吧。”
曹乐水眼皮跳了几下,故作不知:“你说什么,什么林海沫指使我,我自己要自己股份的钱,还用得着别人来示意吗,我傻啊?”
“你是傻!”魏诤看着曹乐水道,“我不知道林海沫许诺了你什么,但林海沫想不掏一分钱拿下斐拉德克,我没有同意,所以他想利用你来给我施压,要是有一天我撑不住了,整个斐拉德克上上下下几百号人,所有员工都会因为你而损失惨重。”
他向前俯身,看着脸色渐变的曹乐水:“到那一天,我可以保证你会多出几百个仇家。”
“你威胁我?”曹乐水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说得对,是不是比你的威胁更吓人一点?”魏诤将那张纸摔到曹乐水的身上,“我给你五万块钱,你可以选择拿着这五万块钱从此消失,或者冒险拿着股份等着斐拉德克有转机的时候,你自己决定。”
曹乐水神色变幻了好一阵,才咬牙道:“好,我要八万块!行就成交,不行大家一起死。”
“给他数八万块!”魏诤将手中的包递给胡丽娜,“别忘了跟他过手续,从此他就不再是斐拉德克的股东了,他再上门就让保安报警!”
胡丽娜接过魏诤的包,她知道魏诤今天是去取钱了,现在斐拉德克的周转资金差不多都是他垫付的。她蔑视地瞧了一眼曹乐水:“走吧,还赖在这里做什么?就这么多钱,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可就不一定能到你手里了。”
本来还在犹犹豫豫的曹乐水立刻从椅子里站了出来,跟着胡丽娜去拿钱了。
别人或许还不了解斐拉德克的情况,老储是他曹乐水的妹夫,他还能不知道吗?
老储把斐拉德克所有的款项都挪去开发房地产了,现在厂里不但拖欠了几千万的货款,还背着宜居合同的违约金,但凡老储有一丁点的办法他也不会跑,他现在不拿钱还留在斐拉德克等死吗?
曹乐水走到门口又转过头不阴不阳地说:“那我就祝魏总以后一帆风顺,生意越做越大!”
“承你吉言。”魏诤冷冷地道。
颜家饭桌上的气压低到了极点,梁南珍轻咳了声:“我听说好几个股东都拿到了一点退款,咱们没道理一分钱也拿不到啊,不提以前的集体股份,就是真金白银我们也投了几百万啊!”
“退什么,退什么?”颜伯亮“啪”地把筷子拍到了桌上,“你知道退的那点钱是从哪里来的?是魏诤把房子卖了拿出来的,我在锁厂干了一辈子,最后拿着一个初来乍到的晚辈的补贴走人,我没这个脸。”
梁南珍没好气地道:“他是卖房子给大家退钱,可我们也是卖房子筹出来的股东款啊,你没脸,你的脸值几个钱?”
“爸,妈,你们这么吵都第几轮了。”颜锁心转头对梁南珍道,“妈,现在就算退,也退不了多少钱,你就让爸有始有终吧。”
颜锁心准备好了接受母亲的责骂,但出乎意料的是梁南珍居然默不作声地又低头吃饭了,等颜伯亮吃完离桌去了书房,颜锁心才听梁南珍又开口道:“我今天见到严明了。”
“你是说……裴严明?”颜锁心心里担心着魏诤,所以愣了几秒才意识到梁南珍说的是谁。
“你还认识几个严明啊?”梁南珍瞪了女儿一眼。
“这可不一定,就叫严明的人也有很多啊。”
梁南珍又扒了两口饭才道:“他挺后悔的样子,说想跟那个女的散了。”
“哦。”颜锁心道。
“你哦一声就完了?”
颜锁心诧异地道:“那要不怎么样?我们都离婚了,这种事他自己决定就好了。”
“我觉得……他想跟你复婚?”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要是跟那个女人散了,也还是总经理的位置,吃一堑长一智,你们要是能破镜重圆,以后肯定就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呀。”
“妈,你也说吃一堑长一智了,那我为什么要往同一个坑里跳两回呢?”
梁南珍见颜锁心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不由得急道:“你不会是因为……魏诤,才不想跟严明复合的吧?”
“跟魏诤完全没有关系,你干吗扯上人家!”颜锁心不高兴地道。
梁南珍叹着气:“闺女,你跟严明是原配夫妻,一个瓶子,一个盖子,拆开来再盖回去,还是严丝合缝。你跟魏诤就算能成也是半路夫妻,这塑料盖子配水晶瓶,拧得上去,那盖得牢吗?”
“妈,只要它是瓶子,那不管是水晶的还是塑料的,盖子都是塑料做的。”
颜锁心起身收拾碗筷。
“可是现在魏诤要工作没工作,跟你爹一样,陷在一个破厂里出不来,负债几千万,下面的经理都走光了,都快破产了,一个裂缝的水晶瓶再漂亮那也是垃圾!”
“妈,要是裴严明真的那么在乎我这个前妻,他就不会通过你来试探我,那么在乎利益得失的男人,你真的觉得我跟他合适吗?就因为他是原配?”
