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的市委常委会一直开到了凌晨一点钟，还没有要散的迹象。常委们说啥也不会想到，为钟祥的这么一丁点儿小事，程忠竟然会当着全体常委的面顶撞市委书记。

出现这样的事情，的确有点儿不可思议。一般情况下，副职是不顶撞正职的。再加上程忠和于波多年来的关系，所以，这样的顶撞让大家百思而不得其解。

在程忠看来，烈士的遗体已经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变成了一杯黄土了。人都为新城的“引黄入新”工程牺牲快三年了，为了一个所谓的作风问题，把一个死了的人无休止地审查了两年多，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不正常的事。任小凡怎么了？不就是因为任小凡曾经是个坐台小姐吗？钟祥怎么了，不就是他在上引水工程工地前——不，在担任“引黄入新”工程副总指挥前和这个叫任小凡的女人同居过吗？……就这么档子事，反复审查了多少遍了，到今天了还不罢休，这还有完没完？

这官场上的所谓“顶撞”，只不过就是持不同意见罢了，何况程忠市长在“顶撞”于波书记时，语气是平和的，语言是避重就轻的。

“于书记，”程忠仍然用心平气和的声调说，“你常常对我们说，拿着人民的、吃着人民的，能为人民办事，就是称职的好干部。我们扪心想一想，钟祥难道不是一位好干部吗？”

“好干部？”于波不明白，这个程市长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居然为了一个钟祥当着大家的面顶撞他？所以，他的口气已经相当的冲了：“好干部还包养情妇？纪委、检察院的同志难道就没有在工作？他们已经辛辛苦苦就这么一个小小的案子查了两年多。

事实证明，刘洁告状要收任小凡的房产是在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这一点本身没有错。可是从这件事上暴露出的问题已经很能什么问题了，作为党的领导干部，首先要廉洁奉公，你能说钟祥包养情妇是廉洁的吗？如果说，我们把这样一个人推荐为烈士，

大家想想看，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程忠仍然是不慌不忙的样子，他今晚的态度和于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一直是慢悠悠地讲话。这时候，他又一次打断了于波的讲话：“我早已经想过了，钟祥的功大于过。”

“你……你今晚咋就这么犟呢？”

“我犟吗？”程忠忧伤地说，“我在为牺牲了的钟祥感到难过……”

是不是人官做大了，脾气也就随之大了起来，尤其是今天晚上，面对程忠的一次次“顶撞”，他再也忍不住了。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几乎是义愤填膺地说：“程忠同志，我再一次重申一下我的观点，钟祥不能成为烈士！”

“我反对！”程忠的语气仍然是平和的，甚至表情还是和往常一样，几乎是满目春光的那一种，可言辞似乎又是很坚决的。

就是程忠的这种表情，真正地激怒了于波。于波真想向程忠大发一通脾气，可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发脾气是懦夫的行为。发脾气只能证明你在政治上的不成熟，人格上的不完美。想到这里，他强压住怒火，重新坐在了座位上。

两位主要领导的意见不一致，往往会为难其他的同志。今晚的新城市委常委会上，就难坏了其他常委。他们支持于波也不是，支持程忠也不是。因为，他们没有见过这两位几乎是同舟共济、亲如兄弟的领导今晚上会意见不一致。市委副书记、市纪委书记汪强见状，提出了他的看法。他说：“要不，我们下次会上再议。”

其实其他常委也正是这个意思，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同意了汪强的意见。

“同志们！”程忠还是不依不饶，“钟祥的事迹不仅上了报纸和电视台，而且连中央领导都批示了，省委陈书记更是着急，他说在他退下来前，一定要给钟祥一个公正的说法。”

于波把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掏了出来，按了几下键，大声说：“程市长，你听听这是什么？这几乎是三年前我们上任时那段顺口溜的接续。”

于波顿了一下读道：“新城干部顶呱呱，独臂英雄人人夸。造福百姓事，十件本不差，尚有不如意，定要深里挖；走私香烟军车拉，黑社会头子没法抓；政府的债务火车拉，教师的工资贷款发；楚辉挣钱学校花，下岗工人街上爬；烈士养二奶不违法，坐台小姐笑哈哈。”

