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洞房红烛结鸳鸯

书名:
冰魄寒光剑
作者:
梁羽生
本章字数:
7090
更新时间:
2023-12-29 18:42:22

比武的时刻开始了,台下挤满了各国来的武士,他们也是初试复试中落选的人,这时都怀着既羡且妒的心情,看着坐在候选席上的三个幸运儿——桂华生、邓南遮和拉汗图。

奏乐声中,高台上的幔幕缓缓拉开,尼泊尔公主从台后轻轻走出,这霎那间全场寂静无声,遗憾的是公主披着面纱,可是从她露出来的那对明如秋水的眼睛;从蝉翼般面纱中所露出来的容光,已是教人不敢迫视。“雾里看花”另有一种美感,千百道武士的眼光都注到公主的面纱,虽然看不真切,却也“感到”了她那绝世风姿!克雷斯想道:“拉丁语学家说,‘美’不但是用眼睛来看到的,而且是用‘心’来‘感’到的,这话说得真真不错!”

乐声一停,司仪高叫道:“第一位候选人——尼泊尔武士拉汗图,请来接受公主的考试。考的是剑术。”拉汗图走上高台,向公主屈膝行了一礼,身躯颤抖得非常厉害,公主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一个武士在竞技场上,应该勇敢镇定,胜负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要表现出你最高的水平。”拉汗图得了公主的鼓励,稍稍镇定,拔出剑来,道:“我当尽力而为,请公主指点!”他心情激动,声音也显得颤抖不安。要知公主在国人眼中,视若女神,拉汗图现在接近公主,心中既是喜悦,又是恐惧。

公主微微一笑,拿出了一根玉笛,说道:“我就用这支笛当作剑使,你用心接招吧!”玉笛轻轻划了半道圆弧,向拉汗图虎口一点,台下都是各国使剑好手,一见公主这一招正是剑术中一个极美好的姿式,不禁喝起彩来。拉汗图横剑一封,剑尖颤动,只听得“嗤”的一声,玉笛轻轻划过,将他的衣袖划穿了,公主道:“再镇定些!”拉汗图面上一红,发了个狠,避开公主的眼光,只当面前的不是公主,而是与他决战的敌人,这样一来,剑术使出,方始中规中矩。

拉汗图武功其实不弱,长剑展开,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沉雄迅速,兼而有之,但公主却是从容应付,玉笛盘旋飞舞,招招藏着无穷变化,台下武士都在心中想道:“若然是我,只怕这时早已败了!”大约过了一支香的时刻,拉汗图已接连被玉笛点中三下,幸而公主不是用剑,要不然连中三下,怕不要刺三处透明的窟窿,拉汗图将剑一抛,屈膝说道:“公主,我实在不成,惭愧得很。”公主道:“不,你已尽了你的力了。在咱们的武士中,没有谁的剑术可以比得上了,你应该填补御林军总管之职。”拉汗图的失败乃在意料之中,得任御林军总管却在意料之外,于是欢天喜地地下台。

第二个轮到了邓南遮,他有意卖弄武功,司仪官一叫出他的名字,他就跃上高台,台高三丈,也不见他怎样纵身作势,只是脚尖轻轻地便跃上去了。他向公主行了礼后,却并不拔剑,只是瞅着公主手中的那管玉笛。

公主淡淡地说道:“我还是用这支笛,请你拔剑。”邓南遮极为自负,几曾受过如此轻视,心中生气,本待不依,但转念一想:“她用这支玉笛,必然给我打败无疑。但能中选,我又何必争这口闲气?”思念及此,不怒反喜,于是“嗖”的一声拔出一把弧形的长剑,朗声道:“既然如此,谨依公主之命,请恕我放肆。”踏前一步,刷的一剑,便向公主玉臂削下。

这一剑招式奇幻,公主心头一凛,移步闪开,反手点他的“肩井穴”,邓南遮这把剑式样特别,剑身略作弧形,既可刺削,又可勾拿,兼有中国兵器中虎头钩与五行剑之利,他的剑术配合了这把形式特别的长剑,果然与众不同,每一招式都是出人意表。