“他、他不是怕你不肯原谅他吗?”梁南珍有些底气不足地道。
“那不如你也试探试探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值得你的女儿嫁他两次。”
颜锁心在厨房有些心不在焉地洗着碗,颜伯亮走进来沏茶,过了会儿看着女儿问:“这只碗有那么脏吗?我一壶水都开了,你还在擦。”
“爸,你觉不觉得今天的汤做得多了点?”颜锁心突然问。
“不是做得多了点,是这豆腐蚌肉汤也就你爱吃,我们年纪大了吃多了不消化。”
“但是没人吃,有点浪费啊,我一个人晚上也吃不了。”
颜伯亮随口道:“那就给魏诤送点吧。”
“爸,你说得对!”颜锁心三下五除二将碗都清洗干净,将豆腐蚌肉汤打包好,飞快地穿上衣服出门了。
颜伯亮瞧着动作利落的女儿,只来得及提醒一句:“魏诤那别墅被讨债的人收回了,他现在住在厂里。”
颜锁心拎着打包盒骑着自行车来到斐拉德克的大门口。她从小在这里长大,虽然后来老储建了新的办公大楼,但大致地形她还是很熟悉的。
“锁心,你怎么来厂里了?”门口的保安边给她开门边问道,他是颜伯亮在时就进来做事的人,所以跟颜锁心比较熟。
“我……奉我爸的命令,过来给魏总送点吃的。”颜锁心一路骑车进去。
“他在后面老储的办公楼里。”保安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魏诤忙了大半个月,今天才有工夫来收拾老储的办公室。胡丽娜说老储把现金都带走了,但办公室很有可能还留着一些体积比较大的古董。
“魏总,你看这……还要吗?”一名员工扛着一块匾额走过来。
魏诤见上面写着“天道酬勤”四个苍劲的大字,他稍许犹豫了一下,就听那名员工又道:“魏总,这匾额后面还有些东西……”
“什么东西?”魏诤走过去瞧见那块匾额后面贴着几张用鲜红朱砂画的黄符,他深吸了一口气道,“都丢出去吧。”
“魏总,不太好吧……这几张道符没准是老储找高人开过光的。”员工有些踌躇地道。
“我不信这个。”
“那、那我放仓库里去。”员工抱着匾额有些期期艾艾地道。
魏诤边收拾着东西边道:“真这么管用,老储还用得着跑路吗,多画几道符不就好了?”
他在一堆杂物里突然看见了几张照片,里面有一张是三个人的合影,分别是老储、颜伯亮还有颜锁心。时间应当是好多年前了,照片里的颜锁心斜挨着父亲,面对着阳光,眼睛微微眯起,唇边带着笑容,看起来如此灵动,仿佛事事顺遂。
“你在看什么呢?”魏诤的耳边有人问道,声音如此熟悉,他猛地转过头去才发现照片里的颜锁心现在就站在他的面前。
“没什么,你怎么来了?”魏诤本能地抓过一本书,将照片夹了进去。
“我……爸爸让我给你送些吃的。”颜锁心提了提手中的保温盒又问,“你吃过没有?”
“还没有。”魏诤道,自从胡丽娜走了,他就经常忙得错过了饭点。
颜锁心将餐盒摆好后,然后环视了一下办公室:“老储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
“应该是吧。”魏诤喝着汤道。
“那你……怎么打算?”
“什么怎么打算?”
“你就没想过……离开斐拉德克?坦白地说,现在的斐拉德克就像个无底洞。”
“这汤的味道挺不错的。”魏诤大口喝着汤。
“你别岔开话题。”
魏铮吃着饭:“我觉得斐拉德克还是有希望的,只要有一点希望在,我魏诤就没有半途而废的习惯。”
颜锁心抬眼看去,魏诤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穿的黑色T恤居然出现了一块类似油渍的污迹,这对于在斯威德时的魏诤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你呢,什么时候去长春?”
颜锁心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快了。”她其实接到丽莎正式通知的时候是很兴奋的,但现在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却似乎有些怅然,好似有些依依不舍。
魏诤现在是非常忙碌,因为斐拉德克的中层经理事实上就只剩下了销售部的陆剑,连骆明珠都只能算是兼职,她另外在一家猎头公司找到了工作,其他的诸如供应部、生产部、财务部等主管经理都趁着倒闭之前争取到最后一点退股钱,及时止损,远走高飞了。
因此颜锁心在魏诤吃饭的当口,看着他接连处理了有关供应、生产的问题,甚至还开了一张财务支票,差不多等一顿饭吃完,饭盒里的菜都凉了。
“什么时候走,跟我说一声,我请你吃个饭,好像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没请你吃过饭。”魏诤放下手中的油笔道。
颜锁心低头收拾着碗筷:“也不是没有,我记得……你转正的那天,请办公室所有的人吃过比萨,我有幸分到了魏总请的一块比萨。”
“金枪鱼馅的嘛,你跟财务部戴维扬说,你喜欢吃的。”魏诤道。
颜锁心抬起了头:“你是按我的口味点的?”
“也不是,就是听到了,随便点的。”魏诤有些别扭地转过头。
颜锁心放下手中的饭盒,看着魏诤好久没说话,直到魏诤有点尴尬地问:“你看我干什么?”
“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一直是你在讨厌我!”
“可是你有时候真的很讨厌啊。”
魏诤“咝”了一声,颜锁心绷不住表情笑了起来,魏诤有些无奈:“你真是……”
颜锁心骑着自行车回家,夏天的味道浓郁而黏稠,但湖风吹在脸上却又格外的清爽。
颜家客厅里,颜伯亮举着手机问:“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把自己家的房子抵押出去支持斐拉德克呀,你怎么在朋友圈里乱说话呀?”
梁南珍摘下眼镜:“就是做个小测试,你瞎嚷嚷什么?!”
“你想做什么测试要把我描述成一个不顾一切的愣老头?”
梁南珍敷衍地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斯威德总部的大楼里,颜锁心一如既往地受欢迎。
从清晨踏进这里开始,每个人见了她都会热情地打招呼。任雪被辞退之后,她介绍进来的新财务总监乔治也没能顺利地通过试用期,因此戴维扬又开始定时跟颜锁心约早茶会,这是颜锁心熟悉的生活。
“听说你就要去长春啦,恭喜啊,等两年长春扩完新厂,你再调回总部,到时候资历就不一样了,没准你就是下一个女版魏诤呢。”戴维扬说着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感慨地道,“说真的,我们部门那位总监走了之后,这办公室茶水间的咖啡都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戴维扬,有件事情我还没告诉别人,想先告诉你。”
“什么事情?”戴维扬立刻来了兴趣,“是不是我们部门新总监的人选,还是你有新的恋情了?”
“是我要辞职了。”
“辞职?为什么呀?”戴维扬不解地道。
颜锁心端着手中的咖啡杯问:“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你走过了最好的岁月,一直过得很顺遂,却错过了最好的东西……”
“有啊,上海的房子。”
颜锁心笑了起来,戴维扬道:“你到底为什么辞职啊?”
“就是想去找一找,我在青春里遗漏的东西。”颜锁心回答。
丽莎却似乎比较了解颜锁心的选择,她笑着道:“你是去斐拉德克吧?”
