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女王 9.2
作者: 晓月 主角: 石香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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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尾声 2020-07-21 16:2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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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海盗来袭,家园被毁,身为世家小姐的石香姑挽救兄长性命沦落花船为妓。为保住清白,她在逃离之际偶遇海盗头子郑一,后被白衣少年张保仔所救,一同随郑一回到红旗帮。敢爱敢恨的石香姑先是嫁给郑一为妾,后又与张保仔结为夫妻。她经历种种磨难,却不忘初心。带领红旗保护沿海百姓,帮助清朝政府抵外来抗侵略,终成一代女性传奇。

第一章 疍家有女初长成

C H A P T E R

一道惊雷在天空中炸开,转眼间暴雨倾盆而至。一只海燕发出清脆的叫声,挥动着翅膀冲向厚厚的云层。苍茫的海面上,几只小小的渔船正艰难的前行。船身被高高卷起,在起起伏伏的风浪中若隐若现。在他们身后相反的方向,相距甚远的海域里,数艘战舰排列有序的在浓浓的夜色中推进行驶。

红旗帮的海盗们刚刚同黑旗帮交战归来,掳来金银财宝堆在一边,壮丁女人被关在舱底,此时只挑了几个年轻的姑娘在他们身边伺候。

外面雨水冰冷刺骨,舰舱内却是暖意融融,歌舞升平。美艳的舞娘扭动着妖娆的身躯,红色的绸带缠绕在她白皙圆润的臂膀上不停滑动,空气里充斥着海盗们笑骂调侃的声音。

红旗帮的三当家李霸天正眯着眼睛睨视前方,小口喝酒。当舞娘旋转着舞步来到他身旁时,他突然一把拉过红绸,舞娘措不及防狼狈的跌进了他的怀中。周围的海盗们见此情形,笑得更加开怀。

“陪爷喝酒!”李霸天哈哈大笑,拿过手边的酒碗对着舞娘的嘴唇死灌进去,呛得舞娘眼泪都流出来,不停的咳嗽。另外几个海盗头子身旁那些被先被黑旗帮掳来,又被红旗帮抢到这里的姑娘,见到这样的情形各个被吓得浑身发抖,忍不住小声抽泣。

一个满面虬髯的大汉将酒碗端起一饮而尽,和着酒渍用大掌胡乱一抹嘴边乱糟糟的胡须,打着酒嗝道:“三哥,这回又打了大胜仗,一会上了岸咱们得向老大讨赏去。”

李天霸对着舱角堆着的财物冷哼一声:“呸,讨个屁,郑一整天给老大讲些什么大道理,再这么下去,恐怕这日子越来越难过了。”

“老大不会听他的!”

李天霸眼里露出凶光,一口啐在地上:“同意不同意,人家也是兄弟!我这个外人,算个屁!”

今年的雨水格外的多,大屿山上下都是湿漉漉的,雨水噼啪打在山石上,让人心里没来由的烦躁,哪里都逃不开。

书房内,郑一身穿一件青色的长衫腰系玉带,帽子正中镶嵌着一块碧绿的美玉。半明半灭的烛光中,他的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思,手中的棋子犹豫了半天,迟迟没有落下。

“大哥!我红旗帮虽然一直骁勇于海上,可是如今朝廷几次围剿,伙同洋人虎视眈眈,如果我们此时只顾抢夺百姓财物,其余各海上帮派各自为政,又和一般的草莽强盗有什么区别?”

郑七乏了,索性把棋子丢在棋盘上向后一靠,他膀阔腰圆,穿着一件黑色的袍子,像是一只蛰伏在夜色中的猎豹,时刻准备蓄势待发。他不等郑一说完便打断他。

“我知道你不愿意抢老百姓的东西,可是你想过没有?如今朝廷屡次增加赋税要的就是百姓饭碗里的钱,洋人也盯上了他们,尤其富庶的大户人家,早就被他们认为是随时可取的钱舱,我们不下手,也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郑一沉思了许久依旧把棋子认真的放在了预想的位置上,“话虽如此,可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民不聊生,苦难深重。我们今后就算富有四海,又有什么脸面去见死去的郑家祖先,我们就不要再向这些贫民百姓动手了。”

这样的谈话不是第一次了,郑七此时已经很不耐烦,书房中的气氛渐渐变得压抑,让人透不过起来。这时门外有人来报:“帮主,三当家他们大获全胜,回来了!”

