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一江春水向东流

书名:
以你为名的小时光
作者:
东奔西顾
本章字数:
11602
更新时间:
2021-12-31 10:15:46

自那天求婚成功之后,江圣卓没事儿就张着嘴傻笑,叶梓楠、施宸皆以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当着面调侃他。

“他这又是出什么幺蛾子呢?”

“听说求婚成功了,夙愿终于达成,也没什么牵挂了,大概是回光返照吧。”

“嗯,那是可以含笑九泉了。”

江圣卓听到他们的揶揄,一点没在意,继续乐呵他自己的。

杜乔看着整日哼着小曲儿笑得花枝招展的上司摇头叹气,不知道又要迷惑多少少女了。

就连小侄子江念一也是瞪大眼睛看着他几秒钟之后转头问江母:“奶奶,四叔是不是傻了?”

女方这边呢,病情相似。

关悦看了看乔乐曦,隔了几秒又看了看乔乐曦,当事人丝毫没察觉,正盯着自己的左手笑。

关悦终于忍不住,拿了块面包塞到乔乐曦半张开的嘴里:“你能不能把你的嘴合拢几秒钟啊?”

乔乐曦捂住自己的嘴,一脸不好意思,却还是掩盖不住眼睛里流露出的笑意。

关悦举手投降:“完了完了……这个红包我是保不住了!”

心情颇好的乔乐曦每天上班的时候都是神采奕奕、光彩照人的,江圣卓每天一快到下班的时间就躁动不安,卡着时间去接未来老婆下班。

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结婚的日子据说是江乔两家的老人翻了几天的黄历挑出来的好日子。

前一天晚上,新郎新娘按照惯例不许见面。

江圣卓见不着人只能打电话。

“四少奶奶,您忙什么呢?”

乔乐曦正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澡,声音中带着几丝慵懒:“泡澡呢,咱姥姥说了,让我多泡一会儿,这是习俗。”

江圣卓看不到摸不到只能在嘴上耍流氓:“那带我一起泡泡吧!我帮你好好按摩按摩。”

乔乐曦仗着天高皇帝远,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好啊,来呀!”

江圣卓挑眉:“挑逗我?那我真去了啊,你准备开门……”

江圣卓这句话刚落,乔乐曦就听到敲门声,她立刻坐起来:“你这个神经病不会真的来了吧?不是说不能见面的吗?”

江圣卓乐不可支:“不逗你了,不是我,你快去看看是谁,一会儿再给我打。”

乔乐曦匆匆穿了衣服去开门,父子三人站在门外笑着看她:“咦,这么齐?快进来。”

乔裕一脸神秘:“来给你梳头啊,姥姥特地交代的。”

乔乐曦坐在镜子前,乔柏远拿出一把梳子递给她,缓缓开口:“这是我和你妈妈结婚的时候她带过来的,说以后女儿出嫁了就用这把梳子给她梳头。”

乔乐曦仔细摩挲着手里的木梳,很古朴,没有华丽的装饰和花纹,带着岁月沉淀的魅力。

乔柏远一下一下地给乔乐曦梳头,顺便交代着:“虽说你和圣卓从小就在一起,他对你也没得说,但你嫁过去也不能和以前一样任性随意,不然该叫人笑话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乔烨听到这句突然开口:“谁敢?”

乔裕歪歪斜斜地靠着哥哥,接口:“就是,谁敢笑话我们家丫头?”

乔柏远瞪了两个人一眼继续说:“好在嫁得不远,没事儿的时候多回来看看。”

乔柏远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沉吟着:“昨天我去看你妈妈了,我告诉她,你要嫁人了,她应该会很高兴……”

乔乐曦抬头看着镜子里的人,忽然觉得自己真的要离开这个家了。

之前一直很兴奋,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

自己,要嫁人了。

从明天开始,她不能再每天回到这里,不能再在父兄面前撒娇耍赖,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每晚坐在这里涂涂抹抹。

想到这里,她的眼圈忽然红了。

乔裕看着气氛不对,笑着逗着妹妹:“哎,小妹,你明天不会哭吧?”

乔乐曦眨了眨眼,压下泪意,扬着下巴:“切,我才不会哭呢!”

乔柏远难得开起了玩笑:“不哭就好,你一哭起来丑死了,从没见过哭起来这么难看的姑娘,别把迎亲的人都吓跑了。”

乔乐曦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乔家两兄弟则开怀大笑。

父子三人离开后,乔乐曦握着木梳躺在床上给江圣卓打电话。

“江圣卓,乔书记真的老了,我刚才都看到他的白头发了。”

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几分不舍。

江圣卓现在似乎越来越和她心有灵犀,她一句话一个眼神他都能感同身受。

他轻声安慰着,开着玩笑:“乔书记哪里老了,前段时间我碰到他在会上讲话,中气那个足啊,神采那个飞扬啊,我都赶不上。还有啊,昨儿个押着我去……”

江圣卓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乔乐曦知道他忌讳什么,坦坦荡荡地接着他的话:“昨儿个押着你去看我妈妈,说什么了?”

江圣卓知道她现在是真的放下了,声音里带着欣慰:“让我当着咱妈的面保证好好照顾你呗,我跟你说,咱爸真是逗死了,回来的路上给我讲了一路的鬼故事。”

乔乐曦奇怪:“讲鬼故事干吗?”

江圣卓懒洋洋地回答:“如果我不好好对你,就让咱妈把我带走呗!”

乔乐曦愣了一下,拥着被子笑起来。

江圣卓那边的声音缓缓响起:“笑了就好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折腾一天呢。”

乔乐曦把脸贴在被子上,带着几丝撒娇叫他的名字:“江圣卓。”

江圣卓的声音里带着笑意,轻声应着:“嗯?”

“你明天早点来接我。”

“好。”乔乐曦带着笑容进入梦乡。

这边江圣卓靠在窗口低声细语地哄完乔乐曦睡觉,挂了电话,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不自觉地勾唇。

勾完唇一转身脸又垮了下来。

说好婚前最后的狂欢夜,竟然是一个大陷阱。

几十分钟前还在妹妹面前叮嘱的乔烨、乔裕兄弟俩正坐在对面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江圣卓扯出一抹勉强的笑:“真不是我要来的,我……”

边说边瞄着包厢那头跳着艳舞的女郎和吹着口哨喝酒撒欢的狐朋狗友,恨不得把他们都踢出去,这到底是谁安排的节目!

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最后他还是来了。

乔裕很快脱了外套站起来,边活动着手腕边笑着看他三连问:“告别单身?失去自由?今晚怎么玩儿都不过分?”

江圣卓觉得乔裕今天晚上的笑实在是太吓人了:“二哥二哥,我喊了你这么多年二哥,总不会是白喊了吧?”

乔裕打起架来都是温温柔柔的:“你放心,自然不会白喊。就是把你当自己人,每一下才打得真心实意,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打外人的。”

国民二哥乔裕为数不多的几次挥舞拳头都打在了江圣卓的身上。

江圣卓遇上乔裕,只有守不敢攻,结结实实地挨了几下之后,边抵挡着边瞪旁边看热闹的叶梓楠和施宸:“你们两个是不是兄弟啊?!不帮忙就算了!还做个局坑我!我说我不来!你们非让我来!”

