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飞越疯人院

书名:
山月可知心底事
作者:
呦呦鹿鸣
本章字数:
4060
更新时间:
2021-08-20 15:04:59

写这本书的时候,我正处于一段心理即将崩溃的时期。

那一段时间里,常听我的编辑提起的,就是“市场”两个字。

我其实能理解,只是有时候理解,和能做到,是两码事。

我时常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

想写一个构思巧妙,情节有趣,开篇就是高潮、处处都是爽点,能让读者喜欢的好故事。

可这样的故事,一定会面临着“假大空”的致命问题。

当然也会有人说,看故事就是要看天马行空,可我始终觉得,不扎根于现实土壤的东西,写出来会很空洞,也就是让读者没有共鸣感。

当时我的重心放在一本仙侠上,《山月》只是我随手写的,一开始甚至没想着要把它写完,只是写到哪里算哪里。

可随着时间推移,我从二月的寒假,写到五一小长假,近三个月时间,重心却逐渐移到了《山月》上。

故事里的情节越写越多,人物越写越活,仿佛他们就是一群活生生的人,有时他们围成一圈儿,看着我深夜写文,说不定还会阻止一句:不对!我性格不是这样的!

真惊悚。

其实仔细想想,我越写越投入,大概是因为,我在故事里,投射了一部分自己的青春。

比如湘中的原型,是我的高中母校,很多人物,都综合了我、我朋友身上的特质。最重要的是,在文里,我替自己圆了一个梦想。

我的高三生活,是完全空白的。

高中我念的是本地最好的中学,高升学率的同时,也意味着它必定是高竞争、高压力的一所学校。

高中三年,我一直是重点班的学生,其中的压力更不用说了。

前两年半,也可以说直到高三下学期以前,我的成绩一直很好,保持在年级前十。

直到百日誓师后,状况急转直下,我发现自己看不进去书了。

因为会走神。

最害怕的就是自习课,那意味着要时刻跟自己奔逸的思维做斗争,直到下课铃响起的那一刻。

后来我在湘雅精卫实习的时候,碰到了一个高三的姑娘,被爸妈带着来看病。

她也有着和我那时一样的困扰,精力不集中,上课、自习老走神。

其实她和诊室其他来访者一比,问题要轻微得多。

那些来访者大多有着程度不等的强迫症、双相障碍,或是精神分裂,有些人妄想症状到了很严重的地步,而且还存在幻听、幻视的症状。

但这个姑娘哭得却比任何来访者都要厉害。

因为不管病症轻重如何,她的心里痛苦程度是一样的,甚至远超出去。

我坐在一旁,听着她边哭边说,自己那些愧疚、痛苦,对高考的恐惧,对未来的不确定,听到最后,我几乎要坐不住了。

这不就是从前的我吗?

原来不是只有我这样?原来也会有人在高压之下反复出神,看不进去书?

原来也会有人觉得自己这辈子就完了?就到这儿了?

那时我坐在板凳上,多想站起身,伸出手去,抱一抱那个痛哭流涕的姑娘。

那个姑娘能被自己爸妈领着来看医生,但我那时候只能孤军奋斗,选择的应对方法是逃避。

我沉迷于看小说,逃课不去上学,成天泡在巷子里一家破书馆里,花一块钱,就能看一整天。

晚上回家,躺在床上时,心中就是无尽的后悔,发誓第二天要去好好上学。

第二天当然又是泡在了书店。

这样维持了好几天,结果被班主任抓去谈心。

家里对我长久以来就是放养政策,我不去参加高考可能对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

这个班主任却异常执着,不停来抓我上学,找到我家和我谈心,发动玩得好的同学来开解我,甚至有一次还骑着他的电动车,兴致勃勃,说要带我兜风。

我当然是义正词严地拒绝了,但架不住这个中年老男人的坚持,最后还是迫不得已地上了他电动车的后座,座椅上包裹的人造皮革被太阳烘烤得温度正好,磕个蛋上去直接就能煎熟,我坐在上面,内心煎熬,屁股也煎熬。