公主凝神应付,把她新创的冰川剑法施展出来,烈日之下,玉笛飞舞竟是带着森森寒意。战到酣处,但见玉笛生辉,剑光闪闪,盘旋进退,起落变化,不可名状,不可捉摸。打了半个时辰,仍是难分难解!台下的各国武士,看得惊心动魄,手上都捏着一把汗。

公主这套“冰川剑法”,这次还是第二次拿来应用,起初不大纯熟,战了半个时辰,渐渐熟能生巧,当真是像冰川一样,表面静止,内里暗流汹涌,威力之大,难以想像,邓南遮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知道厉害!

再过一盏茶的时刻,公主剑招一变,玉笛东指西划,表面看来,好像漫不经心,软绵绵的毫不着力,其实正是柔如柳絮,翩若惊鸿,静如处子,动如脱兔,招招都藏着精奇的变化。邓南遮那套古怪的剑术,竟是渐渐为她克制,力不从心。邓南遮心中焦急,恶念突生,把全身真力凝聚剑尖,大喝一声,陡然一剑劈下,他心中早打了如意算盘,公主即算挡得住这一剑,她手中那根玉笛也必定要给劈断;若是挡不住呢,那么公主可能玉殒香消,虽然可惜,但也总胜于落在别人之手。

台下不乏各国的剑术名家,邓南遮一出此招,不少人看出了他歹毒的用意,纷纷喝骂,就在喝骂声中,只见公主玉笛一挥,陡然间只听得邓南遮一声厉叫,立即从三丈高台跌下,打了几个滚,才勉强挣扎起来,面青唇白,浑身上下,仍是抖个不停。

原来公主在他那一剑劈下之际,突然从玉笛之中,吹出三颗冰魄神弹,本来以邓南遮的功力,还可以承受得起。但他一来是因为昨晚和桂华生恶斗了一场,真力消耗不少;二来他绝对想不到公主的冰魄神弹竟然会从笛中吹出。这三颗冰弹,都打中了他的穴道,奇冷攻心,总算邓南遮功力深湛,没有当场冷毙,但亦少不了大病一场。

就在众武士惊愕之中,司仪官出声叫道:“最后一位候选人,中国武士桂华生请上台与公主比剑!”

桂华生从侧面长梯,缓缓走上高台,本来他也可以一跃而上,但他却不愿在公主面前,故意卖弄武功。上到台来,但见公主的眼中,含有万种柔情,千般蜜意,桂华生心头一荡,登时痴了。

只听得公主微微笑道:“请拔剑吧!”桂华生这才记起是要和公主比剑,于是向公主施了一礼,说道:“客不僭主,请公主赐招。”

公主道了一声:“也好。”把玉笛一抛,叫道:“宛兰星,将我的冰魄寒光剑拿来!”那个宫女早已在台后准备,立即应声而出,将寒玉剑匣捧上,公主微微一笑,拔剑出鞘,登时一道寒光疾射而出,台前那几排武士,但觉冷气森森,皮肤起粟,都不禁吃了一惊,人人诧异,天下竟有这样的宝剑!

桂华生跟着也拔出剑来,他的剑也是稀世奇珍,微一挥动,剑尖竟带着隐隐的啸声,有若龙吟,若是桂华生先行亮剑,众武士准会吃惊,但如今在冰魄寒光剑的对比之下,却不免黯然失色!众武士都在想道:“若是我在台上,休说比剑,只怕这奇寒之气,先就难挨!”

桂华生道了一个“请”字,只见公主香肩一晃.冰魄寒光剑横空一掠,疾如电掣,向桂华生颈项削来,桂华生心中充满柔情,忽见公主一出手就是这样神奇的招数,心中一凛,百忙中用了一招“云横秦岭”,接着一招“雪拥蓝关”,好不容易才将公主的攻势解开,公主丝毫不缓,一剑紧似一剑,把桂华生迫得连退几步,低声说道:“小心接招!”桂华生发觉她眼中有责备之意,心头一醒,想道:“是了,我若不显出本领,纵然她故意让我,当着各国武士,这样赢了,也不光彩!”