“哦?”郑七一扫疲惫,面上一喜猛的站起来,大步向外走去,不多时外间屋中便传来郑七李天霸等人豪放的笑声。

一阵风吹来,窗子咣当的响了一下,树枝都跟着使劲的晃动起来,满山遍野都被浸在了弥天的水雾中,雨下得更大了。郑一慢慢抬起头,星眸微阖将目光投向了窗外苍茫的雨夜之中,他的身影被烛光笼罩着,如同一尊漠然的磐石。

嘉庆年间,清廷昏庸,洋船肆虐,我国东南沿海,海盗力量此起彼伏,日趋壮大,茫茫大海上,已蔓延百余股海盗势力,各不相让。其中郑成功后人郑七和其堂弟郑一凭借骁勇谋略,外抗蛮夷海军,内敌清朝水师,更是数次平定大小海盗势力,俨然有成为新一代的海盗之王趋势。然而,因为连年战乱,最受苦的还是普通百姓,不但苛捐杂税繁多,而且时刻面临生灵涂炭之险,无论蛮夷、清军、海盗,都可以随意欺凌。连年天灾人祸,百姓卖儿卖女甚至吃人保命,苦不堪言。

珠江口新会石家宅外如往年一般搭起了粥棚。两口大锅前密密麻麻的排起了长龙。饿极了的孩子死命往粥锅的方向挣,瘦骨嶙峋的娘亲一脸菜色,她险些拦不住他,抬起手狠狠的扇了不听话的孩子一巴掌。孩子哭爹叫娘,最后声音里只剩喊饿。做娘的心软了,眼泪汪汪把孩子又搂在了怀里。孩子脸上挂着鼻涕泪水,眼巴巴的看着前面喝粥的人,小小嘴巴一抽一抽的咽着唾沫。

快饿昏的老爷子,衣服破得露出半个枯瘦的膀子,接过粥碗顾不上烫,狼吞虎咽的喝进肚里,然后又捧着碗,从里往外仔细舔个干净。

石世英站在自己的门前眉头紧锁,对着身旁的管家叹息:“今年来排队领粥的乡亲比去年又多了不少啊!”

管家躬身道:“今年粥棚用的玉米面比去年多了一倍。”

“再加五十旦!”

管家连忙阻止:“老爷,这可万万使不得,今年大涝,粮价飞涨。我们几次送粮施粥,如今柜上的粮食本就不多了,而且衙门里派下来下半年的渔税银子都还没有交呢!”

石世英一摆手道,摇着头道:“就按我说的去做吧!这几天我心神不宁,总觉得像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我们就算有心布施,也不知道这粥棚能开到哪天!”

管家石安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也重重的叹了口气。石世英抬脚迈进门槛,“去跟我看看赫儿在干什么呢!”

管家连忙跟上,陪笑道:“听夫人说,少爷这些日子精进了不少,果真是年纪大些,便懂事了!”

石世英欣慰的点点头,用手捋了捋胸前的长髯,脸上忧愁之色渐收,嘴角隐隐的挂起了笑意。

他刚刚走到内院,就听到前日刚请来的先生气得发抖的声音:“我这就去回禀石老爷,给我多少钱,我也不教了!”

“哼!老东西,也就是我爹让我尊你一声先生,其实你不就是我家花钱雇来教我的糟老头子吗?少爷我想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我们家又不少给你银子?别给少爷我摆什么臭谱!回头把你赶走和街上的花子一起排队领粥去!”

