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斋 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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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结束章 长剑托情 2021-11-17 11:0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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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四件古物,说尽四段人妖仙的爱恨情仇 会说话的册子 我找不到她,今日我葬了她的戏服,是她最喜欢的那件,当年她连这衣裳沾上了酒都不开心,更遑论现在沾满泥土。我等她来骂我。 有心跳的黑石 师父一声叹息:“也怪为师,乖乖徒儿,忘了他罢。他纵然染上了女娲大人的神泽,终归还是妖。” 修魂护魄的陨石 听说我曾是邪族王女,听说我已经死过一次,听说那一个我也曾经爱你。 前世今生的古籍 我们都没错,只是我们想守护的,恰恰好是对方所想毁灭的,仅此而已。可我呀,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第一篇 会说话的册子 第一章 桃叶渡口

“不论如何,辞冬敬先生一杯。”

许柏舟接了,却有些不解:“敬什么?”

沈辞冬眨眨眼:“便敬缘分吧。”

这是个炎秋,又热又燥,日头高悬,晒得很。

今年天气不好,从立夏到现在,几乎没有凉快过几天。这样的天儿,有家人儿女照看的还好说,但那些无人照料、身子骨又弱的老人,大都没挨得过去。

比如隔壁院子的张婶子,再比如这间屋子的许伯。

“不是说许伯以前是大家少爷吗?”年轻汉子收拾着重物,和身边的人搭话,“身边没有人可以说是战乱年代生了意外,可屋子里空落落的,不应该啊。”他正说着,忽然被激起的灰尘糊了满脸,“呃,咳……怎么回事,这个柜子多久没打开过了?”

灰衣服的男人撸起袖子:“旧时候的说法,听听就算了。那个年代,说不准,吃得饱饭、穿得光鲜一些,别人看见了,就觉得是大家少爷呢?”

“不会啊。”年轻汉子嘟囔着,“我听姥姥说,许伯的确是啊。还说他刚来这个村子的时候,那气派、那模样,都是顶尖的!完全看不出后来会变成这样……”

他说着,声音慢慢小了些。

其实他也说不准,也奇怪。从小到大,他没少从姥姥那儿听说年轻时候许伯的事情。在那些描述里,他看见的是一个温文儒雅、遥不可及的贵公子,可现实中,谁都知道许伯是个话都说不全的痴呆,要不是村里养着,别说温饱了,怕是生死都成问题。

毕竟,这个许伯什么都不会,唯一爱做的就是在路边刨土,没日没夜,用手刨出一个个深坑。曾有人好奇问他干什么,而他从头到尾只会重复一个“埋”字,除此之外,再问不出别的。

“得了得了。”灰衣服的男人打断他,“赶紧的,收拾东西。”

年轻汉子撇撇嘴不说话了,埋头收拾了会儿,搬柜子的时候回头:“来搭把手,这个抬不起来。”

灰衣服的男人听见,几步走来从另一头扛起就要出去,不想年轻汉子没稳住,那柜子一晃就要摔下去。见状,两人急忙又把柜子稳住,忽然,那里边掉出来一个本子。

年轻人是念过几年书的,和村子里大多数人都不一样。他翻开那个本子,随意看了两眼。这像是本日记,上头的字工整俊逸,比他老师写得还好。

“随便搁哪儿,先收拾吧。”

年轻人应了一声,随手将本子揣在衣服里。

入夜,回家,年轻人随意和姥姥打了招呼便自个儿去灶房热饭。生着火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又掏出那个本子来看。

前半本写得密密麻麻,后面却是鬼画符一样的东西。年轻人努力辨别,看了许久,才隐约辨出来是个“沈”字。

“沈……”他皱了皱眉头,往前翻了几页,像是要确定什么,“沈辞冬的沈?”

他就着昏暗的灯光看了许久,完完全全让自己陷入那些文字里。

顺着它们,他细细理出一个故事,故事里,是一个人的一生——

傍晚时分,霞云如焰。东边的天空已经染上了几分蓝紫色,而西边却是橙红一片,烧得热闹极了。十里秦淮在这个地方与溪水合道,不久,天色暗下,流波送月,潮水带星。

这儿是桃叶渡。

而许柏舟第一次见到沈辞冬,就是在这桃叶渡。

当时,许柏舟和一群公子哥儿在一起。他抬头望天,从东边扫到西边,又从西边扫到东边,直到脖子酸了,这才收回视线。

“许少在看什么?”