于波读完手机显示屏上的顺口溜后，望了望与会者。他发现市委常委、公安局长汪吉湟的脸红了，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程市长，你说什么叫公正的说法？”于波的火气显然已经消下去了。他说，“否决了钟祥的烈士称号，就不公正了？如果我们把钟祥推荐为烈士，老百姓会指着脊梁骨骂我们的政府，你知道吗？”

“问题是，我们如何向死去的钟祥以及新闻单位交代？”程忠依然是不屈不挠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

于波伤心透了。这程忠是咋回事？你怎么可以在原则问题上，犯这样的错误呢？难道就为了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我们之间多少年的交情都不讲了吗？想想自己当市委书记的这两年多，哪一件事不是你程忠支持，我于波做成的？大到从破获两大惊天案到造福新城千秋万代的“引黄入新”引水工程，小到干部的任免和日常的工作。你那一次不是旗帜鲜明的站在我于波的一边？

同时，于波也想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是不是自己一直处在市委书记的位置上，从没有谁提过不同意见，而今天的程忠持不同意见了，自己就想不通了？事情好像远不是这样。近来，好像不只是程忠对自己有看法，连汪强和市委秘书长金安等人也像是对自己有看法了。而这些人和程忠不同的是，没有当面把不同意见说出来。可是，他们显然是不愿意说出来罢了。这样一想，他就原谅了程忠，他想程忠肯定在内心还是不想伤害他于波的。尤其是在省委书记陈刚将要离任，于波这个省委常委很可能会出任省委副书记的这个节骨眼上。反过来讲，程忠如果是个政客的话，得罪你于波干啥？你于波走了，这新城市的市委书记不是程忠还会是谁？这样一想，于波的心情也就平顺多了。

可是，有一点，他还是不能原谅程忠。于波目前的处境别人不知道，你程忠还会不知道？和妻子李玉凤的感情危机、将要到来的引水工程竣工大典，中组部和省委考查班子的工作组很可能在近期要来新城。还有其他的什么香烟走私案、国企职工下岗和抓获吕黄秋归案等大事和其他杂七杂八、林林总总的小事，搅得你睡不好觉、办不好公。也就是说，在我于波最难的日子里，你程忠怎么就不体谅一下我呢……

第二天上午快下班时，市委秘书长金安走进了于波的办公室。他将一沓稿件送到了于波的手里：“于书记，这是你要的作家陈先生写的采访笔记，一共三份。一份是你亲自交代的关于祁贵的一些情况，写得很感人。第二份是钟祥另一面的一些鲜为人知的事儿，我感觉，程市长执意要让钟祥当烈士确实是有问题的。这第三份是关于吴龙和方丽丽的故事。”

“噢？”于波的眉头一挑，想起了金桥大酒店的漂亮女经理刘晓妍。他怎么也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总是在提到方丽丽时，会想起刘晓妍。很多情况下，他见到刘晓妍，也就自然的联想到了方丽丽。本来，方丽丽的材料他是不会看的。正因为这些个原因，他决定要了解一下有关方丽丽的情况。当然了，这个想法他是不会告诉金安的。

于波接过金安递过来的一沓沉甸甸的稿件说：“很好，我正要研究一下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党内的好些很有前途的领导干部会落马呢？或许在祁贵身上能找到这方面的答案。另外，你把关于钟祥另一面的这封稿件复印一份交给程市长。”

“我已经复印了，但还未交给程市长，我想程市长在未看这篇稿子前会对我有想法的。你看你能否给程市长签个字？”

“好的。”于波在金安递过的稿件上附的文件处理单上批道：

程市长：作家陈先生写钟祥的这篇笔记，文笔很不错，请你一阅。有空时请你约我一谈。

于波

“于书记，这是本周的工作安排，你过目一下。”金安递上了一周工作安排。于波在安排上扫了一眼就交给了金安。他说：“金秘书长，从今天开始，除招商引资、香烟走私案、国企职工出路等方面的重大活动和会议我必须参加外，其他的工作都交各自分管的副书记出席。这一阵我研究一下陈作家的这个东西，准备写一篇关于党的高级干部落马的原因及对策方面的文章，到时还要烦你金大秘书长哟。”

“这是我份内的工作，于书记。”

“还有。”于波请金安坐下来说，“程市长打算把你提为副市长，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呀。”

金安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说：“于书记，这怕不行吧？”

“为啥？”

“有人早议论过了，说你提拔我是迟早的事，因为你干过公安局长。”