“你……怎么知道?”
丽莎微笑着道:“你知道HR最擅长什么?”
“看人?”
“不是看人,而是闻气味。看人其实是看不准的,绝不大部分的人多多少少都会有点表里不一,但是气味就不同了,因为一个人再怎么掩饰,他是属于哪类人的气味是很难改变的,比如你跟魏诤,就是一类人的气味。”
“我跟他?”颜锁心笑了,有些不相信。
“看起来你慵懒随意,他精细挑剔,但你们都是会为了某件事或者某个人,而义无反顾的人。”丽莎笑道,“这不一定是个褒义词,这也许代表着你们两个都属于不太现实的人,但是现实的人太多了,所以偶尔看到两个不那么现实的人,就会觉得这个社会也不是刀山剑林的那么可怕。”
她伸出了手:“所以祝你跟魏诤一切顺利,放心吧,我会好好跟尤格尔说的,他一定能理解。”
“谢谢。”颜锁心伸出了手与她相握。
丽莎就像一篇经典的人情练达的文章,手腕心机耐心一样不缺,温情的时候说话做事都能很体贴,令人完全忘了她也有一剑封喉的厉害。
尤格尔知道颜锁心要离开有些感慨,然后告诉颜锁心他也有可能很快就要离开了。此时颜锁心才知道伊瑞克已经取得了斯威德全球VP的位置,而尤格尔收到风声他将在新一轮组织架构调整的黑名单里。尤格尔四十岁来到上海,在这里奋斗了十几年,现在年龄超过了五十五岁,他貌似已经不再是总部精英们眼里的“优质资产”,至少比起伊瑞克来说,他显得不是那么不可取代。
“您有找到新的公司吗?”颜锁心担忧地问尤格尔。
“还没有,我大概要待业一段时间了,不过总会找到的,而且公司应该会支付我一笔不小的遣散费。”尤格尔难得幽默地道,像他这样的外企高层一旦离职,工作不是那么好找,休息一两年也是常事。
颜锁心就这样满怀着对老上司的担忧离开了斯威德。
魏诤正埋头整理销售方案,听见有人敲办公室的门,也不抬头,只随口道:“进来。”
“我听说斐拉德克正招一个总经理助理,所以我特地过来应聘,这是我的简历。”那人走了进来,将一份文件夹放到了他的面前。
魏诤抬起头,颜锁心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她演练了好多遍,但事到临头依旧有些忐忑:“我知道对你来说,我的工作能力也许不是那么令你满意,但是假如竞争者不是太多的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你……从斯威德辞职了?”魏诤问。
“是的,你要不打算聘我,我可就成无业游民了。”
“我给你泡杯茶。”魏诤伸手去拿茶叶筒,他觉得自己明明没有太激动,却将杯子打翻了,桌面上凌乱的文件顿时都被洒上了水,两人同时去收拾那些文件,最后是颜锁心抢过了文件:“魏总,我擅长这个,让我来吧。”
魏诤去倒水,转过头来见颜锁心利落地整理着桌面,堆积如山的文件夹很快就被分门别类地整理成一摞一摞的,他想了想仍道:“其实你不必这样,去长春对你的职业生涯来说是更好的选择。”
“戴维扬也问过我为什么要辞职,我跟他说,我想找一找在自己青春里遗漏的东西。我从大学里出来就跟着尤格尔,混了六年,别人都说我运气太好了,但我知道我错漏了某些重要的东西,那就是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的事业奋斗过,就这一点而言,陈小西的确比我强。”颜锁心转过头来很诚恳地道,“现在,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魏诤薄唇泛起一丝笑,将手中的茶递给她:“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可能连薪水也没有,就是绝对不缺少需要奋斗的工作。”
颜锁心接过茶杯举了举,展开笑颜:“合作愉快。”
颜家的饭桌上,梁南珍的一张脸黑如锅底:“你要去长春也就罢了,可是你现在连外企的工作也不做了,要去一个快破产的地方,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颜锁心讨好地给母亲夹了块鱼:“妈,我这可不是去一个快破产的地方,我是给自己家里的企业帮忙。”
梁南珍都气笑了:“听你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富二代呢。”
颜伯亮很是不满:“她爸爸很差吗?我当年可是没到三十岁就当上了一家国营厂的厂长,年轻有为的典范!”
“爸当然最厉害了。”颜锁心立刻声援。
梁南珍不咸不淡地道:“是,你们俩厉害,富户没当成,直接跳到破落户。”
颜伯亮没敢和她抬杠,咳了声:“厂里现在正缺人,我反正也闲着没事,就去帮帮你们吧。”
“那……你在厂里可要听话,不能跟魏诤顶着来。”
“行了,我看你的面子,不给他添乱。”颜伯亮大度地道。
“爸,你最好了。”颜锁心又给颜伯亮夹了一块鱼。
梁南珍看着饭桌上雀跃的父女,有些好气又好笑:“你俩这是穷开心吧。”
“做人重要的就是富也开心,穷也开心。”颜锁心笑着道。
颜锁心吃过饭就匆匆走了,她现在跟魏诤一样,基本上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除了睡觉吃饭差不多都在厂里忙。
梁南珍看着颜锁心出门的背影,织着手中的毛线嘀咕:“真搞不懂,放着知根就底的路她不走,非要走那弯弯绕的小路。”
手机的屏幕闪了闪,提示有朋友圈的消息更新。梁南珍拿起手机看了半天,过了半晌才徐徐地放下,颜伯亮瞧了她一眼:“人不可以貌相,要共患难才能知道谁最可靠。”
颜锁心看着表格给戴维扬打电话:“我想问你一个财务上的问题。”
戴维扬道:“你不是回去当助理的吗,怎么要问财务的问题?”
“我这不是学习嘛,你就别问了。”
“行吧,你想知道什么?”
“库存一般是不是计在流动资金里面,那要是时间比较长的库存呢?”
“那当然要按时间折价啊。”
“多久?”