这时候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地面上的灯火比天上星子还亮。

许柏舟随口说:“没什么,只是感觉要变天了。”说完,他哈哈一笑,“你们看,天上没几颗星子,明天怕是要阴了。”

身边的人嬉笑着没当回事:“就算阴了下雨了,咱也有伞有车,该玩还是玩,不用管那么多。”

另一个人瞥一眼渡口搬着重物的工人,像是不屑,歪着嘴角笑一声。

他们这伙人,要么是商户少爷,要么是贵家公子,和那些下等人是不一样的。

许柏舟见状,眼底露出几分不愉,那情绪只一闪就过了,快得很。随后,他跟着那人一起笑出声来,样子快活极了,应和着:“是这个理儿。”

“先去休息吧,许少。”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柏舟颔首,慢悠悠跟在后边走,落后了前边的人一大截儿。

许柏舟是为了交际应酬才来到这儿。既然有想得到的东西,那就要付出代价,生意人嘛,没有比他们更清楚的了。所以,有些事,哪怕不愿意做,那也得做;有些人,哪怕不愿意打交道,那也得上。

这一点,许柏舟心知肚明,也早习惯了。只是,即便能够熟练地对人微笑、掩藏情绪,在心里,却偶尔也还是会有些厌烦。

过了些时间,饭局终了,许柏舟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摆脱了那群公子哥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带着一身烟酒味儿出来,自己都嫌自己难闻。

许柏舟皱着眉,背着手一步步踱着,刚刚走到淮清桥边,就看见了顺水而来的沈辞冬。

彼时,她在画舫,他在桥上。

溪上有薄雾,而画舫灯暖,那暖光不锐,从雾气中透出来,朦朦胧胧,带着些氤氲的湿润感。许柏舟隐约看见画舫上坐着一个人,着一身藕色双襟旗袍,手上捻着一方帕子。

是个美人。

许柏舟这么想着,下一刻便与那美人对视上了。他微顿,淡笑颔首。也许是他站的地方太暗,对方并没有看清他,所以没有回应,转瞬便移开了目光。

不过是个照面,并不是缘分。

而一个人的一生要和许多个陌生人打照面,并不值得稀奇。

许柏舟耸耸肩,目送画舫远去。正巧,这个时候,有人出来寻他。

那人自后边搭上他的肩膀:“许少这是看什么呢?”边问,来人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可画舫早走远了,眼前什么也没有。

许柏舟笑道:“没什么,发发呆罢了,这不就准备进去了吗?外边儿凉,还是里面好。”

“是啊,里面有酒有肉,还有美人相伴,哪能不好?”来人吐着酒气。

许柏舟笑着摇摇头,跟着走回去。

美人?

怕是最近这阵子,他再难认可别的美人了。

次日,送走了那群公子哥儿,许柏舟自己却没有立刻动身离开。这儿景好,陪了那些人那么久,也来过这么多次,他却一次都没好好看过。

折扇一摇,许柏舟叹了一声:“难啊。”

他其实不喜交际,但没办法,要赚钱,要站稳脚跟,总要想办法融入他们的圈子。打发走了下人,许柏舟手执折扇,摇着摇着,便又摇到了桃叶渡。

一个长时间不自由的人,即便偶尔闲下来了,他也还是不自由的。心被禁锢习惯了,哪怕握着钥匙,也会忘记开锁。

就像许柏舟,明明说要看风景,却什么都没看进去。一路走来,若不是有水落在额上,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走。

许柏舟抬了抬头,雨滴恰好就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他揉了揉,赶紧撑开了伞,心道果真是有备无患。

在四窜躲雨的人里,许柏舟撑着伞慢慢走,显得格外悠闲。他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看这时间,该回去了。

大抵被一点儿莫名的期待支使成了下意识的动作,许柏舟在将要走过渡口的时候,轻一抬眼,像是在看什么人。而下一刻,他便僵在了原地。

原本不过是个随意的动作,两个陌生的人,没有半点儿交集,遇见的概率微乎其微。

然而,就是这一刻,他透过细密的雨帘看见了那个渡桥的人。

没想到,再见面会这样快。

雾色烟雨里,她走得很急。

换去了那身素雅,今日的沈辞冬穿了一身水红色,将整个人都衬得有些艳。她微微举起皮包挡雨,露出一截儿细白的手腕,有水汽沾在她的头发上,将原先平整的头发笼得绒绒的,整个人因为没有带伞而有些狼狈。

“啊——”

在下桥的时候,她大概是踩滑了,低呼一声就要摔倒。

沈辞冬下意识似的要闭上眼睛,不想,下一刻便有一只手扶上自己的小臂,将她稳住了。许柏舟见她站定,很快放手:“唐突了。”