“你?”老先生气得浑身直颤,身上干净平整的袍子洗得有些发白,下摆处针脚细密的缝着一处补丁。年纪60上下,颇有几分读书人的清高。他胡须抖了几抖,啪的一声把书仍在桌子上,抬腿就走。

“孽障,还不给我跪下!”石世英当下立起了眼珠子,顺手拿起桌上的镇尺,朝着石赫的后背狠狠的打下去。

“爹啊,你怎么来了?”石赫没想过父亲会突然过来,吓得钻进了桌子底下,石世英一脚踢过去,石赫一声惨叫,大声喊着:“妈呀,你快来啊,爹要打死我了!”

“石老爷,告辞!”

“先生,请留步!”

任是石世英如何挽留,老先生却头也不回一下。他紧追了两步,又听门外传来家丁石亮的声音。

“老,老,老爷,你快去看看小姐吧!”

新会镇上的妈祖庙数年来香火更加旺盛。今年暴雨连连,庄家颗粒无收,出海的渔民多少人都把命断送在了风浪中。难得晴天的时候,又是海盗上岸,官府收租,根本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每每路人经过,都能看到当地百姓们虔诚的跪在妈祖像前,口中念念有词,重重的把头磕在地上,寄托自己对生活的最后期望。

今日却与往日不同,莲台上的妈祖娘娘换成了一个俏生生,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她身上穿着妈祖戏服,眉清目秀,额头一点朱砂,面如满月,眼似秋水。波光流转间说不出的灵动俏皮,竟比那娇艳玫瑰还要妩媚,比春天的彩霞还要绚丽。

“妈祖娘娘,我孙子被洋人抓走了,你告诉我他还活着吗?我七十多岁了,就这么一个根独苗。”

老婆婆的声音凄凉无助,身边的人闻之可悲,联想到自己的伤心事,也跟着发出呜咽的声音。哀声四起,可他们头顶的天依旧阴沉的像口大锅,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莲台上的小姑娘偷偷眨眨眼睛,然后轻咳一声,学着戏台上妈祖娘娘的手势和坐姿,调整了一下表情,银铃般的声音缓缓响起:“嗯,你没听到孙子死掉的消息,那不就是他还活着吗?”

老婆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紧接着嘴角突然咧开,欣喜若狂的重重的叩下头去:“妈祖娘娘保佑,妈祖娘娘保佑!”

紧接着又有一个妇人道:“妈祖娘娘,我家里的老大卖给了外乡人,老二吃观音土顶饿,拉不出屎,活活憋死了。老三才一岁,不知道能活到几时,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有盼头啊?”

小姑娘装模作样了好久,终于忍不住痒,摸摸鼻子。然后皱皱眉,她像是心生一计,突然拍手,绘声绘色的说道:“这位大婶子,你家这老三啊!他是个大福星!不仅能长命百岁,还能让你家今后吃饱饭,穿新衣,你回去可一定要好好养活,千万别送人啊!”

妇人千恩万谢。她身旁的大姑娘赶紧着急忙慌的求道:“妈祖娘娘,我爹为了一旦白面要把我明年卖给邻乡的李财主当小老婆,他都六十多了,还是个拐子。”大姑娘说到一半,就泣不成声。莲台上的小姑娘腿坐的些麻,暗自活动活动脚趾头,听了这位姐姐的话,气得心里把那李财主骂了一百遍,然后佯装一本正经道:“那个李财主缺德带冒烟,阳寿尽了,活不过今年,死后托生成一个大王八!”

“香姑,休要胡言!”石世英一声断喝,石香姑吓得赶忙站来要往台下跑,戏服太大,裙子绊住了脚,叽里咕噜的从两尺多高的案台上滚了下来。

石香姑被带到父亲面前,她揉着摔疼的屁股,不敢抬头。石世英把手背在身后,俯身盯着小女儿,气得胡子乱颤,骂道:“你看看自己,哪里还像个有身份的小姐模样,平日里野的像个小子,如今竟敢去装妈祖糊弄人?那妈祖娘娘岂是你这无知小儿可以装扮的?对妈祖不敬已是罪孽不轻,你还嫌不足!竟连李财主阳寿已尽,托生王八这样的话也敢胡说!你知不知道,那个李财主连县太爷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你简直是无法无天,这样下去还将了得?从今天罚你在房内抄写《女儿经》五百遍,回府后,一个月不许出屋。”

石香姑最烦看《女儿经》里那些唧唧歪歪的条条框框,一听要写五百遍,马上就急了,也顾不得屁股疼,脚丫痛,一下子拉住爹爹的袖子,高声说:“爹,我没错!”