当下精神凝聚,剑诀一顿,一招“星汉浮槎”,剑光如虹,还攻过去。公主微露笑容,避招进招,两人旗鼓相当,杀得个难分难解。

激战了半个时辰,公主丝毫不让,迫得桂华生将浑身本领都施展出来,两柄宝剑,盘旋飞舞,斗到疾处,但见寒光一片,剑气千条,直把众武士看得眼花缭乱,竟然分不出谁是公主,谁是华生!

桂华生心中想道:“要不是我熟识她的冰川剑法,今番必定落败无疑!”原来公主在念青唐古拉山的冰川,创出这套“冰川剑法”时,曾和桂华生共同研究,要知任何一套新创的剑法,虽然威力奇大,但总有未曾完备的地方,桂华生既熟知“冰川剑法”的优劣所在,不须公主饶让,渐渐便占了上风。各国剑术的名家,也自有人看得出来。

再过一会,桂华生着着反攻,将公主迫得连连后退,公主玉手一扬,以“满天花雨”的手法,飞出十几颗冰魄神弹,桂华生早有所备,五指疾弹将冰魄神弹都在台上弹裂,冷气寒光,凝聚如网,台上白茫茫一片,台下前几排的武士纷纷向后移动。就在这一霎那,桂华生乘着公主发出冰弹,剑势略缓之际,突然一跃而上,剑峰一挑,恰恰将公主的面纱挑开,登时鸦雀无声,端的是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

桂华生这一剑真是绝顶神奇的一剑,锋利的剑尖恰恰将公主的面纱挑开,却没有伤及公主的一丝毫发,在这霎动人心的一霎那间,台下静寂知死,待到众人看清楚了公主没有受伤,接着便爆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为公主绝世的容颜,为桂华生超凡的剑术,欢呼,欢呼,欢呼!

希腊王子克雷斯一足踏在椅上,弹起了他的七弦琴,高声唱出了他的“即兴诗”:

你跨过了世界第一高峰,

带来了爱情的梦想;

你一剑挑开了公主的面纱,

将爱情的种子播在她心上。

啊,你这神奇的一剑啊!

胜过了丘比特的弓剑。

克雷斯的歌声被淹没在欢乐的声音的海洋,然而桂华生还是在人丛中发现了他,向他投以感谢的眼光,克雷斯真的像他所说的哲学家一样,欣赏着别人的幸福,自己也就感到非常满足了!

公主向桂华生微微一笑,低声道:“你赢了我啦!”语带双关,桂华生向她一望,公主羞红了脸,曳起长裙,向台下盈盈一礼,便翩然地退到幕后。接着司仪官走出来宣布,桂华生已通过了武功的考试,只待明日公主考他的文学,便可以决定他是否当选驸马了。

桂华生在各国武士的簇拥下回到宾馆,克雷斯也再一次地向他道贺。为了不妨碍他明天的应试,大家闹了一阵,便向他道过“晚安”,各自散了。

但桂华生却哪里睡得着觉,这一晚他彻夜无眠,想起了即将得到公主,也想起了自己出国之时所立的志愿:要博采各国的武功,独创一家的剑术,这志愿看来也可以完成了。他已参透了印度的上乘内功,又观摩了尼泊尔、波斯、希腊、阿拉伯诸国的剑术,他准备撷取这几个文明古国的剑术精华,将来都糅合在他和公主合创的“冰川剑法”之内。

第二日公主在国王面前亲自考他的文学,他对答如流,对尼泊尔的古诗经典,随意引用,如数家珍,令到国王也大大惊奇。不过,这里面却有一个国王不知道的秘密,公主所考的十之七八都是在公主要他熟读的那十几部书之内,还有十之二三则是以前公主和他谈过的。不过在考他中国的文学时,桂华生却的确显示出他的渊博,公主准宫中的汉学大师参加发问,他解释的经史奥义,连大师们也闻所未闻。国王到了这个时候,对桂华生的文武全才,亦自深深佩服。觉得这位中国青年,虽然不是什么贵族,但却实在胜过各国王子。

不过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是,公主最后还考他两道题目,试他的急才,一个题目是要他猜一个欧洲著名的故事中的谜,另一个题目则要他以公主的名字做一付嵌名联(这两题目及考试的经过情形,详见拙著《冰川天女传》第九回,这里不赘。)幸而桂华生也有点急才,终于也通过了。当国王亲口宣布他当选驸马时,他喜欢得几乎晕倒!