随后,他微微笑着将伞递给她,动作神态,都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一样。

沈辞冬一愣,也不推拒:“谢谢。”

正是这时,有一辆空着的黄包车往这儿跑来。许柏舟往后退几步,与沈辞冬保持了些距离,先是伸手拦车,然后才转向她。

“这雨要下大了,小姐就算打着伞,也难免走不好,还是坐车吧。”

沈辞冬笑笑。

其实她原本也想打车,只是雨天不便,坐车的人多,打不着。没想见,在这儿遇到了。她慢慢走上去,刚刚坐好,就把伞递回去,然而许柏舟推了推。

“车再方便,也怕有地方到不了,得走一截儿,这伞你拿着吧。我住在这附近,几步就到,不必还了。”

不得不说,对于互不相识的陌生人而言,许柏舟的表现真是太殷勤了一些。如果这些动作换个人来做,怕会显得不安好心,定要惹人防备。可他儒雅绅士、举止有度,始终与对方保持着不逾越的距离,双眸清亮,像是有碎星顺着雨水落进去,攒在里边。

这样的人,即便不知不熟,依旧叫人觉得可信可亲。

至少,当时的沈辞冬看着面前的许柏舟,看着手里的伞,只觉得心底微微一动。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她向南边去,风从南边来。

当许柏舟目送着黄包车远去,他的衣服已经被雨打湿了大半,同时,也被风携来的细雨糊了满脸。可他在抹脸的同时并无恼意,反而担心她在车里会不会也被雨气打湿。

奇怪的想法,没法儿解释。

轻叹一声,许柏舟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偌大的南京城,没有联系方式,不知彼此名姓,又不在一个地方,他们以后应该见不到了。不过也好,至少见过。

至少有过交集,至少,她手上拿着的是他的伞。

许柏舟是个生意人,祖上却是读书的,在这般环境里长大,难免有些书生气。而有书生气的,或多或少,也都会有些文人情怀。

画舫小桥,长街雾雨。

也许,她正巧就中了他的文人情怀。

窗前,许柏舟在本子上细细记着。他喜欢写日记,沉浮商海的人大都复杂,他身边也没人说话,苦闷无奈之下,日记是最好的纾解方法。

在将要写完一篇的时候,蘸水笔忽然没墨了,他又蘸了些,写完最后两个字。然而,这次写完之后,笔头上的墨还很足。

顿了顿,他想,不要浪费。

于是加了一句:虽不实际,但希望再见到她。

写完,墨也正好用完。

许柏舟笑笑,笔墨果真有灵。

原本要么多要么少的墨,加上她,便是恰好了。

合上本子,将它放入抽屉里。许柏舟起身,换了套衣服。暗色格子的马甲、挺括的西裤,外边罩一件略长的风衣,这样一身装扮,将平素习惯打扮精明的他衬得干净俊朗起来。

对着镜子看一眼,许柏舟笑笑。

将自己武装得太久,用各种面貌应对各样的人,这么过着过着,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原本的模样了。

今日要去台城看戏,那儿和他住的地方不算近,现在出发,或许有些晚了。

坐在车上,许柏舟看了一路报纸,许久才抬起手来,揉一揉额心。梨园不稀罕,可那儿的戏班子,是他听过最好的一个。

那个班子是外地来的,也不知道是准备长久驻在这儿还是演一阵子就走。那个院落位置不错,在玄武湖畔往东,那个地方,车开不进去,要走一段路,路上常有垂柳和烟景。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这句诗,许柏舟从小听到大,虽然知道写得很美,却一直没什么太大感觉。然而,在第一次从那条路上走过的时候,他仿佛看见那些文字活了。戏不过是戏,无谓无情的,将戏班安排在这一处,不管有心还是无意,都叫人觉得妙,真是衬极了这句诗。

走完这一路,进到梨园里,许柏舟看一眼台上,戏果然已经开始了。毕竟没有提前订,这个时候,包厢早就满了,他只得临时买了个普通座位,挤在人堆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这么一身衣裳在人群中特别显眼,水袖轻挥间,沈辞冬一眼就看见了他。只是,一眼之后,她很快移开视线。

接着,她在台上轻轻开口,眉眼含情唱一句“赏春香还是旧罗裙”,声音柔婉悠远,极其动人。而他在台下打着拍子,竟也跟着哼唱起来。

直到一折终了,许柏舟才意犹未尽般跟着鼓掌。

都说这个班子里的角儿多,但许柏舟并不特别关注这些,也不知道,这位是不是那些“名角儿”中的一个。他望着那花旦下台,心想,虽然他不懂行,但她应该是了,这样的身段、唱腔和姿态,不是都说不过去。

