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盈集团的预付款准时入账了，整个星空和工厂士气大振，每个人工作起来都如同上了发条，个个脸上喜气洋洋。毕竟拿奖、上电视、政府批地、签下大合同这种连环的喜悦，不是每个公司都能有这个能力达到的。

钱到账后，石玉第一件事是先将哥哥汇来的钱转回给他，她知道嫂子强势，哥哥的日子不好过，两兄妹自从哥哥定居北京后，也极少有机会说一说体己话。

哥哥这么快拿回钱，有些意外，“我以为这笔钱你会需要用得久一点。”

“我怕嫂子不开心，所以还的第一笔钱就是你的。”石玉是真心体恤他。

“其实无所谓，这个钱你嫂子不知道。”

“嗐？你都有私房钱了？”石玉吓了一跳。

“别瞎说，我哪儿配有私房钱。”哥哥也吓了一跳，急忙看一看四周，只怕嫂子突然出现。“这个钱是我找妈要的，她说这个钱本来也是你的钱，是她对不住你，你什么时候还，还不还都无所谓。”

石玉握住话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能给我钱？”

“真的，不然我上哪儿给你弄这么大一笔钱，我能动的钱一般只有三位数。”哥哥的声音并不像自嘲，他说的是实话。

“好，那你替我谢谢她。”石玉的声音哑了下来。

“你给她打个电话吧，别和她一般见识了，我们从小到大都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她也老了……”

“知道了，你保重。”石玉挂断电话，陷入久久的沉默。

此刻的石母，正盘腿坐在客厅里，电视里吵来吵去地放着节目，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换着台，突然中央台的新闻播报里传来了“沧北”两个字，她的手停下来，停了一秒，又将音量调大了两格。

主持人播报的新闻正是石玉研发的固废新技术，“据了解，该技术为沧北市的一家民营企业自主研发的固废垃圾再生技术，研发人是一名叫做石玉的年轻女性，其充分展示了在建筑节能、绿色建筑、装配式建筑等方面的优秀特点，是目前我国在装配式突进的先进技术成果……”

石母听到“石玉”两个字时，瞪大了眼睛，手不自主地抖起来，“石玉，我女儿，石玉！”她在无人的家里喊出声来，一边眼睛紧盯着电视。这段新闻很快播完了，她穿上拖鞋走几步，拉开阳台门，又停下了折身走回来，落寞地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

她挺直身体坐着，停了短暂的片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后背突然伛偻下去，整个人陷入了沙发里。

手机突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发出声音，她看也不看，伸手从沙发缝隙里将它摸了出来，看到来电显示上是“石玉”时，表情瞬间开始复杂起来，伸出来的右手手指抖了抖，终于还是点了接通电话。

这一刻，阳台上突然有一只小鸟儿飞落在了爬山虎的藤蔓上，它侧着头打量玻璃门里的世界，看到有一个老人在接着电话说着什么，突然她的嘴巴停下来不说话了，又将右手按在眼睛上抽噎着哭起来了。人类的感情真的复杂，小鸟儿回正小脑袋，停了一停，振翅飞走了。

琪琪被曼曼邀请来了新居喝酒，这是一个一百多平的公寓，装修看上去非常舒服，虽然与曼曼之前的大别墅比小了很多，但曼曼的表情却无比开心。两个女孩子盘腿坐在地毯上，电视正好播着的是新闻频道，琪琪说道，“没想到你还爱看新闻。”

“你可不要小看我，我大学时候学的可是新闻专业，是因为嫁给了老万才没了理想。”

琪琪与曼曼碰杯，杯子发出清脆的一响，“那我恭喜你获得了找回理想的自由。”

“自由太可贵了，以前年少不懂，现在懂了，青春却没了。”曼曼轻笑起来，一口气将杯中的酒喝光。

插入的广告播放完毕，频道主持人继续开始播报新闻，琪琪听到沧北两个字，放下倒了一半的酒瓶，推一推曼曼，“快听快听，这不是咱们的公司吗，上电视了！”

主持人说道：“……自主研发的固废垃圾再生技术，研发人是一名叫做石玉的年轻女性……”两个女孩子同时瞪大眼睛，“我的天，石玉真的上电视了！”曼曼举着空酒杯的手悬在空中，“琪琪，你掐一掐我，我们是不是要发达了？”

琪琪一把搂住曼曼，“没错，电视里播的就是我们投资的公司，太好了！”

曼曼带了些酒意，说话豪爽十分，“果然情场失意事业就得意，看来我这个婚离得好，旺了我们公司，来干杯！”

琪琪无比兴奋的倒酒，曼曼一瞬间却又眼含泪光，“遇事还得是有姐妹，幸亏我身边有你们，幸亏……我们明天去沧北看石玉好不好？”