叶梓楠和施宸也很是无辜,本来确实是好心来着,毕竟婚前狂欢夜也是个传统了,怎么疯狂撒欢都不算过火,只是没想到……

两人齐齐摇头叹气,谁让你娶的老婆有那么多哥哥呢?

其实也就是喝喝酒闹一闹,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乔烨和乔裕两兄弟也就是找个名目而已,毕竟回头有人问起来,也算是师出有名。

江圣卓大概真不是亲生的。

听说自己弟弟挨揍,江家三个哥哥来得倒是挺快,只不过来了之后画风也不太对就是了。

乔烨和江圣谦两位老大坐在一起边聊天边随手指挥打哪里怎么打,宗旨只有一条,不要打脸,别影响明天做新郎官。

乔裕打累了就换他三哥江圣扬来。而他自己的亲二哥江圣航则负责在旁边进行精神折磨,冷嘲热讽了近一个小时都不带重样的,看得众人叹为观止。

叶梓楠和施宸不解围就算了,还在旁边找角度录视频兼解说,说是难得一见留作纪念。

“小四,说真的,五打一啊,这盛况堪比当年我那场六打一。”

江圣卓气得吐血:“你们俩到底是不是兄弟啊?!还在那里幸灾乐祸!”

叶梓楠和施宸对视一眼:“他大概是对幸灾乐祸有什么误解。”

“我也觉得。”

两人挽着衣袖就凑上去了:“三哥累了吧,歇歇吧,我们来。”

两人联手身体力行地教他什么叫幸灾乐祸。

五打一直接升级为七打一。

一个回合的车轮战下来,江圣卓直接瘫倒在地,喘着粗气投降:“不行了不行了,我真不行了……”

叶梓楠蹲在地上调侃他:“别啊,江少,这才哪儿到哪儿,明儿结婚你今天说你不行,谁会把妹妹嫁给你啊。”

江圣卓一脚踹过去:“你给我滚!”

到了后半夜,人散得差不多了,江圣卓和叶梓楠、施宸坐在角落里喝酒。

叶梓楠有感而发:“你和乐曦啊,也是蹉跎多年终于修成正果了。”

江圣卓毫无形象地趴在吧台上,微微笑起来:“蹉跎多年……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当年撇下巧乐兹去国外。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喜欢她是因为从小到大身边就她一个女孩儿。我想着,出去见见世面吧,或许见得多了,我就没那么喜欢她了。”

施宸又开了一瓶酒:“然后呢?”

江圣卓和他碰了一下才开口:“然后?然后我才知道,不是从小到大我身边就她一个女孩儿,是从小到大我眼里就只能看到她一个女孩儿,见再多的世面也没用。我还是喜欢她,见得越多我越想她,比以前还喜欢。”

说完他自嘲地笑了一下:“到底是年少无知啊,以为换个环境,可以换种心情。以为吃了想吃的东西,去了想去的地方,可以忘了她,可是相反的是,在陌生的环境里,看到一切有趣的人和事,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要和她分享,那一刻,心底万分悲凉,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一切都是我以为,我还是很喜欢她,和她在不在我身边没有任何关系。喜欢一个人和见不见世面有什么关系呢?见过那么多的人和事之后,才发现,我还是很喜欢她,比我以为的还喜欢得多。她总是说孟莱是我的桃花劫,可桃花劫算什么,她才是我的红艳煞……孟莱在她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她是我心头的朱砂痣,也是我心中的白月光,是我唯一想娶的老婆,也是我未来孩子的妈,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叶梓楠就算了,而被糊了一脸狗粮的单身狗施宸听得心里酸酸的:“说真的,当年你出国办退学的时候,咱们学校好多小姑娘都难过哭了。”

江圣卓白他一眼:“有没有那么夸张?”

施宸戏精上身:“真的真的!不信你问老叶,哭得那叫一个惨烈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英年早逝了呢!”

江圣卓就差把酒瓶扔他脑袋上了:“滚!”

叶梓楠笑得不能自抑:“哈哈哈……”

他们仨是最后一拨了,看着两人勾肩搭背地离开,江圣卓刚想拿外套回去就看到窗边竟然还坐着个人。

那人看着窗外,神色淡漠,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个霁月清风的朗朗公子。

江圣卓眼底精光一闪:“三哥?”

那人回头瞪他:“你小子故意气我是吧?”

果然一开口就破坏画风。

江圣卓乐得不行,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如此深沉漠然的江圣航,他嬉皮笑脸地靠过去:“谁让你这么深沉,比三哥还吓人。”

江圣航睨他一眼:“真没想到,你这个小屁孩儿竟然都要结婚了。”

一提起这个江圣卓就乐得合不拢嘴:“羡慕啊?”

江圣航忽然敛了神色:“你不知道当年我们多希望你是妹妹,你一出生,我们有多失望。”

江圣卓点了支烟递给他:“要说失望,最失望的也该是大哥吧?一下子来了两个弟弟,再来还是弟弟,事不过三,真的是过分了。”

江圣航眯着眼吐出了个烟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得也是。”

江圣卓低头玩儿着打火机:“不过,想来大哥也应该习惯了。”

之后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烟草燃烧的声音,过了许久,江圣航才忽然开口。

“小四。”

“干吗?”

江圣航屈指轻弹了一下烟灰,似是无谓似是迷茫般地开口:“二哥这回啊……怕是真的栽了……”

江圣卓酒劲上来了,有些不甚清醒,勉强应着:“栽哪儿了?”

江圣航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意味:“栽女人手里了。”

江圣卓一下子清醒了:“啊?”

他还想再问,门口忽然出现个身影,轻叩房门:“喂,到底还走不走?”

江圣卓看见来人立刻告状:“三哥,江圣航在这里cosplay你!可吓人了!”

“呵。”看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江圣航嗤笑了一声。

江圣扬大概刚才揍江圣卓揍出瘾了,挑着眉眼问:“你那是什么表情,要不要打一架啊?”

江圣航喝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打架?我懒得和你打!”

酒后的江圣扬难得的话多:“你是打不过吧?”

江圣航不乐意了,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和刚才深沉冷漠的样子判若两人:“啧,你怎么就不懂做哥哥的心呢,哥是让你好吗?”

江圣扬上前扛起他:“快走吧,大哥还在下面等着呢。”

江圣航一边一个揽着两个弟弟的肩膀,边往外走边念着:“兄弟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

说完就睡了过去。

江圣卓听得直翻白眼,这狗他是当定了:“三哥,江圣航是喝多了吧?刚才还跟我说栽女人手里了,我看他这样啊,像是栽男人手里了。”

江圣扬扫他一眼:“没大没小的,他是你二哥,也是你能随便调侃的?”

江圣卓不服气:“是你先……”

江圣扬一句话堵回去:“我从来也没说过他不是二哥。”

江圣卓哼哼了两声:“反正我和江圣航都打不过你,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江圣扬很奇怪地看着他:“你不会真的以为他打不过我吧?”

江圣卓有些傻眼:“什、什么意思?”

江圣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闷头往前走。

等电梯的时候,江圣扬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主动开口说话:“你不知道哥哥都是打不过弟弟的吗?一个竭尽全力,一个有心退让,结果不言而喻。”

江圣卓进了电梯才反应过来:“不对啊,你每次打我的时候都打得特别凶啊?!”