现在想来,他具体和我说了些什么我也记不清了,总之是些鸡汤文学,或是过来人的一些经验之谈,不提也罢。可是他的长相我一直深深地印在脑海里(要知道我是个记性多么差的人!),我记得大热的天,他穿着一件短袖汗衫,一脸苦大仇深(他就长那样),敲响我家的铁门,转身时,衣服紧贴着背,全是汗印子。

而我连一杯水也没给他倒。

当时的我也异常执着。

我执着于认为自己已经废了,没有挣扎的必要了,就让我在小说堆里沉沦吧,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吧。

这种想法在很多人身上都有。

比如一个节食减肥的人,有一天突然吃了一小口草莓蛋糕,她想,真好吃呀,再吃一小口吧,就吃了第二口,吃完后,觉得二这个数字不太好呀,再吃一口吧,好,又吃了第三口,这时草莓蛋糕可能就吃了一半。她想,打开了就不好保存了呀,还是全吃了吧,于是一口气把那个草莓蛋糕吃光了。

吃完后,她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又想,反正都破了戒,自己要注定长胖了,干脆敞开肚皮吃吧。

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吃空了超市的一整条货架。

人的堕落,往往是因为把一小丢丢的得失,看成是天大的事,然后自我放弃,直到蓦然回首,发现真的丧失了天大的东西。

而我的丧失,就是高三那段空白期。

高考前,学校放了假,我们班,还有隔壁几个班,一起去一个职业学校去放松心情。

这个学校主攻旅游和高尔夫,校区很大,风景很好,有一大片的高尔夫球场,碧草悠悠,天空是水洗蓝,我在草场上慢慢踱着步子,头一次从自欺欺人里醒过来,开始思考起几天之后的高考要怎么办,就像百年前从八国炮火中醒来的前清余孽,荣华富贵转头空,睁眼一看,处处断壁颓垣,大好河山失守,火烧眉头,呜呼哀哉!

想着想着,心里迷迷糊糊蹿出一个念头,要不高考……就不去了吧?

这个念头还没成型,我那热心肠的班主任就走来了我身边,同学们都不敢来和我说话,我那时留着好长的头发,大热天里还穿着长衣长裤,阴沉着脸,像个鬼气森森的巫婆,换作是我,我也不同这样的人讲话。

班主任就和我慢慢在青草地里踱着步子,他扯些闲话,我也就扯些闲话敷衍他,两个人一直走到黄昏,太阳西沉。

说的哪些闲话我也没印象了,但还好最后,我没有脑子坏到翘掉高考,成绩勉强过了一本线,去了一所破大学,认识了很好的朋友。

高三没有好好度过,这是我至今的遗憾,目测一下,大概要持续终生,所以在《山月》里,我让司徒玥有一段完整的高三奋斗史,她最后考去的学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拥有一段虽然辛苦,但很美妙的高三生活。

我真羡慕她。

初中的时候,一个同学曾经自创过一个笑话,说给我听。

笑话是这样的:一所精神病院里,有两个自强不息的精神病人,有一天决定要打破牢笼,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于是他俩手牵着手,要翻过围墙。

可等翻过去之后,他们傻眼了,因为围墙之外,还有围墙。

病人A就问:“翻吗?”

病人B说:“翻。”

于是,两个人撅着屁股,翻过第二层墙。

接着摆在他们眼前的,是第三道墙。

病人A就问:“还翻吗?”

病人B说:“翻。”

……

如此反复数次,两个人已经是精疲力竭,累得连手指都动不了。

他们站在一堵墙下,病人A喘着气问:“还翻不翻?”

病人B也喘着气回答他:“不翻了不翻了,我们回去吧。”

于是,两个人彼此搀扶着,又顺着来时的路,爬回去了。他们不知道的是,只要他们翻过最后那一层围墙,就会看见,墙外就是他们想要去的外面的世界。

我还记得当时我听完这个故事,被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最后我坚定地认为,这个笑话蕴含着深刻的哲理,除了一点也不好笑之外,没有任何缺点。

现在十年过去,我还是很清楚地记得这个笑话,也不晓得是为什么记这么久,但拿我高考的事,也不仅指这件事,在很多事上,我确实像极了病人B,我从不轻言放弃,但也不一战到底,我总是在吃尽了所有的苦头之后,对自己说,算了吧,不干了。

