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此时此刻

书名:
甜心如意
作者:
鹿拾尔
本章字数:
2102
更新时间:
2021-08-20 15:05:01

N大有三片人工湖。

一片坐落在图书馆周围,一片环绕着艺术楼。

其中最大的那片又被广大学子们称为定情湖,不少情侣在这里定情和散步。尤其是夏日,表白之夜过后,隔两米远就能见到一对情侣在卿卿我我,密度大到绕湖半圈就有可能撞见前任或前前任。

这里流传着无数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和无数狗血烂大街的桥段。

有时候乔真散步回来会兴致勃勃地和裴今今说起在定情湖的见闻。今天是某某的前女友和现女友扯头发,明天是某某某同时交往多个男友被当众戳穿,场面之精彩堪比八点档肥皂剧。

为了证明自己以及检验对方是否专一,更多的情侣趋之若鹜。

裴今今约了裴宵今晚在这里见面,想和他来一次正经的约会。

在乔真和郑文枝的帮助下,她穿上新买的裙子,化了个精致的妆,提早十分钟到了约定地点。

裴宵比她到得更早,他坐在约定的长椅上专注地低头敲手机,跟郁持风商量工作上的事。

裴今今静悄悄地靠近他,有意测试他,从身后捂住他的眼睛,尖着嗓子神秘兮兮地问:“猜猜我是谁?”

裴宵抓住她的手,失笑:“裴今今你无不无聊?”

裴今今在他身边坐下,沮丧地说:“没意思。”

裴宵回完最后一句消息,收起手机:“怎么没意思了?”

“你一下子就猜中了。”

裴宵睨她一眼:“你就这么想从我嘴里听到别的女生的名字?”

“那倒也不是——”裴今今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小石子滚落进定情湖里,漾起一圈圈水波,“你不觉得我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吗?去理发店新做了发型,还特意喷了香水呢。”

裴宵认真地望着她,然后微微皱眉:“难怪味道这么冲。”

裴今今瞪他一眼,就知道他说不出什么好话。

裴宵笑了:“你平时就很好闻,不用特意喷香水。”

裴今今接受了他的表扬,继续问:“所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裴宵答:“感觉。”

“感觉?什么感觉?”

裴宵拉着裴今今起来,两人慢吞吞地绕着定情湖散步,他思索了两秒:“嗯,就是感觉,下意识就觉得是你。”

答案玄之又玄,裴今今勉强算他过关。

两人刚走出十多米远,一个女生便过来和裴宵打招呼:“裴宵学长,是裴宵学长吗?好久不见呀,你也来散步呀。”

裴宵礼貌地冲她颔首。

那个女生看也不看裴今今,和裴宵寒暄了几句后便红着脸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另一个女生过来搭话:“裴宵学长,好巧,你怎么会在这里?对了,恭喜你在软件设计大赛中得奖哦!”

…………

才绕着定情湖走了小半圈,三步一学妹,五步一学姐,走到哪儿都有熟人。

裴今今脸黑了。

她赌气地别开脸:“我们回去吧,我不想散步了。”

裴宵当然明白她在想什么,他很无辜:“我不认识她们。”

裴今今语气微酸:“你是校学生会副会长嘛,大忙人,大家都认识你。”

裴宵更无辜:“所以是我的错了?”

裴今今轻哼一声:“当然是你的错喽。”

正说着话,又有两个女生相互推搡着上前来打招呼自我介绍。

裴今今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索性不去看。

其中一个短发女生似乎听说了某些小道消息,随口问道:“裴宵学长,这是你妹妹吧,长得好可爱哦!”

裴宵侧头扫了一眼正在闹别扭的某人,心头好笑,他忽然伸手牢牢牵住了裴今今的手。

裴今今一愣,转头看他。

却见身旁的裴宵表情正经而严肃:“忘了介绍,她是我女朋友。”

“原来是女朋友啊……”说话的女生讪笑几声,随便扯了几句别的话,匆匆走远了。

在其他人的印象里,裴宵一直是单身勿扰的状态,即便经常和詹迎走在一块也从没产生过火花,所以她们下意识地就觉得跟在他身边的女生只是朋友而已。

等她们走远,裴宵故意逗裴今今:“真不想散步了?”

裴今今气还没完全消:“不想散了。”

裴宵点头:“哦,那我们回去吧。”

裴今今不说话了。

他们之间没有牵手的习惯,尤其是众目睽睽之下,裴今今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周围的人都在注意他们。

她咬紧嘴唇:“你牵着我干什么?”

“你说呢,女朋友?”

裴宵挑唇一笑,相牵的手握得更紧,他戏谑地说:“‘今晚八点定情湖见’,阿今,你今晚不是来宣誓主权的吗?”

小心思一下子被他戳穿,裴今今恼羞成怒:“我才没有!”

裴宵从善如流地笑着改口:“哦,是我想要宣誓主权。”

裴今今轻哼一声,算他识趣。

裴宵继续逗她:“嗯,不如再转几圈?”

裴今今简直想揍他:“裴宵你好烦啊!”

今夜定情湖为证,她裴今今发誓,她最讨厌裴宵了。

他是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人,也永远是她最最喜欢的人。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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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失去了你2

【BE虐美学,暗恋,失去系列第二部!】那场大雪下了三天,许诺就此消失了。 所有的人都告诉莫铖,许诺死了。莫铖不相信,执着的寻找。终于,三年后,初雪来临,他与她相遇街头,她却不认识他。 从今以后,我们只有死别,没有生离。浅伤派作家麦九洒泪完结谨以此书献给曾经不懂去爱的我们。
已完结,累计12万字 | 最近更新:后记

第一缕阳光

书名:
我终于失去了你2
作者:
麦九
本章字数:
30708

第一章 那场大雪下了三天,从此,他再也找不到她。

那个男人直直地站在墓前。

像一座雕塑,不会动,也不会为什么心动一下。

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却饱经沧桑。

没人知道他在等什么。

这是个很寻常的墓,墓前打扫得干干净净,放着一束洁白的白菊,墓碑上的照片是个很和蔼的老人,笑得很慈祥。

男人看着老人,天色渐渐暗了,落日一点一点被群山拉下山,夜又来了。

他抬起手腕看时间,再不走,就赶不上航班了,他微微地叹了口气。

阿公,她真的没来看你吗?

三年,竟过去三年了。

所有人都说许诺死了,莫铖不信。

他去警局,没有报案记录,去殡仪馆,没有死亡记录。可他找不到许诺,真的找不到,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留下的新闻报道,还有院方的说辞,无一不告诉他,许诺死了,可莫铖还是不相信,他还在找。

得走了,莫铖迈开脚,路过保安亭,没等他说话,保安赶苍蝇般先开口:“先生,我说了多少次,没看过,从来没见过那个女孩儿!你一年来这么多次,我见到难道不会告诉你?”

闻言,莫铖有些失落,但还是和气地说:“那有劳了。”

他走出去,听到后面保安不满地哼哼,小声骂着“神经病”。

神经病?可能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是个疯子吧,可要他怎么相信,他不过离开她几天,最后一次通话还在耳边,一转身,他的阿诺就不见了,死了?

莫铖离开陵园,走出大门,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许诺,你到底在哪里?

这三年,他几乎把白城掘地三尺,去过他们走过的任何地方,F大莲城小春城,用尽所有办法,可还是找不到她,她就像他们说的,死了,凭空消失了。

他想,她这么爱她的阿公,应该会回来看阿公,可他来了这么多次,陵园的工作人员说从未见过她,就她妈妈兰清秋来过几次。

他去找过兰清秋,她不见他,见了也只是恶毒地看着他。

“她死了,莫铖,你害死了我女儿!”

“是你害死她的!”

他也找过她父亲许淮安,许淮安根本不理会,叫他别再来了。

“你们有缘无分,算了吧。”

算了?

他和许诺怎么能算了?

莫铖红着眼离开许家,握着拳低头不说话,不能算,算不了!

他和许诺还没完,她说她爱他,而他也是爱她的!

莫铖并没有马上去机场,他还是不甘心。

这是小春城,许诺的老家,曾经有她最亲的亲人,有她的家。

他清楚,许诺看似决绝,其实很恋旧,只要她想着她阿公,她就会来的。

这条街,他走过很多次了,长留街,长留我心的长留。

大学时,他在长留街买了一块写着“后会无期”的小木块,在背面又刻了四个字“来日方长”,送给她。后来,阿诺离开时把小木块还给赵亦树,“来日方长”已经被涂掉,只留下了“后会无期”。

她想跟自己后会无期,一直以来都这样,可他不愿,过去、现在,都不愿意。

莫铖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世界变化很快,但有些东西还会在,比如长留街,比如那家叫“纪念品”的店,依旧放着玻璃柜,放着各式各样的小东西,搭配着一两句话。

他还记得小木块上的那句话—

你向我说后会无期,我却想再见你一面。

今时今日,他所求的,也不过是再见许诺一面。

莫铖没有进去,他在店外拍了张照片,站在左侧,右边放空,那是属于许诺的位置。

收起相机,他有些茫然,他不是悲伤,不是难过,是恨,恨亲手把许诺推开,恨再也找不到她。

寒风袭来,冬天了,这个冬天过去,就是新的一年,第四年了。

莫铖招了辆出租车,颓废地坐在车里。

司机开得很快,飞快地把小春城甩开。

窗外的街景像一幅幅闪回的画,来不及看就已过去。

还是没找到许诺。莫铖叹息,打开相机。

不知何时,他养成一个习惯,走到哪儿都会拍一张照片,在旁边留一个位置,仿佛这样,他不是一个人在无望地寻找,仿佛这样,他总有一天能找到身边的人。

莫铖一张一张地看照片,手指在屏幕滑过,漫不经心,有些绝望。

有什么意义?走再多的地方,照再多的照片,有什么用?她不在,她不在,这些都有什么用!

有时候,他真的很恨,恨自己,也恨许诺,为什么不告诉自己真相,为什么瞒着一切,为什么从不解释?为什么她要像死了般消失,留他一个人活得像不得轮回的鬼,徘徊在孤独的人间?

他翻着照片,骤然停下。

莫铖不敢置信地盯着照片,把照片放大又放大,指尖在发抖。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他对着长留街川流不息的人群随手拍了一张,可远处有个路人的身影侧脸像极了许诺。照片只有小小的一角,正照到那女孩儿回头,很模糊,只勉强看得出女孩儿的五官,可莫铖几乎一眼就认定,那就是许诺!肯定是许诺!

“掉头!师傅!掉头回去!”

莫铖大喊,一到长留街,他随便扔了几张钞票,赶紧下车。

他跑到拍照的地方,这三年来,他一直坚信许诺没死,但毫无音讯,这是老天第一次给他回应。

莫铖很激动也很兴奋,心尖都在打战,他边跑边喊:“阿诺!阿诺!”

阿诺,你到底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这三年,我在找你,一直在找你。

比绝望更绝望的是怀抱希望,比心死更让人痛苦的是不死心。

他不死心,他见不到许诺,他绝不死心!

夜色深了,路上的行人急匆匆回家。有人好奇地看了一眼这个状似疯狂的男人,又匆匆赶路,天气预报说,今年的第一场雪要来了。

晚来天欲雪,那一年,两人偎依在小火炉旁醉了一场,如今她在哪里?

莫铖还在找,他看到觉得背影很像的女孩儿就冲过去,抓住她:“阿诺?”

不是,不是,又不是……

一次,二次,三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莫铖跌跌撞撞地跑着、找着,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他觉得每个背影都很像她,都是她,但又都不是她。

他茫然地站在长留街,他已经找了三四个小时,奔跑了一夜,却还是一无所获。

天越来越冷,风呼呼地刮着,凌厉地划过这个男人的脸庞。

莫铖彷徨地望着行人越来越少的长留街,心中升起的坚信被慢慢击碎,脑中有个声音在说—

可能根本不是她?