“好！”琪琪和她再碰一个杯，一仰头全部喝光。

时间凝固在这个时刻，无数人的遥控器都停在了新闻频道上，有以前设计院的老院长、石玉的同事和下属、石玉的同学与朋友，所有认识石玉的人都为此而发出惊叹。

而沧北人则在发出欢呼，严矿主将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力鼓掌，大喊喝彩道，“这个女人确实牛！”周矿主坐在自家的客厅里端着茶杯盯着电视，不小心喝进去一大口烫茶，龇牙咧嘴地吐出来，又深吸一口气露出笑容点头，“石玉啊，我没看错她！”

那些曾经蹲在联振门口上门要债的小矿主们，正坐在烧烤店里盯着墙上的电视，他们纷纷被新闻频道的这条信息所触动，将手中的啤酒瓶碰得山响。改变沧北不再是一句口号，变成了真真实实可以看得到的未来，沧北的未来，不该是尘土满地的摊档，而应该多一些出门就可以仰望得到的蓝天。

这个夜晚，成了整个沧北人的节日。

天亮之后的日子如常，但星空公司已经如同被开了挂，它被推上轨道，一点一点有力地向前跑起来。

政府批的地在离现在的工厂有点远的另外一个区，石玉除了跑去工厂盯项目，偶尔还要接待市里或者省里的领导，其他空闲时间就带着图纸，与丁志明带着安全帽跑过去产业园监工，眼看着厂房、宿舍、食堂被一点点建了起来，他们的每天忙得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却充实地体验着累并快乐。

星空的产业园一点点成型的过程中，任会计的案子也在法院被宣判了，经过详细查证，她属于协同职务侵占罪，但是本人并没有从中操作获利，且是被主犯任浪涛蒙蔽，因此任会计不符合犯罪构成的主观要件，宣判结果是不构成犯罪，未被判刑，听说任会计在现场痛哭流涕，成了泪人。

朱郁郁将宣判结果转告石玉，每天忙于大事的石玉已经不在意这个结果了，“这个过程对任会计来说已经是一个教训，我相信，在我们没有选择报警的那一天起，她的内心已经开始承受煎熬的惩罚。”

林厂长从工厂赶来产业园，人未进门爽朗的笑声已到，“石总，郁郁，我来看看咱们的产业园咋样了。”石玉将任会计的话题完全放下，“快来看看，这一片是工厂办公室，以后都是你的辖地，你看看图纸，可以提前规划下摆放什么。”

林厂长放眼望去，这一大片场地，比他自己的工厂大得多。“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石总还能再收购我这个人，我很开心！”

石玉与朱郁郁同时笑起来，“以后的大事业怎么能少得了你，星空所有的老员工们一个都不能少。”

一年后。

沧北的智慧产业园正式建好了，与东盈集团签的那个固废项目也刚好在同时有了一个漂亮的收尾。如周总的预估一样，这个固废基材的模块墙体项目一炮打响，东盈集团因此受到了各界关注，周总邀请了大量省领导前去参观，这个项目成了东盈集团一张与时俱进的名片。

周总喜笑颜开，亲自向齐总汇报这个项目的立项情况，并力荐与星空建立长期的战略合作关系，齐总亲决定投资入股星空。

有了东盈集团的财力加持，产业园以更快的速度落成，星空随后有了更强的接单能力，同时有更多的房企加入进来成为星空的合作伙伴。沧北的固废垃圾由李书记钦点，整个城市的大理石垃圾全部送来星空的原料库，运输车队提供免费运输，不收取工厂清运费用，大小工厂的厂长们因此感念李书记的好，李书记安稳荣耀地做到了退休。

沧北确实被改变了，市容市貌大有改观，这些每天准时运输固废垃圾的大车穿城运往星空的产业园基地，在星空产业园的技术加持下，它们全部变成再生材料，成为了全国各地的商业综合体、写字楼、星级酒店的建筑主体。

沧北从一个落后的城市，变成了名副其实的环保之城。

沧北这个名字，逐渐在新闻频道上滚动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央视也开始报道起来，“沧北从落后小镇被评为国家卫生城市”、“沧北市王牌企业星空产业园收入再创新高”……因为GDP高速发展，沧北晋级成为了准二线城市，街景变得繁华而干净，民众安居乐业，孩童有了蓝天。朱郁郁与石玉在多年前碰下红酒杯时的那个梦想真的实现了，这是看似简单又何其不简单的几年。

某日，沧北街头的超大屏幕上播放着一条社会新闻，行人有人驻足观看，有人只抬头看一眼便匆匆向前，这是一条似乎与大多数人无关的新闻——“原沧北市联振公司董事长因职务侵占逃离出境，现因国外流行病严重而转机回国，在机场被公安机关依法收押判罪”。

石玉已完全不在意这条新闻，她的心思放在新的设计上，这是一只翱翔的巨鹰，打算未来去意大利参展的作品之一。巨鹰的主体全部由不同品种的超薄大理石制成，羽翼栩栩如生，似要振翅而飞。它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傲然俯视，笼罩着它的，是一片大理石打造的璀璨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