“你竟然还不知悔改?”

石香姑见爹爹真动了气,心知不妙,把眼睛笑成了月牙,哄着爹爹改嘴说:“好爹爹,我说错了,我是说,香姑知错了!”

石世英不理她,石香姑用小手在父亲胸前捋了又捋,替他顺气,看着父亲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接着说:“爹!你不是告诉我,妈祖娘娘是给咱们疍家人降幅消灾的神仙吗?我时常看到这些大妈大婶阿婆姐姐给一尊石头磕头许愿,却常年不见回应。想必这妈祖娘娘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忙,不方便回答。我扮成妈祖娘娘说些吉利的话,也好让这些人有些盼头。你不知道,要不是我今天假扮妈祖,那刘家婶子就要把一岁的宝宝又送人了呢!”

石世英的看着女儿稚嫩的小脸,清澈的目光中都是天真烂漫的神情,他略感欣慰,脸上的怒色渐渐有所缓和,却又马上有满心的惆怅之情从胸口溢出,本来想继续训斥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叹了口气,径自向前走去。

年幼的石香姑看着父亲的背影发呆,这一刻的父亲,竟是她从没见过的衰老和无力。

不过这也就是石香姑一瞬间的感觉而已,彼时的石香姑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是不知忧愁的年岁。她从小就生得讨人喜欢,越大越是出落得美貌异常,又因为聪慧伶俐,活泼善良,整个石府从主子到奴才,无人不爱,无人不疼。

她暗自思量着怎么回去向母亲求情,免了父亲的责罚,却不知刚才的这一幕,正巧被人群中的范明羽如数看在眼里。

范明羽把粘在手上的湿泥往补丁摞补丁的脏袍子上抹了抹,又正了正头上开了线的破毡帽,看着石香姑追着父亲远去的身影,摇头笑道:“有趣,真是有趣!”

石世英带着石香姑回到家中,石夫人赶忙迎来出来,“老爷,听说赫儿冲撞了先生,我已经好好教训了他一顿!回头让他给先生登门请罪去,气大伤身,你歇一会,我让人把刚炖好的参茶端上来。”

这位夫人三十几岁的年纪,身形圆润,细看之下眼角嘴边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笑的时候面容与女儿倒是有五分的相似。石世英看着妻子,满心无奈拉长了声音埋怨道:“看看你养的好儿子,好闺女!”

石香姑冲着母亲扮了个鬼脸,石夫人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偏也来惹你父亲生气,还不赶快回房去。”

石香姑一溜烟的跑出去。石世英对着外面吩咐道:“去把少爷给我叫来!”久久不见回应,好半天才见石亮走进来,吞吞吐吐的向石世英回禀:“少爷出去了!”

石世英一拍桌子怒道:“不争气的孽障!定是又出去胡闹了。”

“大!大!大!”

“小!小!小!”

石赫盯着桌上的色子,眼睛通红。只见大大的赌桌前,被人围在中间汉子高喊一声:“开!”

“大,又是大,哈哈!”众人中身穿紫袍的少年得意洋洋,把桌上的银子用手臂揽到跟前,顿时成了一座小小的银山。

“妈的,晦气死了!”石赫颓败的饶了饶头,翻着白眼往外走去,紫袍少年赶忙冲过来拦住他。

“石赫,等等!今天你总共欠下五百两银子,把钱交了再走!”

石赫耷拉着脑袋,挫败的一摊手:“郭学显,你今天已经赢了我这么多钱,现在别说是五百两,就是五两,我也拿不出来了!”

郭学显指着石赫的鼻子:“你没有,你老子不是有吗?”石赫一听更害怕了,头摇晃的像个拨浪鼓:“这事可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否则非打死我不可!”