“哦,我那是在磨炼你。”

“放……”某个不文明的字在江圣扬清冷的眼神里被他悄悄替换,“心……”

第二天天刚亮,乔乐曦便被几个堂妹、表妹叫起来坐在镜子前化妆,没多久关悦便到了乔家,逗着一脸严肃的乔乐曦:“紧张啊?”

乔乐曦捂着胸口:“悦悦,怎么办,你摸摸我的心,我觉得它马上就要跳出来了!”

一屋子的人都开始笑。

与此同时,江圣卓光鲜亮丽的从齐嘉逸的工作室里走出来。

齐嘉逸替他整了整领结:“帅毙了!新郎官,不过……你昨晚玩儿大了吧,瞧这脸色难看的!”

“不会吧,我还特意敷了张面膜呢。”江圣卓对着镜子自恋地照了照,“这不挺帅的!”

齐嘉逸懒得理他:“快走吧!一会儿路上堵车!”

一众伴郎和年纪相仿的亲友开着婚车浩浩荡荡地奔赴乔家。

车内,江圣卓也不管摄像机一直对着他,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模样,检查着东西:“戒指戴了吗?红包呢?还有手腕花?”

施宸摸着下巴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怎么着啊,江小四,你紧张啊?”

江圣卓看着镜头反驳:“我怎么会紧张!你看错了吧?”

到了乔家,几个伴郎簇拥着江圣卓大喊:“新娘,我们来了!”

边喊边往乔家冲。

江圣卓笑得格外灿烂:“巧乐兹,该走了!”

就像小时候,每天早上上学前,他都站在她家楼下叫她:“巧乐兹!该走了!”

关悦站在阳台上看到婚车缓缓地驶进来,大叫着:“姑娘们,快准备堵门!他们来了!”

乔乐曦看着一群女孩子搞怪,听到江圣卓来了她反而不紧张了。

乔家的大门紧闭,敲了半天里面的人就是不开。

施宸掏出一把红包:“噔噔噔噔,我有法宝!”

好不容易从门缝塞了进去,终于进了大门,一群人就往楼上冲,伴娘把关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新郎和伴郎团和伴娘团隔着门对话。

塞了几个红包之后,总算开了个门缝。

一群小姑娘笑嘻嘻地起哄:“新郎官,你要对新娘说什么啊?”

江圣卓知道说什么这帮人都不会给他开门,直接拿钱砸。

转身从施宸手里抢过红包,不管不顾地全塞进去:“这些都给你们!”

伴娘们刚开始还不同意,谁知从门缝塞进来的红包越来越多,每个人手里都厚厚的一沓,每个金额都十分可观,她们也参加过不少婚礼了,就没见过这么爽快地给红包的,一个个都傻了,这到底是准备了多少红包啊。

乔乐曦穿着婚纱坐在床上早就笑得不行了。

趁着她们愣神,江圣卓和施宸对视了几秒,忽然大叫起来:“闯啊!”

说完便开始撞门。

几个小姑娘的力气哪里敌得过,门一下子就被撞开,江圣卓一进门就看到开怀大笑的乔乐曦,她身着白色的婚纱坐在床中央,美得让他不忍直视。

伴娘们又跳出来挡在床前。

伴郎们纷纷哀号:“差不多了吧?”

“还有最后一关!”

新郎江圣卓和众伴郎接近崩溃:“还来啊……”

一个女孩子递出一张满是手印的纸巾,笑着问:“猜!哪个是你老婆的手印!”

瞬间哀号遍野。乔乐曦和众伴娘则乐不可支。

“快猜啊!”不断有人起哄。

江圣卓举着纸巾看着上面乱七八糟的红色手印,根本没什么区别嘛!

转头无奈地看向乔乐曦,伴娘一下子全都挡在乔乐曦前面:

“新娘不许作弊!”

江圣卓无奈,只能自己猜,看了几秒指着一个手印:“喏,这个!”

伴娘群里立刻发出惊叹:“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江圣卓扬扬得意:“这下行了吧?找婚鞋!”

忙活了半天终于把鞋子找到了,江圣卓单膝跪在床边,给乔乐曦穿上。

“老婆,我来接你了,跟我回家吧!”

乔乐曦看看满屋的人,又看着身前的人一脸的期待,眨眨眼睛:“成,嫁了!”

又是一阵欢呼声,四个伴娘恭恭敬敬地站成一排,齐声叫:“姐夫!”

江圣卓笑眯眯地点头:“乖!”

说完横抱起乔乐曦,她搂着江圣卓的脖子:“你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

江圣卓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言辞暧昧:“晚上洞房的时候告诉你啊。”

乔乐曦看他流氓兮兮的又是一阵脸红心跳。

下了楼,两个人给姥姥姥爷和父亲敬完茶,乔乐曦的声音有点哽咽。

“姥爷,姥姥,爸爸,大哥,二哥,我嫁人了!”

一家人笑着看着这对新人,乐准摸摸她的头发:“去吧。”

乔乐曦抱着乐姥姥不撒手:“姥姥……我不想离开你们……”

乐姥姥眼角潮湿:“傻丫头……”

江圣卓在一旁傻眼了:“你不会不嫁了吧?”

乔柏远眼角早已湿润,当年总在他眼前蹦蹦跳跳的小女孩终于长大要嫁人了。

最激动的却是乔烨,微红的眼角衬得脸色有些苍白,乔乐曦上去抱了他一下:“大哥。”

乔烨笑着应了一声:“哎。”

“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江圣卓欺负我了,你还要给我撑腰呢。”

乔烨看了江圣卓一眼,笑容加深:“他不敢!”

乔乐曦又看了看乔裕:“二哥……”

乔裕摸摸她的脑袋:“你乖,有事儿就跟二哥说……好像昨天还跟在我屁股后面二哥二哥的叫,今天竟然就要嫁人了。”

最后乔乐曦还是依依不舍地走了:“你们好好保重身体……”

乔乐曦被江圣卓抱着踏出家门的时候转头看了一眼家人,又抬头看着某个窗口。

妈妈,我嫁人了!你会祝福我的,对吧?

江圣卓俯身吻了一下乔乐曦的侧脸,温温柔柔地叫了声:“老婆,我会好好对你的。”

乔乐曦收回视线,搂紧了他的脖子。

到了江家,给江家长辈敬茶的时候,几乎每个人都会来这么一句,半是欣慰半是感叹:“你这个臭小子!终于要结婚了!”

举行婚礼的时候,乔乐曦挽着乔柏远的胳膊入门,走过长长的舞台,她忽然又开始紧张。乔柏远握着手臂上的那双微微颤抖的手:“别紧张。”

乔乐曦看着父亲重重地点头:“嗯!”

一抬头,江圣卓在那头微笑着等她。

他坐在钢琴前,指法娴熟地弹着那首曲子,等她走近缓缓开口唱。

让我做你的男人

二十四个小时不睡觉

小心翼翼地保持这种热情不退烧

不管世界多纷扰

我们俩紧紧地拥抱

隐隐约约我感觉有微笑

藏在你嘴角

做你的男人

二十四个小时不睡觉

让胆小的你在黑夜中也会有个依靠

就算有一天爱会变少人会变老

就算没告诉过你也知道

下辈子还要和你遇到

乔乐曦拿着捧花站在舞台上,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小的时候两人一起学钢琴的情景,他总是一脸不情愿地坐在钢琴前捣乱。

原来他们已经相识这么多年了。

江圣卓慢慢向她走过来,从乔柏远手里接过乔乐曦的手:“乐曦,我爱你,做你的男人,我此生无憾。”

乔乐曦被感动得热泪涟涟,直到扔捧花的时候才终于有了笑容。

“新娘扔捧花啦!”