从此前功尽弃。

其实就差那临门一脚了,只有100天了,我却放弃了,之前十几年读的书,一朝作废,真是个愚蠢的决定。

回到一开始的问题,怎样才算一篇有市场的好文,其实我依旧不清楚。

我只是试着写一个很真诚的故事。

另外想要说的,也是我一直想要对那个姑娘说的。

那时她和她爸妈从诊室出去后,我坐在凳子上,犹豫良久,还是起身追了出去。

我在电梯门口追到她,想说的话有很多很多,可惜那时候的我没什么文化,脑子里那么多念头,最后说出来的,只是一句:“没什么的,你以后会发现,这根本没什么的。”

基本等于废话。

我结结巴巴,后续的话含在嗓子眼里,说话主次不清,重点模糊。

那个姑娘红着眼睛听了半天,也搞不清楚我到底要表达什么。

后面我说着说着就哭了,大概是很丢人的,因为她爸妈站在一旁,脸上很是尴尬,略微有些手足无措。

可能是不知道为什么,这穿着白大褂的姑娘怎么就突然拦住他们,还把自己给说哭了。

可是他们女儿,那个眼圈红红的姑娘,虽然不知道我要说什么,最后却很友好地对我小声说了“谢谢”。

如果还能再次遇着她,我想要对她说:

亲爱的姑娘,请不要在觉得自己最辛苦、最崩溃、肯定撑不下去的时候决定放弃,因为都到了这个地步,往往只差最后那一堵墙,你就能飞越疯人院了。

我要说的,大抵就这些。

——呦呦鹿鸣

2020年4月30日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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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月亮拥抱你

久别重逢,青梅竹马到一生情长。 乔光浠和俞渊火年少形影不离,考试排名榜上,她文科第一,他理科第一。经年再遇,她劈腿将他堵在墙壁,他锁喉将她压在沙发上。俞渊火激动之余,板起脸来对乔光浠进行一连串的质问——“为什么穿成这样,露肚脐?超短裤?谁跟你说可以这么穿的?”“你爸妈不管你吗?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还在外面乱晃?”“谁跟你说遇到危险可以动手了?不怕死?不要命了?”许是半天没得到回应,问到最后,俞渊火都泄了气了,耷拉着脸苦兮兮地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不联系我?”……乔光浠不明白,六年后的俞渊火,怎么管得更宽了。 本以为就是太久没见,所以话有点多,殊不知,接下来这一天天,这人都找上门来。从管她的一日三餐,到管她的衣着打扮,得知她工作室的位置还接送上下班。“火火,你是无业游民吗?”乔光浠灵魂一问。俞渊火:“……”
已完结,累计19万字 | 最近更新:第二十章 我是很爱你

第一章 你是六月

书名:
我等月亮拥抱你
作者:
谈轻
本章字数:
8869

六月的陵城,蝉鸣声声绕着绿荫,和着一缕缕日光照下来,只觉得热气扑面。从舞蹈室出来时,乔光浠觉得整张脸都像被火烤着似的,直到有人从背后拿了瓶冰水过来直接捂到她脸上——

“俞渊火!”

乔光浠脖子一缩,扭头,瞪了眼身后嬉皮笑脸的男孩子:“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别拿冰水瓶子捂我的脸。”

每次除了被吓一跳,还被弄得半边脸湿漉漉的。

“这不是帮你解暑吗?”

男孩也不恼,帮忙把瓶盖拧开后又很自然地拎起她的书包。

“走吧,回家。”

跟在男孩身后的乔光浠小口小口喝着水,目光落在俞渊火的后背,纳闷:“你们换球服了?我记得你之前那件背后印着的是Hot,不是吗?怎么换名儿了。”

从“Hot”到“Hero”,品位真是一点都没有变。

还是那么土。

丝毫没有察觉到乔光浠的嫌弃,俞渊火还扬高了下巴炫耀:“怎么样?是不是特别符合小爷我的气质?帅气!潇洒!”

哪来的自信?

乔光浠扯了扯嘴角,一点都不想回应。

“对了,这次周考你英语又打满分了?你是不是提前知道题目啊?还是说你们文科班为了超过我们理科班,铆足了劲想法子,暗地里搞特训?”