不,就是她!就是她!

两种声音吵个不停,莫铖不放弃地继续走。

有什么轻飘飘的东西落在脸上,很凉很冰,他抬手摸了一下,湿湿的。

啊,下雪了。

莫铖抬头,不知何时,他已置身纷扬的雪中,不大,星星点点洋洋洒洒的美,给夜色添了一抹白。

我一定会在初雪时吻你。

冰天雪地的,我们能去哪里?

你只能待在我这里。

……

她只能安歇在他怀里。

往事如歌,过去一幕幕浮现,莫铖痴痴地看着这场意外的雪。

是初雪吧,小春城的第一场雪。

莫铖很怀念下雪天,也很害怕下雪。

他就是下雪的日子失去她,那场大雪下了三天,从此,他再也找不到她。

莫铖抬手接住雪花,雪化了,一手心的冷意,透过掌心冷到他心里。

忙着躲雪的路人匆匆从他身边经过,这么多人,可没一个是她。

手机突兀地响了,莫铖机械地接起,听到司机在问。

“莫总,我来接机,您回来了没—”

话没听完,莫铖突然狠狠地把手机摔到地上,发出好大的声响。

他蹲下来,痛苦地抱着头。

回去?找不到阿诺,他回去做什么!回去也是痛苦行尸走肉的每一天!

手机被摔在地上,屏幕亮了一会儿就暗了,那是最新款的iPhone,摔在一米处。有行人看到了,有些蠢蠢欲动。

雪还在下,莫铖的大衣、头发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白。

有人走了过来,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没反应,她又拍了一下,轻声喊:“先生,先生。”

莫铖抬头,他想叫她滚,别烦自己,可一刹那,蒙住了!

那是一个亭亭玉立清风明月般的女孩儿,穿着白色呢子大衣,一手举伞,一手拿着手机,笑容可掬地问:“先生,这是您的手机吗?”

笑意盈盈,明眸皓齿,光彩动人得像周边的一方世界都被她照亮了。

一切仿佛都没变,扎着长长马尾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儿,站在乌烟瘴气的酒桌旁,清亮的双眸里全是倔强,眼里有淡淡的受伤。如今,她就站在自己面前,水亮的眸子有淡淡的暖意,带着笑。

见他没反应,女孩儿又问了一遍:“是您的手机吧?我看就在旁边。”

莫铖没回答,他缓缓地站起来,呆呆地看着她,眼里全是难以置信,还有重新燃起的狂热。

他本能地伸出手,拽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拉,一把把她拉回怀里,狠狠地抱住她,沙哑地、不确定般地问:“阿诺?”

嗓音已经喊哑了,可很是满足。

阿诺,我终于找到你,我就知道,你没死,你不会死。

他的眼泪几乎要汹涌而出,嗓子眼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女孩儿闻言,愣了,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下一秒,她害怕地挣扎起来,不客气地拿起手机朝他砸过去,惊恐地大喊:“放开我!放开我!”

见莫铖还是不放,她更慌了,连打带踹,大声呼救:“救命啊!救命!有人耍流氓!”

第二章 你是许诺,也是我女朋友,你不是不认识我,你只是把我忘了。

莫铖被当作流氓,被正好路过的巡警抓进派出所。

一路上,他仍疯了般抓着女孩儿的手不放,挨了巡警好几下。没见过耍流氓这么嚣张的,警察来了还不放手,巡警下手也越发不客气。

莫铖毫不在意身上的疼痛,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是阿诺,他找到阿诺了!

确定许诺也会一起去做笔录,他才放开她,但仍直直地盯着她,眼里全是热烈的感情。女孩儿却很害怕地躲在一边,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做笔录。

莫铖要跟过去,被另一个警察拽住,拉到其他桌子,鄙夷道:“还看?长得人模狗样的,做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是不是男人?”

莫铖手被铐住,他才不在意警察的恶劣态度,他甚至有些开心地解释:“警官,你误会了,我不是耍流氓,我们认识的!”

那边的警察问女孩儿:“你认识他吗?”

女孩儿怯生生地看了莫铖一眼,又飞快地回头,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怎么可能?

莫铖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喊:“阿诺,是我啊,莫铖!”

莫铖刚站起来,就被警察狠狠地按回去:“老实点儿,嚷嚷什么?”

莫铖蒙了,无法置信地看着女孩儿,没错,是阿诺,她的容颜在他梦里不知道出现多少次,他不可能认错人了,可阿诺为什么不认识自己?

要不是被按着,他真想冲过去问许诺,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我是莫铖,莫铖啊!

他望着女孩儿,重复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女孩儿很害怕,也不敢看这边,正襟危坐地做笔录。

警察安抚她:“别怕,这里没人会伤害你,做完笔录就可以回去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感激地笑了下:“许诺,我叫许诺。”

许诺,我叫许诺。

莫铖放在腿上的手瞬间握成拳,有什么已要冲破眼眶,他没认错,是阿诺,她亲口说的,她叫许诺。

他找到了,他找到阿诺了!他就知道,她不会死!

他痴痴地望着那边的女孩儿,眼眶已湿了,眼神一点一点地变软,就像一朵路过恋人窗口的云,再也不舍得移开半寸。

警察惊奇地发现,这个流氓用近乎深情的温柔眼神凝视着受害者,仿佛那是他一往情深的恋人。

警察叫了两声,莫铖没反应,直到警察用力拍了桌子,莫铖才回过神来,激动道:“你听到没?她说她叫许诺!许诺!我们认识的!我没认错!”

有病!警察在心里骂了一句,不耐烦地做笔录:“名字?”

莫铖心不在焉地应着,他贪婪地望向许诺,眼眶红了,眼角也湿了,心里百感交集,他找到了!找到阿诺了!阿诺没死,没有死……

这时,一个女孩儿夹着风雪冲进派出所。

她喘着气环视四周,看到许诺就跑了过去,先是上下打量许诺,确定没事才拍拍胸膛:“哎,吓死我了,阿诺,你没事吧?”

许诺摇头。

女孩儿松了口气,叉着腰:“那个变态在哪儿?过来,姑奶奶保证不打死他!”

一旁的警察被逗乐了,指着莫铖,看戏般:“喏,在那儿!”

女孩儿杀气腾腾地望过来,愣了,凑到许诺耳边小声问:“他?这年头变态长这么帅?”

许诺:“……”

警察更乐了,笑着问:“怎么,舍不得打?”

“还得打,特别要打脸!”女孩儿边说边挽着袖子过来,走到莫铖几步距离,见他还在盯着许诺,愤怒道,“还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莫铖也不生气,反而和气地问:“你是阿诺的朋友吗?”

啧啧,这关心的语气,仿佛不是猥亵的嫌疑犯,而是许诺的男朋友。

女孩儿正要继续骂,许诺喊她:“米杨,我做好笔录了。”

“别再让我看到你!”米杨又气势十足地骂了一句。

两人向警察道了谢,便要离开。

莫铖也意识到什么,站了起来要追过去:“阿诺!”

他在长留街找了一夜,也喊了一夜,嗓音早已哑了,听着有几分撕心裂肺。

米杨回头,摩拳擦掌:“你这死变态,还有完没完?”

莫铖不理米杨,看着许诺,眼泪夺眶而出,她要走了,她又要走了。

他哽咽地问:“阿诺,你真不认得我了?我是莫铖啊,我们十八岁就认识了。十八岁,在顶楼天台,你是许诺,我是莫铖,我们名字合起来,就是承诺。你走后,我一直在找你……”

眼中带泪肝肠寸断的模样,连米杨都有些迟疑,她小声问:“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许诺摇头。今天发生的事对她来说都太奇怪,特别是这个男人竟能说出她的名字,可她真的不认识他。

“那别理他。”米杨说着,挽着许诺就要出门。

“阿诺—”

后面是莫铖困兽般的嘶喊,要不是被铐住,他早就冲过来。可他不行,他被警察按住,只能含着泪眼睁睁地看着他找了三年的阿诺又一次离开,上一次,她一通电话之后,他就再也找不到了,这一次—

“阿诺!阿诺!”

莫铖绝望地吼着,一声又一声,声声带血。

许诺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男人被按在桌上,不断挣扎着,因为挣扎,英俊的脸有些扭曲,红通通的眼睛凝满了泪,深深地望着自己,全是浓烈绝望的悲痛。那悲痛太炙热浓郁,连她这样萍水相逢的人都觉得有些莫名的痛。

“你认错人了。”许诺有些不忍,说了一句,和米杨离去。

背后是莫铖声声锥心的嘶吼,像打鼓,重重敲在心口。

她偷偷把手放在胸前,发现心跳得好快,脸也有些烫。

莫铖被拘留,律师明天才会到。

拘留室的灯已经关了,屋内漆黑一片。

他坐在床上,走廊的灯照在他脸上,一半黑暗一半光明。

莫铖想不明白,那明明是阿诺,她也自称许诺,可为什么不认得自己?从她的神态也不像装的,如果她是要躲自己,又何必出现?

莫铖相信他绝对不会认错,可为什么阿诺看自己,像看一个陌生人?

“阿诺,阿诺。”莫铖低声呢喃着,眼睁睁看着许诺又一次离开的余痛还不时袭来,但惊喜如口里含了一颗糖,甜意还是慢慢蔓延过来。他找到阿诺了,阿诺没死,真好。

这块压了他三年的石头终于放下来了,他一遍遍回想今天的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有些傻气有些甜蜜地笑了。阿诺竟然打他,还骂他流氓,呵呵,砸得挺用力的,现在一摸,头还怪疼的。

阿诺啊……莫铖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

他想,明天律师来了,让律师去查下,她做了笔录,肯定有留下联系方式,然后他好好打理一下去见她,这次绝对不能被当成流氓了,他有好多话要跟她说……

与此同时,小春城的另一边。

许诺坐在床上擦头发,也在想今天的事,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米杨在一旁玩手机游戏,她是许诺的好朋友,也是同事。两人同一天面试,一起进了公司,特别投缘。许诺一个人住在小春城,米杨是外地人,就邀米杨住一起。

平时两人都形影不离,今天许诺说饿了,出去买东西,看到有人手机落在地上,就好心捡给他,没想到遇上这样的事。

米杨有一句没一句说着:“亲爱的,别说,那变态长得真帅,一身贵气,人模狗样的怎么会来耍流氓,微信摇一摇,愿意和他约会的人可以排队绕地球三圈了。”

许诺皱眉:“很奇怪,他知道我的名字。”

“你和他要找的人重名?”米杨放下手机,凑了过来,笑嘻嘻道,“还是你真是他要找的人?老实交代,是不是背着我找野男人了?”

“怎么可能?”许诺一下子笑了,“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认识他!”

米杨点头:“不过说真的,看他那样怪可怜的。一个男人哭成这样,要么有病,要么找的那个人很重要。”

许诺不说话了,她想起男人含泪的双眸,还有那哽咽沙哑的嘶吼,“阿诺,阿诺”,或许,他在找的人也叫许诺吧。

莫铖?许诺又想了想,还是毫无印象,脑中浮起他的脸,米杨说得对,他真的挺帅,轮廓线条感极强,拿刀雕刻的俊,也有一对极好的眉眼,眉黑如墨,眼若桃花,可是这么年轻,神色却有些阴郁,眼神尤其沧桑难忘。

他不该是这样的呀,他该是个—

这个想法冒出来,许诺自己都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想,她根本不认识他啊。

她摇摇头,不去想了,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了。

可那一晚,她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男人的脸不断浮现在眼前,流着泪重复,他是莫铖,和她名字合起来是承诺的莫铖。

许诺和米杨睡到中午才醒过来,一觉醒来,都觉得饿。

收拾了下,两人准备出门吃饭,一打开门,昨天的流氓赫然在门外。

莫铖穿着一件黑色长款风衣,衬得高大挺拔玉树临风,怀里抱着一束带着露珠的白玫瑰,也不知道等多久了。

本来还没睡醒的米杨这下全醒了,把许诺护在身后,操起扫把:“好你个变态,竟敢追到这儿来?”说着,就要打。

莫铖怔住,急忙拿出照片,解释道:“那是误会!阿诺,你别害怕,我不是流氓。你看看这张照片,我没说谎,我真的认识你!”