“那要看你生产的是什么商品,假如你卖的是牛奶,那就是按天折价喽。”
“那……消费类电器呢?”颜锁心问。
“也就最多半年到一年吧,现在的终端市场,一会儿一个风向,跟流量明星一样。”
“要是……不想打折呢?”颜锁心犯愁地道。
戴维扬笑了:“这种问题也就像我这种经历丰富的财务才能回答得出来。想要库存不折价,那就先出库然后再重新进库呗。”
“那不是在作假?”
“是啊,所以最好的方法还是快点把库存里的东西卖出去。”
颜锁心看着旁边库存单上的数据有些犯愁,但是很快她就低头继续整理表格。现在斐拉德克很缺钱,魏诤到处在找人投资,这些资料都是拿来给投资人看的。
而魏诤此刻正等在五星级饭店的大堂里,他在宜居工作的一个同学给他透露了消息,宜居的副总今天会到上海这家饭店落脚,魏诤之前就想约见这位给了斐拉德克大订单的宜居副总,可是对方根本没给他机会。
“陈副总。”魏诤站起了身,迎着一位中年男子走了过去。
男子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魏诤:“你是?”
“我是斐拉德克的总经理魏诤。”
魏诤伸出了手,但是宜居的陈副总却完全无视,反而黑着脸道:“你们斐拉德克给我闯了那么大的祸,害得我在董事会上丢尽了脸,你们还有脸找我?要找就找宜居的律师吧!”
“陈副总,能不能给点时间我们谈一谈?”
“我没有空,我今天还有客人。”
“陈副总,给我三十分钟的时间就好,我们斐拉德克给你造成了麻烦,我向你表示道歉,但是希望您能个机会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
“给你五分钟。”陈副总看了一眼手表不耐烦地道。
“宜居智能锁的质量问题我们已经找到了……”魏诤见陈副总转过了脸,便接着道,“主要的问题是出自锁体生产方式上,只要更换这部分零件,就可以解决所有的产品问题。”
陈副总听了却不为所动,看着手表道:“你还有四分钟。”
“陈副总,宜居的智能锁光结构图我们的工程师就来来回回探讨过两个多月。而且说实话,为宜居生产这款智能锁,斐拉德克几乎是没有利润的,我相信即使在成本上,你要找到另一个生产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三分钟。”陈副总道,“假如你不能说点真能打动我的话,那我看剩下这几分钟也就不用浪费了。”
魏诤沉默了几秒才抬起了头:“陈副总,宜居做智能锁是您的项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项目的成败也会影响您在宜居董事会上的地位。所以陈副总您跟斐拉德克,我们其实是一个战线上的,斐拉德克彻底失败了,宜居董事会里的人未必会给您第二次机会。”
陈副总的脸色微微一变,瞧着魏诤:“你吓唬我?”
“陈副总,怎么会?我是在实话实说,请求您再考虑一下。”
陈副总冷笑:“我在宜居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被人吓唬住过。”
魏诤沉默地看着宜居的陈副总气愤地甩手而去的背影,有个低沉的男音在他身边道:“魏诤,你找这位陈总有事啊?”
魏康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助理走了过来,魏诤没有跟他多解释:“没什么事。”
“喝杯咖啡吧。”魏康安道。
“我等下还要回吴江,没有空。”魏诤看了看手表道。
旁边的助理识趣地走开了,等助理走了,魏康安才道:“宜居的内斗很厉害,其实你们斐拉德克的锁之所以会全被退回去,未必就全是质量问题,跟他们内部的斗争脱不了关系。不过我跟宜居的老板有几分交情,我可以……”
魏诤转过头来平淡地道:“谢谢,但是不必,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处理。”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金碧辉煌的五星级大酒店。
颜锁心听老庄说魏诤回来了。当初老储按照外企的标准给魏诤配了秘书胡丽娜与司机老庄,现在胡丽娜走了,老庄却留了下来,而且最近几乎全天候地跟着魏诤四处跑。
“跟宜居谈得怎么样?”办公室还在加班的人都忍不住向老庄打听。
老庄叹着气摇了摇头:“我远远地看着魏总就没跟那副总说上几句话,然后那副总就生气地走了,十之八九是没谈成。”
众人忍不住发出失望的声音。宜居的那退回来的五万套锁是他们现在最大的障碍,一进一出就是近一个亿的坑,老储什么也没给他们留下,他们又拿什么来填这个上亿的坑?
颜锁心离开了失望的人群,走向了长廊的另一头。办公室里的魏诤正在翻看颜锁心刚刚整理好的资料,他还穿着那件去见陈副总的黑色衬衣,只是解开了衣领,稍稍卷起了衣袖,但他的神情没有挫败之后的茫然,相反专注而认真,令人安心。
七月艳阳似火,斐拉德克做地推的销售员们都站在楼栋阴凉的地方拿着宣传资料给自己扇风,小声议论:“天这么热,卖空调还差不多,我们发了这么多资料,仓库里的库存还是这么多。”
颜锁心看着前面那栋楼发呆,陆剑递了瓶水给她:“锁心,你要不要先回去?”
“那栋楼的底楼住的应该是个跳广场舞的领舞大妈。”
陆剑问:“为什么你这么觉得?”
“因为她身材苗条,穿得挺时髦,家里总是有音乐声响起,整天有大妈进进出出。”颜锁心若有所思地道。
陆剑道:“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颜锁心笑得有点狡黠:“这么开明又健康向上的老太太,我想半卖半送一部智能锁给她。”
魏诤接过白岚递过来的咖啡,对苏柏文说:“谢谢苏叔叔的帮助。”
“我们也是刚好凑巧,有一个酒店改单身公寓的项目,不过用量不是很大。”
白岚也坐过来道:“那你要再想想办法。”
苏柏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会放在心上的。”
白岚露出个满意的微笑:“我买了新鲜的三文鱼,午饭我要吃煎三文鱼。”
“好,我去做。”苏柏文笑着起身。
等他走了,白岚才压低了声音问:“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爸爸帮忙呢?他现在是诚建地产的高层,他们不是有很多做小精品房的项目吗?肯定要用到智能锁的。”
“我不会接受他的帮助。”
白岚愤愤不平地道:“凭什么呀,你是他儿子,他二十年没有为你做出过贡献,现在你有难,他这个当爸爸的,难道不应该出力吗?”