施宸本来还在和萧子渊、叶梓楠说话,听到这里,立刻窜到最前面,嘴里嚷着:“别跟我抢,连这只蝴蝶都结婚了,我再不结婚真的会被我妈唠叨死了!”

江念一穿着笔挺的小礼服跟在后面挤到最前面:“我也来抢!”

施宸低着头看着他:“你才几岁啊,凑什么热闹!”

江念一仰着脖子撅着小嘴回击:“施叔叔,你不能欺负小孩子哦,不然一辈子娶不到老婆哦!”

施宸一脸隐忍,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连个小孩子都来嘲笑他!

两年之后,乔乐曦生下一对龙凤胎,取名江以瑜,江以瑾,这对兄妹继承了父母的出色,集两家人宠爱于一身。

“妈妈妈妈!”江以瑾迈着胖胖的小短腿,伸着两只胖胖的小胳膊抓住乔乐曦的裤腿:“叶哥哥欺负我!”

叶梓楠的儿子大了这对双胞胎几岁,被父母教导得极出色,乔乐曦觉得他应该不会欺负小妹妹,大概是小孩子间在玩闹。

她蹲下身给女儿擦擦额头上的薄汗,笑着问:“他怎么欺负咱们家宝贝了啊?”

江以瑾抓着乔乐曦的手捂上自己的右脸:“他亲小瑾的脸!就是这儿!”

“那哥哥有没有帮你打他啊?”乔乐曦笑呵呵的逗着女儿。

“没有!哥哥说,让叶哥哥娶了我,然后叶哥哥就得叫他哥哥了!”

乔乐曦啼笑皆非,转头问江圣卓:“喂,你儿子这么腹黑,到底随谁啊?”

江圣卓放下手里的工作,走过来揽着老婆,又开始胡说八道:“如果叶家那个小子真的看上了我的宝贝女儿,我就等着叶梓楠来提亲,到时候我百般刁难,哈哈哈哈……”

乔乐曦无言的翻白眼表示鄙视。

江以瑾站到安全距离以外,指着江圣卓的脸:“爸爸,你笑得像个坏人!”

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某一天江圣卓带着一对儿女出去玩儿,乔乐曦回到家刚打开门就看到两团小肉球扑到她腿上,她笑着蹲下来问两个孩子:“爸爸带你们出去玩儿开不开心?”

“开心!”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江以瑜揽上乔乐曦的脖子:“妈妈,今天爸爸给我们买了一条小狗,叫豆豆,毛茸茸的,超级可爱哦,我们可不可以养它?”

江以瑾笑眯眯地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妈妈,它只有一岁哦。”

“爸爸怕你不同意,让我们先把他关在阳台上,等你回来同意了再放出来,我们乖不乖?”

乔乐曦摸摸儿子的头,心里带着对小动物的热爱期待着:“乖,去把小家伙放出来让妈妈看看吧!”

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往阳台奔,乔乐曦很快就看到一条站起来比她还高的大狗轰隆隆霸气四射地跑了过来,她的心里瞬间崩溃。

“小”狗?原来是年龄小,不是体型小!

两个孩子跟在后面跑出来,一脸期待地问:“妈妈,豆豆可爱吧?我们可以养吗?”

乔乐曦强装镇定地笑笑,冲着屋里喊:“江圣卓!你给我出来!”

怪不得呢,她就感觉奇怪,怎么她进门这么久了都不见江圣卓的身影,明显的心里有鬼嘛!

江圣卓磨磨蹭蹭地挪到乔乐曦面前,一脸讨好:“我都说了妈妈不会喜欢的,可是两个孩子非要买,我也是没办法。”

江以瑜和江以瑾大概也看出乔乐曦的意思,小小的脸皱成一团:“妈妈,你不是说我们要有爱心,要关心小动物吗,为什么不可以养?”

乔乐曦无语问苍天,可以养,但可不可以养个体型小点的“小动物”啊?眼前这只,哪里可以被叫“小”动物啊!

在乔乐曦的一再反对下,豆豆终于被江圣卓送走。

而江圣卓也被乔乐曦判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被罚睡书房三天。

又是一年,眼看就要过年了。

江圣卓开车带着乔乐曦和两个孩子往郊外走。

两个孩子穿着厚厚的棉衣,像两只笨笨的小熊,以为江圣卓带他们出来玩,高兴得叽叽喳喳:“爸爸,你要带我们去哪儿玩儿啊?”

江圣卓微微偏头,依旧看着前方的路况:“不是去玩儿,是去见个人。”

乔乐曦本来也奇怪,后来看着越来越近的目的地,心里渐渐明了。

冬季的下午,寒风凛冽,带着几分冷清。

一家四口站在一座墓碑前。

江以瑜仰着小脸问:“爸爸,这个漂亮阿姨是谁啊?”

江圣卓哄着两个孩子:“这个是妈妈的妈妈,你们要叫姥姥。”

江以瑜和江以瑾乖乖地站到乔乐曦的两边,齐声叫:“姥姥好!姥姥,我是您的外孙子江以瑜。”

“姥姥,我是您的外孙女江以瑾。”

两个孩子笑眯眯地仰着脑袋:“妈妈,姥姥好年轻好漂亮啊。”

乔乐曦蹲下来抱了抱孩子,脸上始终挂着微笑,抬头看着江圣卓,心里暖暖的:“没想到你还记得。”

江圣卓拉着她的手,包进掌心:“记得,我还记得我当时跟妈说过,以后要带我们的孩子来看她。”

乔乐曦看着墓碑上那张依旧干净崭新的照片,慢慢笑出来。

除夕夜江圣卓一家四口在江宅度过,吃了年夜饭,一家人到江圣卓结婚前住的房间玩儿,两个孩子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一本相册,指着上面的照片问:“妈妈,这个小哥哥和小姐姐是谁啊?”

江圣卓和乔乐曦听到也凑过来看,照片上的两个小孩子均是扬着下巴一副不服对方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两个人同时伸出手去触摸,在碰到照片的时候握到了一起,正好窗外新年的钟声敲响,鞭炮声、烟花声一齐响起。两个孩子跑到落地窗前看,不时发出惊叹声。

乔乐曦靠在江圣卓怀里看着漫天的烟花,又看了看两个孩子,她和江圣卓也是从这么大点的时候一路走到今天,想想挺不容易的。

身边的这个男人经过几年的风雨洗礼越发英姿勃发,岁月留给他的是成熟与责任。

江圣卓吻了吻她的眼睛,眼前的这个女人成为人母后越来越妩媚动人,他们携手一同走过春夏与秋冬。

“又是一年了,老婆……”

乔乐曦眼角有些潮湿:“老公,新年快乐!”

