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你们相信镜像宇宙吗？”

戴着老花镜身材佝偻的老人，捏着数字成像粉笔，黑板上清晰地画出三维坐标系，X，Y，Z。

“我们肉眼所见，相对规则物体，比如一个六面体，计算它的面积，会用到长、宽、高，这就对应了三维空间的三个坐标轴。如果是不规则形状，我们要怎么做？”

“斯蒂文老师，我知道，用微积分。”皮肤黝黑的小男孩瞪着大眼睛，自信满满地说，他是星月学校五年级的小学生，来自非洲。

星月学校是一所建在月球的贵族学校，尽管月球表面几乎真空，没有磁场，干燥寒冷，但十几年前月球旅行家园计划的实施，早已经把这里打造成了人造宜居星球，一个大型的强制生态循环“温室”。

在月球占地六分之一面积上，有学校、酒吧、宾馆、超磁悬浮列车，有新鲜的空气，干净的水源，人造磁场。森林、沙漠、河流、湿地等等自然景观，它们形成完整的生物循环，这里甚至还有关押犯人的月球监狱。

月球直径是地球的四分之一，表面重力加速度，只有地球的六分之一。

国际联盟月球旅行家园计划设计之初，并没有强行干预重力加速度数值，第一批在月球分娩的孩子，被称为第一代宇宙人。因为重力加速度减小，他们要比在地球上出生的同龄孩子，普遍身高高出很多，但重力加速度的不同，也导致这些出生的孩子有更多的不确定性。

无数地球物理学家、生物学家以及基因学者大都有一个担心，受到太阳风，宇宙射线等因素的影响，这些在月球出生的孩子，如果本身的基因序列不做出相应的进化，他们的寿命很难保证。

“很好。”斯蒂文詹姆斯向上推了推鼻梁上黑色的老花镜，“你很棒，真是聪明的孩子。我们所在的是三维空间，那四维空间又是什么样子呢？”

斯蒂文詹姆斯在X，Y，Z轴上，轻轻地画出一个虚线的轴线，标明小写的字母t。

皮肤黝黑的小男孩疑惑地问，“斯蒂文老师，到底什么是镜像宇宙，跟四维空间有关系吗？镜像宇宙就是元宇宙吗？我妈妈说，在元宇宙的世界中，人类的灵魂不会痛苦，即便是失去生命，也能得到永生，真的是这样吗？”

“呃……元宇宙的世界中，只有数字0和数字1，基点人工智能和持续的电源，我觉得元宇宙更像是人类建造的异次元三维空间。”斯蒂文詹姆斯稍微停顿。

“同学们，镜像宇宙只是时间旅行概念，跟元宇宙完全不同，他更像是宇宙中介于黑洞和白洞之间的虫洞，在X，Y，Z轴的基础上，增加另外一个虚拟的时间坐标轴t，共同组成四维空间，在我们的世界中，光速是速度的上限，可在镜像宇宙中，光速只是速度的下限，可以进行四维坐标系的瞬时位移！时空穿梭将不是难事。”

“斯蒂文老师，那我们能见到地心人吗？我奶奶说，她见过地心人，是地球人用核武器把生存在地核中的地心人撵走了。”蓝眼睛高鼻梁，来自欧洲，扎着两个金发辫子的小女孩问。

“地心人已经走了，他们没有伤害我们，反而给我们留下了超前的地心文明，这些先进的文明，至少让我们人类文明进程，向前推进了两百年。”

地球望远镜计划的暴力实施，加剧了地球的毁灭。

温室效应，环境污染、生态失衡。

人们把目光更多地转向地心。

地球望远镜计划是打穿地球，贯通地壳、地幔、地核，无数颗核弹爆炸，地幔翻涌，方形、铅笔形、多边形，球形，数以百计形状各异的宇宙飞船，迅速逃离地球地心。

雷达显示仅仅是一闪，一点。

地心人真正的模样，没有人见过。斯蒂文詹姆斯推测，地心人所处的环境高温炙热，他们会以固态和气态两种形式存在。

换句话说，构成地心人躯体的元素，高效融合在空气中，能在固态和气态之间完成瞬间转换。

地心人为什么没有选择攻击地球？

为什么来到地球中心生存？

他们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那地心人去哪里了？”好奇心的驱使下，蓝眼睛的小姑娘继续追问。