“即使他愿意,我也不要他帮。”魏诤坚持。
白岚不解:“你都肯接受柏文的帮助了……”
魏诤觉得跟自己的母亲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起身道:“我还点有事情,我先走了。”
白岚无奈,刚想问句要不要吃了午饭再走,魏诤已经出门走远了。
颜锁心从陆剑的车子下来,保安就过来道:“锁心,今天有人找过你。”
“谁啊?”
“他说是你长辈,我说你们出去办事了,他就走了。”
陆剑诧异地问颜锁心:“既然是你的长辈,你不在,他为什么不去找老厂长?”
颜锁心也是一头雾水,正思考间包里的手机响了,她下意识拿起来接通,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颜小姐是吗,我是魏康安,有时间出来跟我见一面吗?”
“可以。”颜锁心犹豫了一下道。
魏康安约的地方并不远,就在附近湖边的茶馆里,但他只给颜锁心留了半个小时的时间,因此颜锁心让陆剑帮忙开车将她送过去。
推开茶馆的门,她跟服务生打听了一下,魏康安为了三十分钟的会面特地要了一个包厢。
他看见颜锁心进来,就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好久不见,请坐。”
颜锁心略有些拘谨地坐下来小声问:“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
“颜小姐喝点什么?”魏康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开口问道。
“碧螺春吧。”颜锁心只好随遇而安。
等茶端上来之后,魏康安才道:“上次见面没能好好招待你,还请见谅。”
“您客气了。”
魏康安也没有跟她多寒暄:“我听说最近你们厂里面遇到了一些困难。”
“是碰到了一点小困难,不过魏诤他……”
魏康安没有听颜锁心把话说完,他看了看手表道:“我还有点事,所以就长话短说。我知道你们跟宜居的合约发生了点问题,我跟胡总有些交情,我可以帮你们解决这个问题。”
“那您的意思是……”颜锁心小心地问,她本能地觉得魏康安把她叫过来不会单单为了告诉她这么一桩好消息。
“魏诤的个性比较执拗,我希望颜小姐平时能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这是附加条件吗?”颜锁心问道。
魏康城推了下黑色的眼镜:“魏诤小的时候,我的确对他有所疏忽,但那是客观原因造成的。从主观上来讲,我跟吴菲都很关心他。其实我们当年在广东站稳脚跟之后,就跟白岚提出过由我们来抚养魏诤,是魏诤自己拒绝的。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即便我有不是的地方,但这也不是他这么多年来都把我们当仇人的理由。”
“我听懂了。”颜锁心点了点头。
魏康安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我知道颜小姐是个聪明人。”
“魏先生的意思是,您想做一桩交易。您呢,帮助我们解决宜居退货问题,但作为交易魏诤要向您低头,然后逢年过节像正常父子那样跟您吃顿饭,最好是能跟您的继子继女,还有二太太欢聚一堂,是吗?”颜锁心认真地问道。
魏康安刚露出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颜小姐,你也有喜欢歪曲长辈好意的习惯吗?”
“对不起,我没有您这样的长辈,我父母也许没有您这样有本事,但他们对我的爱却是无私的,很多时候他们宁可勉强自己,也不会勉强我。”
“难道我让他不要仇视自己的父亲,这就叫勉强,这就叫交易吗?”魏康安失笑。
“那您在他十岁的时候,选择了把他抛下,追求您的幸福,您有给过他选择不要仇视你的机会吗?
“您知道十岁的孩子一夜之间没有了父亲,家里只剩下一个快崩溃的母亲,是什么样的滋味吗?
“您以为您在他困难的时候帮一次忙,就可以抵消二十年您作为一名父亲的责任吗?”
颜锁心一口气问完了许多问题,胸腔里仍是愤愤不平:“您甚至没有太多的耐心,留多点时间去问一问您儿子身边的人,他最近过得怎么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这是交易,交易不需要浪费感情。我不会替魏诤做什么决定,因为他不会喜欢这样的交易。谢谢您的茶,但是无功不受禄,我先走了。”
“颜小姐,我听说你家在斐拉德克也投了不少钱。”魏康安沉着脸,直到颜锁心起身他才开口道,“难道你能看着它倒闭、破产,让你父母亲在年纪一大把的时候还要蒙受巨大的财产损失?”
“不能,所以我离开了斯威德到斐拉德克,尽我最大的努力,但是我不可以把自己的得失让别人来背负。我爸爸常常说自己挖的坑,别让别人来跳,而且哪怕万一斐拉德克破产了,我父母也还有我呢,我才三十岁,也来得及从头再来。”
颜锁心拎着包起身,但走了几步又回头:“对了,刚才有句话您说错了……天下有不是的父母。”
她走出了包厢,见魏诤抱着双臂站在门外,颜锁心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魏诤表情有点不自然:“刚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听陆剑说的。”
颜锁心指了指背后的门:“那你……要进去打个招呼吗?”
魏诤道:“不用了,我们回去吧。”
两人并肩走了会儿,魏诤一路阴沉着脸,然后在颜锁心的忐忑里,他突然开口道:“你说得对,我的确不会做这样的交易。”
“你……都听到了?”颜锁心问。
魏诤“嗯”了声,然后问:“你真的不觉得我应该退一步,彼此体谅,互相原谅,求个大团圆的结局吗?”