说着,他后退一步,把照片递过去。

看他并无恶意,米杨半信半疑地接过照片,看了一眼,眼睛瞪大了。

米杨转身搂住许诺,把照片给她,小声耳语:“亲爱的,赶快打电话问下你妈,你是不是有流落在外的双胞胎姐妹?”

照片上的人赫然是许诺和莫铖,两人正对着镜头微笑,虽然并无过多亲密的动作,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对情侣,脸上写满幸福和甜蜜。

许诺一看,也蒙了,照片上的女孩儿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别说他会认错,她都觉得像。

“这么说,她也叫许诺?”

咖啡厅内,许诺斟酌了下,迟疑地问。

看到照片后,米杨和她都震惊了,相信莫铖是真的认错人了。

莫铖说照片上的人是他女朋友,叫许诺,不但名字相同,连长相也一模一样。三年前,他女友离开他后,就消失了,可他一直在找她。

许诺很清楚,她没有双胞胎,也没有姐妹,她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可竟真的有人长得如此相像,连米杨都说,要不是许诺没有照片上那女孩儿身上穿的衣服,她都怀疑,是莫铖把许诺拼上去的。

莫铖坐在对面,他很想冲上去,告诉阿诺,她就是许诺,就是他的女朋友,可又不敢,他不能再吓着她了。

他尽量平心静气:“你就是她,你就是许诺。”

“可我并不认识你,”许诺好脾气地说,“莫先生,我想你认错了,这可能是巧合。”

“怎么可能是巧合?”莫铖有些急了,“阿诺,你再仔细想想,我是莫铖啊,我们十八岁相遇,一起上大学,后来还订婚了,我们发生过这么多事,你怎么都不记得了……”

他这样激动,许诺有些为难,可她真的不认识他,在她眼里,他只是个素昧平生的陌路人。

米杨正色道:“莫先生,平心而论,你女朋友真的和我朋友很像,可我朋友并不认识你,你认错了,你要再纠缠,那我们只好报警。”

她拉许诺起来:“阿诺,我们走。”

“阿诺—”莫铖也站了起来,就要去拉许诺的手,看到米杨拿起手机又生生止住。

他痴痴地看着许诺,泪在眼眶里打转,颤声问:“阿诺,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他有很多话想跟她说,可她说她不认识他,看他也像看个陌生人。

许诺心平气和,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不认识,莫先生,我不认识你。”

说罢,许诺便要离开。

莫铖握紧拳头,克制再克制,还是忍不住,他冲过去,拉住许诺的手不想让她走,有些卑微有些可怜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许诺脸色一变,就要甩开,看到他的眼神又迟疑了。她看他,眼神清澈坦荡,毫无情意,就这么静静地看他,她在逼他放手。

掌中的手很软,和记忆中一样,很熟悉的感觉,可她说她不是阿诺。

莫铖不舍地艰难地一点点松手,又不甘心,把花束递过去:“你可以收下它吗?以前你很喜欢白玫瑰。”

许诺点头,接过白玫瑰:“谢谢你,不过我不是很喜欢白玫瑰,对我来说,它太苍白了。”

她又一次说:“莫先生,我叫许诺,长得很像你的女友,可我真的不认识你,我不是她,也对你毫无印象。”

说完,这一次,她真的走了。

莫铖站在原地,眼睛很痛。

他想说,你是许诺,也是我女朋友,你不是不认识我,你只是把我忘了。

今天,他更加相信她就是许诺,可她把自己忘了。

第三章 她记得所有人,偏偏忘了他。

莫铖没有放弃,如果这样就放手,也不是他,他偷偷跟过去。

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许诺和米杨,看她们逛街。阿诺不时指着什么,问米杨的意见,整个人仿佛会发光,明澈动人。

莫铖贪婪地看着许诺,他发现阿诺变了,变得爱笑,开朗了。

以前她总是清清冷冷,逗好久才微微抿着唇很浅地笑了下,无可奈何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如今,她挽着同伴,脚步轻快,脸上带着快乐的笑,眉眼弯弯,活泼爱闹的模样。

起初,莫铖还躲躲藏藏,怕她们发现,后面被发现了,索性明目张胆地跟着。

米杨过来警告他:“莫先生,你再像个变态一样跟着我们,我要报警了!”

“你报吧,我的律师现在就在警局喝茶。”莫铖平静地说。

米杨:“……”

真是流氓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流氓有文化还请得起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律师。

米杨气冲冲地走回去,莫铖嘴角微扬,他想起大学时,他也是这样死皮赖脸地追着阿诺,那时候他有娘家团帮忙,如今米杨却像个守护神,不让他近阿诺一步。

不知不觉,他跟踪的距离越来越短,看到她们在自拍,还会问:“阿诺,你们要合影吗,我帮你们拍?”

没人理他,他也不在乎。

莫铖很满足,只要想到他现在跟许诺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呼吸着三米之内的空气,他就觉得幸福。

他还是不清楚,阿诺为什么把他忘了,但没事,来日方长,这一次,他们会真的来日方长。

看到她们逛街累了,去买饮料,他又上前:“柚子茶,热的。”

他抢先买了单,把柚子茶递过去,说:“你爱喝柚子茶,最喜欢柚子茶甜中带点苦的味道,还会自己做,做得还不错,我说得对不对?”

许诺没回答,不理他,咬着吸管,和米杨坐到饮料店外的桌子旁休息。

莫铖也坐了过去,坐到她对面,看着她的眼睛说:“你叫许诺,你出生在一个冬天,那是个下雪天1月19日,不过生日是十二月十二日,农历,你过农历生日,对吧?”

许诺眼睛睁大了,目瞪口呆,吸管松了都没发现。

“你爸爸叫许淮安,你妈妈叫兰清秋。十二岁那年,你爸妈离婚,你判给你妈,法院判你爸爸每月付八百块生活费。你还有个弟弟,叫许言,小你十岁。十三岁暑假,你到白城找爸爸要生活费,第一次遇见我,不过那时候我并不认识你。

“十八岁,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我们在一个酒局认识,我帮你挡了一杯酒,听到你妈叫你阿诺,我跟着她叫你阿诺。我带你到顶楼天台,摘了一朵白玫瑰送你。你说用玫瑰形容爱情很对,因为爱情也是长刺的,我就记住了你,那天,我在天台,看着你离开,决定追你。”

“可你并不喜欢我,你很讨厌我,”说到这儿,莫铖的眼睛红了也湿润了,他继续说,“为了和你见面,我每天都到你常去的电影院和你假装偶遇—”

许诺已经听不下去,大惊失色,怒视莫铖:“你找人调查我?”

米杨也觉得不对劲,太可怕了,除了那些他们相遇的事她不清楚,这个男人说的关于许诺的出生、家庭、父母,全部都对。

“我没有找人调查你,因为你就是我认识的许诺,你就是我的诺。”莫铖深深地凝视许诺,“我没认错,我也不会认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记得我,”莫铖想起三年前的那场事故,许诺倒在血泊里,他心一痛,猜测道,“可能你失忆了。”

“不可能!”许诺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莫铖。

这事太古怪了,突然有个男人冒出来说他就是她的男友,讲出来的事都对,可她对他没有任何记忆。她反问:“如果我真的失忆了,为什么我记得所有人,却不记得你?如果你真是我男朋友,为什么我身边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你的存在?”

许诺有些生气地说:“莫先生,你再骚扰我,我真的会报警!”

说完,她拉着米杨离开。

莫铖没追,他坐着没动,长久地沉默着。

他要怎么反驳,难道要他亲口说,因为我伤害了你,你身边的人都忌我如毒蛇猛兽,恨不得避而远之,他们连你活着都不告诉我,哪会告诉你我的存在?

他说不出来,三年,每次他想到阿诺是为什么离开,他就无法原谅自己!

现在许诺不记得他了,他甚至有些侥幸,只想阿诺记得自己,不要记得那些伤害的过去。

况且,他也真的不明白,为什么阿诺独独忘了他?

刚才他说出那些事,很显然许诺是记得的。她不像失忆,她记得爸爸妈妈,记得同父异母的弟弟,偏偏不记得他。

明明三年前,她留下的口信,还是“我爱你,许诺爱你”,怎么就单单把他忘了?

莫铖想不明白,另一边,许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在房里走来走去:“米杨,现在调查一个人能查得这么细吗?他连我出生那天下雪都知道!”

米杨被她转得头昏眼花:“可能你失忆了?可能他真是你男朋友,而你始乱终弃把他忘了?”

“什么始乱终弃?我记得我所有亲人朋友,偏偏就忘了他,说不定是他负心薄幸!”许诺马上反驳,又觉得不对,她呸呸两声,“不对,我才没有这样的男朋友!”

米杨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忍不住开玩笑道:“其实阿诺啊,他要真是你男朋友,你也不亏,他长得挺帅的吧,身材不错,还高,重点挺土豪的,他今天怎么回我的—”

米杨站起来,模仿莫铖的口气:“你报吧,我的律师现在就在警局喝茶。听听,是不是一股霸道总裁范儿?”

许诺简直要被气哭了,扔了个抱枕过去:“哎,别闹了,我头好痛!”

“笨啊!你有没有恋爱,打个电话问下你妈,不就清楚了?”

“对啊!”许诺一拍脑袋,赶紧拨了妈妈的手机。

唉,要怎么说?难道问,妈,我是不是失过忆,把我男朋友忘了,现在他找上门了?

又不是拍狗血剧!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许诺先和妈妈拉了会儿家常。

她妈妈确实叫兰清秋,如今在外地做生意,母女俩关系很好。

三年前,许诺大病了一场,都是妈妈在照顾她,病好之后,许诺说想回小春城,妈妈虽然不大同意,但还是答应了。

两人亲亲热热说了些话,许诺装作很随意地问:“妈,我以前是不是有交过男朋友?”

“啊?阿诺你是不是想起—”兰清秋诧异道,话说到一半又戛然而止,她停顿了下笑着问,“没有啊,阿诺你傻啊,你有没有谈过恋爱,自己还不清楚?”

“妈妈,你听过一个叫莫铖的人吗?”

兰清秋沉默了半晌,说:“不认识,也没听过。”

兰清秋又担心地问:“阿诺,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碰上奇怪的人?”

“没有啦,就随口问问。”许诺没再提莫铖,怕妈妈担心。妈妈这么爱操心,要是知道自己进警局了,还不一惊一乍地跑过来。

母女俩又说了几句,兰清秋几次追问,许诺打着马虎过去。

挂了电话,许诺垂头丧气:“我妈说没有,也不认识莫铖。”

“那肯定是莫流氓找人调查你,耍流氓耍成这样,我也是五体投地。”米杨躺在床上,悠悠道,“别想了,我看啊,他八成是对你一见钟情了,编个故事来追你!哟哟哟,我家小诺诺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流氓见了追过来……”

“乱说什么!”许诺脸一热。

虽然还是觉得这事很奇怪,但头好痛,许诺没再纠结。

许诺没料到,第二天出门,莫铖依然站在门外。

米杨撸起袖子就要打流氓,他举起手上的保温盒,笑得又温和又无害:“请你们吃早餐,我自己做的。”

米杨许诺:“……”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一个笑得面若桃花的美男子。灰大衣白衬衫,这男人真是天生的衣架子,随随便便,都是清雅逼人。

米杨从没见过如此不要脸之人,竟把饭菜做得这么飘香四溢。

莫铖温柔地望着许诺:“你早上习惯吃粥,粥要熬得稠点儿,蛋要清蒸,还很喜欢吃腌的小菜,对吧?”