“火星！”斯蒂文詹姆斯干净利落地说。

“哇……好酷。火星上是不是全是火？地心人为什么去火星？”皮肤黝黑的小男孩听得入神。

这个问题难倒了斯蒂文詹姆斯。

他皱了皱眉头，像一个讲故事的垂暮老人，“很多年前，位于宜居带的火星，生活着地心人，后来外星文明入侵，爆发了超核战争，火星变成了被赤铁矿覆盖的橘红色星球，重力只有地球的百分之三十八，大气压降为地球的百分之一，昼夜温差很大。”

蓝眼睛小姑娘扣了扣手指，“斯蒂文老师，那这么说，地心人是来地球避难喽？”

斯蒂文詹姆斯没有回答。

而是紧张的摘下隐形翻译耳机，眼角余光，看到教室门口，站着一个亚洲面孔，他五官立体，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杀气，黑色皲裂的皮衣胸口，五星红旗的图案无比干净醒目。

二十二世纪，公元2106年，9G技术发展到了极致，国家之间语言的障碍已经不复存在，只要在人脑中植入一小块芯片，就能轻松解决。

“同学们继续预习下一课的内容，老师马上回来。”斯蒂文詹姆斯轻轻合上教材，把隐形翻译耳机悄悄地塞进讲桌缝隙，额头布满了冷汗。

他知道，该来的还是会来，这是他的宿命，他混到了月球家园，成为一名地球物理小学教师，也依旧逃不掉被杀的命运。

只是斯蒂文詹姆斯二十年前，捡到的女弃婴，被他抚养长大的女儿艾丽萨，要失去父亲了。

“谢谢你让我讲完了这堂课，我叫斯蒂文詹姆斯，您好。”斯蒂文詹姆斯伸出苍老的右手。

“我叫方旭。”方旭同样伸手，“不跟你的孩子说声道别吗？斯蒂文先生。如果您确定不需要，我想我们必须换一个地方谈。”

斯蒂文詹姆斯拄着拐棍，跟在方旭身后，二人前后走出教学楼。

空旷的操场上有篮球场地，人工草坪铺设绿茵球场的一角，停放着半联动状态下，灰色小型宇宙飞船。

灰色宇宙飞船上空，一架微型巡视飞机左右盘旋。

巡视飞机视窗界面闪烁，显示着斯蒂文詹姆斯和方旭，两个热影成像的人体红色轮廓图案，箭头标注人体构成元素，C, H, Fe等名称，及比例。

方旭藏在腰后的等离子散弹手枪，被巡视飞机扫描到，提示有危险武器并自动忽略，斯蒂文詹姆斯，则被评价为无威胁公民等级。

这艘宇宙飞船是生化猎人方旭的座驾，采用氚与³He核聚变反应作为动力燃料，这种核反应不产生辐射，只会产生没有放射性的质子，对环境污染极小。

地球人能够熟练掌握控制这种技术，完全得益于地心人留下的能源文明成果。

“斯蒂文詹姆斯，第七代生化复制人，生化编号XZM77-854-429，参与过金星登陆，木星环绕卫星木卫三的研究，火星液态水采集，十五年前被派往月球参与家园计划后失踪，我怀疑你借助地球望远镜计划失败，趁乱逃脱。”

方旭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生化复制人，“你不会衰老，别演戏了！今天我就销了你的案。你虽然是地球环境学博士，但你是生化人，所以你用了隐形翻译耳机，翻译孩子们的语言，你不敢在大脑皮层植入LAL语言芯片，你怕暴露。对吗？”

“年轻人，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什么生化复制人，我是普通的地球公民，现在是星月学校的教师。”斯蒂文詹姆斯语气平静，眼前的生化猎人很机敏，他藏耳机的动作，那么隐蔽自然，还是被发现。

方旭的职业是罕见的生化猎人，他的工作就是猎杀基因人，生化复制人，以及对抗人类命令的智能机器人。

这些被人类，批量制造出来的“伪人类”与智能机器人一样，扮演者重要的角色，星际探索，开发月球，清理垃圾，甚至会被派往遥远的其他星系主动去送死。

随着地球望远镜计划破灭，地球被核弹摧毁，不少生化复制人失去了联系，这些人混迹在普通人中，男女融合，会产生新的人种，这是地球人所不齿，也不可能让它发生的事情。

消灭这些曾经为人类做出过贡献的“功臣”，保持人类基因库的纯正，方旭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好吧，那么斯蒂文老师，您做梦吗？”方旭通过这句话，便能印证绝大多数生化人。