想起下午在布告栏上看见的成绩排名,俞渊火咬着后槽牙,英语又比这小丫头少了1分!这就意味着他又要挨一轮同学们的嘲笑——

渊火,唯一能比较成绩的科目,又被你那小青梅超过了呢!

一听被冤枉知道考题,乔光浠不以为然:“火火,考不过就说一声。”

在陵城二中,乔光浠跟俞渊火都是老师跟校领导心目中的宝贝,一个是文科第一,一个是理科第一。

而私底下,他们就是一对冤家,同个小区长大,幼儿园隔壁班,小学摇号分到不同的学校,到了初中又变成同桌,一晃都高二了,也就是楼上楼下重点班的距离。

每次考试,俞渊火都要跟乔光浠打赌英语成绩谁多谁少,结果屡战屡败,可他就是乐此不疲。对此,乔光浠都麻木了,也懒得跟他计较赌注是大是小。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小区门口,俞渊火将书包还给乔光浠:“真重。”

“那是你输给我的,往后一星期,你都得帮我拎。”

“知道了。”

俞渊火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朝自家大门走去。

“火火!”

乔光浠喊住他,从书包里翻出一包零食,随手一扔,他稳稳接住。

“我感冒了喉咙痛吃不了,你帮我吃。”

女孩嘴角扬起,脸颊的小酒窝像是在他心尖上划了一下,深深浅浅,会发光,又会发热。与这个天气一样,令人觉得躁动,恨不得站在空调下的风口。

俞渊火回过神来,吹了声口哨:“行吧,我帮你吃掉它。”

大门一开一关,“砰”的一声。

乔光浠勾着唇低下头,脚尖在地面上轻轻划了划,无意识地拼出一个“Hero”,清醒过来,像是做错了事情生怕被发现的小孩子一样迅速蹭掉,小跑上楼。

乔光浠是跟舅舅、舅妈一起住的。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很少回来,便把她交付给舅舅一家。吃完晚饭,舅妈递给她两包感冒冲剂,叮嘱她明天开始先不要练舞,每次出了汗又吹风,感冒当然好不了。

她点点头,擤了擤鼻涕,便端着热水与感冒冲剂进了屋。

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笛声,有些刺耳,不用想就知道,准是俞渊火。

这学期的音乐课选修的是笛子,不仅期末考试要求学生吹完一首完整的曲子,平日里还有小测试,课堂上练习的曲子下课前要是不过关,那下次上课前就要在全班同学面前吹。

理科重点班的俞渊火,每节音乐课都要“上台表演”,可真是难为一整个班的同学了。

“火火?”

乔光浠推开窗户,扒着窗棂试探性喊了一声。

笛声立马停下。

想象着俞渊火拿着笛子,又是烦躁又是皱眉的样子,乔光浠笑着打趣:“多练练吧火火,你这笛声,杀人于无形啊。”

乍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俞渊火没恼,放下手里的笛子,走到窗边,背靠在窗棂处,这个姿势看上去,似乎跟楼上的人是面对面一样。

“喂,感冒好点了没?”

“阿嚏!”

乔光浠鼻子痒痒的,又打了个喷嚏。

“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也跟我有关了?”

俞渊火誓不背锅,开始盘点可能引起乔光浠感冒的坏毛病——爱窝在空调房里,爱喝冰的,爱吃油炸类零食……

“还有,你穿鞋了吗?”

闻声,乔光浠低头看了眼踩在地板上的脚丫,脚趾无意识地缩了缩,嘴硬道:“穿了。”

“呵,又骗我。”

故意压低的声音里还带着一股拿捏得死死的劲儿,俞渊火抬眼,轻轻挑起眉头。

“没骗你,没骗。”

反正也看不到,乔光浠火速跑到床边把拖鞋穿上,又小步伐地移到窗边,生怕被楼下的人听见。

“乔乔。”

“嗯?”

乔光浠抿了一下嘴唇,等着俞渊火的下文。

“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

就这么楼上楼下的距离,乔光浠想象着俞渊火问这个问题时的表情,也没直接回答,只是反问了一句:“那你呢?你想读什么专业?”