夏日的傍晚也还是炎热无比,但湖面上吹来的风却已经带着凉意。颜锁心长吸了一口气笑道:“人生不得意十之八九,有些就不是大团圆的结局,那干吗要假装大团圆呢?接受现实就好了。”
魏诤看向颜锁心,夕阳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映得她的眼里全是光,他有些怦然心动,脱口道:“你的父母,我们一起养。”
这句话他是脱口而出的,可是说出来之后又觉得很是流畅,好像这句话放在心里很久了:“假如斐拉德克真的破产了,我们一起重新开始。”
当年裴严明跟颜锁心在一起的时候,是颜锁心先表白的,在这之前颜锁心在高中的时候还曾听过一个男生的告白,可惜那个男生太紧张了,话都没能说完整。
阳光下的魏诤晒得有些黝黑,身上还带着汗味,比起当初那个皮肤白皙、穿着时尚的办公室精英显得粗糙多了。他这两句话像是在表白,又或者仅仅是某种道义上的承诺,颜锁心猜不透,她喉头有些干涩地“嗯”了声。
后来她对沈青说:“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错觉。”
沈青却很肯定地跟她讲:“你不是说他有少女心嘛,那就是个闷骚的男人,他是在向你表白没错了。”
颜锁心嗫嚅着,话都是她说的,以至于她现在也不好意思跟沈青强调说魏诤一点也不少女,相反他是很有男人味的。
颜锁心在二十九岁的时候觉得什么都已经尘埃落定,即使换工作岗位都嫌太晚。等到了三十岁她经历了一次人生的破产,跟裴严明离婚了,这一年她学了很多东西,从助理到财务再到销售,并且似乎还避免不了她人生里的第二次破产——斐拉德克的倒闭。
“我觉得那户人家可以。”颜锁心指了指对面那栋楼道,她现在已经能够熟练地摸索出那些在小区的位置里占据着最好“视野”的大门,然后劝说这些大门后的业主装上智能锁,再配合上小区的平面广告,成本低廉,效果也不错。
“咱们还地推吗,听说厂里这个月的工资肯定发不出来了?”小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低声问颜锁心。她是魏诤清理销售部后新招进来的,因此很不幸,还没过实习期就遇到了工厂要倒闭的事件。
“我二十三岁从大学毕业,就跑到男朋友工作的外企去应聘。当时也是这么热的天气,父亲特地请了一天假,开车送我去应聘。在停车场我捡到了一只皮夹子,这时有个老外匆匆而来,我喊住了他,问他是不是丢失了东西。那么巧,他确实是那只皮夹子的主人,更巧的是他就是我要应聘的那家公司的CEO,所以我很顺利地成了他的助理,一做就是六年。在这六年的时间里,我的男朋友成了这家公司分部的总经理,然后我们结婚了。”
颜锁心转过头瞧着半张嘴的小艾问:“我是不是很幸运?”
“那……现在呢?”小艾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我快活了六年,有一个很宽容的老板,很体贴的丈夫,我过得轻松自在没有压力,人人都在奉承着我,我也觉得自己很成功。然而到了第七年,我的丈夫有了外遇,我们离婚了,而我的工作也出了差错,差点丢掉了工作。我一直觉得那一年我太倒霉了,但后来我才明白,不是因为第七年我特别倒霉,而是前面的六年透支了第七年的幸运。”
颜锁心笑着道:“人的幸运跟不幸的背后都有无形的标价,幸运未必是所得,不幸也未必是所失。就比如我们在这里流汗,是为了看得见的薪水,也是为了那些看不见但永远属于我们的东西,它们会日积月累,成为我们面对将来最大的底气。汗水从来不是为别人流的,它至少一半以上是为我们自己流的。”
他们回到公司的时候,发现魏诤的办公室围了不少人,绝大部分是手持斐拉德克原始股份的老员工。也不知道是谁放出了风声,说魏诤会背着他们偷偷把厂卖了,让他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各位叔叔伯伯,我们是不会轻易卖厂的。”颜锁心挤了进去,帮着魏诤挡住了那群激动的老头老太太。
“锁心,你别被他骗了,他都要回外企了,还会管我们死活吗?”
“对,锁心,你不信问老庄!”
魏诤有些脸黑地看了眼人群里的老庄。伊瑞克上台之后,就让丽莎给魏诤打过一次电话,问他愿不愿意回斯威德。当时魏诤是在老庄的车子上接的电话,他的回答是目前不行,以后可以考虑。
老庄缩了缩脖子:“我、我可没说魏总答应了,我就是说他在考虑。”
“这是客套话……”颜锁心也有点尴尬,她觉得按实际情况斐拉德克要是破产了,魏诤接受伊瑞克Offer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她的话没说完,手臂突然被人抓住了,只听魏诤道:“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私下里把厂卖了,因为……斐拉德克新法人代表将是颜锁心,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总会相信她吧!”
魏诤见颜锁心吃惊地转过头,便笑着对她道:“以后你就是斐拉德克的董事长了,请多关照。”
等安抚完这群退休员工,颜锁心忙到了晚上九点,才疲惫地回到家里,发现家里来了不速之客,或者说是一个久违的客人——裴严明。
“你回来了?”裴严明见到颜锁心推开大门就站起了身。他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看来他在颜家的这段时间里,颜父颜母都没给他好脸色。
“饭吃过了没有?”梁南珍放下手中的毛衣起身道。
“跟同事吃过了。”裴严明在,颜锁心没有提魏诤,只是转身问他,“你来有什么事吗?”
“我过来看看爸妈。”裴严明脸上的神情很不自然。
梁南珍冷冷地回了句:“不敢当。”
“多谢,不过现在不早了,你早点回上海吧,省得伯母担心。”颜锁心淡淡地道。
裴严明尴尬地起身,但犹豫了一会儿仍道:“我能不能单独跟你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梁南珍生气地道,“你不是都快重新结婚了吗?你妈妈在朋友圈从喜帖晒到订婚宴,还有什么好谈的?”
“那是别人的事情。”一直坐着不说话的颜伯亮阻止了梁南珍继续往下数落。
“妈,爸说得对,我们已经离婚了,他要结婚也是正常的事情。”颜锁心转过头对裴严明道,“我们去书房谈吧。”
裴严明因为颜锁心的解围而松了口气,但同时他也因为从前这个爱跟他撒娇耍赖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对他客套而理智的女人而感到有些失落。
进了书房裴严明倒是没有过多的客套,直截了当地道:“我听说斐拉德克的事情了。”
颜锁心耐心地等着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果然裴严明道:“现在我认识一个人,他愿意收购斐拉德克,当然依照斐拉德克的现状,他给出的价钱不可能是当初咱们投资的金额,我会竭力给咱们……给你们家争取一个好的价格。”
“这件事情……他不是应该跟厂里谈吗?”颜锁心反问道。
裴严明笑得有些轻淡:“锁心,你是你,魏诤是魏诤,像这种时候,能顾得上自己就好了,其他的人你就不用理会了,况且你怎么就知道,别人私底下不会出卖你?”