“这有啥可怕的？再说，这确实是程市长的意思。你坐吧。”

金安刚坐下，于波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接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了金桥大酒店女经理刘晓妍甜美的声音：“于书记，你是不是在忙？”

“噢，你说，我听着呢。”

“你现在有空吗？”

“现在呀？”

“于书记，是这样，我有点急事要给你汇报。”

于波看了一眼坐在沙发里的金安说：“好吧，我过20分钟与你联系。”

“我等您。”

“再见。”于波关上了手机。

金安站起来说：“于书记，你忙去吧。今天上午市中区商业一条街开工典礼就让汪副书记去吧。”

于波点了一下头。

金安走后，于波忙到里屋照了照镜子。把领带重新整了一下，又取出剃须刀剃了一遍本来就不长的胡子。

于波走出市委大门，正好司机把车开到了门口。他上车后对秘书索玉说：“小索，你给我去整理今晚酒会的发言稿吧。”索玉忙说着“好”，下了汽车。于波对司机说：“拉我到金桥大厦。”

到金桥大厦下车时于波对司机说：“你开车回去吧，等我的电话。”司机应了一声，开车走了。于波见自己的车不见影子了，便大步走进了金桥大厦的自动门。

金桥大厦36岁的女经理刘晓妍，去年从欧洲某国留学归来，被金桥集团聘为这家大酒店的总经理。刘晓妍是那种学历高、素质高、能力强的漂亮独身女人。在新城市，她自认为只有市委书记于波这样一位好朋友。做为一位市委书记，于波在女人的问题上，那可真是无可挑剔，他从来没想过和哪一个女人能交往得更深一些。可面对刘晓妍，他似乎有一点点迷茫。当然了，这倒不是他想和刘晓妍走的更进一步，只是他特别的信任眼前这个女人罢了。记得第一次见刘晓妍时，是金桥大酒店为金桥公司主办的一次大型公关活动上。因为是香港独资企业，于波接受了邀请。在主席台上，他见刘晓妍穿着时尚，打扮得体，再加上刘晓妍不俗的口才，富有激情的谈吐，这都吸引着他这个市委书记。面对观众给予刘晓妍的一次次掌声，于波也是特别的高兴，他和大家一样，也把掌声送给了这位年轻有为的女企业家。

会后，于波因为刘晓妍的原故破例留下来参加了金桥公司举行的答谢晚宴。后来，于波得知刘晓妍在欧洲修过四年酒店管理专业，是新城市第一位酒店管理的博士研究生时，就更加对刘晓妍刮目相看了。

会后第三天，刘晓妍把电话打到了于波的办公室，她说她要来拜访她的父母官于书记。于波高兴地答应了。在这之前，市委办公室主任早就给过他一把金桥大酒店的钥匙，说是如果工作繁忙需要休息的时候，可以到金桥大酒店去休息。因为，金桥大酒店距离市委很近，步行也就是十几分钟的时间。于波望着金桥大酒店1088号房间的钥匙问办公室主任，我们把人家大酒店的钥匙拿过来，怎么让人家创造效益呢？办公室主任告诉他，首先，金桥大厦近乎一半的客房长年都是空的。其次，市委办公室和金桥大酒店有合作关系，凡是市委、市政府招待所做不了的招待宴席都由金桥大酒店承接。所以，根据金桥大酒店的提议，市委办公室就拿过来了一把会议室和五把套房的钥匙，市委领导接待重要客人时，就可以使用这些房间了。哦，是这样呀。于波这才收下了这把钥匙。在没用认识刘晓妍以前，于波也偶尔在金桥休息过几次。现在认识刘晓妍了，他就自然而然的把与刘晓妍见面的地点选择在了这里。

刘晓妍端坐在沙发上，保持着淑女的矜持。这样的形象在于波看来，是非常完美的。她冲于波笑笑说：“有个问题，我不知该不该说。”“说，没关系的。”于波喝了一口红茶饮矿泉水后说。

“我在新城无亲无故，我能否高攀于书记做我的朋友？”“这有啥不可以的，你是酒店管理方面的专家，我还要向你请教、学习呢！”“于书记，您太客气了，让我……”“小刘，我没有必要奉承你，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信，于书记。”