“明明是我问你,怎么变成你问我了?”

他声音听上去漫不经心,可还是随口回答了一个。他本意只是想要打探乔光浠,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来回答。

俞渊火忍不住探出头去,当然,除了窗户棚顶,什么都看不到。

“乔光浠?还在不在?”

“嗯?”

俞渊火用舌尖舔了舔嘴角,压低声音问:“那你呢?学什么?不会是学跳舞吧?”

打从认识起,俞渊火就知道乔光浠跳舞很厉害,周末她会去上舞蹈班,放假的时候也会去练舞,是学校舞团的副团长,是文艺表演的顶梁柱。

他想,乔光浠该不会是想以跳舞为生吧?

听上去就不太靠谱,怎么说她也是文科班的尖子生,不应该是政治家、老师、律师这一类的职业吗?

“学跳舞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啊,我还想考北舞呢。”

像是听到了什么很扯的话,少年笑出声来:“挺好?难不成你还能跳一辈子?万一胖了老了跳不动了呢?”

乔光浠差点就想往楼下泼热水了——

“俞渊火!你人身攻击!”

楼上的窗户“砰”的一声关上,把月光和晚风挡在了外面,风打着旋儿,落到楼下男孩的身上,他正若有所思地碎碎念。他嘴里吐出的女孩的名字像是彩色泡泡,“咕噜噜”往上飘,仅仅隔着一扇窗,便是一个生闷气,一个瞎胡闹。

当晚,俞渊火上网查了一下,嘴角弧度僵直。北舞?北京的?

乔光浠想去北京?

那他怎么办?他可从没想过要考那么远。

难题没解决,自然也就睡不好,第二天一早,俞渊火就在楼下单车棚里等着乔光浠,嘴里叼着面包片,手上还捧着一本公式本。

乔光浠出现时,他还沉迷在圆的切线方程里。

“干什么?”

闻声,俞渊火抬起头。

只见乔光浠站在离他两米远的位置,双手环抱在胸前,秀气的眉毛紧拧在一起,表情淡漠不开心。

“乔乔,早呀。”

俞渊火收起公式本,站起身,笑着招手,露出两颗小虎牙。他这模样在乔光浠眼中,显得极为狗腿,想起昨晚他说的话,不知道他这会儿等在这里,又是灌了什么坏墨水,不理也罢。

“让开点。”

她弯腰开锁,把书包放到篮筐里,正准备骑车呢,后座就被人给拉住了。

乔光浠不耐烦地抬眼:“俞渊火,你到底要干什么?”

“乔乔,我车坏了,你今天捎上我吧?”

少年翘了翘嘴角,气定神闲地看着乔光浠,仿佛拿准了她。

“你自己走路。”

少年不依不饶:“那么远呢!”

“让你爸妈送你去。”

“他们都忙!没时间!”

俞渊火力气大,扯着后座不管乔光浠怎么拉都拉不动,最后索性赖皮坐上去。

这下,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气得咬牙切齿,一个晃着脑袋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无赖样。

怕迟到,最终乔光浠还是妥协了,撒开手没好气地指挥:“你骑,我载不动你。”

“好嘞!没问题!”

少年“噌”地从后座蹿到皮座上,顺带将书包塞到乔光浠怀里:“上来吧。”

从没坐过俞渊火的车后座,乔光浠显得小心翼翼,生怕被晃下去,还得不时地叮嘱他往平坦的路面上骑。

“你抓紧点啊!快迟到了,我要加速才行!”

说完这话,俞渊火立马俯低身子踩,吓了一跳的乔光浠赶紧环住他的腰,咬着牙:“你慢点,别把我甩出去了。”

少年低头察觉到腰间环着的手臂,舌尖抵着腮帮都控制不了上扬的嘴角:“放心吧,我是秋名山车神!”

乔光浠:“……”

丁零丁零!