乔乐曦感受着身边人的温度,看着玩闹的孩子,心里的满足满得就要溢出来。

其实最好的日子,无非是你在闹,他在笑,如此温暖过一生。

更何况,他们还有一对可爱的儿女。

若干年后,江以瑜会遇到一个洒脱大气的女子,江以瑾身边会有一个温润深情的男子,而他和她将相伴一生。

当你老了,

白发苍苍,

睡思昏沉,

在炉火旁打盹,

请写下这些回忆,

慢慢读……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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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岁,若时空逆转,搁在民国,娃都能上街打酱油了。此刻,她却站在五月明晃晃的阳光下,被婚姻登记处的两位工作人员咄咄催问,是选择跟妈还是跟爸?她很想威猛地吼一声:当初他们结婚时没邀请我,凭啥离婚时一通电话我就得扔下一切忍着晕眩忍着呕吐忍着鼻酸忍着泪水飞车赶来参加?

昨天刚上班,她坐在公交车上,脑子里翻腾着欧陆庄园的设计方案,谭珍的电话来了,让她请三天假,家里出了点事。她整个人像被电了下,青台到滨江一千多公里路,不是很重要的节假日,谭珍和迟铭之不轻易让她回家。

果然,不是件小事。一个月前,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年轻女子找到谭珍,说:”我怀了你老公的孩子,六个月,龙凤胎。”谭珍在宁城大学教经济学,迟铭之在滨江大学教英语,两人都带着研究生,算是高知两个。当天下午谭珍便回了滨江,没要严刑拷问,迟铭之就全部交待了。事情的经过很没故事性,女子叫甘露,西安人,刚参加工作,在滨江大学的后勤处做会计。迟铭之看着她,总想起独自在外的迟灵瞳,遇事就照顾下她。照顾着,照顾着,某天鬼迷心窍,不小心犯了个男人常犯的错误。事后,甘露也没缠着他,甚至还与他刻意疏远。不久,迟铭之听说她身体不好请假回老家看病去了,心中还偷偷窃喜,只当那是一场花非花、雾非雾的梦景,谁知竟然出了这样的人命事故。要不是谭珍拽着,迟铭之就撞墙自尽了。一世的清风明月,最后随了俗流,怎一个恨字了得。无关爱与不爱,迟铭之都必须为他的梦景买单。

甘露只是一五年制大专毕业生,在这件事上,她后来者居上,完胜拥有博士学位的谭珍。离婚迫在眉睫,房子、车和存款都没纠结,唯有迟灵瞳的归属问题,两人觉得应该尊重她的选择。所以说,太过民主,也没那么好,迟灵瞳如是认为。

其实,这样的纠纷婚姻处可以理直气壮地让当事人去法院调解,可是,其中一位工作人员是迟铭之的学生,看着迟铭之那张俨如寒霜打过的面容,她开不了这个口。记得读书时,常看到迟铭之和妻子谭珍推着婴儿车在黄昏的林荫道上散步,迟铭之儒雅,谭珍知性温婉,小瞳瞳可爱得不行,见谁都笑。那情景,多少年一直印在脑海里。同学们说这是幸福的旗帜,我们跟着旗帜走,绝不会错。

今天,这面旗帜倒了,学生心里很不好受。

最不好受的人是迟铭之,他绝望崩溃的样子,似乎被全世界抛弃了。“瞳瞳,你是爸爸一手带大的,你说过等爸爸老了,你会帮爸爸擦口水的。”他觉得自己像是暴风雨中海面上飘着的一块浮木,如果不拽着灵瞳,他就会被冲下深渊。“你五岁时,妈妈出国读博。我给你做饭,接送你上学,和你一块识字、做游戏。夜里,你睡在我的臂弯中,奶声奶气地给我唱儿歌、讲故事,替我捏额头、掖被角,好乖好乖。爸爸真的不能没有你……”

没错,迟铭之是慈父,谭珍是严母,但好汉不提当年勇,活在当下,必须正视现实。迟灵瞳同情地替父亲理理衣衫,他狼狈憔悴得像老了十岁。

自始至终平静得如一面湖似的谭珍突然开了口,她看向迟铭之,眼中掠过一丝隐忍的痛楚:“铭之,如果连瞳瞳也跟你,我还有什么?”

刷地,两行泪从迟铭之眼中冲了下来,嘴唇哆嗦个不停。是的,五十岁的女人离了婚,还有什么呢?

谭珍继续说道:“结婚这些年来,我们从没争过吵过。我的脾气并不好,事业心又强,是你一直在包容我让着我。最后了,再让我一次,好吗?”

迟铭之放声痛哭。谭珍默默低下眼帘,心里像在下着一场雪。

学生与同事面面相觑,这婚还要离么,她们询问地看向迟灵瞳。

迟灵瞳朝外睇了一眼,甘露也来了,站在一棵树下,双手托着肚子,悠然望着远方,神情很是安然。

迟灵瞳深呼吸,右手紧握着左手。据说人在无助时,为了给自己安全和力量,就会下意识地这样做。“我听孔雀说今年是双春年,适宜婚嫁。我决定了,趁着这好年景,把自己也给嫁了。在被我老公收纳之前,我先在妈妈那儿暂存几个月。”这样的答复很和平,应该两方都能接受。

迟铭之的悲声戛然而止,和谭珍惊诧的表情同步:“你有男朋友了?”

迟灵瞳信心十足:“现在还没有,不过,他应该在来的路上。”

“婚姻不是儿戏,瞳瞳,你可要慎重。”迟铭之说完,羞愧地低下头,他实在不是个好榜样。“对不起,谭珍。”这句话他已说了千遍,仍觉得苍白无力。

谭珍回以一叹。

迟铭之净身出户,放弃一切财产,放弃迟灵瞳,放弃从前的点点滴滴。以后,他会儿女绕膝,但是,有些快乐没了就不可复制。

甘露诚挚地向谭珍道谢,谢谢她成全了自己对迟铭之的仰慕,谢谢她给了腹中一对儿女生存的机会。她是做错了事,但是她懂得感恩,懂得取舍,将伤害降到了最低,她珍惜爱情。

谭珍淡淡一笑,娴雅地越过她。

“真讨厌爱情。”迟灵瞳和谭珍打车先走,迟灵瞳看着后视镜里的迟铭之,佝着腰,耷拉着头,哪里还有滨大里风度翩翩的迟教授半丝影子。

“爱情没有错。”谭珍一直绷着的身子软了,她不得不紧倚着灵瞳才不让自己倒下。“是我和你爸爸之间出了问题,如果我当初不坚持去宁大,也许……”

女人是善变的生物,可一旦进入安稳状态,则会变懒,懒得再去千姿百态。男人是最懒的生物,可当感情越来越稳定,则会变得勤快起来,想要给生活添点精彩。她懂了,却晚了!