许诺真是哭笑不得:“莫先生,都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你是,你只是忘了我。”莫铖很平静地说。

昨天他回去想了一夜,得出的结论是许诺失忆了。

三年前那次事故,许诺被广告牌砸到,可能砸到脑袋,伤得很重,她把他忘了。或者,他伤了她,她选择性失忆忘了他。

总之,这就是许诺,只是她忘了他。

许诺跟他有理讲不清,拿出手机作势要报警。

莫铖掏出手机,按了“110”,递给她,平静地看着她。

电话接通中,许诺真是要疯了,她被气得说不出话,一把抢过手机,按掉,愤怒道:“莫先生,你到底想怎样?”

莫铖粲然一笑,举起早餐:“让我对你好。”

“你真是—”许诺气得脸都红了,说了个“好”,接过袋子,转身扔到垃圾筒,回头怒视他。

她做得一气呵成,抱着破釜沉舟的气势,可看到男人一闪而过有些受伤的眼神,心还是微微揪了下。

许诺看着他,认真说:“你别这样,我很害怕。”

莫铖马上紧张起来,结结巴巴:“阿诺,我、我就想你对好。”

“可我不是,我也不需要。”许诺看着他又露出那种受伤的神情,她有些不忍心,虚张声势道,“反正,你别再骚扰我,不然,我真的不客气了!”

第四章 如果你不是她,我不会再烦你。

她们下楼,莫铖也跟了过去。

坐电梯,他帮忙按楼层,吃早餐,他就在隔壁桌,坐公交车去上班,他也跟着挤上去。

到公司,许诺终于松了口气,没看到人。

下班了,许诺和同事有说有笑出来,就看到莫铖车模般倚在车旁,安静地等着,看到她,会露出一个很开心的笑容,阴郁的脸瞬间有了神采。

名车,清俊帅气的年轻男人,倚在车旁,什么都没做,就已成一道风景线。

温柔深情的眼神,款款情深的模样,绅士有礼,一切都让人很动容。连同事都在打听,这个出现在楼下,每天风雨无阻开着车在等的男人是谁。

他没再步步紧逼,只出现在许诺身边,无声地提醒他的存在。

传言纷纷扬扬,有人说是富二代在追写字楼的楼花,也有人说只是司机,不过长得特别帅,更有说,是有钱少爷来体验生活,开着名车送快递。

米杨把这些传言说给许诺听,许诺都被逗乐了,心里又有些不安。

不单单白天,晚上他也在小区楼下等,像古代男子给女子守夜般,一等就是一夜。

那么高的人却缩在狭小的空间,也不知道他每天怎么还能精神抖擞地过来送早餐。他现在怕许诺生气,不会出现在她面前,都放在门口。许诺扔了几次,米杨就不让了。

“别浪费啊,为什么不要,不吃白不吃!”

况且做得很好吃,明明看起来是养尊处优的人,却有一手好厨艺。

吃着莫名很符合口味的早餐,酸甜苦辣都像拿捏着她的喜好做的,有时候许诺会想,他对他的女友应当挺好的吧。

起初许诺觉得烦,甚至有些害怕,可现在她看着每天在灯下的男人,却有些不忍了。

她会想,那是个怎样的女孩儿,让一个看起来就很不凡的男人如此念念不忘?

她会想,可能是个很浪漫的爱情故事。

都是叫许诺,她却还没谈过恋爱。

有时候许诺甚至会想,可能我真是他要找的人。

可我不是啊,许诺拼命想,也没在过去的岁月里找到莫铖的痕迹。

想到这儿,她有些伤感,莫铖看到的是自己,思念的却是别人。

果然啊,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男朋友。

许诺尽量去忽略他,可还是忍不住去看他。

正是寒冬,风呼呼地刮着,就算关着窗听着也怪吓人的。

许诺偷偷掀起窗帘,看到灯下的男人仍倚在车旁。

莫铖穿着件长款的灰色呢子大衣,牛仔裤,手插在口袋,头发被吹得有些乱了,望着前方不知在想什么,不时抬头看一下,又一下。

许诺赶紧拉上窗帘,心跳得飞快,又觉得好笑,她怕什么呢。

米杨正在做面膜,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笑道:“怎么?心疼了?”

“我又不认识他,心疼什么!”许诺一脸义正词严。

“哦——”米杨故意把尾音拉得长长的。

她又说:“世间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遇见一个漂亮妹子,耍流氓不成,就找人调查她,说她是他消失的女友,然后每天过来嘘寒问暖,风雨无阻二十四小时全程跟踪。

“早上送早餐,晚上送外卖,出门吃个饭,肯定已经被他买好单。他就坐在隔壁桌,痴痴地看着你,眼神堪比梁朝伟,英俊好比吴彦祖,然后,他晚上还不睡觉,就开着车,站在楼下守夜,一守就是天亮给你送早餐,下雨天给你打伞。唉,真是闻者唾弃,见者踩之!”

许诺大窘:“我睡觉去了。”

“睡吧,睡吧,听说今晚会下雪呢!”

许诺回到卧室,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不会真下雪吧?

那可冷了,她是很喜欢雪的,现在却想还是别下了。

她翻来覆去,折腾到不知不觉睡过去,半夜又忽地惊醒过来。

她一个激灵跑到窗后,撩开窗帘一角,米杨这个乌鸦嘴,还真让她说中了,下雪了,还是漫天飞雪。

小春城的雪一向含蓄小气,下不大,这次却普照众生般纷纷扬扬。

楼下的车都有积雪了,那个男人的车还在,黑暗中,路灯把灯下的雪照得特别清楚。

不知为何,许诺想也没想,披了件外套就往外跑,跑了几步,又回头把客厅已经有些谢了的白玫瑰抱上。

那个男人果然在车内,趴在方向盘上,正在休息,高大的身体蜷缩在不大的空间里。

许诺敲了敲车窗。莫铖抬头,眼神还有些蒙眬,看到她,一下子醒了,赶紧拉开车门,把她拉进来,有些心疼地责问:“你怎么来了,这么冷?”

许诺举着白玫瑰,特别严肃地说:“我来扔垃圾。”

莫铖无奈地看着她。

许诺特别坦然,对,她就是凌晨三点半下楼扔垃圾的。

莫铖把玫瑰往后座一扔:“明天我再送你。”

许诺笑了下,又觉得不对,她不是下来这么友好说话的。

她板起脸,骂道:“你傻啊,下雪了还不回去,天天在这儿傻等做什么?”

莫铖不说话,抿着唇,嘴角却溢出一抹笑,含蓄包容很宠溺多情的笑。

他真是有双讨厌的桃花眼,看人总含三分情,一往情深的模样。

许诺脸有些烫,很没气势地说:“都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莫铖还是不说话,看着她,很温柔地说:“上去吧,冷。”

“那你不冷?”

“没事,车里不冷。”

车内确实不怎么冷,可这样缩着,能好吗?

许诺不知道说什么,又不想这样离开,就气嘟嘟地说:“这样值得吗?”

“值得,”莫铖点头,看着她,还是很温柔,“只要是你,就值得。”

他应当是个很会说情话的浑蛋!许诺又给莫铖送了顶高帽。可能车内空间太狭窄,她脸更烫了,又有些烦,自己又不是他要找的人。

她问:“你找了她多久?”

“三年。”莫铖平静地回答。

许诺震惊了,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重复:“三年?”

莫铖点头,许诺脱口而出:“为什么?”

这次轮到莫铖沉默了,为什么?

所有人都说许诺死了,可他就是不相信,就是找了三年。如果三年找不到,可能他会继续找,这一切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他就是相信许诺还活着,相信他们还会遇见,还会在一起。

莫铖没有回答,就看着许诺,露出一个很浅有点儿苦的笑。

他的眼角有些湿,手已伸过去,他想摸摸她的头发,想摸摸她的脸,想抱住她和她十指交缠,想拉着她的手亲她,想对她说好多好多的话。

可手在她头发一厘米的距离还是生生止住了,莫铖保持着这样的动作,眼睛红了,轻轻叹了口气:“阿诺啊。”别问为什么好不好,我们本来就该这样子,就不该分开的。

许诺没再追问了,她小声说:“你很爱她吗?”

莫铖愣了下,把眼泪眨回去,扬起嘴角浅浅笑了:“你也很爱我。”

又来了,我不是她。不过这次许诺没反驳,她很好奇,有很多问题想问,可又觉得什么都不用问,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莫铖又催促她:“上去吧,阿诺。”

许诺点头,要开车门离去,一件带着体温的大衣已盖在她身上。

莫铖替她扣上扣子,淡淡说:“外面冷。”

你就不冷吗?许诺没问,她看着他,他的大衣很温暖,她说:“你对她很好。”

“我是对你好。”莫铖笑了,就像宠着一个任性心爱的小孩儿,很包容。

突然间,许诺很想任性一次,她让他自然而然地扣扣子,她甚至还说:“你送我上去。”

夜深了,电梯这么静,她有些害怕。

莫铖拉着她从风雪中跑过,其实就短短的距离,几步就到了。许诺看着身边的男人,风雪迷眼,突然很想这段路长点儿。

莫铖送她上楼,坐电梯,把她送到门口。

许诺把大衣脱下还给他,看他只是放在手臂上,又帮他披上,她不够高,踮着脚尖,显得有些吃力。

那一瞬间,莫铖的眼圈红了,他多想抱抱她,就这样环住手臂抱抱她,用力抱住她。

两人谁也没说话,许诺看着他发红的眼圈,又一次踮起脚尖,轻轻地抱了下他,很快就松手。她鼓起勇气看他的眼睛:“你想这样,对吧?”

莫铖的眼睛已湿润了,没等他回答,许诺已开门进去。

她背靠着门板,捂着胸口,天啊,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主动抱了个认识没多久的男人,主动!!!

可不知为何,她却很难过,这一次,心跳得飞快,也很痛。

他们有过什么样的过往,还没紧紧相拥,就已开始疼痛……

门外,莫铖还没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其实许诺那一下很短暂,他几乎还来不及感受一下,她就走了,可那确实是个拥抱,他就这样一个人静静地站着,任眼泪滑过脸庞,他有多少年没感受到她的温度,那么近又那么远,那么暖又那么远。

第二天,两人起来,门口依旧放着早餐,还多了束带着露水的白玫瑰。

米杨惊喜地嚷嚷着:“亲爱的,你快来看,莫流氓还没被冻死!”

米杨拿起早餐,唉声叹气:“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我可是个高风亮节的人哪!”

楼下的车还在,许诺捡起白玫瑰,深深吸了口气,心很软,四周全是清香带甜味的花香。

其实她说谎了,她挺喜欢白玫瑰的。

许诺把花插在花瓶里,发现枝上的刺都被细心地拔掉了。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也是个很残忍的人,因为他的温柔给了她,想的却是别人。许诺摸着柔嫩的花瓣,心里做了个决定,米杨说得对,再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吃完饭,她们下楼,楼下堆着一个雪人。

还没堆完,莫铖正往雪人身上拍雪,堆得很丑,胖胖的身体,圆圆的脑袋,两只眼睛中间插着根胡萝卜,头上插着朵白玫瑰,看起来特别滑稽,却又丑萌丑萌的。

莫铖看到她们,点了点头,冲许诺微微一笑,眼神很柔软。

有句话叫春风十里不如你,他笑得可真是春风化雨,暖了冬,化了雪,全是情意。

许诺也笑了,很浅,就抿着唇有些害羞地笑了,却应了句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不,是桃花开。

米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狐疑地问:“我怎么觉得你们今天不对劲啊?”