正这么想着,他忽然看见一个人跌跌撞撞朝着后台的地方走去,步子也不稳,看不见路似的便往那花旦身上撞,将人撞得一个踉跄。

“咋回事啊——”

那人几乎是吼出来的,越过这样远的距离,声音直直传到许柏舟这儿。

这动静闹得太大,有不少人都往那儿看去。

在大堂看戏的大多是解乏的平头百姓,而包厢里的,显而易见,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许柏舟看了会儿,顿了顿,起身朝那边走去。

女子画着旦妆,辨不清本身眉眼长相,却能看见那面上的无措。那人的手上拿着一瓶酒,许是烈酒,离得近了,还能闻见浓重的酒精味。

许柏舟这一路走得不慢,也没见那女子说些什么,因此,他也不知那大汉是怎么被激怒的,竟就这样拿着酒往女子身上泼去。他一愣,下意识便跨步挡在女子身前,然而这儿人多挡路,他没有来得及,只能看着女子被酒泼上,酒水濡湿了她身上的戏服。

大汉依旧是神志不清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对自己泼着了人表示得意,就看见忽然出现在眼前的许柏舟。

他不满似的指向许柏舟:“你是干啥的?”

“来这个地方,当然是听戏的。”

“听戏就好好听戏,不该你管的事情少管!”大汉态度嚣张,“怎么,还不走?还想学着人家英雄救美咋的?”

说话间,几个巡逻保安走了过来,但他们只是往这儿看了一眼便不动了。他们不是戏班的人,也不知道那个大汉的来历身份,分不清该不该得罪。这个世道本来就不太平,到处都是乱子,只要没出大事,一般就算不上事。

那几个保安没打算管,许柏舟倒是看见了,朝那儿摆摆手。几个保安嗤笑一声装没看见,却没料到他们身后走出个人,对着他们的头就是一拍。保安们一愣,回头,是他们队长。

队长向着许柏舟走去,微微低着头:“许少,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这个称呼,周围的人皆是愣了一愣。

在这个地方有两大家,许家是其一。

那个家里,除了一个老爷子以外,便是两个少爷,比不得别的大家族人丁兴旺。可大少爷许柏笙年纪轻轻已经是少将了,手上有权,而许老爷子经商多年,家底丰厚,非常有钱。

许家二少爷许柏舟看起来无所事事,实际上却是个人精,现在的许家,大半生意都是他在吃喝间谈下来的。

所以,说是两大家,但许多人也觉得那不过是以前的说法。现在啊,这南京城里,可以说是一家独大了。

而这独大的一家,平素有机会,巴结都来不及,哪有人敢去招惹呢?

大汉身上一凉,被这个称呼惊得酒意都醒了几分似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许柏舟往他那儿瞟了一眼。分明只是轻飘飘的一眼,却给人极重的威慑感。

“这么明显的醉酒闹事,保全也不管管。李队这手下的人真是心大啊。”

他话一说完,队长明显尴尬起来,道了几句歉就回头训人。

而后,许柏舟也不再管其余人反应,回身就去寻那女子。

她像是刚刚抬起头来,手上还抓着被酒打湿的那块地方。

“可无碍?”

“不妨事。”女子笑笑,嘴角边两个梨窝,“谢谢先生。”

许柏舟轻一点头,儒雅从容,半点儿没有生意场上的世故。

而周围的围观群众,见着这样一幕,不约而同在心里啧啧几句。都说许家二少爷为人风流,处处留情,最会讨女子喜欢,看来是真的。

心底这么想着,那些人面上却没表露出半分,只是慢悠悠散了开去。都是平头小百姓,哪怕再怎么爱想爱猜,那也是背地里的事。而这种权贵,能不靠近还是不靠近的好。

许柏舟之前只是顺势而为,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既然事情解决、戏也听完了,他自然便准备离开。这么想着,他刚想开口,就听见女子先说了句话。

她说:“算起来,这是先生第二次为我解围。”

“哦?”

