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夜雅间,黄花梨圈椅上,临赫端了玉色骨瓷碗,投喂一只黑豹。
她一双桃花眼里,既有摄人心魄的柔情,也有深藏不露的狡黠。黛色弯眉细长又锋利。点了胭脂的朱唇常常擒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黑豹颠颠油光水滑的黑毛泛着冷冷的青光,它伏在地上,尾巴左一下右一下,轻轻甩着地面,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看看她,又看看那只骨瓷碗,眼里带着欢腾。
临赫捏了一块儿肉高高抛起,黑豹纵跃,一口咬到,一切都刚刚好。
“不准再吃了,怎么不知道饥饱呢。”临赫装得正经一些训诫它。
她放下骨瓷碗,一左一右手腕脉搏处正透着五珠纹,正随跳动闪着曜白色的光。一串五环珠纹,却只有第一颗有环有珠,其余四个珠环里都空着。
五珠纹脉本是她医疗研究的项目,有人闯进实验室,争抢关头,她将实验阶段的五珠纹脉基因堆都注射进体内,一朝醒转,成了景相国的第三个孙女。
竟王跟安王权势滔天,一心要除掉她身为相国的祖父,一年之内,祖父已经是经了六次刺杀三次投毒了。
父母嫌弃她多病连累家人,一年都没去她的院子瞧过一眼,背后还和大家一起骂她丧门星。南方谢家将军见她可怜,三年前给她下了婚书,她那未婚夫看上的却是她堂姐,两人联合起来闹得两家都特别难堪,满京城都看了热闹。
照这情势来看,她嫁与不嫁都不得安生,生与死都被厌弃。
她可不要这烂摊子,本来就是捡回来的一条命,没有活着等气受的道理。
不想受气就要自己手上有真东西。那至尊龙椅她倒是真不想要,可做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立身定风云,驱浪赴沧溟,也不枉她来一人世一趟,这事儿还是是很值得谋取的。
临赫拿起第三杯茶往嘴边儿举了举,还是放下了。
“小姐,咱们还等吗?”不放心她带黑豹逛青楼的骆晴池也跟了来,立在她身边问。
临赫语气坚毅中带了怨气,“等,她以为自己是谁呢?她自己贴了告示要卖房子,我来让我等着!我是要买她的房子,不是买她的孩子,你看,端架子端到我头上了。今天非要让她知道,什么叫作代价!”
她顿了一顿,仍觉得生气,认真看着晴池,“咱们大宣国有没有例法,说耽误人时间约等于慢性杀人啊?”
晴池无奈苦笑,摇摇头,“小姐,没这个律法的。”
“加上!以后必须列进大宣国第一等法!”临赫捏着凉了的茶盏愤愤道。
晴池叹气,虎落平阳被犬欺,好在小姐“死而复生”后,北方浦阳谢氏谢承明将军满心满眼都是小姐。只是南谢和北谢两个世家将军都掺和进了来,这事儿就难办了。
一想到“死而复生”,她目光落在了临赫手腕,惊喜道:“小姐,脉珠今日盈环了。”
临赫一下一下拨着颠颠的黑毛,“所以说啊,是时候买下东大街那处地方,用来养医兽了。”
颠颠突然立了耳朵,身形顿了一下,紧张的站了起来,直直地看向门口。临赫听着了它动作,也跟着看了过去。
门轻轻开了,一个带着黑色面纱的玄服男子刚要抬脚进门,忽又止住了。
他回头看一眼,还是迅速进来关了门。
他背紧紧贴着门,侧耳在门上辨听一下,又看了看房间里两个人并那只黑豹。
晴池慌着往临赫身前挡了挡,扬声问道:“你是谁?可是走错房间了?”
玄服男子作势噤声。
颠颠弓了腰,这还是第一次带它出门,临赫很怕它伤人,晴池也怕出事儿,蹲了下来死死按住了颠颠,好在它只有六个月大。
“挨个儿搜,别让他小子跑了!他娘的,敢偷到老子头上来了!”门外公鸭嗓嘹亮地喊了一声。
玄服男子闻声皱起眉头,低头一瞬后,动作极快地的脱了外衣,连同面纱一起,扔到房梁上。
一张团着的纸掉了下来,他抬脚踢进了柜底。以临赫避闪不及的速度过来圈住了她的脖子,坐在了她腿上。
嘶——
临赫忙要推开他,推他的手却被他握住环在了他腰上,声音颤抖着,带了卑怯地祈求,“别动。”
临赫自觉是个心软的,真的没动了。
“哐哐当!”
门破开,一群青衣服的小厮流水般进来,一个一个都看到了这诡异的场面。一身红袍的女子怀抱一个白色里衣的男子,身边还有一人一豹立着,进来的人都是脸上一愣,随即露出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兴奋。
为首一个上来抱拳,“贵客,打扰了,可曾见过一个玄服男子,戴个黑面纱,他后腰上刚被我们砍了一刀,他偷了我们大人的钥匙。”
男子双手抱了临赫,埋了头在她颈窝,小声道:“你不是说没人打扰我们的吗?”
临赫在他后背上下摸了摸,太瘦了,身上还带着一股纸墨香气。
晴池按着躁动的颠颠,看了临赫的脸色,转头面向那一群人,一声高过一声道:“花仙姑是这么当家的吗?有这随便进别人房门的规矩吗?有随便动人物件的道理吗?”
来人早已经搜完这房里。
为首的抱拳,谦敬地弯了腰赔笑,“贵客见谅,小姐叫的这位哥儿,花销记我账上,我给小姐赔不是。”
临赫环在人腰上的手触到了一片湿热,应该是血,她往伤口上摸去,怀里人身体抖了抖,再次按住了她的手。
他伤的位置刚好偏开了肾,临赫替他庆幸一把,“倒也不必,各位有事儿就先忙去吧。”
门一关,怀中男子立刻站起来,削瘦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有着不似这个年纪的疲惫,他身形挺拔,自带一股傲气,只是有些脸红了,“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替我脱险。”
临赫拿了帕子慢慢擦去自己手上的血,目光在他左手上落一下,“你的伤要包扎一下,我帮你吗?”
“不用。”他一个跃起从房梁上拿下衣服看了看,又转身向临赫,但被咬了一口似的立刻移开视线看向了晴池,“你这房间里有别的衣服吗?”
晴池看向临赫,临赫用没沾血的手揽过颠颠,点点头,“给他找件去吧。”
晴池只想让这人快离临赫远点,她飞快地跑到刚被人翻完的柜子里拿出一件颜色颇亮的绿袍。
他接过三两下就穿好,“多谢了。”说完一个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动作麻利的不像身上带伤的。
晴池走到窗前,左右看看,把窗关好,“他偷别人钥匙,小姐你还帮他做什么?”
临赫回想着,“他左手指甲间都是黑墨,身上又带着书墨气,应该是个文吏。可他又身手不错,那群提刀的看起来不像是能打伤他的。刚才那人说是他砍了一刀,但我摸了他身上的伤口,切口极细,是剑伤。这事儿就不好说了,给他们时间,让他们去撕扯吧。”
临赫忽然想起来,“哦,对了,他踢进柜底一团纸,拿来看看。”
晴池去门口边,从柜子下拿出了那团纸,步子顿了一下,“小姐你听,外面好像吵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