迟灵瞳心疼地抚摸着谭珍的手背,掌下一片冰凉。她知道妈妈内心不像看上去这么冷静、理智,这次从宁城回滨江办理离婚手续,谭珍没有踏进家门一次,一直住在酒店,可想而知,她有多么的心碎。那个家,大到购房,小到窗台上的一盆植物,都是她亲力亲为。

“我常想,可能同行不适合做夫妻,太知己知彼,像透明人。”谭珍总结经验教训,“瞳瞳,你以后找朋友也尽量避开同行。”

迟灵瞳不然,钱钟书与杨绛,也是同行,幸福相伴到老。一切因果是因人而宜的。她只有一点不甘,这么优秀的妈妈输得太容易。

谭珍摸摸迟灵瞳的头,她没有告诉女儿,她之所以没有为难迟铭之和甘露,是因为她太了解迟铭之,他真不是个坏人,以后的日子,他会活在沉重的罪恶感中,愧疚和自责会把他折磨死。他的幸福已到尽头,所以他哭得那么伤心,而她只能尽量不去恨他,却做不到同情。

傍晚的阳光懒懒散散,穿过车窗照着迟灵瞳的脸,粉粉嫩嫩如婴儿,谭珍心中发疼:“不管我和你爸爸怎样,瞳瞳,你都是我们心中的最爱。”

迟灵瞳抿抿唇,那又怎样呢,现在,曾经那个令人羡慕的家没了。不过,她没流露出内心的情绪,扬起脸,点点头,笑得像花儿一样。

谭珍回到酒店,就忙不迭地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回宁城,她不能再住教师公寓,她要买房,要给女儿一个新的家。迟灵瞳看着她躬腰拖行李箱的样子,背影单薄如纸片,心阵阵地发酸,她说去看孔雀,匆匆跑出了房间。再呆下去,她怕会和谭珍抱头痛哭。

孔雀不是某只自恋的鸟类,而是个长相很过得去的女人,和迟灵瞳是中学同学,在滨江广播电台做主持人。她主持的节目叫《生活小百科》,时段在凌晨两三点。讲的内容无非就是教你怎样洗脚洗出健康;到农贸市场买橙子,怎样识别公和母;买西瓜敲一敲,哪种声响的瓜最甜……如果把电台的节目分为黄金与白银,孔雀的节目估计就是一堆废铜烂铁。谁大晚上有兴趣听这些个,仅有的几个忠实听众,都是睡眠不太好,说听着孔雀唠叨,很催眠。

孔雀呕得差点吐血身亡。不过,职场一般,她情场凯旋。从前种种辉煌历史不谈,现在的她有一个恋爱三年的男友,叫萧子辰,在医学院教书,已是硕士生导师。她不止一次向迟灵瞳描述过他的斯文、俊逸,可迟灵瞳提出瞧瞧时,她总是一口回绝。

好奇心可以杀死猫,于是,每次通电话,迟灵瞳都会加上一句:我想见你的萧教授。今天,孔雀毫不例外地又拒了。

灵瞳开玩笑地问:“你是不是很没自信,怕他对我一见钟情?”

“我……我……”巧舌如簧的孔雀竟然语塞,半天才恢复自如,“我是怕你形只影单,看着我们卿卿我我,你深受刺激。”

“我这个人一向不怕刺激,要不,我不化妆好了!”迟灵瞳不死心,越发逼得紧。

孔雀就是不松口:“你化成天仙,子辰也不可能多看你一眼的。告诉你,他是一根筋的男人,无论读书还是恋爱,都很专一。嘿嘿,妒忌了吧!”

“这等货色,你怎么还放羊吃草,不圈回家呢?今年可是双春年。”

“圣者的伟大之处,就是他的仁爱只对别人,而对自己则很苛刻。”

“哇,感动得涕泪迸流。”

“要纸巾吗?”

“免了,带足银子就好,请我吃饭。”

“妞,你疯啦,我待会还要上班。”孔雀正打算抓紧补眠。

“给你半小时的梳洗时间,然后开车来酒店接我。我要吃韩国菜。”迟灵瞳一口气说完,“啪”地合上手机,想着孔雀咬牙切齿的样,她郁闷的心情一扫而光。

半小时刚过,迟灵瞳听着旋转门外传来一声“咣”地摔车门声,紧接着,孔雀用柔润清脆的嗓音在外吼道:“迟灵瞳,你给我滚出来。”

到底是主持人,只要出门,就不含糊。孔雀穿一身麻质长裙,米白色,四下里挂着木头的小圈圈,化妆是时下流行的彩妆:眼角向上斜扫一层淡淡的金粉,唇形描着肥嘟嘟,颇为性感。

“请淡定,这样容易长皱纹。”迟灵瞳不敢要她开车门,自己乖乖爬进去。进去后才发觉这车不是孔雀常开的那辆红色宝来,而是四平八稳、黑不溜秋的君威。

“你刚刚从哪张床上爬起来的?”迟灵瞳轻轻抽气。

孔雀狠狠地瞪着她:“你最好给我一个无瑕可击的理由,不然我凌迟处死你。”

迟灵瞳眨巴眨巴眼睛:“我爸妈今天离婚了,下个月,我爸爸就要给我添一对弟弟妹妹。这是两件严肃的事,我找你出来消化下。能接受吗?”

孔雀没表情地盯了她好一会:“算你过关。你看你,一对熊猫眼,丑死了。”

“你应该庆幸,不要门票就能看国宝。走吧,我饿死了。以后休假我就回宁城,不回滨江了,你想见我也见不着,珍惜点。”

“你敢!”孔雀一副恶霸的表情。

迟灵瞳作出投降的样,却还有附加条件:“如果你让我见下萧子辰,我可以考虑回滨江看看你。”

孔雀白了她一眼,根本不中招:“防火防水防小偷防闺蜜,这十字真言,我谨记于心,没得商量。”

迟灵瞳啐道:“去去去,见色忘友。”

孔雀这才赔着笑:“不是啊,现在好男人就如同三条腿的蛤蟆,稀罕着呢!我什么都可以和你分享,唯独子辰不可以。”

“谁稀罕!”迟灵瞳没好气地哼了声,当这只鸟吃错药了。

韩国餐馆的服务小姐显然是认识孔雀的,态度热情、周到,迟灵瞳说没胃口吃烤肉,她就介绍牛尾巴和秋刀鱼,然后送上来两杯山楂茶,开胃、解渴。餐馆环境也不错,小巧的家居式,总共十几张台面,桌上设有先进的烤炉,从底部抽烟,所以餐厅里只闻烤肉声,并没有油烟味。

不一会,闷罐牛尾散发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孔雀抢先下箸夹了一块放在嘴里,鼓着两腮问道:“妞,你和希宇最近有联系吗?”

迟灵瞳正含了一口茶,噗地一下喷了出来:“鸟类,你等我把茶喝下去再问问题好不好?”

“戳到你痛处了?”孔雀好整以暇地问。

“连个疤都没有,哪来的痛?”希宇是她和孔雀的高中同学,在某个青涩时期,勉强算作她的初恋男友,但故事没有后续发展。

“他在证券公司工作,去北京进修两年了,回来就是根大粱。”

迟灵瞳赞道:“混得不错!”证券行业,不管牛市熊市,都能赚得腰包鼓鼓,不幸,就是头发掉得快。她脑补了下希宇地中海式的发型,撇嘴,还是那德性。

“肠子没悔青吧?”孔雀笑得幸灾乐祸。

这时,服务员端上秋刀鱼,用利器剖开鱼身,取出长长的一条脊骨,然后在里面滴进鲜柠檬汁。迟灵瞳认真地看着这些程序,不住地吞咽口水。“你说什么?”一抬头,看到对面窗边坐着个戴眼镜的男子,长相挺清俊,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孔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眼皮上的金粉一颤。

男子点了盘烤五花肉,斯文地翻翻烤架上的肉,动作缓慢地拿了片生菜叶,眼睛却还看着面前摊开的一本书。

“鸟类,我该找个男友了。”迟灵瞳收回视线,搅拌着面前的牛尾汤。

“看上他了?”孔雀脸黑了。

“百无一用是书生。”迟灵瞳不屑。

“你……不是喜欢这一类型的么?”