俞渊火故意拨弄车铃,眼尾上扬,嘴角轻扯。

乔光浠攥着他的校服衣摆,探头看,无意间瞧见少年嘴角的笑意,心里就像是灌了一口草莓果酱。

马路上的车鸣声,路边早餐小摊的吆喝声,都没有耳边的风声来得细腻,它携着一阵淡淡的皂荚香气而来,柔软地裹住乔光浠的鼻尖。

在她青涩而又懵懂的岁月里,留下了浅浅的痕迹,那也是属于夏天里,一个后座女孩的记忆。

“到了!”

校门口,俞渊火单脚点地等着乔光浠下了车,这才拿回自己的书包,将自行车还给她。

人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倒退着走,与她面对面:“乔乔,你喜欢北京?”

乔光浠没好气地道:“问这个干什么?”

“昨天你不是说考北舞吗?北京舞蹈学院?”

乔光浠没回答,推着车到班级规定的停车处,遇见不少同学,打完招呼后发现俞渊火都还没走,可见他对这个问题多看重。

乔光浠不作他想,直接回答:“嗯,北京的,具体还没想清楚。”

“还真是啊……”

俞渊火摸了摸脑袋,北京有点远。

之前他爸妈就说过,考大学的时候,别考到省外,离家太远了不方便。省内也有211、985大学,能考上就算不错了。

没想到,这乔光浠挺狠的啊,一下子就想蹦到北京去。

“哎哎,不考虑一下省内的学校吗?”俞渊火锲而不舍地追问。

乔光浠摇头。

俞渊火还不放弃:“真的,陵大也是211啊,师资力量也很不错。”

乔光浠侧头,抬眼看他:“你是招生办的吗?”

俞渊火噎了一下,眨眨眼。

“我这不是……”

想和你一起嘛。

乔光浠突然停下来,俞渊火话都还没说完,差点就撞了上去,莫名其妙地抬头才发现,文科班的教室到了。

“上楼右转,你的班级。”

乔光浠提醒完,径直进了教室。

留下一脸茫然的俞渊火,顿了一下,像是气笑出声:“反正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两节连堂语文课后就是课间操时间,陈诺挽着乔光浠的手往操场走,给她讲昨天篮球场上俞渊火的那个精彩三分球。

“你都不知道,多少女生都在尖叫,他简直就是樱木花道本人!”

乔光浠惊了:“你在侮辱樱木花道?”

“你看过?”

“没有。”

陈诺:“……”

作为乔光浠的闺蜜,陈诺非常了解她的喜好,像这类动漫风格的她一般都不喜欢,当然,多半是因为争不过家里的遥控器。

乔光浠的表妹周诏沅,还是个小学生,正是动画片的狂热爱好者。

“那你都没看过,怎么能说是侮辱呢?”

乔光浠面不改色地解释:“凡是被说成跟俞渊火像的,那肯定是被侮辱的一种表现,他有什么资格。”

听说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没见过青梅竹马两相嫌弃,这真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昨天俞渊火打完球急急忙忙去买水,还买了两瓶,一瓶是给你的吧?”

经过理科班的队伍,陈诺想起昨天球场上的事情,一边问乔光浠,一边朝前望了一下,俞渊火还没来。

“水是他买的?我还以为是女生送的,只是太多了就顺道送我一瓶。”

乔光浠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耸了耸肩,表情里满是无所谓。

要知道,俞渊火是校篮球队的,没少招惹女生注目,哪一次不是一堆人抢着给他送水?

“那是他买的,我碰巧看见了。自从你上次踩点出现,把那谁送他的水给抢走喝了,他就没再拿过女生给的水。”

陈诺太了解这两人的关系了,面上什么都不说,那小动作可是矫情得很。她夹在中间,有时候帮忙送送水吧,都怕俞渊火会误会,头疼得不得了。

“说真的,光浠。” 陈诺捅了捅闺蜜的肩膀,凑近了好奇地问,“俞渊火挺好的,你俩……”

“下学期就高三了,”乔光浠拍拍陈诺八卦的脑袋,“脑袋里少装点有的没的,多背背重点。”

刻意避重就轻,明明就是心里有鬼。

谁都会喜欢美好的东西,就像青涩的感情,没捅破之前,它永远都是朦朦胧胧的,觉得清晰,可未必自己都能看懂。

十五分钟的课间操很快就结束了,乔光浠和陈诺朝前走,看见了专门等她的俞渊火。

“有事?”

