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福婆到了。”
咚,咚,不轻不重的叩门声穿来。
容清恍惚间被叫醒,头却晕眩的厉害。
她努力定了定神,睁眼间,却不可置信。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明明已经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怎么会……
容清不可置信的狠掐一把自己腿间的软肉,传来的剧痛让她心头狂跳。
下一秒母亲李氏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清儿,清儿?我的小祖宗,今日可不是犯懒的时候。”
容清听到母亲熟悉的声音,瞬间红了眼眶,顾不了许多,直直地奔了过去。
门‘霍’的一声被打开,吓了李氏一跳。
李氏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儿便扑进了怀里。
“母亲,我好想你……”
容清窝在李氏的怀里,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
“这孩子……”
李氏只以为女儿是因为出嫁在即,情绪不安,她便如同小时候那样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自己却也酸了眼眶。
“好了,快回屋里,这才开春,仔细凉着!”
容清任由李氏牵着回了屋。
她抬眼看了四周,是熟悉的闺房。
处处布着红绸纱,贴着双喜双福。
衣桁上还齐齐整整的挂着那件自己亲手绣了海棠的嫁衣。
容清心中一沉。
今日,是她嫁给梁屿之的日子!
梁屿之。
想到这个名字,容清心头泛起痛楚。
上一世,她去城郊踏春游玩,归途中却路遇匪徒,欲行不轨之事。
梁屿之在危机之刻救了她,并送她回府。
可谁知第二日,容清衣衫破损的从梁家马车上出来的事情,被人添油加醋的肆意散播。
没曾想,梁屿之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上门提亲。
一副君子做派,直言愿为容家二小姐的名誉负责。
容清对翩翩君子的梁屿之倾了心。
容家上下既感念梁屿之的救命之恩,又折服于他的君子担当,认为他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当即答应了婚事。
可新婚在即时,篾县数天暴雨,岌岌可危。
四皇子自请前去防洪筑堤。
因着父亲容为安早年有过筑堤的经验,被指派前往辅佐四皇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新婚不过半月,篾县防洪堤坝坍塌。
一时间死伤无数。
经查验,被发现堤坝所用的木料尽是陈年腐木。
皇帝震怒,要问责负责防洪事宜的四皇子,并要求速将木料商人押解至京对峙。
不曾想,木料商人到了大殿之上却一口咬定是容为安指使。
自大皇子开蒙后,容为安便一直教习大皇子。
朝野上下自然而然的认为,容为安做这一切都是为大皇子扫除四皇子这个障碍。
容为安入狱,容家被查抄。
容为安的书房中被翻出与大皇子往来的书信,提及要借此事让四皇子翻不了身。
信上容为安的私印,做不得假。
容家勾连大皇子党争,陷害四皇子。
容家的天,塌了。
容清听到消息,慌了神,连忙去找梁屿之,想让他帮帮容家。
可她在梁屿之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
他连她的面都不肯见上一见。
直到后来,容家被抄没,父兄和弟弟被当街问斩,一众女眷则被流放蛮荒。
今日便是她嫁进梁家的日子。
既然苍天看不过眼,让她看清梁屿之的面目,让她重活一回,她一定要好好守住容家!
至于这亲,绝不能成。
可她该如何和父亲母亲开口?
不行。
容家与梁家的婚事,怕是半个朝堂的人都要来,若是自己贸然在今日拒婚,势必会把容家推上风口浪尖。
得想个别的法子。
还能如何?
容清脑中飞速思考着。
对了!
容清眼前一亮。
“清儿?娘的话,你可听进去了?”李氏看着女儿神思凝重的模样,开口唤她。
容清缓过神
“什么?”
李氏又气又笑地点点她的额头
“你呀,都要出嫁了,还一副小孩子性子。”
容清有些贪恋的看着母亲慈祥的笑容,容家出事后,母亲一时急火攻心,甚至没撑到她来见最后一面。
想到这儿,心头一阵刺痛。
容清稳了自己的心思,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娘,我饿了,能不能吃点东西再上妆啊。”容清撒着娇。
一旁的福婆笑着捧场
“小姐是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天的流程繁琐着呢,左右时辰还早,不耽误。”
李氏让红烛去小厨房备些点心,然后领着福婆上偏房里先歇息片刻。
李氏刚走出房门,容清一把拦住了要去小厨房的红烛。
“红烛,你去找豆子帮我做件事,要快!”
红烛愣了神,她不知是什么紧要事情。
可看到小姐沉重焦灼的眼神,红烛点了头。
容清俯在红烛耳边低语几句。
“记住了吗?一定要快!”
红烛一刻也不敢耽误,转身投入了微有亮光的晨曦之中。
福婆掐着时辰来开了脸,上了妆,最后李氏眼含热泪,将给女儿戴上了珠冠。
从今之后,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宝贝,便是梁家妇了。
也不知去了梁家会不会受委屈……
思及此处,李氏便再也忍不住,悄悄扭过身子抹着眼泪。
容清拉开闺房的门,却见四小姐容夕正守在门口,举着袖子抹眼睛。
一看到容清出来,一把抱上了容清的腰,哭诉着
“阿姐,阿姐!我舍不得你走。”
说着,小娃娃便抽泣不成声。
容清心里一酸。
上一世,梁屿之救她之后,她也是芳心暗许。出嫁这天,她只沉浸在嫁与心上人的喜悦中,当时容夕哭的伤心,她却只是敷衍的哄了两句。
后来,容家女眷被流放。
小小的容夕在路途中,不过为了给怀孕的嫂子讨口吃的,竟被活活打死。
她可真不是一个好姐姐啊。
容清在一众丫鬟的惊呼声中,蹲下身子,丢下手中团扇,把八岁的容夕揽进怀里,紧紧的。
小夕不怕,这次,阿姐一定护好你。
精致的团扇被随意丢在了地上。
惊得福婆张大嘴巴,半天才说出话
“我的天爷!扇子,扇子!嫁衣,嫁衣!”
福婆乱了神,一时不知该顾哪边。
容夕似乎意识到自己这样缠着阿姐不太妥当,便扭着身子要从姐姐的怀里退出来。
“怎么?不让阿姐抱了?”
“容夕好像弄脏姐姐的嫁衣了,阿姐,对不起……”容夕的小脑袋低了下去。
容清摸摸她的头,
“什么都没我们小夕重要。”
容夕看着阿姐,脸上还挂着泪花却笑得开心。
“这扇子可不能乱丢啊,福气都扔出去了,不吉利的,不吉利的!”福婆捡起扇子,虔诚擦拭着。
“浑说!我阿姐的福气,岂是一把扇子能度量的。”一道冷然清冽的声音。
容清看着眼前俊秀挺拔的三弟—容兆,怀里的容夕,刚从房内走出的母亲,还有红烛。
还有此刻在厅前向来严厉的父亲,宽厚宅心的大哥和大嫂。
她有了瞬间的恍惚。
她的至亲,他们都还活着。
都还活着。
“阿姐,我来背你。”刚十四岁的容兆身量还略显瘦削,他向来寡言清冷,今日却也微红着眼眶。
容清趴在弟弟的后背上。
他的身量还未完全长开,一步一步却坚实稳定。
穿过回廊,跨过一道门。
容清一眼就看到了身着喜服的梁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