许柏舟望着她,不知此话何解。

而沈辞冬缓缓开口:“先生这是忘了?桃叶渡口的那把伞,我还没有还你。”

缘分这种东西实在是很奇妙。

虽说,除了亲人之外,任何两个熟识的人,都是从素不相识开始的,这种事情好像稀松平常,没什么好说。但偶尔,真要想想,许柏舟还是会觉得奇妙。

或许是初见时候,沈辞冬给他的惊艳感太甚,甚至到了现在也依然深刻。而过于浓重的感情,都难免给人一种遥远的感觉。

所以,他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和她熟识,像这样子,坐在一起谈天喝茶。

“你是说,他们都不知道你这个名字?”许柏舟有些惊讶似的。

沈辞冬低了低眼:“也不是不知道,只是可能大家在一块儿,唤习惯了园子里给的名字,对于本名自然也就生了些。”她说,“进了园子,跟了师父之后,沈辞冬这个名字,我其实很少用了。”

许柏舟的心底莫名生出些欢喜。

自那日之后,他便经常去听戏,比以前的频率高太多。

虽然目的不纯,说是听戏,实是看她。可表面上,他就像一般的看客,看完就走,没有一次刻意去寻过她。

只是,最近他连着来了两三次,都不见她登台,许柏舟觉得奇怪,这才找了班子里的人来问了几句。

却没想到,被问的老嬷一头雾水,说班子里好像没有叫沈辞冬的人。

碰巧这时候她从外边走来,见着那老嬷,两人相对,说了些什么,这才弄清楚。就像舞厅的歌女舞女多用艺名,她也是如此,大家印象里的她是园内的花旦沈传茗,不是他念着的沈辞冬。

一个真名,一个艺名,其实不过是称呼而已,可他知道之后,就是觉得开心,仿佛知道了别人所不知道的她的另一面,仿佛又多靠近了她一些。

当时的许柏舟只顾着欢欣,并没有多想,也完全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他甚至没有仔细去听沈辞冬与那老嬷说的话。他只是注意着她,由始至终把心思放在她的身上,其余的,都主观性忽略掉了一般。

“既是如此,我记住了,日后再去寻你,不会喊错的。”

临近冬天,温度慢慢低下来。

今日的沈辞冬穿了件小斗篷,带着绒绒的毛领,偶尔有风吹过来,那领边的白毛便微微拂动一下,蹭过她的脸颊,看起来很是柔和。

她说:“好。”

接着移开眼去,沈辞冬望向窗外,外边枝叶枯黄,干瘪的叶挂在枝头打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落下去。分明是两个迥然不同的场景,许柏舟却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当时,他朝她颔首,而她也不知道看没看清,视线在他的身上只停了停便移开了。

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样,她看什么东西,都只是看着,浅浅看着。事实上,她不论是在看着什么,那东西都无法真正进到她的眼睛里。

许柏舟鬼使神差地开口:“其实,我第一次看见你,不是在桃叶渡的雨里。”

“哦?”沈辞冬像是有些意外,但很快又回过神来,“我也不是。”

许柏舟微顿:“什么?”

“我记得,你经常来听戏的,我看见过你许多回。”她说,“有时候在包厢里,有时候就坐在大堂,每次都不固定。可神态总是一样的。”她笑了笑,又道,“许多人来听戏只是打发时间……不过也是,戏本来也就是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没什么好说。但你每次都像是抽时间特意过来,我也就留意了些。”

“是吗?”

许柏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过了片刻,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你们在台上唱戏,也会留意台下吗?”

或者,就算真会留意台下,可要细致到看清楚哪一个人,继而对谁留下印象,许柏舟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站在台上的人,脑子要转,动作要演,唱词需有情,还有光对着他们照,这样的话,她应是看不清明的才对。

面对许柏舟的疑惑,沈辞冬不答,反而接着倒茶的动作一语带过:“那先生第一次见我,不是桃叶渡,又是什么时候?”

许柏舟果然便顺着她的话转移了思路。

“仍是桃叶渡,只是时间不同。”他说,“我看见你的时候,没有下雨,那时候,你在画舫里。”

沈辞冬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低垂的眼帘掩住几分防备,声音却仍旧带着笑意。

“哦?我倒是没什么印象了,莫非是同小姐妹游湖的时候?”

“倒没注意你身边有什么人。”许柏舟想了想,“或许是吧。”

沈辞冬放松了些,再次抬起眼睛,之前的情绪便连半分都不见了。她倒了两杯茶,一杯推过去,一杯执在手里。

“不论如何,辞冬敬先生一杯。”

许柏舟接了,却有些不解:“敬什么?”

沈辞冬眨眨眼:“便敬缘分吧。”

“那真是值得一敬。”他忽然便笑开,细细品了这杯茶。

在他们的印象里,见到彼此第一面的时间是不同的,却都早于第一次说话的时候。或许这真叫缘分,该认识的人,总要认识的。

许柏舟心里想着,并没有注意到沈辞冬眼底的戒备,以及他身后出现一瞬又消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