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若楠的老公，死了。

消息传到方若楠这里的时候，是一天的傍晚，她正和往常一样，从幼儿园接女儿回来，后来想想，她只记得那天阳光很刺眼，回家时已经出了一身汗，夕阳从阳台斜斜照进来，铺了一地的铜色。

关上房门，她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您好，请问是方若楠女士吗？”电话里，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问。

“是我，您是？”

“我是邹遥的部门主管，是这样，有件要紧的事，我和您说一下，您听完千万不要着急。”

邹遥的部门主管？

“邹遥怎么了？”方若楠问。邹遥是她老公。

“邹遥他……”主管顿了顿，“刚才在公司昏倒了。”

“昏倒了？”

方若楠下意识看了一眼女儿，她正吃着路上买的冰淇淋，还自己打开了平板看动画片，虽然刚五岁，她已经对这些电子产品非常得心应手了。

“我们已经把他送去了医院，有一名同事陪着。”

“哪家医院？”

主管说了一家医院的名字。

“我马上过去。”方若楠说。

挂断电话，她一时间却没有动。

邹遥昏倒了……他身体一直很好啊，前段时间刚体检过，也没有异常，怎么会？

方若楠又看看女儿，拨了一个电话。

“洛洛，”电话刚接通她就说，“你现在忙吗？”

“摸鱼呢，怎么了？”唐洛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明快。

“你能不能……来我家帮我带一会儿小小？我要去趟医院。”

“去医院？你怎么了？生病了？”

“不是我，是邹遥……他公司来电话说，他刚才昏倒了。”

“啊？”唐洛洛一愣，“怎么会昏倒的？”

“我也不清楚……”

“行，我这就请假，你快去吧！放心一切交给我！”

“我家大门密码没变——”

“嗯嗯，快去吧！开车注意安全啊。”

方若楠说了声谢谢，叮嘱女儿好好看动画片，不要乱跑，拿起车钥匙冲出门。

一路她都是恍惚的，一直到了医院，她都是恍惚的。

她本想，邹遥可能是一时的急症，很快就能醒，恍惚着恍惚着，就好像听到医生说，邹遥去世了。

不对，不是好像，是真的去世了。

医生说，是猝死，突发的心肌梗塞。

不知道为什么，当然可能的原因是有几个的，她隐约记得医生问她，病人有没有家族病史，平时有没有经常头痛，还问了些什么，方若楠记不清了。

她几乎是机械般地回答了医生，那些情况都没有，甚至忘了她都说了哪些话，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邹遥死了，她结婚八年的老公，死了。

早上她还和他一起吃了早饭，送他出门上班，还不到八个小时，他人就不在了。

方若楠无法相信，但又不得不相信。

接下来的事情如同一列隆隆驶过的火车，她联系了殡仪馆，把邹遥的尸体拉走，邹遥同事让她节哀顺变，随即回公司处理后续的事务，唐洛洛打了电话过来，问发生了什么，方若楠说完后，唐洛洛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等方若楠离开殡仪馆，再次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家里黑洞洞的，空无一人，唐洛洛把小小接回她家去住了，给方若楠一点独处的空间。

方若楠已经连换鞋的力气都没有，开了灯，颓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出神。

还该做什么呢？

好像应该通知爸妈他们，两家父母都还健在，只是都不在这个城市。方若楠和邹遥当年都在这个城市的同一所大学读书，邹遥比她大一届，毕业后隔了几年才重遇，然后是恋爱、结婚，两人婚后一起供了这套房子，住到第三年，有了女儿，一直到现在。

往常这个时间，应该是邹遥刚下班，她已经哄女儿睡下，两个人聊一会儿，看看电视，去睡觉。

今天就只剩她自己了。

现在告知两家家长，似乎不太合适，方若楠也没这个心情。

她手上拿着两部手机，有一部是邹遥的，邹遥同事在医院转交给她，她却不知道该拿这个手机怎么办。

邹遥的手机密码她知道，可她也没有解锁，总觉得解锁了，邹遥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最后她只是握着两部手机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她是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的，迷迷糊糊，她下意识接了电话。

“您好，邹先生是吧？”一个男声问。

“不是，我是他太太。”

“哦哦，邹太太您好，是这样的，您家在祥福雅苑的房子，最近考虑出售吗？我这边有一个客户，想在这个小区购房，可以出比较高的价格——”

“您等一下，”方若楠清醒了一点，“我们家房子不在祥福雅苑啊。”

“啊？”对面的房产中介愣了，“您不是在祥福雅苑有一套一居室吗？我这边有登记信息。”

“一居室？”

“对啊。”中介说。

“那你们可能搞错了，我家不住那边，也不是一居室，你再查查吧。”方若楠准备挂电话。神经病，大早晨为了这种事吵醒她。

“不是的，邹太太，”中介赶紧说，“我这边确实有这个信息，这套房子是邹先生通过我们中介公司购买的。”

“买了已经有四年了。”他补充。

后面他还说了些什么，方若楠没听进去，她一直看着电视柜上的日历，看了许久。

最后她反应过来，今天，她满32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