就这样一来二去，于波和刘晓妍成了朋友。

那么，今天的刘晓妍约自己来，会是什么事情呢？她说有事情汇报，是什么样的事情呢？于波带着疑问，乘电梯来到了十楼的1088室。刚落座，刘晓妍就按门铃进来了。她大方地和于波握手问好后，打开了保热贮藏柜，从里面取出了两瓶热气腾腾的冰红茶，替于波打开了盖。于波握过热茶的一刹那，脑海中闪过了一个近来想过多次的念头：自己是一位市委书记，这样子与一位漂亮的女老板常常见面，是不是欠妥当呢？可是，当看到得体大方的刘晓妍坐在了客厅自己的对面时，他就释然了。身正不怕影子歪，我与她的交往仅限于朋友之间的交往，这有什么欠妥的呢？

面对她的美丽漂亮，还有端庄大方，别说是于波这样的正人君子了，就是一般比较随便的男人也会变成一位绅士的。

“说吧。”于波欣赏了刘晓妍一阵后开口问道，“有什么事情要向我汇报呀？”

刘晓妍将一盘微型录像带放进了大屏幕彩电下面的录放机里，电视机上出现了下面的画面：

市委副书记兼区委书记兰强打开了客房的门，刘晓妍跟着他大方地走了进来。兰强突然转身握住了刘晓妍的手不放，嘴里说着：“刘小姐，刘小姐，你好。”

刘晓妍面露愠色，甩开了兰强的手说：“兰书记，如果没什么事，我回去了。”

“别！别！别！”兰强用手指指沙发，“请刘小姐坐下说话。”

刘晓妍坐在了沙发里。

兰强端过来了两杯咖啡，把一杯放在了刘晓妍面前：“刘小姐，请。”刘晓妍说声“谢谢”，并不动手喝咖啡。兰强端起杯子说：“来！来！来！刘小姐，为我们的友谊干杯！”刘晓妍还是没有要动杯子的意思。兰强说：“怎么，刘小姐是看不起我兰强。”

“不是看不起，”刘晓妍冷冷地说，“我怕。”

“怕什么？”

“我怕这咖啡里有文章。”

“你怕我毒死你？”

“那倒不是。”

“那你怕什么？”

“怕你图谋不轨。”

“哎呀呀，刘小姐，你真厉害。我、我……我可是真的喜欢你呀！”

刘晓妍仍然是冷冷的：“喜欢我的人多了，你是让我和所有喜欢我的人上床？是不是？”

“刘小姐言重了，我确实是诚心的。”

“嗯，咋个诚心法？”刘晓妍的语气缓和了一点点。

“我马上就要当市委书记了……”

“什么？”刘晓妍吓了一跳，“你说什么？”

“于书记要去省里当省委副书记，于书记一走我就是市委书记。我会关照你的。”

“你这话的根据是什么？”

“根据吗，我也不怕你说出去，于书记收了我100万……”

“什么？”刘晓妍又吓了一跳。

“你以为于波是一只好鸟呀，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不爱钱的。就像猫一样，你知道哪一只猫不吃腥吗？”兰强说着向刘晓妍扑了过来，刘晓妍忙起身说：“对不起，兰书记，我还有事……”

刘晓妍边说边夺门而去，懊悔得兰强直跺脚。

很快，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一片雪花。

于波气愤地在沙发扶手上砸了一拳。

刘晓妍走过去关了电视机，把微型录像带取出来在手里掂了掂，而后像抽丝一样把录像带破坏了，最后扔进了垃圾桶里。

“你……”于波想拦也来不及了，就又重重地坐在了沙发里。

“于书记，这事是真的吗？你拿了人家100万元？”

“你信吗？”

“我如果信兰强的鬼话，我就不会和你来往到今天。”

“谢谢你，小刘。我连他的一个子儿都未见过，再说，谁敢给我送礼？过去有给我送礼的，谁送礼我撤谁的职，哪个还敢给我于波送礼？”

“于书记，我完全相信你，你过去拒贿的事我都知道。我是怕你出事啊……还有，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这兰强的事，你只能睁一眼闭一眼了。你如……”

“就让他这样造谣生事？”

“姓兰的知道我的为人才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你想，他要想到我会告诉别人，他敢？借他100个胆他也不敢。再说了，兰强是个小人，他要知道是我说出去的，他还能饶了我？”