迟灵瞳一向对眼镜才子无法抗拒,但不包括这种表情木纳、举止笨拙,一看就像是读死书的呆子类型。“我的水准没那么低。”

“那人我认识,要不我帮你们介绍下?”

“我不想倒胃口。”迟灵瞳低下头喝牛尾汤,没注意孔雀脸上神情突然一松。

“你别后悔哦!”

迟灵瞳“啪”地放下筷子:“你到底让不让我吃饭?有什么可后悔的,我是想把自己推销出去,但还没到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这一声响,引来餐厅里的人纷纷侧目,只有那眼镜男子视线像黏在书页上,头都没抬下。

“吃吧,吃吧,都给你吃!”孔雀很是包容、大度。

迟灵瞳吃完饭,觉得吃撑了,撑得心口堵堵的,都不太能好好呼吸。

这种堵的感觉一直维持到第三天都没消失,当迟灵瞳拎着行李走出酒店时,她的心情简直是坏到极点。

外面在下雨,车很难打。有一路公车经过,可是人很满。迟灵瞳提着个大行李箱,根本挤不上去。以往,都是迟铭之开车送她到车站的,现在,他手忙脚乱得都已忘了她今天要回青台这件事。

迟灵瞳在站台下面站了很久,看着钟点慢慢往后跳,心急得揪起来。好不容易有辆送客的出租过来,小跑着上了车,一路催着司机赶到长途车站,买好票,差不多都是开车的点了。

可是,等着上车的人排了长长的队,候车的门就是不开。有人不耐烦地跑去问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没好气地说道:“我比你还急呢,车坏了,能怎么办,等着呗!”

一等就是一个小时,车还没修好,车站只得从别处另调一辆车过来。

上了车一看,众人脸都绿了。车像是从报废场拖来的,周身漆涂得斑斑勃勃,每块玻璃都是活动的,座椅上积满了灰尘,方向盘都像是锈住了,司机鼓弄了好一会,才发动成功。旅客面面相觑,想问又不敢,这车能开一千公里?

检票员工作却一丝不苟,要求对号入座,迟灵瞳的座位是十三号,心想着,很不吉利的数字。拖了行李往里走去,座位上竟然有人。一对小情侣,手拉着,看着迟灵瞳的眼神像七仙女与董永看着要拆散他们的王母娘娘。

“我……的座在最后。”小男生壮着胆子递过票。

迟灵瞳点头,明白,继续往前走。

最后一排的座位间隔非常窄,她用了许多力气才把自己塞到窗口,车晃荡了两下,终于要出发了。

车门缓缓合上,突然又被拍开,一双长腿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很帅的男人,白衬衫,卡其色长裤,干净的短发,细薄的唇看上去有点无情。此时,俊伟的面容是愤怒的,倨傲的眼神扫了一圈车内,最后落在迟灵瞳的身边。

为了打发长途旅行的乏味,迟灵瞳爱和人讲讲话,她朝男人礼貌地笑了笑。

男人抬起眼睛看了看她——睫毛还真长,冷漠地闭了闭眼,把头转向另一边,没搭理她。

迟灵瞳耸耸肩,面不改色地从包里翻出一本《中国民居》,算了,用这本书打发寂寞吧!

当她看到土家族的转角楼与四水屋时,男人不经意地瞄了书一眼。男人一愣,“你看得懂吗?”他脱口问道。

迟灵瞳盈盈一笑:“我不仅看得懂,还能给你造一个。”

迟灵瞳在大学里学的是建筑设计,这是一个男人唱主角的领域。令男人们扼腕的是,迟灵瞳在十九岁时,就在这块领域,让人刮目相看。

没有办法,天赋这东西是真实存在的。如同学琴,有人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成为大师的却是凤毛麟角。而这些所谓的大师,不见得就比他们付出得多。上帝的心也是长偏的。

迟灵瞳属于那种一眼看上去把聪明写在脸上的女子。据迟铭之说,迟灵瞳出生时,不哭不吵,安安静静的,就一双乌黑精亮的眼眸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把产房里的助产护士都逗笑了,直说这姑娘以后一定很聪明。于是,他和谭珍给她起了名字叫灵瞳。

迟灵瞳身材修长,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姣好,但最最出彩的还是她那双聪慧的大眼睛。一般人成年之后,眼眸会逐渐变成琥珀色,而迟灵瞳的眼眸仍是漆黑晶亮,像幽静的一潭湖水,映着山峦。湖光峦影,山清水秀。

在考大学之前,迟灵瞳代表着一座海拨很高的山峰,除了希宇,没人翻越过,这是滨江实验中学的一个神话。她最后考入滨江建筑学院,让许多人大跌眼镜。

其理由,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迟灵瞳晕车、晕火车、晕飞机,晕一切交通工具。天才如同艺术家,血液里总是有一些与众不同的基因。

不过,到青台工作后,迟灵瞳稍微有所好转,但也只限坐汽车,至于火车与飞机、船,她至今都不敢尝试。

被称为“和尚学院”的建筑学院,女生本来就少,大部分还是恐龙级的,像迟灵瞳这样的简直被男生惊为天人。男生们本来想把她定为“校花”级,当花瓶赏着时,建筑界最权威的杂志《中国建筑》办了个设计大赛。大赛面向全国所有大专院校建筑专业的学生,内容是经济适用房的设计,入住的群体是都市年轻的白领夫妇,经济上还不太宽裕,但渴望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暂时还没想要孩子,房屋面积只有五十平米。大赛要求:美观实用。

参赛作品像雪片似的飞向杂志社,杂志社特意邀请了建筑界的知名人士参与评选,最终大奖被迟灵瞳给夺来了。

在所有的参赛作品里,大部分人都尽力想在狭小的空间里,塞满各式各样的居室。迟灵瞳反其道而行,她认为忙碌的工作里,待在卧室的时间不多。卧室不必大,放下一张床就可以,相爱的两个人伸臂就能碰触到对方最好。而厨房则不能太拥挤,宽敞而又明亮的地方才会让人产生美好的胃口。房屋面积有限,那洗手间只能委屈下了,放在过道的最里端,又私密又让人产全安全感。客厅兼作书房,是家里最大的活动场所。待在这里,让人放松,又时时提醒着主人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在客厅外面,是迟灵瞳的点晴之笔,她特意腾出三个多平方,设计了一个凸出去的阳台。年轻的白领心里还残留着一抹浪漫,这里是发挥的最佳场所。她为了强调这个阳台的重要,在图纸下方写道:在赫本主演的《战争与和平》中,她与朋友们到山庄打猎,山野的景色与山庄的建筑都美轮美奂,可是观众只记得她站在窄小的阳台上,双手捂住心口,看着月亮,问怎样才能让安德鲁王子知道她的心意?安德鲁这时就站在她下面的阳台里,听到少女的表白,俊美的面容闪过一丝抽动。

无疑,这个作品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从那之后,迟灵瞳拿奖拿到手软,那些想观赏花瓶的男生们不得不对她敬而远之。大学四年,她算是过得太平无事。毕业时,成绩稍微出众的学生都选择了考研。迟灵瞳没得选择,她被青台市泰华房地产公司的乐静芬董事长给招降了。

“咣当”,客车颠簸了一下,震得车窗直颤。

男人勾起嘴角,上上下下扫描着迟灵瞳:“不知小姐想把这转角楼造在哪?”