“哪有。”许诺拉着米杨去坐公交车。

许诺故意选了前座,透过后视镜,可以看到莫铖的车跟在后面,不紧不慢,不急不缓,就跟着。

米杨顺着她的视线就了然了。

米杨问:“诺诺,你不会心动了吧?”

许诺没回答,反问:“你觉得他怎样?”

米杨想了想,严肃说:“不像骗子。”

许诺笑了,凑到米杨耳边,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米杨。

米杨瞪大眼睛:“你真要这样做?”

“嗯。”许诺点头。她还没心动,但怕再这样下去,会心动。

那天,许诺到公司第一件事是向主管请假。

主管不批,她缠着他,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最后主管还是批了,怒吼着:“快滚!快滚!”

“遵命!”许诺拿着请假条下楼,她敲了敲莫铖的车窗。

莫铖惊讶地开车门出来,许诺笑嘻嘻问:“你是不是挺有钱的呀?”

“还行吧。”莫铖有些不明白。

“那把我这几天的工资报了,”许诺递上请假条,“报销了,我这三天的时间就归你。”

许诺想过了,不能让莫铖这样等下去。

如果莫铖不是骗子,可能自己真是他找的许诺,可能自己真的失忆了,电视上不是经常演,一起去两人生活过的地方,说不定能帮助找回记忆。

虽然许诺还是觉得,莫铖认错人了,电视上演的都是扯淡,比起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她更相信自己的记忆,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也是唯一让莫铖死心的方法。

她唠唠叨叨地解释:“我们先说好了,这三天,你不能有任何不轨的行为,特别像第一次那样的……那样的流氓行径。”

莫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听到什么,阿诺愿意陪他三天,去找遗忘的记忆!

惊喜来得太突然,可面前阿诺还一板一眼无比认真地说着,这是真的!

莫铖想也没想,拉着许诺拔腿就跑,到最近的便利店拿了瓶胡椒粉,递给她:“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要是你害怕,就用这个喷我。”

“……”许诺目瞪口呆地看着胡椒粉,一点儿都不想接,真是……蠢透了!

她憋住想笑的念头,可笑意还是从扬起的嘴角流露出来,眼睛明澈动人。

莫铖感动地凝视她,由衷地说:“阿诺,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许诺脸一热,板着脸继续说:“还有,这样的话也不能讲,你这人嘴巴怎么跟抹了蜜似的!”

老是甜言蜜语蛊惑人心!

莫铖笑了,眉眼弯弯,答应她:“好,我不说。”

许诺又说了七不准八禁忌,问:“你能做到吗?”

莫铖用力点头,许诺抬头瞥了他一眼,看他很开心,有些不忍扫兴,可还是想丑话说在前头。她又说:“我这样帮你,也是有条件的。莫先生,要是三天之后,如果我还是没有想起你,那说明你找错人了,你以后,就不能再来找我了。”

莫铖脸色一变,神色有些受伤。

许诺却坦然地看着他,眼神清亮:“莫先生,你做得到吗?做得到,我们的约定才有效。”

时间仿佛静止,周围的熙熙攘攘都与两人无关。

莫铖手握成拳又松开,许诺安静地等他的答复,终于,他还是艰难地说:“好,我答应你。如果你不是她,我不会再烦你。”

很简单的两句话,每一个字却像往他心上划了一刀,划得血肉模糊。

明明你就是……

许诺暗暗松了口气,气氛有些凝重,她尴尬地笑了下,是她好心,此时却像犯了错似的。

莫铖看了,又心疼又难受,他想揉揉她的头发,最后还是抢过请假条,装作毫不在意:“来,我给你报销。”

许诺笑了,眼睛又亮了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莫铖也笑了,心里百感交集。

这段时间接触,他觉得,阿诺变了很多,变开朗,变阳光了,眼里总带着暖暖的笑意,对谁都是一张笑脸,还有些孩子气。她变得不像从前的许诺了,可莫铖还是觉得,她就是阿诺。

在他眼里,阿诺一直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她只是习惯假装冷漠来逃离伤害。

他看着面前笑意满眸的女孩儿,突然想起,那一年风雪除夕夜,独自走在街头的许诺。

三年又三年,她逃离又逃离,可他还是会找到她,这一次,不会再有伤害,他们要好好相爱。

第五章 你真的把我忘了,彻底忘了。

第二天,莫铖来接许诺。

米杨送许诺下楼,一见到莫铖就张牙舞爪:“我警告你,要是再敢耍流氓—”

莫铖微笑地打断她:“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

米杨哼哼两声,许诺跟她告别,米杨还不放心:“要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要我不在,就找警察叔叔。”

许诺哭笑不得,赶紧上车,留下米杨在原地叹气:“唉,我怎么感觉送她去私奔。”

“私奔”的许诺坐在车上,还有些尴尬,冲莫铖笑了笑:“莫先生,我们去哪儿?”

莫铖没回答,自然而然俯身帮她扣安全带,淡淡道:“叫我莫铖。”

鼻间是纯男性的气息,许诺不敢动了,她脸有些热,僵硬着身子,心跳如雷。

莫铖扣好安全带,却还是看她,笑意满眸,有些玩味。

许诺手抓着安全带,有点儿不敢看他:“莫、莫铖,我们去哪儿?”

莫铖愉悦地发动车:“我们去你老家。”

阿公的老宅。

车停在老宅门前,许诺狐疑地看着他:“你竟然知道这儿?”

莫铖苦笑,他没说什么,推门进去。

老宅还是老样子,看起来也很干净,只是到底没人住了,显得有些荒凉,院子里落了不少枯叶,被风吹着打着卷儿地飞来飞去。

许诺看着一地的枯叶:“唉,我有时候会过来扫的,什么时候又落了一地。”

莫铖一愣,她来过,他竟一次也没碰到?

这三年,到底是老天故意让他们错过,还是真的有缘无分?

他指着对面的楼,问:“记得吗,以前这儿是个小旅馆,大一那年,十一放假,正好也是中秋节,我跟你回来,就住在二楼那个房间。”

那早已不是当年的小旅馆,这么多年,别人又翻了盖新楼,窗户也变成墙。

许诺摇头,莫铖没说什么,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几乎同时,许诺手机响了,她一脸莫名:“这是?”

——在找我吗?

——没有!

那一年,还青春年少的他跟她回家,她警告他,不准出现在她面前,可一转身,看不到他又担心。他站在二楼窗户看她在找自己,心里偷偷欢喜,他发短信问她,在找他吗,她回没有。

莫铖眼里有淡淡的失落:“以前我给你发过这样的短信。”

“哦。”许诺尴尬地笑了,她摸摸头,不好意思道,“我没印象。”

“没事,这么久,就算是别人,早也忘了。”

莫铖笑着说,但四周的气压却有些低,两人就像拿着接收器,却始终收不到彼此的信号。

两人合力把院子里的落叶扫干净,进了屋子,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的摆设,什么都不变,墙上挂着阿公的黑白相框。

许诺看着老人,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悲伤难过。

对于阿公,莫铖也一直心怀愧意,说:“你阿公很疼你。”

许诺点头,不无哀伤地说:“是啊,可惜阿公去世得太早。”

莫铖心里一咯噔,多年前,两人的决裂和这位老人有很大的关系,他试探地问:“你还记得阿公怎么去世的?”

“突发性脑血栓,人老了,什么都高,我妈一直很自责,说那时候没在阿公身边照顾他。”

莫铖皱眉,不对啊,阿诺知道阿公去世是因为脑血栓,可却忘了究根到底是阿公发病无人发现,抢救不及时才造成他过早离世。以前许诺提起阿公就很自责难过,可她现在讲起来,只是对老人离世的伤心,却并无其他情绪。

真奇怪,这样子,就像有人动过许诺的记忆,有他的回忆全部不见了。

莫铖脑中涌起一丝疑惑,他看着许诺,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离开老宅,莫铖带许诺去F大,他没开车,和过去一样坐火车。

现在还不是高峰期,火车上没什么人,许诺坐在对面,对着莫铖浅浅地笑。

两人的情况有些奇怪,他说得出很多她的事情,也都说得对,可她就是不记得他,一点儿都不记得。

许诺试图打破尴尬:“你们以前一起坐火车上学?”

“嗯。”莫铖点头,“坐过两次,你都不怎么理我。”

“是吗?”许诺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来了兴致,“你跟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

这么多天,他寸步紧跟,其实没跟她说上几句话。他的感情太炽烈,像一团燃烧的火焰,不烧到灰烬不罢休,让她本能地就想逃,还真不知道他和恋人的故事。

莫铖点头,他看着面前尽力配合的女孩儿,温柔体贴,阿诺真的变了好多。

以前她像一只刺猬,竖起全身的刺,不让人靠近,如今她所有的刺都化成柔软的羽毛,如一只轻盈的鸟,很美好却总想飞走。

莫铖很怕,怕三天之约过后,他再也抓不住她,只留下满心破碎的往事。

该从哪里说起,他和许诺的事并无稀奇,也并没有多浪漫,可对莫铖来说却历历在目。

从白城折下一朵白玫瑰,他拔掉刺送给她开始,他一步步靠近,她一次次拒绝。那一年,他们都还很年轻,任性不懂事,他和爸爸大闹了一场,改了高考志愿,追到F大,就因为她一句“你敢来吗”。

他追她,各种不要脸,怎么无赖怎么来,她无可奈何,可眼里还是多了他。他追了她两年,在初雪的日子告白被拒绝,又在来年初雪的日子吻了她,冲动地给她戴了母亲的戒指,许下承诺……

莫铖慢慢地讲着,怕吓到她,也有些自私,他并没有说出后面惨烈伤害的过去。

许诺静静地听着,就像听一个别人的故事,青春美好。

她有些羡慕,她想了想,她的大学生活平淡无奇,并无什么刻骨铭心的事。唉,自己就是个没有故事的女同学。

这个没故事的女同学如今走在别人的故事里,他们到F大,莫铖找了辆单车站在门口,问许诺有没有印象,许诺摇头。他们去了当年的女生宿舍,莫铖指着宿舍门牌号,许诺还是摇头,他们去了图书馆,去了大学最常去的图书馆,在那棵木棉树下站了好久,可许诺还是没想起什么……

他们一起看的电影,他们一起走过的路,他为她写的情书,他为她唱过的歌,他们共同度过的两年时光,于他,这是座鲜活的记忆之城,他走到哪儿,都能看到当年那个死缠烂打的自己,她清冷地走在面前,嘴角又带着抹笑。可于她,却像一张空白的纸,任他怎么画,都是一片虚无的白,涂上去的都是别人的故事。

一天又一天,莫铖的眼睛亮了又暗淡,越是走过回忆的路,越是让他不得不面对,阿诺忘了他,彻底忘了。

他心很急,又不知道怎么办,而身边面带歉意的女孩儿,又如此无辜。

他无力责怪,最后只能怨自己。

该来的还是来了,一无所获的三天。

第三天,莫铖不得不送许诺回去。

还是来时的那趟火车,一路沉默却时光飞速,莫铖不说话,抱着头很消沉。

许诺不知如何安慰,这一切都很奇怪,有时候许诺怀疑,自己可能就是他消失的失忆女友,但她并不想去追究,也不愿去怀疑亲人。

比起莫铖的深情,她更愿相信她自己的记忆,妈妈的话。

三年前,她生过一场大病,醒来之后,记忆很混乱。她的朋友,也是她的医生赵亦树说:“别纠结了,活在当下。”

活在当下,所以她从不去想过去,况且,也想不起来。

她觉得现在挺好,她有工作,有朋友,有亲人,过得简单快乐,她并不想改变。

对莫铖,许诺很抱歉,可她真的对他毫无印象,对他很残忍,但这是事实。

莫铖送许诺回家,他依旧很有风度,帮她解安全带,帮她开车门。

许诺看着这个面色沉静的高大男子,他多情的桃花眼好像也静寂了,显出几分强装的平静,悲伤却还是从他的头发、他的眉眼、他的嘴角一丝一缕地流露出来。

他们约定好了,三天,如果她没有想起他,他不能再来找她了。

许诺绞着手指,不知说什么,踌躇不安:“对不起,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莫铖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眼圈慢慢红了。

三年来,没找到许诺之前,他想过很多情况,但他没料到,许诺把他忘了,这么彻底地忘了。

许诺还在绞尽脑汁,她很歉意也很真诚地说:“莫先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她。”

找到你的阿诺。

其实许诺不想这么说,她想跟莫铖说,别找了,三年了,你应该有新的开始,她想把赵亦树的“活在当下”送给他。

可她没这样的立场,她冲他笑了笑,就要离开,手被拉住,莫铖很是痛苦地说:“叫我莫铖。”

别再叫我莫先生,这生疏的称呼每次从你口中说出来,我都很难受。

莫铖拉着她,他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不想这么放她离开。他找了三年,不是为了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次又一次离开,警局是一次,现在又一次。

他含泪看着她,哽咽着:“阿诺,你真的把我忘了,彻底忘了。”

“我—”许诺犹豫着,不知说什么。

“阿诺!”