“……”于波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未说出一个字来。

“于书记，反腐倡廉是全社会的事，你就要回省城了，你千万别再得罪这些小人了。”

“我迟早会和这些人算账的！”

“那是你当上省委领导后做的事了，我应该是管不着的。”

于波站起来望着刘晓妍美丽无比的面庞说：“小刘，听我的，赶紧……”

刘晓妍把头靠在了墙上，喃喃地说：“谢谢你，我的事不急，”她猛地站直身子说：“于书记，你就急急你到省里去的事吧。”

“我急？怎么急，到哪工作那是组织上的事。如果组织上让我在新城待下去，我就待它一辈子。”

刘晓妍笑了：“那怎么可能呢？”

于波开玩笑说：“因为这里有我的工作，同时不也有你吗？”

刘晓妍笑着看看表说：“你看于书记，我们光顾了说话，这都过了吃饭时间了。”“是吗？”于波这才感到肚子确实有点饿了。于是，他们离开了1088室，朝餐厅走去。老远，他们就听到了餐厅传来的一首熟悉的歌曲……

晚上的“外资企业家话西部大开发”酒会结束后，已是11点多钟了。秘书索玉打开车门后请于波坐进了车里。司机问：“于书记，是回家吗？”

于波楞了一下，马上想到近来妻子李玉凤的种种变化，首先是与他分房而居，

同时，还隔三岔五地与他发生口舌之战……想到这里，他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

这时，电话响了，司机发动车后等着于波接电话。

电话是程忠打来的：“于书记，你在哪里？酒会结束了吧？”“刚刚结束。程市长，你在哪里？……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见见面？”“这要你定，在哪里都行。”“到政府招待所吧。”“那好。”两人同时挂上了电话。

司机已经将车开上了去新城宾馆的新华大道。这些年的城市亮点工程很有成效，尤其是市委、市政府所在的新华大道，那更是耀眼夺目、一路星光灿烂。横跨马路的是繁星点点的彩虹灯桥；马路边是一朵朵绽放的彩色巨型花饰；马路两边建筑物上的霓虹灯更是异彩纷呈、美不胜收。

秘书索玉见近来的于书记心情不好，不好插话，便静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转眼间小车驶进了新城宾馆大院，停在了贵宾楼的门前。索玉说：“于书记，到了。”

于波“哦”了一声，才知道车早已停下了，索玉打开了车门后，于波下了车。

程忠从宾馆大门口迎了出来：“于书记，你这么快呀？”

于波转身说：“小索，你和张师傅回去吧，我要回家就坐程市长的车。”程忠笑呵呵的望着他们说：“对，你们回去吧，就把于书记交给我吧，我负责送于书记。”接着他又对于波说：“怎么样，外商的热情高涨吗？”“还行。”于波边走边说，“他们对我们春节过后开闸放水很满意。他们表态，只要新城市水的问题解决了，还要大量的投资呢。”“好啊，于书记，这总算是我们为人民做了一件实实在在的事。对此，我们问心无愧。”

走进服务员打开的贵宾间后，于波见对面的两张茶几上摆了好几样小菜，花生米、卤猪蹄、凤爪，还有热气腾腾的鸡腿。“怎么？程市长，你还没吃饭呀。”“是呀。”程忠脱下外衣挂在了衣帽钩上说，“下乡回来错过了吃饭时间，我就只好看材料到现在了。不错，《钟祥的另一面》，这篇文章写得不错，正好再跟你交换一下意见。来来来，你也吃点。”

服务员给两位首长斟好了干红葡萄酒，轻轻地关门出去了。于波说：“说实话，我忙于应付他们的敬酒，还真没有吃多少东西，这下好，我们边吃边谈。”

程忠笑着说：“于书记，昨晚你说的那个顺口溜，害得我连觉都没睡好。”于波看了一眼程忠这两年明显小下去的肚子，说：“程市长，这‘市长’可真是一副减肥的好药呀，你瞧瞧，你那肚子，比两年前可是小了许多呀。”

“是呀。”程忠用左手搓了搓肚皮说，“比前些年整整少了30斤，负担是轻了好多哟。”

于波笑了起来，差点把吃到嘴里的一块猪蹄肉吐了出来，等肉完全咽下去后说：“程市长，负担是轻了，因为肚子明显小了嘛。可是，你人也变了哟。”