郭学显摸摸下巴,装出为难的样子。悄悄向身后递过一个眼神,几个满脸横肉的打手便立刻凑过来,开始推搡石赫:“欠钱想走?没门,把钱交出来。”

石赫大少爷脾气也上来了,梗着脖子踮着脚不服道:“你们干什么?找死啊?”

其中一个大汉看着石赫此时的小样,冷笑道,“想走也不是不行!”

石赫面上一喜,手上的扇子一摇:“哼!谅你们也不敢挡少爷的路。”说完后就麻利的往外走,可才走了一步就又被一只大掌像拎小鸡一样拎了回来。

那人揪着石赫的脖领子一呲牙:“不过得留下一根指头或者一只耳朵!”

“啊?”石赫吓的尿了裤,口不择言的开始耍无赖:“你们打听打听,少爷我可是镇上石老爷的公子,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我爹不会轻饶你们的。”

“别说是什么石老爷?就是天王老爷,到了咱们这欠钱也得还上!兄弟们,把他给我按桌子上!”

转眼间石赫就被按倒,桌上的色子劈了啪啦掉了一地,围着的人纷纷闪到一边。眼见着刀子冰冷的温度触到手指上,石赫死命的嚎叫直喊娘。

郭学显和刚才掷色子那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才优哉游哉的走过来:“住手!”

石赫像霜打的茄子,再也不敢叫嚣,哀求道“兄弟,救命啊!”

郭学显装作万分无奈的样子,语重心长的说:“石赫,我给你求个情,宽限你三日,三日后你筹到银子,带着你妹妹到聚贤楼来喝杯茶,今日这事,就算了了!”

此时的石赫一听说不用剁手割耳朵,什么都同意了!刚感觉自己被人松开,就赶忙站起来抬腿就往外走,走到门框上绊了个狗啃泥,掉了一只鞋也顾不上捡,一瘸一拐的往家跑。众人见状哄堂大笑。

“郭学显,你收赌钱,让人家带着妹子干什么?”

“你管的着吗!”郭学显把钱袋往空中抛了几下,迈着四方步,哼着小曲往外走。

那人哈哈大笑:“石家那小姑娘我见过,虽然还只是个小丫头片子,不过那小模样长的,啧啧,真是够味!你小子不是想现在就下手吧!”

周围又是一阵爆笑,郭学显往那人脸上啐了一口,自己也跟着乐了。

奶娘奉命押着石香姑在炕上绣花,石香姑被绣花针又扎了手,一赌气把篦子仍在一边,“什么劳什子?怎么绣都秀不好!”

“我的小祖宗呦!你倒是有点耐心,这鸳鸯让你竟绣成秃尾巴鹌鹑了。”

石香姑在奶娘的腿上,从奶娘的手里接过蜜饯往嘴里送,“我想念书,爹和娘都不答应,偏让我学这些玩意儿,一点意思都没有,闷死了!”

奶娘慈爱的摸着石香姑的发梢劝道:“女子无才便是德,姑娘家最打紧要学的就是这些针线上的东西。等再过几年,让夫人再教你些居家过日子,照顾丈夫的本事。回头老爷给你寻一门好女婿,以后就光剩享福了!”

石香姑睁开眼睛,皱着秀气的眉毛不解的问:“奶娘,镇上那么多人都看起来好可怜啊,我嫁了人今后真的能幸福吗?”

奶娘拍了她一下:“一天大似一天了,说起嫁人,也不知道害臊!”

两人正说笑着,就听石赫急匆匆的闯进来:“张妈,你先出去一下,我有事和我妹妹说!”

张妈起身下炕,等她走了,石赫一撩衣摆坐到石香姑的近前,眉毛鼻子拧在一起:“上回你生日,娘给你的那个金钗呢?”

石香姑一侧身,满脸戒备的问:“你问我的金钗做什么?”石赫嘿嘿干笑了两声,舔着脸又凑过来:“我见你也不常带着那玩意儿,想必是不喜欢,不如借哥哥用用,等回头我再给你弄好的!”