两人正纠缠着,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许诺回头,惊讶道:“妈,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是兰清秋,好久未见,她还是没怎么变,精致的妆容,眼神锐利地扫了莫铖一眼,没多停留,就像好奇地看一个陌生人。她走过来:“阿诺,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许诺甩开莫铖的手,笑着说:“公司派我出差了。”

莫铖不得不放手,他看着兰清秋带走许诺,找不到阻挡的理由和借口。

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去,中途许诺回头看了一眼,又很快转过头。

莫铖握着拳头站在原地,一切都很清楚,这就是阿诺,但她不记得他了。

他没多停留,开了车离开小区,在小区出来必经的路等着。

等了很久,兰清秋终于出来了。

莫铖一个箭步走上去拦住她,路灯把他的脸照得一半光明一半阴影,显出几分阴沉森然。他不容拒绝道:“兰姨,我们谈谈。”

三年,许诺没死,他被瞒了三年,还有许诺为什么忘了自己。

第六章 我一生都在渴望,渴望拥有温暖明亮的人生。

小春城,又一春茶楼。

兰清秋慢条斯理地泡着茶,她看着面前这个青年,这么多年,她也算看着他长大。

谁也没料到会是如今的局面,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当年许诺没来送那份合同,这样两人就不会认识,会像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在别处各自安好。

莫铖强忍着不耐等着,他要知道原因。

兰清秋看了他一眼:“莫铖,你不该再出现在阿诺面前。”

莫铖没理她,直直地盯着她,眼里充满怨恨。

三年,他被瞒了整整三年,他们都知道她还活着,却说她死了。

他疯了般找了三年,几次差点儿崩溃,甚至想过随阿诺去了。而兰清秋还有许淮安却一点儿风声也不透露,瞒得滴水不漏。

莫铖握紧拳头,极力压住情绪。他低吼着:“你知不知道,我找了她三年?”

“不好受,对吧?”兰清秋抬头看了他一眼,“对,就是我不告诉你的!不过,莫铖,你别忘了,当年你对许诺做了什么。别跟我摆出一副情圣的样子,你找了三年又怎样,许诺差点儿死了!这一切都是你罪有应得!”

莫铖倒吸了一口气,他想反驳,又哑口无言,因为兰清秋说得对,都是他的错。

这三年他也就认了。

莫铖继续质问:“你们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忘了我?”

“我们?”兰清秋很好笑地看着他,也轻轻地笑了,“你怪我?你怎么没想过,这一切都是许诺的选择,是她选择忘了你?”

“不可能!”莫铖斩钉截铁,阿诺才不会想忘了他。

“莫铖啊莫铖,”兰清秋摇头,很可怜地看着他,“你怎么和从前的许诺一样天真,你这样伤她,她差点儿死了,你以为,她还会对你念念不忘?”

莫铖一震,脑中闪过那张阿诺倒在血泊中的照片,连清洁工都说,血染了一地,扫了很久。

兰清秋也不想多说,提起当年的情形,她也添堵,她不想逞这些口舌之快。

她平静下来,又说:“莫铖,你也跟了许诺几天,我问你,你觉得她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比从前快乐很多?”

没有他,她也很快乐,甚至更快乐,虽然不想承认,但莫铖还是艰难地点头。

兰清秋看着他,语重心长道:“莫铖,忘了你,是阿诺自己的选择,没人强迫也没人逼迫,是她主动要求的。如果你真的爱她,对她还有一点点感情,就放手吧,她如今过得很平静也很快乐,别再让她卷进你们的漩涡。”

不不不,兰清秋说的这些,莫铖一点儿都不相信,也不愿承认。他咬着牙,狠狠道:“我办不到。”

“你办得到,要你真的爱她。莫铖,忘了许诺吧,就像她忘掉你。”

话音一落,莫铖的眼睛就红了。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他怎么能忘了阿诺,他的诺?

“阿诺那边,我已经解释清楚了,我跟她说我不认识你,是你找人调查她。她现在很快乐,也很单纯,我说什么她都信,她不会多想,你别再找她了。”

兰清秋心平气和地说着。

她不愿再多说,也不想面对这个受伤的青年。

她起身,就要离开,被莫铖叫住。

“兰姨,我想知道原因。”

“去问赵亦树,我实在不愿回想女儿受苦的事。”

当年,无论对谁来说,都是一个至今想起会疼会痛的伤疤。

莫铖马上打电话给赵亦树,他等不及了,等不到回白城问。

这个号码他太熟了,倒背如流,几乎每隔一阵子,就要打一次问—

“亦哥,你见到阿诺了吗?”

“莫铖,忘了她吧。”

每次赵亦树都这样回答他,三年,他打了无数次电话,赵亦树一次都没告诉自己,许诺还活着!

没错,当年他是伤了许诺,可他们设下这样的局,未免也太过残忍,许诺的消失和死,对他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每个深夜,都是附骨之疽的痛。

电话通了,莫铖没心思指责:“亦哥,我想知道原因。”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赵亦树才说:“兰姨都跟我说了,莫铖,你不该再出现在许诺面前。”

一个两个都这样说,莫铖在心里冷笑,就算我十恶不赦,判我死刑,也要给个缘由。

他问:“我只想知道,为什么阿诺记得所有,独独忘了我?”

又是半晌,赵亦树才叹了口气:“这是阿诺的选择。”

一切要从三年前的那场事故说起。

三年前,许诺推开许淮安,被广告牌砸倒,伤得很重,差点儿连命都保不住。

为了更好地治疗,许淮安当机立断转了院,等许诺情况再好一些,就出国治疗。

许诺当时真的很不好,几次抢救都是医生硬生生把她从地狱门口拉回来。

也是在同一天,莫铖开始找不到许诺。

当时他和杜艺灵订婚的消息被各大媒体到处宣传,他却满世界找许诺,问遍了所有人,有好事者还打电话去问兰清秋和许淮安。

兰清秋看到报纸,恨恨说:“告诉他,阿诺死了!”

当时只是气话,只是希望许诺和莫铖再无纠缠,离这个瘟神远远的。许诺碰上他,就没摊什么好事,反而受了一身伤,另一方面,兰清秋看到女儿生死未卜地躺在重症房,他却花团锦簇在订婚,她恨,恨不得莫铖去死,代许诺受这一身的罪。

当初报道那场事故的记者也颇不负责任,这只是个小小的社会新闻,上报也只是个豆腐块,记者打了几个电话,听了传言就写上去,流言就这样传出去,许诺死了。

赵亦树来看许诺,看到她连呼吸都要靠机器。

他一直很自责,身为朋友,却从来没有帮许诺做过什么,一步错步步皆错,最后只看到许诺生死不明地躺病床上。

莫铖来追问许诺下落,赵亦树几乎是泄恨地说,许诺死了。

理智上,赵亦树也不希望两人再纠缠,他们之间的是非太多了,也分不清到底谁对谁错,但却走到那样的地步。

看到莫铖万念俱灰的样子,赵亦树也犹豫过,不过他真心不想许诺再受到伤害。

这一切,许诺一无所知。

许诺的记忆停留在漫天飞雪的那一刻,停留在她清晨醒来,莫铖人去楼空,留给她一座空房的绝望中;停留在她披头散发穿着拖鞋去找他,却在报纸上看到他和杜艺灵订婚消息的打击中;停留在她没带钥匙进不了门,打他电话,他已经删了她号码说不再见的残酷中;停留在她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睡等了他三天三夜最后昏过去,不得不相信她失去他的幻灭中;她停留在他的报复里,活在这是一场局的痛苦里……

许诺在医院治疗了半年,这半年难得父母在身边,父慈母爱,可谁也无法治愈她的心伤。

她昏迷了三个月,醒来又活在莫铖给的噩梦中。

身边没人告诉她莫铖的消息,她也不想去打听。

她身在异乡,除了父母医生,谁也不认识,也不知道找谁诉说,身体的痛有药可以医,可心里就像被捅了一刀,无药可医,溃烂不堪,越扩越大,越来越痛。

许诺以为自己会好起来,却又一次低估了她对莫铖的感情。

她是爱他的,毫无保留,不顾一切地爱了。

深爱一个人,原来这么痛苦。

她想让爸妈放心,努力地笑,努力地吃饭,努力地去做康复,可敌不过心中的绝望一波波袭来。

那半年,她戴着夹板,趴在床上不能动,唯一能活动的就是她不受控制的脑袋。

她总是想起莫铖,想不明白,想到头痛,想到眼泪流出来,她对无措的兰清秋说,妈,我好痛。

打了药,好点儿了,可她还是痛,她没理由哭了,憋着,憋到最后,总是想,要是死了就好了。

她是勇敢的,却被折磨得形销骨立。莫铖就像一个逃不出的诅咒,她被他说中了,以前她习惯他,如今她习惯爱他。

后来,赵亦树来看她,他出国做一个学术交流。

她才知道,她的朋友赵亦树原来是个非常厉害的催眠大师,是这方面的专家。

赵亦树要走时,许诺下了很大决心,问:“赵亦树,你能催眠我吗?”