颜锁心瞧着裴严明了然于胸的表情,他显然不知道就在几个小时前,魏诤已经把斐拉德克董事长的位置转让给了自己,她淡淡地道:“但是我不打算这么做。”
“锁心,你能不能现实一点?”裴严明语气里透着焦躁,“破产这种时候,谁卖得早,就卖得好,有人卖得好,那就肯定有人卖得不好,别人收购破产企业的钱那是有定数的。”
“也许对你来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都太晚了,早在看到苗头的时候就该分道扬镳了,但我是那种看待过程比结果更重要的人,我不会用长远的眼光去背叛眼前的人。”
“我是好意。”裴严明神情有些难看。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颜锁心回答。
裴严明问:“你难道就没有想过,魏诤之所以会跟你好,就是因为你手上的那些股份?”
“也许你会把这些看得很重要,但魏诤不是你。”颜锁心语气平静,甚至不带火药味,就像在陈述一桩显而易见的事情。
梁南珍瞧着裴严明黑着脸出了门,问颜锁心:“他说……有人愿意收购咱们手里的股份,是不是真的?”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我都不会卖的,爸也不会。”颜锁心知道梁南珍一定是在门外偷听了。
“怎么也能挽回……几十万呀。”梁南珍欲言又止。
颜锁心无奈笑了笑,给自己倒了杯水道:“妈,要是三十年前,别人出一万块让你背叛我爸,你要是同意了,那就没有我了,可你想想现在的一万块算什么呀?”
梁南珍似乎觉得有理,可想到家里所有的钱都会烟消云散,又有些不甘心。
此时的裴严明黑着脸回到车里,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任雪瞧着他的脸色:“不顺利啊?”
“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她不会同意的,你非要我去丢这个脸!”
任雪皱眉:“我真不知道这个颜锁心是怎么想的,难道说她真的……就想跟着魏诤一起破产啊?”
裴严明瞧着车窗外面的夜色。自从他跟任雪的事情暴露以来,他在斯威德虽然还担任着分部总经理的位置,可是总感觉有人在他背后讥笑,仿佛只要一转身流言蜚语就在他的身后萦绕。而且他的事业也并非一帆风顺,公司里一直有会将他调任的传言,尽管他多次打探都没有实据,但尤格尔对他态度冷淡确是事实。
他原本是有跟颜锁心重修旧好的意思,毕竟他们离婚也才两三个月,只要颜锁心肯原谅他,也许这一页就会翻过去。然而闵佳香却害怕将来颜父颜母投资失败了会没了房子,到时会变成一个巨大的负担,而且由于闵薇的缘故,她认定了颜锁心在离婚之前就跟魏诤有不清不楚的关系,甚至连父亲裴建林也劝他,不要捡了西瓜丢了芝麻,回头想起芝麻又丢西瓜,两手空空。
任雪离开了斯威德,很快就在一家投资公司找到了工作,斯威德发生的事情对她来说好像已经完全没有了影响。可是看到如此淡定自如的任雪,裴严明没感到安慰,反而有一种空虚感,仿佛两手空空。
“现在斐拉德克的股份是不是在颜锁心的名下?”任雪突然问道。
“应该是吧,怎么了?”裴严明问道。
“那颜锁心卖房子是在你离婚之前吧?”任雪眼睛发亮地再问。
“那房子本来就是颜锁心的婚前财产,你想打什么主意?”裴严明皱眉。
任雪轻笑了声:“但颜锁心跟你结婚之后还在还贷啊。假如她是在跟你离婚之前,就卖了房子投资斐拉德克的股票,严格地说起来,斐拉德克应该是你们共同的财产。”
裴严明猛地一踩刹车,任雪猝不及防差点吓了一跳,嗔道:“你干什么?”
“任雪,我跟颜锁心离婚,财产早就分割清楚了,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别说斐拉德克都快破产了,就算它是要上市了,我也不会占她的便宜。”
任雪好笑道:“你以为我是让你去占她的便宜啊?”
“你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现在颜锁心是被魏诤给骗了,她脑袋不清楚,我们这个时候帮她处理掉斐拉德克的股份,这根本就是在救她,你也不希望你的前妻一无所有吧。”
裴严明有些冷笑:“你说得这么好听,难道不是为了自己吗?”
任雪沉着脸回道:“裴严明,当初我说过,我并不勉强你去离婚,离婚是你自己决定的,现在你不要表现得好像是我在陷害你的前妻一样,别忘了她也不是什么善茬,要不然我跟她谈话的录音是怎么来的,难道你真的相信是陈小西为魏诤打抱不平?她又是怎么知道我跟颜锁心见面的?”
裴严明神态微缓,息事宁人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件事我看就到此为止吧,这个项目不做,你还可以做别的嘛!”
“这是我到富投的第一个项目,如果能做好,对我的工作会有很大的帮助。
而且林总也说了,这个项目做成了,我的分红最起码在六位数,到时我们结婚,还清现在的房子的贷款,或者替你父母再买套小房子,手头都会宽裕不少。这是一举三得的事情,没什么不好的。”
“再说吧。”裴严明不耐烦地道,然后重新发动车子。
颜锁心没想过她会再次接到任雪约她见面的电话。也许是因为怕颜锁心会拒绝,任雪坦率地道:“约你见面是因为斐拉德克,不是因为裴严明。”
“怎么了?”魏诤看见颜锁心的表情有些讶异就问道。
“任雪约我吃饭,说是因为斐拉德克。”
“你不想见她?”
“这女人就像个巫婆,每次见到,都觉得像被人塞了一嘴的毒苹果。”
“那你更应该见见。”
“为什么?”
魏诤收起文件道:“因为这样的人,基本上就是用来让人长见识的,再说了,你不是还没吃午饭吗?”
颜锁心其实也想听听任雪有什么跟斐拉德克有关的事情。她走进餐厅的时候,任雪已经到了,瞧见颜锁心,她抬起头来,挺客气地道:“挺忙的吧?”