“不行!娘说了,那是奶奶传给她的,她才又传给我。我是不会给你的!”

石赫急了:“既然是石家的东西,就该将来传给我媳妇,母亲本来就不该给你,现在正好我收回来!”

石香姑可不惧他,拿起扔在炕上的篦子又接着绣起花来,不紧不慢的说,“好啊,有本事你去和爹说。咱家的东西多了,没见一个做哥哥的为了个头钗来讹诈妹妹的,我真替你害臊!不给不给就不给!”

石赫无奈,又央求道:“好妹妹,哥求你了,你先把金钗给我用用,等过几天我就给你赎回来成不成?这是救命的钱,你难道想让你哥我被人割了耳朵,剁了手指头?”

“割耳朵,剁手指?”

“哥没哄你,是真割真剁啊!吓死我了!”

石香姑把篦子扔到地上,蹭的在炕上站起来,指着石赫的脑门问:“这还反了不成?青天白日的,谁敢这么无法无天?你告诉我,我找他们去!”

“我的姑奶奶,你就别跟这添乱了!我都差点回不来,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去有什么用?金钗,金钗,快给我金钗!”

石赫说着四处摸索着找东西。石香姑拿起绣花针,往他手背就是一扎。

石赫吃痛叫出声来:“哎呦!”

石香姑拿着针作势继续要扎他:“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赫无法,看了看窗外小声道:“你可千万别告诉父亲,今天晦气到家了,身上的银子输了个干净不说,还倒欠了五百两,那些混蛋说还不上钱要废了我呢!”

“你又去赌了?上了这么多此当还没个记性,他们分明就是合伙骗你,气死我了!”

石赫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恼羞成怒的沉下脸来,“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快把金钗拿出来。”

“他们骗你一次又一次,你这次把钱给了,他们不但不领情,反而背后笑你是个大傻子,下次接着骗你,早晚有一天得传到爹那,到时一准揭了你的皮。”

石赫听妹妹这么说,心里又气又不甘,没好气的说:“那你说怎么办?”

“爹不让我出门,你得让我出去才能帮你啊!”

郭学显等在望海楼楼上的包间里已经三炷香的时辰了,他今天特意换了一件半新的袍褂,腰间系着才新向人搜罗来的玉佩,手里拿了一把折扇。他临出门前仔细用青盐漱了口,唬的他奶奶愣是把一盆洗脸水都倒在了鞋上,问他昨天是不是发梦了?

这一刻他把茶水倒在桌子上些,用手沾着往头发上抹了抹,正对着墙上的一面铜镜做陶醉状,突然听见小二挑帘来报,“小爷,他们已经到门口了!”

郭学显赶忙把头探到窗外往楼下看去,正见石赫身后跟着一个撑伞的小姑娘,此时也微抬着头向楼上望来,隔着细密的雨帘,更显得唇红齿白,眉目如画。她身后垂柳依依,雾气迷蒙,郭学显竟是分不清这一切究竟是画里走下的妙人来,还是妙人走进了画中。

“哥,就是这?”石香姑的声音像是玉珠落玉盘,比陈年的花雕酒还醉人心脾,郭学显的心都跟着飘了起来。

“快,快,上点心!”郭学显赶忙吩咐,小二把手巾往肩膀上一撂眉开眼笑,“小爷,这就得了!”

石赫带着石香姑上了二楼,见着郭学显,他先是愣住了,鼓鼓嘴,好久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郭学显,你这是扮的哪出?”

郭学显也不理他,直接走到石香姑近前舔着脸道:“香姑妹妹,好久不见啊?”

石香姑一见郭学显,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四处打量,梅兰竹菊花木的雕窗,四周垂着烟水蓝的纱帘,到是个极为雅致的地方,又看看桌上用各色花样模子制成的精巧茶点,再抬头看看郭学显笑眯眯越看越欠扁的脸狠狠的瞪了一眼,更让郭学显觉得这丫头跟一般的扭捏女子大不相同,直被瞪的越发心花怒放。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郭学显,有事我们上赌场说去,你把我们带到这来,心里算计的是什么?”