她想忘了莫铖,人生有一个他,真的太痛苦。

她怕她走不出来,永远活在他给的阴影里。

她不是突发奇想,她想了很久,每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权利,她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忘了他,凤凰涅槃般重新开始。

许诺在康复后接受了赵亦树的催眠。

那时,因为病痛失眠,她瘦得变了形,完全没有一个年轻女孩儿的神采。父母并不是很支持她这样做,但也想女儿能好起来。他们蓦然发现,虽然身为父母,这几年对她却并无多尽责。

许淮安和兰清秋就在门外,瘦弱的许诺躺在椅子上,脆弱不堪,闭着眼睛呢喃着近乎梦呓。

她说:“我一生都在渴望,渴望拥有温暖明亮的人生。”

她想有爱她疼她的父母,像小时候那样,没有钱,但很开心,但他们离异了。

她想有一个爱她的恋人,像她这样拔掉刺,倾尽所有去拥抱他,最后被骗了。

她一直想有个家,她和莫铖的家,可能将来她和莫铖会有个漂亮的孩子,或许不止一个,也许是两个甚至三个,因为他们有满满的爱想给他们。她幻想过,她从来没有跟莫铖说过,但她偷偷幻想过他们的未来,就在他给她的房子里,就在他怀里。

可这一切都没有了,都是假的。

许诺流着泪说:“赵亦树,我想忘了他。”

她要忘了莫铖,彻彻底底。

她已无力自救,她已走不出他给的绝望,她只能靠外力救自己。

余生这么长,她还想好好活下去,她还想有一个未来,她怕,怕她会永远记着莫铖,再也爱不上别人。

赵亦树说:“好,我答应你。”

催眠的工具是个银色的细链子,挂着个精致的吊坠。

许诺很早前就见过,她见过赵亦树拿出来把玩过。她没想到,这是用来催眠的,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选择催眠,去忘掉一个人,她爱的人。

许诺安静地闭上眼睛,一滴眼泪滑过她的脸庞,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再见了,莫铖。

再见了,我曾经所有的希望和光芒。

再见了,我的念人,心心念念,念念不忘的念。

她坠入黑暗,做了个很漫长的梦,梦里有她渴望的。

她有温暖明媚的人生了,她父母虽然离异,但都对她很好,不曾远离不曾抛弃,她能感到他们的爱,不会再去怀疑爱情的存在。

如果人的记忆是一个花园,那赵亦树就是园丁。

他用最温柔的手,小心地梳理她的回忆,清理掉不好阴暗的回忆,换成美好快乐的回忆。一切都有条不紊,除草,种花,浇水,洒满阳光,等她醒来,她渴望的,会有的,她害怕的,遗忘了。

莫铖根深蒂固,赵亦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催眠了许诺,把莫铖曾经光彩的明亮的阴暗的不好的,所有的所有都变成一片空白,什么也没留下,彻彻底底,毫无保留。

那是个精疲力竭的过程,对两人来说都是,但谁也没有喊停。

赵亦树没想过,也很不愿意把催眠手法用在朋友身上,但他无法拒绝许诺。

他看到许诺瘦成皮包骨,也看到她临近崩溃压抑痛苦的灵魂,无处宣泄。

她会疯的。可能许诺说得对,忘了莫铖,她就能爱上别人,也能有温暖明亮的人生。

她是不完整的,可她心里还有希望。

好在催眠很成功,结果也让大家很满意。

忘了莫铖的许诺就像一个懵懂的小女孩儿,她醒来,世界全变了。

她的记忆里,父慈母爱,朋友和善,她不会再去怀疑爱,也不会再武装成一只刺猬,竖起一身的刺去防备靠近的人。

她像变了一个人,变得阳光开朗,脸上总带着笑,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一样活泼动人,甚至比她们更天真,以往清冷的眸子此时都是温暖的笑意。

许淮安满意了,因为女儿原谅他了,她坦然地接受他的爱,不会再用指责的眼神看他。

兰清秋也笑了,如今的许诺听话懂事,像小时候那样依赖她亲近她,不会记恨她曾经的逼迫。

许诺的弟弟许言也暗自高兴,姐姐忘了那天的事,他可以毫无愧意地享受姐姐的疼爱和宠溺。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接受了焕然一新的许诺。

他们都想维持这个局面,他们都不想许诺再想起过去,他们都不愿意许诺再见到莫铖。

他们不是不清楚莫铖在找许诺,可他们还是统一口径,许诺死了。

他们想报复莫铖对许诺的伤害,更想维持如今这个美好的局面。忘了他,许诺很快乐,他们相信,这只是一场恋爱,人生这么长,阿诺这么年轻,以后会遇见喜欢的人,那时候,她会更幸福。

后来,许诺康复回国,她说想回到小春城。

许淮安和兰清秋都很反对,怕莫铖来找,不过许诺坚持,她要离阿公近点儿。他们没办法,在小春城别的地方给她买了新房,找了新工作。

刚开始,兰清秋陪着许诺,不让她乱走,连去给阿公扫墓,都塞了红包给工作人员,让他说从没有见过许诺。她把许诺保护得很好,可能老天也在帮他们,莫铖找得那么勤,就是没让他们遇见。

况且中国这么大,找一个完全忘了你的人,谈何容易。

后来时间一天天过去,三年了,兰清秋也放松了。

她想,莫铖的感情也消磨得差不多了,没那么防着了,没料到,还是遇见了。

许诺打电话问兰清秋时,兰清秋就警觉了,要不是生意拖着,她马上就赶过来了。等她处理好事情回来,却听米杨说,许诺陪莫铖去寻找记忆了。

兰清秋倒不怕许诺想起来,以前她探试过,阿诺早忘了莫铖。

她怕许诺生疑,好在许诺很相信她,并没有多问,如今让生活重回平静,只要莫铖离开就好了。

赵亦树讲到这儿,就没再说什么了。

一切都很清楚了,是许诺没错,她也确实忘了他,还是她亲手抹杀了他的存在。

莫铖的手在颤抖,几乎握不住手机,要不是坐在椅子上,他早就倒下去了。

他不相信,他不敢相信。三年,他找了许诺三年,结果,她早忘了他,亲手把他忘得一干二净,忘得彻彻底底,丁点儿不留。

眼泪不知何时爬满脸庞,莫铖无声哽咽着,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生比死还难受,他怎么也料不到真相是这样,这比活活往他心口捅一刀还难受。

要说心狠,谁比得上许诺,兵不血刃,把他从她的人生完全剔除。

不知谁说过,爱的另一面不是恨,是遗忘。

他报复她,伤她,她不哭不闹不计较,默不作声离开,默不作声忘了他。

许诺她不是不爱,她是忘了,忘了有这么一个人,忘了有这么一段情,忘了有这么一段往事。

她无辜地快乐着,他苟延残喘地活着。

莫铖痛苦地闭上眼睛:“她完全不记得我了?”

赵亦树在那边说是。

莫铖笑了,笑中带泪,像个疯子。他冷声质问:“赵亦树,我们怎样也是朋友,你这样做,就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赵亦树沉默了好久,才说:“莫铖,我没办法。”

“当时,她很痛苦。”赵亦树又说,“莫铖,放手吧。”

放手?莫铖咬牙问:“亦哥,你怎么不直接叫我去死?”

语气带着深深的怨念。

赵亦树莫名地有些烦躁,不客气地打断莫铖:“莫铖,你就是自私!许诺跟你在一起,痛苦大于快乐,你把她的人生毁得支离破碎、满目疮痍,她好不容易平静了,你又想怎样?我不懂你的爱情,但如果你真的有一点点在乎她,就该离她远远的,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吼完,他就挂了电话。

他向来平和,这一次真的火了。莫铖的指责他认,可事到如今,莫铖又何苦执迷不悟,不给彼此一条生路?

莫铖傻傻地看着手机,打回去,提示已关机。

呵呵,所有人都烦他,兰清秋恨他,赵亦树关机,阿诺忘了他……

莫铖痴痴地坐了好久,才头重脚轻地走出去,夜已经深了,他要去哪里?

他现在最想去找许诺,去告诉她,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但他明白,兰清秋还在,他见不到人,何况谁会帮他作证?

没人会站在他身边,他也不可能去质问许诺,质问她为什么这么残酷抹杀了自己。

他没资格,他们说得对,他害她差点儿死了,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罪有应得。

莫铖随便进了路边的大排档,点了很多酒,他想大醉一场,他想醉死过去。

他毫无知觉地喝着酒,嘴巴一点儿滋味都没有,只是本能地灌,一杯接一杯,一瓶接一瓶。

桌子的酒一半空了,莫铖趴在桌上,往事一幕幕从眼前滑过,很美好也很痛苦,很快乐也很悲伤,但统统被击碎,留下一地碎片,残缺不堪,全是被许诺遗弃的记忆。

她不要了,可他还守着这些碎片,抱着守着,比生命都珍贵。

莫铖趴在桌上,还在灌酒,口齿不清地喃喃着:“可我真的爱你,真的爱你……”

大排档打烊时,莫铖已烂醉如泥,现在他真的无处可去。

他迷迷糊糊往前走,最后竟来到许诺的楼下,凭着仅存的意识上了楼。

门关着,他瘫倒在门前,有气无力地拍门,叫着。

“阿诺,阿诺。是我莫铖啊。”

起初只是喊,后面开始哭,一米八多的高个子窝在门边,哭得像个小孩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糊了一脸。他哭着问:“阿诺你为什么不要我?阿诺你为什么忘了我?”

许诺她们三人都在屋内,兰清秋不让开门:“发酒疯,别理他。”

许诺有些不忍,但兰清秋也没说错。

莫铖已经完全醉了,后来邻居听到了,出来看,被莫铖抓着。

“阿诺,阿诺。”

邻居好气又好笑,在外面喊:“出来管管你们的人!”

兰清秋气极:“我们不认识,那是个疯子。”

这次,许诺是真的看不下去:“就算是路人,也不能挡在门外,何况我们还认识。”

许诺在里面听得心慌,也不敢去看妈妈的眼睛,边开门边辩解:“他挺可怜的。”

一看到许诺,莫铖反而不闹了。

他眼睛哭得通红通红的,像只兔子,傻傻地看着许诺,显得几分痴态,拉着她的手不放:“阿诺,我是莫铖啊……”

许诺哄他:“我知道你是莫铖。”

“不,你忘了,忘了我。”莫铖说着,眼泪又出来了。

兰清秋当然不肯让莫铖进去,三人连哄带骗,把莫铖送到医院。

一路上莫铖倒也安静,就拉着许诺的手,看着她,默默地流泪。

许诺尴尬地坐着,脸有些红,莫铖的眼泪就像冬日的雪轻飘飘落在她心尖,落了,化了,烫了。她看着他,怔怔地有些傻。

一旁的米杨看到这情景,不知想到什么自个儿乐了,她开玩笑问:“阿姨,你看他们两个,像不像宝玉病了,林黛玉去看他,林黛玉问,宝玉你为什么病了?宝玉说,我为林姑娘病了,这一对痴人?”

许诺的脸立马红了,兰清秋脸色一变:“瞎说什么!”

到了医院,兰清秋急急办了手续就催着许诺赶紧走。

莫铖已睡过去,许诺坐在床边,正帮他擦脸,她一手还被抓着,显得有些不方便,动作却很轻柔。抽开手时,莫铖迷糊睁开眼,叫了声“阿诺,你别走”便睡过去。许诺微微一笑,脱口而出:“好,我不走。”

在门口的兰清秋听得胆战心惊,回来都不住偷偷看许诺,几次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许诺恼了:“妈,我就是看他可怜。”

兰清秋“哦”了一声,心想,最好如此,她可有些怕了。

话虽如此,把莫铖一个人放在医院,许诺还是不放心,第二天还是叫米杨去看了一下。

米杨过来时,莫铖刚醒,正睁着眼睛迷茫地看着四周。宿醉的疼痛袭来,他抱着头呻吟,看到她,问:“我怎么在这儿?”

果然喝断片了。米杨进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把昨晚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莫铖揉着太阳穴听着,听到许诺给他开门,送他来医院,心还是被扎了下,又酸又苦,她忘了他,可对他还是很好。

米杨说完,看他仍一副呆傻样,她指着带过来的早餐,开玩笑道:“这是给你的,吃了你这么多早餐,总算还了,以后咱们两清了。”

莫铖笑笑,他坐起来,头还是痛得厉害。

他哑声说:“谢谢你。”

米杨摆手,说不用客气,眯着眼打量他。

莫铖现在看起来并不好,衬衫皱巴巴的,头发邋遢,活脱脱一个醉鬼,可也是个有性感胡楂眼神沧桑的醉鬼,况且,他看起来很痴情。

米杨好奇地问:“莫先生,你就这么喜欢我家诺诺?”

这几天,她也算是开了眼界,耍流氓耍到这地步,一编二闹三调查。

莫铖不知道怎么说,他和许诺哪是旁人三言两语能明白的。

他点头,反问:“米杨,你认识许诺很久了吗?”

“说久也不久,但也快两年了。”米杨随口说,又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莫铖苦笑,他找一个“死人”找了三年被当成疯子,如今找到了,却成了流氓骗子。他无奈地看她:“你放心,我不会伤害她,就随口问问。”

米杨点头,她也不知和他说什么,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莫铖有些犹豫地问:“米杨,这两年,阿诺过得怎样?”