“确实,不过饭总是要吃的。”颜锁心坐了下来,没有多余的客套,拿起点餐单点了几个菜。
“那咱们开门见山地说吧。”任雪瞧着眼前的颜锁心,她晒得有点黑,眼睛却很亮,整个人显得朝气蓬勃,完全看不出来有丝毫即将破产的颓丧,仿佛这个夏天给她留下了太多的阳光。
“那最好不过了。”颜锁心合上了餐单交还给服务员。
任雪微微有些卡壳。她想过颜锁心见面时会持什么样的表情,不耐烦、愤愤不平、憎恨……每一样她都想过,就是没想到颜锁心会如此自然,这反而令她有些不适应。她端起手中的茶杯,尽可能地展现出舒缓的姿态:“我换了个新工作,是在一家投资公司上班,巧合的是……我做的项目就是斐拉德克。”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特意观察了下颜锁心的表情,发现颜锁心没有任何要开口询问的意思,于是就接着往下说道:“我们有个客户打算收购斐拉德克,但是你知道依照斐拉德克目前资不抵债的情况,他出的钱是很有限的……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确实对你心存抱歉,所以我非常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给你补偿……”
一直耐心听她说话的颜锁心却突然笑了,任雪勉强笑道:“你笑什么?”
颜锁心语气里颇有些感慨:“你想收购我手里的股份,让魏诤独木难支,给斐拉德克造成恐慌,最后让你们能够不花一分钱收购斐拉德克。任雪,你是不是觉得自己遇到了裴严明,就认为天底下就只剩下你这么一个聪明人了?”
任雪没想到一向稀里糊涂的颜锁心会变得如此犀利,但是她也早做好了准备,随即反问道:“无论我的目的是什么,能挽回一点损失不比你等着破产强吗?”
“你说破产未免有点言之过早,即便是事实……”颜锁心瞧着任雪用调侃的语气道,“我又为什么要便宜你呢?”
服务生将菜端上来,颜锁心道:“麻烦帮我打包带走。”
任雪皱眉道:“难道你就为了怄气,宁可损失好几十万?颜锁心,为什么你还是这么幼稚呢?”
“不劳你操心,有这点工夫,操心一下你的新工作吧,假如你实习期的项目就只有斐拉德克的话,我觉得你可能很快就需要另外再换一份工作了。”
任雪沉默了会儿突然冷声道:“颜锁心,我问过买你房子的人,她说在年前的时候就已经预付了一半款项,所以你投资斐拉德克的时候还没有离婚吧?”
她抛出了撒手锏,背脊也挺得更直:“严格说来,你跟裴严明的财产分割并没有涉及这部分,他完全可以起诉你隐瞒投资,重新向法院要求分割你们之间的离婚财产,这会对你很不利。”
颜锁心忽然想起魏诤那句“有些人就是专门用来给人长见识的”,她忍不住问:“裴严明会跟我争斐拉德克的股权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任雪的表情显得很诚恳,“而且我向你保证,你出售斐拉德克股份的钱,裴严明绝对不会插手,我也会为你争取一个最好的卖价,当然前提是,你必须配合。”
颜锁心却没有领她的情,她接过服务生递来打包好的菜:“股份我是不会卖的,裴严明想告,我就奉陪。”
“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任雪面上的神情闪现出稍许焦急之色。
“我没有觉得不卖斐拉德克的股票就是在跟自己过不去。”颜锁心站起了身笑道。
任雪嘴角上翘,带着冷笑,语气步步紧逼:“实话告诉你,斐拉德克根本不可能起死回生!你要是放弃了今天这个机会,那你不只是选择损失几十万,你同时也是选择背上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债务!斐拉德克欠了那么多的钱,你以为你能逃得了?”
她的话音才落,就听有人冷冷地问:“所以裴严明是打算跟颜锁心分摊一点债务吗?”
颜锁心转过头,见是魏诤,她诧异地问:“你怎么来了?”
“顺路。”魏诤转头对着有些坐立不安的任雪道,“我还以为丽莎教会了你一些为人处事的道理,不过看来你并没有太多的长进。”
任雪听到丽莎的名字似乎感到了屈辱,她强自镇定地转向颜锁心:“这可是你的股份,你确定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应有的利益,而去背上一笔巨额的债务,你就不想想自己的父母?”
颜锁心站在那里,她第一次俯视着看任雪:“我现在要承认裴严明真的是个蠢货,他居然觉得跟你会有美好的将来,你连最起码的做人的道理都不懂,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做人要厚道吗?因为人心是有最基本的公平跟正义的。”
任雪僵直地坐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颜锁心跟魏诤走出饭店的大门。
“恭喜你。”走出了门,魏诤道。
“恭喜我什么?”颜锁心有些不解地看着魏诤。
“恭喜你战胜了你人生里的巫婆,而且看来根本不需要援军。”魏诤道。
“所以你特地跑过来支援我?”颜锁心莞尔一笑。
无论多么顺遂的人生,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巫婆,她们巧舌如簧,又或者精于掩饰,她们能轻而易举地摧毁你对生活的信心,像阴影一样堵塞着洒向你人生的阳光。
有时,只有战胜了巫婆们,才是对那段晦暗的人生最好的告别。
上海那座最高档的商务咖啡馆里,魏诤与林海沫又一次见面了。林海沫拿着他专用的咖啡杯,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看向对面的魏诤:“魏总是不是考虑好了?”
魏诤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喝了口咖啡,然后才问:“我今天来是想请问林先生一个问题。”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海沫用慷慨大度的口吻说道。
“想并购的斐拉德克的人……是宜居的陈副总对吗?”魏诤放下手中的咖啡问道。
林海沫笑容不变,但他的眼角却抽紧了:“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仔仔细细算过了一笔账,任何人接受斐拉德克都要面对带有宜居商标的五万套商品退货,而且还有大笔的合同违约金。任何人,即便不付一分钱接手斐拉德克都是亏本的买卖……”魏诤朝前倾身,交插着十指看向林海沫,“除非那个人不但可以消化掉五万套宜居锁,同时也能免掉宜居的合同违约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