乔光浠停下来看他。

俞渊火笑嘻嘻地走近,突然低下头。

离得这般近,俞渊火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但乔光浠显然是僵直了身,目光紧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他都说了些什么,她稀里糊涂地听不清,只觉得注意力都被驱散了,有些落在他的下颌线上,有些落在他校服衣领上,有些落在他脖颈间的汗水上……

“乔光浠,你干吗呢?”

说了半天,结果人没反应,俞渊火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头发都给揉乱了。

他特别喜欢这样的小动作,加上乔光浠的头发又细又软,摸起来很舒服,为此,他没少打听她用的是什么洗发水。

“哎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陈诺推开俞渊火,帮乔光浠解围,悄悄侧头看她的耳朵,啧啧啧,果然红了。想必之前几个女同学在讨论俞渊火时,她面上不动声色,暗里可全都听进去了。

例如——俞渊火的喉结,真性感。

“还挺护着我家乔乔的?”

俞渊火没觉得自己话里有不妥,更没看见乔光浠红起来的脸,只是对着陈诺解释:“我就是来吩咐她放学的时候别一个人溜了,等等我。”

“哟,俞渊火,”陈诺摸了摸下巴,挤眉弄眼,“想当护花使者啊?”

当事人愣了几秒。

还是乔光浠反应过来,解围:“他自行车坏了,早上我送他来的学校。”

“你送?”

“你送?”

两人异口同声,反倒让乔光浠不解,她这话说错了吗?

“说清楚点乔光浠,明明是我载你来的学校——我载你!”

俞渊火双手叉腰,拔高了嗓音,特别是后面三个字,手指来回就是想让乔光浠明白,“送”这个字用得太模糊,会让人产生误会。

陈诺带头笑出声来:“我就说嘛,光浠怎么可能载得动你这个大块头。”

俞渊火:“……”

与女生吵架,是一件极其不划算的事情,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总之,放学别跑!”

转身跑开时,他还差点打滑摔倒在地上。

望着那背影,乔光浠摇摇头:“看见了吧,这就是你的樱木花道。”

陈诺握拳:“抱歉姐妹,眼瞎了。”

晚自习是九点半结束,俞渊火早早就收拾好书包去停车棚等乔光浠,生怕慢一步,她就跑掉了。

结果,等了十几分钟才看见乔光浠的身影。

“喂,乔光浠,你就不能快一点吗?因为等你,看看,看看。”俞渊火用眼神示意对方看自己,他腿上、胳膊上都被蚊子叮出了包,简直就是一桩惨剧。

乔光浠歉意满满:“有同学问我文综题目来着,解释得久了点,结果就出来晚了。你带‘双飞人’了吗?擦一擦?”

“没带。”

俞渊火把书包递给乔光浠,摊开手讨钥匙:“下次自习结束前五分钟,拒绝帮人讲题。”

“这你都要管?”

乔光浠抱着书包,跟在俞渊火身后,出了校门才坐上后座。

“那是,你要是太晚回家出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跟你舅舅家交代?手呢?手放哪儿了?不抓着我想待会儿被颠下车,又要我负责?”

乔光浠:“……”

这聒噪的劲儿是打哪儿来的?

乔光浠磨磨蹭蹭地抬起手,轻轻地攥住他的衣摆。

俞渊火低头一看,“啧”了一声,也不管乔光浠乐不乐意,直接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腰间一放。

“我可不想你摔了。”

他这话说得大义凛然,真把自己当成护花使者了。

乔光浠嘴上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实际上,在俞渊火看不见时,她的嘴角是上扬着的,两人之间,谁都没有戳穿谁。

其实哪有什么等与不等,就算之前没约好,但每次晚自习结束,俞渊火都会在校门口等乔光浠,有时候是在小卖部吃零食,有时候是在路口兜圈子,有时候是跟朋友闲聊,总之,一看见乔光浠出现,他都会跟上来,然后佯装偶遇。

真巧——这两个字,是他说得最多却最不嫌烦的。

夜晚的风特别凉,吹在脸上很舒服,像是有人伸手轻柔地抚过脸颊,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气,乔光浠忍不住闭上眼睛去感受。

结果一个刹车,直接撞到了俞渊火的后背上,疼得她直捂鼻子:“俞渊火!干什么呢?”