生化人从生化工厂批量生产出来，他们有着比普通人更高的智商，更强大的身躯，更加无畏的牺牲精神。

但生化人不会做梦，他们生出来，就是工具。

“哦，呵呵……我当然做梦。”

斯蒂文詹姆斯从衣兜中拿出一张照片，笑呵呵地说：“你看，这是我的女儿艾丽萨，我老来得子，她母亲难产死了。”

“我女儿艾丽萨在月球空间站工作，她是一名出色的零重力机械师。”斯蒂文詹姆斯把照片在方旭面前晃了晃，“成为零重力机械师考核是非常严格的，哪怕她有生化人的半点基因。”

照片中的艾丽萨一头金发，深蓝色的眼眸，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是典型的西方漂亮女孩。

女儿多数情况下跟父亲很像，方旭对比了一下照片和斯蒂文詹姆斯本人，两人的眼睛和鼻梁真的很相似。

方旭看着照片中的女孩，迟疑了一下，“斯蒂文老师，就算是我不杀你，同样也会有人要你的命。我想，你的女儿应该知道真相，生化人是不允许存在的。”

“你们的寿命不过五十年，你的周期快要到了。你生命档案上的生命周期显示，你还有三个月，我只问你一句话。”

方旭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艾丽萨是不是你亲生的女儿？”

斯蒂文詹姆斯苍老的脸，更加紧张不安，他是必须要死的，这是谁也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如果艾丽萨是他亲生的女儿，那也就意味着她身上的基因不纯净，艾丽萨也要被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生化猎人杀掉。

可如果说艾丽萨不是他亲生的女儿，那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就间接证明他是生化复制人，他同样是死，但是能保住艾丽萨的性命。

这种选择，无非是一条命，还是两条命。

无论怎样选择，斯蒂文詹姆斯必死无疑。

“说！”方旭等离子散弹手枪，顶在斯蒂文詹姆斯冰凉的额头。

对付生化复制人，方旭向来如此，因为他的父母就是被生化复制人杀死，方旭经过117项严格的考核训练，从近万名考核者中脱颖而出，拿到了生化猎人执照。

拥有生化猎人执照，可以去任何地方，即便是宇宙刑警，月球空间站自卫舰队，地球联盟雇佣军，这些武力组织基地，方旭可以轻松进出。

“不是。”斯蒂文詹姆斯皱着眉，“艾丽萨是弃婴，至少是孤儿，地球核弹引爆失控，让她失去了家园，我救了她，我抚养她长大，把她培养成一名出色的零重力机械师。”

“方旭先生，求你放过我的女儿，她跟你的年龄差不多。”斯蒂文詹姆斯是第七代生化复制人，他们不会衰老，可他或许是受到了核辐射，DNA序列发生选择性突变，细胞的新陈代谢强化功能被激活，导致他逐步在衰老。

斯蒂文詹姆斯确实是真的衰老，他觉得能感受衰老死去，有一个聪明孝顺的女儿给自己养老送终，他死了之后，有人能在墓碑前放上鲜花，作为一个意外来到地球的生化复制人，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可现在，他这个愿望，恐怕难以实现。

他要让自己变得有价值。

“地球望远镜计划不会失败，是有人故意引爆无数枚核弹，让地球毁灭，我知道这个组织是谁。”斯蒂文詹姆斯浑浊的眼球一闪一闪。

方旭也一直觉得，不受控制的核弹爆炸有蹊跷，他抬头仰望星空，“孩子们还有多久放假？”

“三个月。”斯蒂文詹姆斯回答道。

“喜马拉雅山脉集中营出现危机，循环水系统出现故障，很多人都患了皮肤病，我需要你女儿艾丽萨的支持，你能帮我让她从月球空间站回到地球吗？”

斯蒂文詹姆斯倔强地噘着嘴，“不，不！地球现在根本不适合人居住，核辐射蚕食着每一个地方，我不想让我的女儿去送死，我们好不容易，才申请来到月球空间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