婚事已定,国王将桂华生安顿在瑞扬布山的夏宫,婚期定在三日之后举行,那正是尼泊尔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日——燃灯佳节。

这三日就好像有三年这么长久,桂华生好不容易等到佳期,照尼泊尔王室的大婚之礼,日间在瑞扬布山的佛寺接受了高僧的祝福,签下了婚书。桂华生仍回夏宫,等到晚上,国王再派人接他入王宫完成婚礼。

桂华生这一天就好像在梦境里飘浮似的,当真是连做梦也想不到会在尼泊尔缔结奇缘。到了黄昏,从夏宫中的凉台望下去,但见园中挂满许多水晶玻璃的各色风灯,绿树枝头,又遍缀水晶葡萄,作为装饰,一眼望去,俨如银花雪浪,珠宝乾坤。再向远望,加德满都城内的灯火,密若繁星,笙歌隐隐可闻。原来尼泊尔的“燃灯节”乃是一个爱情的节日,到了此日,家家户户,结彩张灯,绿女红男,尽情歌舞,连寺庙里也是整夜歌唱不休。今年他们的公主恰好在这个佳节结婚,因之更是举国如狂,比往年要热闹上十倍百倍。

黄昏过后不久,一辆马车来到,正是以前接过桂华生的那辆马车,曳车的也仍然是那四匹神骏的白马,不过,上次是接桂华生入宫替国王治病,这一次却是接他入宫与公主成亲,心情自是大大不同的了。

奉命前来接桂华生的是御林军的一位少年军官,马车经过山谷,忽听得铁骑驰骤,刀枪铿鸣之声,桂华生问道:“什么事?”马车倏的停下,只见一彪黑衣骑队疾而冲来,呼喝之声此起彼落:“咱们不能让外国人娶咱们的公主!”“公主嫁了他,咱们的国家就要给并吞了!”“不行,不行,一定要赶他回去!”“难道本国就没有好男子么?不欢迎这个中国新郎!”那军官惊惶失色,道:“不好了,他们不欢迎你,举行兵变啦!你快快逃走了吧。”桂华生道:“我不逃!”那军官道:“你不逃不打紧,我可不能陪你送命!”双手一掀,要把桂华生掀下车去,桂华生不暇思索,反手一点,便点了他的晕穴。这时,那彪军马,已将马车围着,桂华生站出来要与他们说话,但他们鼓噪如雷,哪里说得清楚。

桂华生吸了口气,以极上乘的内功吐出声音,朗朗说道:“若然我不受贵国国人欢迎,我一定回去。但最少你们也得让我到京城一看!”这几句话将那一大片噪声都压了下去,有一个军官叫道:“不要中他的计,他是想去求公主庇护他!”提起长枪,刷的一枪便刺,桂华生一手抓住枪尖,叫道:“我对你们的王位绝无觊觎之心,你们为什么不许我去见我的妻子!”那军官被他抓着枪尖,力挣不脱,大怒叫道:“你们听,他还要把公主带走呢,咱们国中的宝贝东西,可不容外国人带走!”登时有数十支长矛短剑等各式兵器,向桂华生搠来!