石香姑说话时眼中光华流转,怒中含嗔,他登时骨肉都酥了:“这不是知道妹妹大驾光临,才特备了些顺口的点心给妹妹尝尝,那银子的事,好说,好说!”

石赫咧着嘴开了腔:“郭学显,还是你够意思,真有别的办法啊?你不知道,我爹断了我的零花钱,这几日就连我娘也像防贼一样防着我,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郭学显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又陪着笑看向石香姑:“妹妹,来尝尝这桂花酥,没有小姑娘不喜欢的。”

石香姑本来又瞪了他一眼,可渐渐的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才的怒色全然不见,嘴角若隐若现的浮现出一对梨涡,他的魂都陷了进去。

“不急,我先去趟茅厕,你们等着我。”石香姑才不信郭学显有什么好心!她走到门外从荷包里摸出碎银子,悄悄溜到店家的厨房里,不一会抱着一壶酒出来。走到楼上,自己先在门口笑了半天,好容易忍住了,才咳嗽了几声,装作如常的走进来。

“郭学显,你既然要帮我哥,我少不了敬你一杯!”说着她拿出托盘里的大杯子,满满的倒了一杯酒递到郭学显的面前。

郭学显一愣,石香姑嘴角一翘,瑰丽的眸子里笑意盈盈,衬着白玉般的脸庞,像一朵沾着露水含苞待放的玫瑰花。他像是被点了穴道,一动也动不了了,乖乖的把一大杯酒一饮而尽。

可才一入口就感觉嘴巴里像是着了火,喉咙也被刀子割下去,喝进去的酒喷了出来。石香姑突然凑过来揪住郭学显的耳朵把他的脑袋拉到近前,骂道:“郭学显,你别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谁稀罕吃你的点心,以后离我哥远点,否则让我知道了,可就不是让你喝辣椒酒这么简单了。”

“不识好歹的臭丫头!”郭学显好容易夺回了耳朵,脸涨得通红,刚要发作,就见一碟子面果子又直直的往他脸上砸过来,让他兜头盖脸的沾了一下子面粉白糖。他舔了舔唇上的白糖,眼睁睁看着石香姑拉着石赫离开了,只剩那丫头一路银铃般的笑声。

郭学显被气得鼻孔冒烟,看着前方的表情也发了狠:“臭丫头,你给我站住!”

众人见一个粉琢玉砌的小姑娘迈进赌场的大门,一愣的功夫,又见石赫气也走过来。

“石赫,来还钱的?”大汉手里转着一对铁球,还没靠近石赫,石赫就吓得的躲到了石香姑小小的身体后面。

大汉笑道打趣到:“石大少爷,这就是你请来的救兵啊?正好,正好,你今天交不出银子,就拿这小姑娘抵债了,爷保证她吃好喝好伺候好!哈哈!”

石香姑脸涨的通红,强压心口的怒气,过了会才又笑着说:“我不是他什么人,我是来赌钱的!”

“你来赌钱的?”谁信啊?

石香姑眼睛笑成了月牙,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只见她走到赌桌前,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几块散碎的银子倒在桌上。

“你们这大门开在大街上,难道还挑客人不成?”

大汉见石香姑既然有银子,又是个身量未足的小姑娘,干脆让她下注。赌桌上的人也来了兴致,纷纷朝着石香姑围了过来。

赌场里又热闹起来。

“大,大!”

石香姑拧着眉毛,好半天才终于下定了决心:“我买小!”

正中的男子喊了一声:“小姑娘,想好了,买小!”

他刚要喊,就见石香姑一摇头,“不行不行,等等等等!”

大家都看向她,石香姑嘿嘿笑了笑:“谁先诉我,买大买小是个什么规矩?”

