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冷冽,漫天飞雪如絮。
雪地中,一堆人站在城墙下指指点点。
而城墙上赫然挂着一个女子,女子头发凌乱,浑身上下布满鞭痕,鲜血已凝结成冰晶,在暖阳中闪着刺眼的光,身上的衣物更是成了难以蔽体的布条,凄惨飘摇在寒风中。
“落得如今这下场真是活该啊,她爹爹春闱舞弊,她不仅通奸还残害亲儿,这样都是便宜她了!”
“就是,她家出事后,孙家还待她依旧,她当真是没有心,竟然这样回报孙家。听闻孙家的老太太都被气病了,要是没熬过这个冬天就可惜了。”
“幸而,这贱人的妹妹是个良善的,记得孙家的恩情,弟弟小小年纪就成了百夫长,没了这祸害,这俩姐弟肯定会好起来的!”
“她那样浪荡,就该挂在这里让人看看,不忠不孝是个何等下场!”
浪荡......
秦玉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嘴角溢出一道鲜血。
她已经被挂在这里一日了,刺骨的寒风已经冻得她浑身僵硬,意识模糊,可这些都不如,不明真相的人指指点点,让她更为心痛。
想她堂堂礼部尚书之女,受尽酷刑后还要在寒冬将她挂城墙,任人耻笑唾弃!
而她,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啊!
孙家家主与父亲本是同僚好友,后又成了亲家,却因贪念陷害父亲春闱舞弊,逼得父亲撞死在金銮殿以证清白。
又恐自己查出证据,便陷害自己与和尚通奸,串通官府给自己扣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而她的亲兄妹竟踩着父亲的尸首跪舔孙家,帮着孙家陷害自己,而她的母亲见状竟直接削发为姑,只说自己罪孽深重!
又一阵寒风吹来,秦玉荷的意识又模糊了几分。
“爹爹......”
两行清泪冻在脸颊,又一阵冷风吹来。
秦玉荷只觉得周围静极了,那纷乱的,不堪的过往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她像是又看到爹爹教她识字念书时的笑容,又看到了爷爷教她练剑时的意气风发,还有丫鬟巧珠依旧红着脸在做她爱吃的桂花糕......
听说人濒死时会回想起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原来,她美好的回忆里,竟只有这寥寥几人......
——
“小姐,这路实在是太颠了,你快喝口茶缓缓。”
在马车的颠簸中,秦玉荷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熟悉的巧珠,心尖微颤。
怎么回事?
巧珠不是为了给自己求口吃的被孙家打死了吗?
还有,她不是被挂在城墙上,怎么会在这里?
秦玉荷低头看着身上精致的锦服,看着细嫩白皙的手,心头浮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接着她猛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好痛!
不是梦!
她,她莫不是重生了?!
“小姐,你在做什么?要是晕的难受,便让秦石停下来,咱们出去透口气,不用掐自己啊。”
巧珠见着秦玉荷的动作,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满脸心疼,伸手轻轻给自家小姐揉了揉。
感受着腿上轻柔的动作,秦玉荷强忍着激动的心,压低声音问道:“巧珠,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了小姐,你这是梦魇了?”
巧珠拉着秦玉荷的手,还没来得及说话,眼泪便掉了下来,她一边用衣袖拭泪,一边哭着说道:“小姐,老爷死了,奴婢知道小姐不好受,老爷怎么可能做出春闱舞弊的事情呢,老爷刚死,小姐公爹便成了礼部尚书,这摆明是......
小姐决定和离是对的,现在只等孙家签了和离书,小姐便是自由身了。
咱们回去,二小姐和三少爷一定会为您抱不平的,咱们便不必在孙家受气了!”
秦玉荷怔怔地看着巧珠,前世的这时,她的爹爹被上奏春闱舞弊,为证清白,爹爹一头撞死在金銮殿上,皇上感念爹爹过往功劳,对家人并不追究,只是没收了京中资产,便准家人带爹爹回家安葬。
紧接着,她的公爹孙启便从礼部侍郎成了礼部尚书,这其中的蹊跷实在明显,即便孙家如何解释这事情与他们无关,她都不愿相信。
所以她留下了一封和离书便不管不顾赶回老宅,就为了能够送爹爹最后一程......
“小姐,到老宅了。”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侍卫秦石开口道。
因得秦玉荷准备同孙明旭和离,所以秦石和巧珠便又将秦玉荷唤回了小姐。
“小姐,拿着汤婆子,慢点。”
巧珠知道雪大路滑,便小心的将秦玉荷搀扶下来,贴心的递过汤婆子。
秦玉荷接过汤婆子,此时秦石也从马车上下来了,高大健壮的身体,一脸憨笑看着秦玉荷,看得她眼眶红了红。
秦石是自己与爷爷游历时捡回来的弃儿,从小便在身边长大,对她最是忠心不二,当初为了自己的执念,自请去道观为爹爹祈福数十年,不料那道观一夜被屠......
这一世,她必不会再让悲剧发生,秦石和巧珠,她一定会保护好的!
一抬眼,秦玉荷便看到了熟悉的石板街,看到了熟悉的老宅。
门口两处及中间此时正挂着巨大的白幡,左边写着爹爹的八字,右边写着爹爹下世的时间,中间则写着爹爹的名字。
不愿多等,秦玉荷便着急得想往院中走,不料刚走两步便见廊出走来熟悉的身影。
“姐姐真是好大的脾气,爹爹都被你害得下世了,你竟还要来摆你的威风!
事到如今,你还有脸回来,快点走,我们不想看到你!你已经不是秦家的人了!”
是自己的好妹妹,秦玉芸!
一想到前世她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害死她,秦玉荷只觉得身体一阵颤抖,前世受刑的剧痛和冻死城墙的屈辱不甘一瞬间爆发出来,激得秦玉荷喉中翻涌着血腥味。
强压着心中的恨意,秦玉荷不说话,只是径直往院中走去。
“你站住!你若再往前一步,别怪刀剑无眼。”
秦玉芸见秦玉荷对自己视若不见,不禁怒从中来,快速的抽出腰间的配剑,直接横在秦玉荷的面前,一脸阴沉。
“秦二小姐好生猖狂啊。”
一道男声自身后响起,竟比这寒冬还冷厉几分。
秦玉荷闻声向后望去,只见门口站着男子,身着黑色大氅,腰间系着上好的白玉腰带,如墨的头发高高簪起,碧绿的发簪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神秘高贵。
此人便是爹爹的门生,北国史上最年轻的二品车骑将军。
谢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