他问得很小心,眼神却很认真专注,仿若这个问题很重要。

米杨不明白,但还是慎重地回答:“她过得很好,也很快乐。”

“哦。”莫铖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他低着头,所有人都说许诺没有他,过得很好很快乐,难道他真的该放手?

莫铖食不知味地吃完早餐,便去办出院。

他也不知道去哪儿,最后还是决定去看许诺,没前几天那样明目张胆,这次他很小心,不让她们发现。

正是周末,许诺到了傍晚才和兰清秋、米杨下楼。

三人有说有笑,许诺看起来很快乐,清秀的脸洋溢着光彩,没有以前的愁容。

没有他,她有亲人,有朋友,有充满希望的未来。

她一生都在渴望,温暖明亮的人生。

赵亦树的话在耳边响起,莫铖用力地砸向方向盘,他想说,他也可以给许诺温暖明亮的人生,可他没资格了,因为他被许诺剔除了。

莫铖又跟了几天,看着许诺依然快乐,他依然悲伤。

她很好,他想他们说得对,放手吧。

这个想法冒出来,就像在他胸口捅了一大刀,汩汩地往外淌血。莫铖捂着眼睛靠着椅背,几乎挡不住汹涌而出的悲伤和绝望,这比杀死他还难受。

可他还要去做,他在一个许诺去上班的午后将兰清秋拦下。

难得的冬日暖阳,阳光甚至有些刺眼,莫铖却觉得手脚冰凉,冷意从脚底手心传来,他全身仿佛浸在全是冰水的深渊。

兰清秋横眉冷对,莫铖没等她开口:“我就想再看看她。”

他要走了,助理已经订好机票。

他拿出手机,把短信提醒给兰清秋看:“我晚上就走。”

兰清秋面色转缓。

莫铖近乎乞求地问:“兰姨,以后阿诺会过得很好吗?”

“她会过得很好。”

莫铖眼睛红了,他急忙上车,升起车窗,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空间。

以后的以后,他再也不能来见阿诺了,他要放手了,可为什么心中全是不舍?

快乐或悲伤的许诺,都要和他再无关系吗?

他不愿!

莫铖开车去许诺的公司楼下,没看到她,倒看到要去其他公司谈业务下楼的米杨。他装作偶遇,送了米杨一程,米杨好奇地观察了他一路。

下车时,莫铖才叫她:“米杨,你是个很好的朋友,以后也要继续这样维护她。”

甩下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莫铖开着车离去,他没跟许诺告别,不能,也不想。

在他心里,他从来没想过和她告别,也不愿和她说再见。

不再见,他说过一次,悔到现在。

第七章 她想起你的那一刻,就是你永远失去她的那一天。

莫铖一个人回到白城。

他离开了一阵子,很多人过来问,他什么也没说,包括他的父亲莫永业。

莫永业对儿子一向是无可奈何,恨铁不成钢:“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放心?”

“我不会再找许诺了。”莫铖突然冒出这句。

莫永业大吃一惊,但看到儿子泛红的眼睛,没再追问。他想,或许莫铖大彻大悟,想开了,明白了。

莫铖约了赵亦树,他不想去赵亦树的咨询室,他现在觉得那地方很罪恶,赵亦树无声无息地抹杀了自己的存在,像谋杀了一个人。

他们在一个慢摇吧见面。

赵亦树过去,莫铖早早到了,独酌,身边没有人。

两人没说话,坐在一起喝酒,酒色迷人但无人醉。

莫铖眯着眼看赵亦树,赵亦树永远是清醒冷静的,仿若清风明月,红尘永不染,他年轻俊朗,这几年更添了几分温润。

他看起来很好很完美,然而莫铖一点儿都不羡慕,因为他好像不会爱任何人,包括他本身。

莫铖喝了一口酒:“我不恨你,也不怨你。”

真的,他现在不会再去抱怨任何一个人,他只怪自己。

他说:“可我错了,也不代表你们都对。”

“除了时间,谁也无法证明,到底是对还是错。莫铖,不管你信不信,要不是没办法,谁也不想这么做。”赵亦树说。

莫铖点头,两人碰杯,一饮而尽,又倒满。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许诺早忘了他。

那晚,两人喝了很多酒。

不是一笑泯恩仇,而是苦得无话说,只能一杯又一杯地倒酒。

空的不是酒杯,是心;胃里满的不是酒,是孤独和痛苦,是漫无边际的无望。

可奇怪的是,酒越喝越苦,人却越来越清醒。

后来,莫铖问:“亦哥,你能解除阿诺的催眠,让她恢复记忆吗?”

赵亦树沉默了半天,说:“可以。”

莫铖震惊了,瞪大眼睛看他:“你——”

赵亦树却很平静,淡淡地说:“莫铖,你别想了,我不会这么做。”

催眠是一种暗示,据说强大的暗示甚至能改变记忆,忘掉一个人,像许诺这样。

也就是说,许诺不是真的失忆,她是将关于莫铖的记忆封锁起来了。

有锁就有钥匙,只要找到钥匙,就可以解除催眠,找回记忆。这把钥匙可能就是一句话,可能就是个小物件,但只有催眠师清楚,可赵亦树不会告诉莫铖,也不会去唤醒许诺,因为——

“记得你,阿诺很痛苦。”

如一盆冰水瞬间浇在热得发红的烙铁上,还处在激动中的莫铖猛地清醒了。

他差点儿忘了,他们有太多无法挽回的过错,多到许诺选择忘了他。

“我在她脑中放了把锁,只要拿对钥匙,就能打开她的记忆。但如果你真的找到钥匙,唤醒她的记忆,她想起你的那一刻,就是你永远失去她的那一天。”

赵亦树警告莫铖,不要妄图解除催眠,对谁都不好。

两人在酒吧门口分别时,赵亦树还在劝他:“莫铖,真的,什么都不要去做。”

莫铖没说话,他还处在能解除催眠的亢奋中,却也没有失去理智。赵亦树说得对,没人想让许诺想起他,除了自己。

莫铖喝了酒,不能开车,司机来接他,在前面问:“莫总,您要去哪儿?”

去哪儿?这可真是个问题,没有阿诺,哪里是家,都不过是夜宿的地方。

莫铖有些茫然地笑了,他想了好久,缓缓道:“去樱园吧。”

樱园,614室,那是他和许诺曾经的家。

他在那儿买了套复式的房子,红布蒙着许诺的眼睛带她到门前,特意选了614的门牌号,别人觉得不吉利,但那是他们相遇的日子。他在门前给她戴了戒指,承诺要给她一个家,可后来,她还是被自己逼走了。

再次站在614室面前,莫铖几乎没勇气推开那扇门。

他记得,记得他人去楼空,他所有伤人的话。他说,不好意思,我把你号码删了,不知道是你;他说,阿诺,这可不像你会做的事;他说,许诺,我们不再见……

一句句留在许诺心口的话,最后又报应到自己身上。

许诺离开后,莫铖就很少来这里,只叫人固定来打扫。

有时,夜深人静,他会过来,坐一夜,天亮了,想再也不要踏进来。不为什么,这里太空了。她走后,莫铖才明白,人去楼空,是件多么残酷的事。

他坐在屋里,满满的都是回忆,到处都有许诺的身影,微笑的开心的,可摸不到看不到,一切都是幻想,不动的家具和摆设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三年,他越来越不敢来这里,每来一次,都提醒着他曾经有多残忍。

但今天,除了这里,莫铖想不出还能去哪里,只有这里,能证明他们刻骨铭心过。

莫铖躺在大红的床上,睁着眼睛,看上面的灯。

他们一起选的灯,他要求的龙凤呈祥喜被,她就躺在自己怀里,笑靥如花,眸里满满都是他……

莫铖翻了个身,伸出手,却只抓到冰冷的空气。

“阿诺,你爱我吗?”

“爱。”

“很爱吗?”

“很爱。”

他们也曾抵死缠绵过,那时,他以为是演戏,却不知,戏用真心演,就不是戏,是情。

可莫铖明白得太晚了,现在连后悔都来不及。

莫铖拿出她留下的信,这封信他看过无数遍,熟记于心,可再看一次,心还是被揉得稀巴烂的痛。

莫铖,想和你的话很多,其实就一句,我爱你。

很抱歉,想拉着你的手走到尽头,最后还是分开了。

想到人生这么长,我们等不到死别,就要生离,就觉得对不起你。

我还没好好爱过你,我还没好好对你。

我已经拔掉了所有的刺,我已经毫无保留地站在你面前,可你不要我了。

莫铖,如果有下辈子,不要再见了。

因为你拔光了我所有的刺,却不替我疗伤,我的心那么痛,日日夜夜血流不息,我想我等不到下辈子去爱你。

我一生都在寻找,寻找一个让我露出最柔软的一面的人,那个人就是你。

可血流尽了,我爱你的心也死了。

每一句,他都能看到许诺力透纸背的血和泪。

莫铖把信盖在脸上,他痛苦无声地哽咽着,阿诺,我找到你了,可我不能去找你,因为你忘了我,不要我了,我连去找你的资格都没有。

泪无声无息地浸透纸,把上面的字洇湿,模糊放大。

莫铖躺在床上,他很高大,却蜷缩成一团,只占了小小的位置。

世界如此大,他却如此孤独,长路漫漫,没有她,他要怎么走?

他抽泣着忏悔,我错了!阿诺我错了,真的错了!

他后悔了,如果能回到过去,他宁愿死,也不愿伤她一分一毫。他宁愿不认识她,也要还她温暖明亮的人生,把阿公还给她,把大学还给她,把所有还给她,如果可以,他宁愿不爱,也不要她不幸福不快乐。

他不配,他不配得到她的美好和爱。

可哭到视线模糊,莫铖却看到三年前的那场雪,他绝望地走在街上,碰到那个传口信的物业工作人员,他说—

“我爱你,许诺爱你。”

她是爱他的,他们真挚热烈地相爱过。

就算她忘了他,亲手抹杀了他的存在,也不能否定,他们爱过,而他还爱着她。

莫铖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蓦地坐了起来,他的眼睛还红通通的,却已慢慢恢复清明,沉淀出平日的理智。

他千夫所指作茧自缚,被指责得忘了,这本是他和阿诺两个人的事。爱不爱,许诺过得好不好,也轮不到他们说了算,只有许诺自己才清楚。

许诺忘了他又怎样,忘了就忘了,过去不要也罢,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他们还有当下,还有未来。

如果许诺不要过去,她要重新开始,那他也可以做新的莫铖。

莫铖越想越兴奋,心也热了,他也顾不得是夜深,打电话给助理:“以寒,帮我订一张去小春城最快的机票,对,现在……”

他多情的桃花眼又亮了。

莫铖站起来,打车直接去机场。

他等不及了,他要马上去小春城,马上见到许诺!

去机场的路并不远,可等航班的时间却很久,莫铖在机场等了两个小时,再次出现在许诺楼下时天已经亮了。他没上去,等待的这段时间,他想了很久,想了很多事情,过去现在未来,越想心越热,却没有失去理智。

他还不能出现,兰清秋还在,只要她在,他就很难接近许诺。

天终于大亮了,莫铖看着许诺和米杨有说有笑地下来。

阿诺穿着白色牛仔裤,红色套头毛衣,显得有些俏皮可爱,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如此明亮,连头发都泛着光泽。

莫铖趴在玻璃窗上贪婪地看着她,不过几天,他却觉得好久好久,他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怎么能放手,怎么能明明知道她在这里还能远离?

他做不到,他真的做不到!

莫铖又跟了一天,他很小心,没让人发现,天黑时,他狠心叫司机离开。

车掉头的同时,莫铖给助理打电话:“有件事,你去办下……”

他细细交代着,赵亦树的警告在耳边响起,“她想起你的那一刻,就是你永远失去她的那一天”,他不是不害怕,可他管不了那么多。

是的,他是做错过很多事,可这一次,他不会再犯错。

他会给许诺真正温暖明亮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