有人见她十分娇憨可爱,便耐心告诉她:“三个骰子九以上为大,九以下包括九为小,三个六就是豹子通杀。”

石香姑眉头皱的更紧,正听得十分认真,就听郭学显从,门外冲过来,吼了一嗓子。

“我来开!”郭学显本是个小混混,遭了石香姑这等小丫头的戏弄,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一口气跑过来,气鼓鼓的睨着眼睛,把手里的骰子盒摇晃的劈啪作响。

石香姑冲他不屑的挑眉,郭学显的脸上更挂不住了,可突然又见她对自己甜甜一笑,他记吃不记打的又愣住那里。石香姑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的发髻,郭学显还以为她或许别有深意,嘴角咧开,不受控制的傻笑了一下。他无意识的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谁知竟摸到半个面果子和着糖粘在头上。

石香姑捂着肚子一通大笑,然后便不再理他,只盯着桌上骰子,然后道:“我买大!”

“哼!今天让你知道知道郭小爷的厉害!”

“买定离手!”

赌桌前这些人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石香姑也紧张的看着郭学显的手。

“开!”

“一五七!十三点大!”

“十三点啊,哈哈!”

石香姑不理郭学显和这些人的嘲笑,只把输了的银子送过去。如此这般,又玩了几回,输的多,赢的少,有限的几粒银子,已经所剩无几。

赌场上的人本来就没人拿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当回事,这回就更加不屑了,都只当石赫又带来一个送钱的小白兔。郭学显更是神清气爽,声音越来越高。

“买定离……”

“这次我押小!”石香姑把钱丢在桌子上。

“输光了,让你给我沏茶锤腿。”

“愿赌服输!”

郭学显心里急切,再次换骰子时,虽然做得极其隐蔽,可难免分了神,被石香姑看在眼里,更加确定无疑。

“买定离手!”

石香姑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干什么?”

石香姑甜甜的一笑,“这差事有些意思,我也能猜出来,你信不信?”

“你?”

“就是我!”

石香姑拿过色罐上下一摇:“二三二,七点小!”

众人都惊呆了,石香姑冷哼了一声:“怎么样,这回信了吗?你们这暗地里骗钱的差事,可害了多少人?”

“死丫头,胡说八道!”郭学显身后的大汉已经冲了过来。石赫气得跳着脚骂:“郭学显!你们这群混蛋,出老千骗少爷的钱,你们不得好死!”

“给我打,往死里打!”

打手们围过来。眼见着拳头就打在了石赫的脸上,石香姑一声娇喝:“住手,你们要是敢伤我们一根汗毛,我就把你们出老千骗钱的事情报官去,这里的人都可以给我们作证!”

石香姑这么一说,倒是让赌场里的人怔了一下。头前两个凶神恶煞的大狗熊对视了一眼,暂时也没了主意。石香姑知道他们也有些顾忌了,赶忙说:“把我哥的借据还给我们,这事就算完了,否则后果自负!”

石赫凑过来,冲着妹子耳根子悄悄说:“香姑,真有你的!”石香姑终究是个小丫头也憋不住劲儿,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得意。

哪知道郭学显身后的男人猛的就把桌子掀翻,大步走了过来。周围的大手见状也纷纷卷袖子抄家伙也凑近。

“你们干什么,青天白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报官?你也不问问这赌场是谁开的,除了红旗帮的大海盗爷还惧他们几分,其余人等谁也别和我炸刺儿。你们这两个乳臭味干的小毛孩子也敢跟也叫板?今天就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天王老子,什么叫王法!”

眼看着石香姑和石赫就要吃亏,郭学显犹豫再三还是从人堆里走了出来,来到那人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周爷,你看如何?”

“哼,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今天就先听你的,放他们一马!”

石香姑隔着人群远远的看着郭学显,不解他究竟是为何要帮自己,只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干脆拉着石赫就往外走。

郭学显看着他们的背影,咬咬牙,觉得窝囊的要死。这时旁边有人问他:“我说郭学显,你八成真是看上这小丫头片子了吧!居然替她求情?”

“看上又怎么了,关你屁事?”

“别说我没劝你,这丫头年纪虽小,可是个小辣椒,回头有你受的!”

郭学显看看自己衣襟上的面粉,把拳头攥得咯咯响,快走几步,朝着石香姑跟石赫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