前面的人一动不动。

乔光浠抓着他的衣服把头一歪,是个意料之外的人。

“秦朝颜?”

俞渊火小声确认:“你在这里干什么?”

“啊,我在等我爸接我回家。”秦朝颜指了指掉落的车链子,“车坏了。”

脸颊红扑扑的,说话声音又软又细,这就是男同学心目中的二中女神秦朝颜。

在别的女同学还规规矩矩扎着羊角辫的时候,她将头发拉直,长发飘飘的形象永远都令人印象深刻。在固有印象里,高中女生打耳洞那是坏学生的表现,可她每天的耳环都不一样,成绩却总保持在年级前十。

她是陵城二中的一个特例,远近闻名。

“光浠,你也在啊?”秦朝颜装出很惊喜的样子打招呼,“我刚刚都没认出来渊火的后座上是你。”

渊火?

叫得这么亲密,加上那软糯的娃娃音,落到乔光浠耳朵里却不怎么舒服。她从车上跳下来,脚尖点了点地,不算友好地问道:“秦同学,需要我们陪你一起等吗?”

她本意就是想着客气一点,毕竟大家都是同学一场,打完招呼就走未免显得太不道义。

谁知,秦朝颜竟点头了。

“谢谢你们愿意陪我。”

乔光浠:“……”

俞渊火无语了,回过头:“你都不问一下我的意见?”

见他横过来的眼神,乔光浠一点都不怵,反倒是扬高了下巴反问:“你舍得把我一个人落下然后先走?”

这话说的——

俞渊火当然不舍得,舌尖顶着腮帮子,默默点了点头,听话地把车推到一旁陪着等。

事实上,乔光浠跟秦朝颜并不熟,真陪着这么等的时候,还真有点尴尬。她索性在路边来回踢腿,也省得回家又花时间练习。

“渊火,你们平时放学也一起回家吗?”

见乔光浠走开,秦朝颜便主动走到俞渊火身旁聊天。

“嗯。”

俞渊火嘴上应着,目光却一直落在乔光浠身上,在路边练习高踢腿,真有她的。

“那以后我能跟你们一起回家吗?不然我一个人,总是很害怕。”秦朝颜小声问道,生怕被乔光浠听见似的,眼巴巴地等着俞渊火的回答。

“害怕?”俞渊火低头看她,神色淡淡,完全没有要信她的意思,“你之前不也这么回家吗?不也没事?”

秦朝颜哪承想俞渊火会这么冷淡,她垂眸撩起头发,舔了舔唇。

“反正顺路,我们也挺熟的,一起回去多些乐趣啊。”

俞渊火不以为然地拆穿:“我们?不熟吧。”

瞧见不远处开过来一辆黑色轿车,打从老远的地方就开始闪灯,应该就是秦朝颜的爸爸来了,俞渊火一把抓住乔光浠的领子。

“别踢了,她爸爸来了。我们走吧,再晚的话家里人要担心了。”

乔光浠看了眼,点头:“嗯,那走吧。”

她很自然地接过俞渊火的书包抱在怀里,跟在他身后跳上车,扭头跟秦朝颜打招呼时,不知怎的,她觉得对方的眼神有点奇怪。

反应过来时,乔光浠眨了眨眼,敛回嘴角仅剩的一丝笑意。

“秦同学,我们先走了。”

不等秦朝颜回答,乔光浠又扭头拍了拍俞渊火的后背:“走吧火火,我都困了。”

“好。”

俞渊火骑车,从头到尾都没有回过头来多看秦朝颜一眼。

反倒是乔光浠,偷偷摸摸地回头看了一眼。那时黑色轿车车门都已经打开了,可秦朝颜还没上车,仿佛看向他们这边。

乔光浠半眯着眼,其实也看不出什么来。

有些情绪就像是隔着一层薄纱,隐约看得见,但谁都没想着去撩开来,少女心思总是在互相试探与互相计较中层层叠叠,不到最后,谁都说不清当初那一个眼神、一个小动作,究竟有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