“先生你想造在哪就造在哪。”迟灵瞳毫不示弱,偷空也把男子打量了下,挨这么近,她看得很清楚。这就是传说中的很有品位的钻石王老五吗,白衬衫看似没有创意,却质地精良,做工考究,袖口上一粒袖扣,在雨光下折射出夺目的光芒,价钱一定吓死人,而他手腕上那只手表,她偶然在一本时尚杂志上看过介绍,是卡地亚的坦克腕表,路易斯·卡地亚亲自设计的,如同皇帝的珠宝一样,欧州优雅的贵族男子都爱戴。 这是演的哪一出,王子上错了南瓜车?

男人轻蔑地倾倾嘴角:“小姐还真敢说。”

“那当然,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迟灵瞳引用了CCTV三台的广告语。

男人挑挑眉尾,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两下,看得迟灵瞳真是羡慕。“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他又把头转了过去。

迟灵瞳歪着头:“大叔,请问你今年高寿?”

男人往中间挪了挪,优雅地叠起双腿,拧着眉看了看窗外的雨,可能觉得闲着也是闲着,极其忍耐地侧过脸:“你妈妈没有告诉你不要随便和陌生男人搭讪吗?”

迟灵瞳晶亮的大眼睛溢满光华:“好像没有,倒是我们老板说,如果遇到高人,一定要虚心求教。”

“你工作了?”男人又是一愣。

“你以为我刚刚讲为你造转角楼是说大话?”迟灵瞳叹了一声,很认真地说道,“先生,只要你给我块地,想挖个窑洞、造个四合院、建个碉楼,都可以。”

男人眯起眼,像是不相信她的话,“你在青台工作?”

“对呀!”迟灵瞳笑得更欢了,上帝啊,这话茬儿打开了就好,再不转移注意力,她的头就要开始晕了。“大叔在哪高就?”

“你在青台哪家建筑公司?”男人不理她的话,继续发问。

“泰华地产。”迟灵瞳是老实孩子,实话实说,反正泰华又不是什么保密部门。

男人头上立时冒出斜线三条:“你……叫什么名字?” 没等迟灵瞳回答,他冲口又说道:“迟灵瞳?”

迟灵瞳大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也张成半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叔,你也忒灵了,卜得真准。”这钻石王老五莫非是私家侦探,可是她没与人交恶,也不太出名呀!

“你真是迟灵瞳?”男人再次想确定下。

“要看下身份证?”

男人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俊眉慢慢聚拢:“为什么你从不参加房产论坛例会?”

房产论坛例会,是几个经济比较发达的省份成立的一个中间组织,每年召集国内排名前五十的房产公司的老总、销售经理、财务总监、房屋设计师们,相互交流房地产业的未来走向以及新发现的一些问题。例会对地产业有多大影响不知,但参加的人员都以此为豪。

“大叔也是做房地产这行的?”迟灵瞳从男人的话中嗅出了一丝方向。

男人礼尚往来:“我是恒宇地产公司的Frank。”

迟灵瞳提醒自己不要露出一脸傻样,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瞠目结舌。 Frank,这是她超喜欢的一个英文名字。在韩剧《情定大饭店》里,她的偶像裴勇俊饰演的申东贤在拉斯维加斯的饭店里,给徐臻英送的第一件礼物,签的名字就是潇洒而又俊秀的Frank。

恒宇本部在香港,青台是恒宇继北京分公司后设立的第二家分公司。恒宇的Frank,她无数次听同为泰华设计师的陈晨讲过,香港人,出过国留过洋,对欧州的建筑风格颇有心得,对中国风的建筑情调也不陌生。国内有几家出名的剧院与博物馆、大学城,就出自他手。陈晨说时,口沫横飞,这人才是真正的设计大家,与人家一比,咱们充其量就是设计行的一蝼蚁。

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她当时这样安慰陈晨! 迟灵瞳想起自己刚才口无遮拦的一席话,冷汗直流。她用十分诚恳的语气说了句:“久仰,久仰!”

Frank好像有点不太适应这句话,愣了下,才说:“彼此,彼此。”

迟灵瞳偷拭一把汗,同行,冤家也!职场禁忌:对比你强大的冤家,不要露怯,不要挑衅,交谈不宜太多太深,淡定待之即可。她慌忙收起《中国民居》,正襟端坐,看着他愕然的眼神,赶紧没话找话说:“Frank先生,你怎么会坐这趟车?”这样的精英,应该是房车美女相伴的。

Frank面无表情地回道:“没赶上飞机,火车的钟点又不巧,汽车坏在路上,我着急回青台。你呢?”

“我本来就坐这趟车。我现在知道这车为啥会晚点了,原来是为了等你。”她开玩笑道。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Frank依然黑着张俊脸。

这人记性真好。“我们老板没有安排,所以……”事实是乐静芬把她当作一秘密武器,怕她被其他公司挖去,不让她与外界过多接触。

Frank用那副帅到极点的表情明明白白告诉她他不相信,但他没追问,只是又转过身去。

车内其他的旅客耐不住寂寞,也纷纷与同座聊了起来。迟灵瞳这边气氛却变得有些沉重,但没人打破。她托着下巴,依着行李箱,头一顶一顶地打瞌睡。心想着还是陌生人好玩,这一说穿,距离就远了。

Frank路上接了几个电话,内容都很简短,像是发号施令。迟灵瞳猜想他身后必然跟着好几个助手!这男人的手机铃声是韩国钢琴专辑《白日梦》里的《眼泪》,真是可怕,居然和她的是一样。

时间故意折磨人似的,慢慢往前流淌。中午时,车进服务区用餐,他只在车外抽了支烟,迟灵瞳客气地问他要不要帮他买点什么,他淡淡地摇了摇头,已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生硬。

车再次开动,迟灵瞳识趣地闭眼装睡。Frank也没再讲话。车进青台市区,天差不多黑透了,《眼泪》又一次悲伤地流出。迟灵瞳闭着眼,没有动弹。

眼泪流呀流,迟灵瞳悄悄睁开眼,发现Frank正疑惑地瞪着她。“是我的电话?”她说这眼泪怎么流得没完没了呢!

他把头别过去。青台的傍晚,晚霞满天,海风正柔。

“想我啦?”打电话的是陈晨。

“迟美女,你现在人在哪?”

“回青台的车上。”

“明天会上班吗?”

“当然!”

“那你明天戴个钢盔过来!”

“呃?”

“请节哀顺变,你负责的欧陆庄园案子泡汤了,女王在办公室像头咆哮的狮子。”

迟灵瞳倒很淡然:“胜败乃兵家常事。”

“你说得轻巧,女王以为这个项目十拿九稳。”

“所以讲希望太大,失望就越大。”

“不是我不救你,实在是小生能力有限。迟美女,你好自为之,女王那脾气你可是知道的。哦,对了,这案子的赢家是恒宇公司,希望你听了之后心里会好受点。输在Frank手中,不丢人。”

迟灵瞳猛然回过头,Frank优雅地朝她颔首。她心中一惊,这结果他怕是早知道了!

车进站,一辆黑色的奔驰停泊在大门口,一个青年男子朝Frank挥挥手。

“需要我送你吗?” Frank礼节性地问道。

“不必了,我还不想走。”高手就是这般高深莫测,迟灵瞳佩服。

他的眼神有点儿涣散,估计是被这样的回答给彻底怔住了。他点点头,便阔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