“是吗？我哪里变了？你还计较昨晚我跟你顶牛的事？”

“这倒不是。”于波跟程忠碰了一下杯，两人同时喝下去了一大口葡萄酒。

于波用纸巾擦擦嘴说：“好多人都这样说，程市长少了两年前弥勒佛那样的形象和慈祥，倒多了一点点倔犟。这也难怪呀，你这两年到引水工程工地到底去了多少趟了，没有人能记得清楚了。老伙计呀——”

于波像当年一样在程忠的肚子上轻轻来了一拳说：“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我可是指望着隧洞贯通后，让你亲自给我开闸放水哩！”

“说实话，于书记，我们新城的这个‘引黄入新’工程可算得上是共和国水利史上的一个奇迹工程了。按理说，你是市委书记，这水应该由你来放才对。”

“咳，程市长，夺人所爱，这可不是我于波的性格，你老程做了快一辈子水利梦了，我怎么能不让你把功德彻底做圆满呢？”

程忠笑了，他感激地望了一眼于波说：“知我者于书记也。来！为你给我的支持，也为我们引水工程的早日全线贯通，干杯！”

两杯红酒在猛烈碰杯的一刹那，兴奋地跳跃了几下，顷刻间，被于波和程进了肚里。

“程市长，你是前天从引水工程工地回来的吧？”

“不，是大前天。”

“程老兄呀，你可别再拼命了……下次去时一定得叫上我。”

“一定，于书记。”

“哎，慢着。我能叫你老兄，你就不能叫我一声老弟呀。”

“能，能，能！老弟，来，为老兄老弟干杯！”

“干杯！”

“干杯！”

“这顺口溜的第一句‘新城干部顶呱呱’，可是个好兆头，这说明老百姓对我们这届班子的满意程度还是有一点的。”

“老兄，岂止是一点。尤其是引水工程，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功德呀。”

“于书记，你能不能给我讲一讲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两年前，你老是给下面的同志讲，对我老程，你可是既啬又吝呀。”

“邹忌讽齐王纳谏，是我1998年上中央党校党政管理硕士研究生班时，学得最好的一篇古文，我的结业论文就是受这篇古文的影响写成的。”

“所以就被评上了优秀论文奖。”

“这你也知道？”

“我咋不知道呢，收你那篇文章的论文集我可是到现在还保存着呢。”

……于波讲起了邹忌劝齐王纳谏的故事。

战国时齐国的相国叫邹忌，身高八尺有余，生得一表人才。

早晨穿衣服时，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问妻子：“我与城北的徐公相比谁美？”妻子说，你最美，城北的徐公怎么能比得上你。城北徐公，是齐国有名的美男子。邹忌不自信，又问其妾：我与徐公相比谁美？妾也说徐公根本比不上邹忌。第二天，有客来访，在谈话的间隙，邹忌又向客人提出了同样的问题。客人也说徐公没有邹忌美。过了几日徐公来了，邹忌仔细观察徐公，自认为不如徐公美。邹忌又照镜子，把镜子中的自己和徐公对比，自己根本就没徐公美。晚上，邹忌反复思考后得出结论：妻子说我美，是爱我；小妾说我美，是怕我；客人说我美，是有求于我。

于是，邹忌入朝见齐王，讲了自己的这段故事后说，今齐地方圆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都很爱大王；朝廷之臣，都怕大王；四境小国，都有求于大王。也就是说，朝廷上下左右，包括外国人，都说大王的好话。由此看来，大王受的蒙蔽可大了。

齐王听完邹忌的话后，连连称好。从此齐王广开言路、修明德政，没有费一兵一卒就使周围的敌国臣服，齐国便渐渐强大起来了……

于波讲完邹忌劝齐王纳谏的故事后，突然悟出了程忠的用意，联想到中午刘晓妍给他放的录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程兄呀，你的心意我知道。可是，钟祥这件事你还得仔细想想呀，顺口溜的第五句‘烈土养二奶不违法’就是针对钟祥说的。”

“是啊，于书记，我看过陈作家的笔记后，我也觉得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刘洁和任小凡的官司快打完了，在法院判决未下达之前，我先保留意见吧。”

“你当然得这样做了。”于波语重心长的说：“我们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遇上什么样的事情，这原则是千万不能丢的。”

“谢谢老弟。”程忠握着于波的手说：“我记住了，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