桂华生手指一松,将那军官摔了一个筋斗,立即拔出腾蛟宝剑,围身一绕,剑光过处,但听得一片断金戛玉之声,十几条兵器全都给他削断了,可是那一班黑衣武士还是蜂拥而来,桂华生一来因为是喜日,二来更不愿伤及尼泊尔人的感情,虽有宝剑,可绝不敢将任何一人伤害,只是把兵器削断便算,可是这样一来,施展剑术等于受了一层束缚,端的要非常小心,弄得桂华生十分狼狈。若不是他们闪避得宜,好几次就要险些受伤。

正在应付为难,忽听得马蹄之声有如暴风骤雨,又是一彪军马冲来,桂华生暗叫一声:“苦也!”就在这时,只听得那彪军马同声喊道:“恭迎驸马入宫!”“叛军快快束手就缚!”大出桂华生意外,原来这彪军马乃是救驾来的。

这一彪军马比那队黑衣骑兵的人数多了几倍,登时把黑衣骑兵截成了好几处,抛出了绊马索,不消一会,就把那队叛乱的骑兵尽都捉了。这彪军马领队的军官过来向桂华生恭敬施礼,却原来是新任的御林军总管拉汗图。

拉汗图亲驾马车,将桂华生护送入宫,桂华生向他致谢,拉汗图道:“我蒙公主赏识,升以重任,粉身碎骨,不足图报。这次来迟,累驸马受了虚惊,驸马不责罚我,我已感激不尽。”桂华生叹口气道:“我德薄才疏,得配公主,自知非份,怪不得他们反对我,我也无颜再在贵国住下去了。”拉汗图低声说:“驸马你武功绝世,才德兼优,不但各国武士心服,我们国中,一百个便最少有九十九个为公主欣庆。这次叛乱是王子搞出来的,只有他不服你,怕你夺他王位。他本来要我参加叛变的,我假作答应,暗中已报告公主了。”桂华生道:“原来如此。”心情顿然开朗。拉汗图道:“我还要请教驸马,这帮叛军,你看如何处置?这件事情,要不要报告皇上?”桂华生一想,若是此举揭穿,只怕尼泊尔国会有内乱,便道:“事情已经过去,还是算了吧。叛军由你处置好了,但我希望你不要惩罚他们。”

说话之间,忽见尼泊尔王子率领了几骑马疾驰而来,一见桂华生就道:“听说路上出了事情,驸马受惊了吧?”桂华生道:“没什么,有几个军士胡闹,早已给总管大人捉去了,多谢你的关心。”尼泊尔王子见桂华生面无异色,猜不透他知是不知,转过头对拉汗图道:“你这次立了大功,国王定然又要升赏你了。”拉汗图道:“我不望升赏,只盼大家能够同心合力,国家永保太平,那便好了。”王子冷冷一笑,对桂华生道:“我希望你受到我们国人的欢迎,住得称心如意。”桂华生道:“谢谢你的祝福,我的愿望和总管大人的愿望一样。”

不一会儿来到京城,但见人山人海,酣舞高歌,一见驸马的车驾来到,登时鼓掌如雷,自行让道。桂华生心中大慰,想道:“拉汗图所言非假,他们果然是欢迎我的。”

马车缓缓而行,将近皇宫,只见一队民间歌手,自动集合起来,拉起琴弦,吹起喇叭,打起锣鼓,高声唱道:

今晚的晚风特别芳馨,

在爱情的节日里谁不欢欣?

欢迎你啊,跨过珠峰的贵客,

从今之后,你和我们是一家人。

公主和驸马缔结鸳盟,

喜马拉雅山穿过了红绳,

加德满都——北京!

中国和尼泊尔永远相亲!

桂华生流下了感激的珠泪,对尼泊尔王子微笑道:“你所祝福的全都实现了,多谢你和你的百姓,中国和尼泊尔永远相亲!”尼泊尔王子面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本意是要拿叛军的事想来打击桂华生,使得桂华生心灰意冷的,哪知国人拥戴公主,对公主所选中的人也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进了王宫,接受国王的祝福之后,公主贴身的宫女宛兰星提起一盏纱灯,便引桂华生进入洞房。

宿愿终偿,鸳盟缔结。洞房红烛高烧,幽香淡雅,桂华生疑幻疑梦,对着公主,痴痴注目,好久,好久,两人都说不出一句话。门外忽听得“噗嗤”的笑声,那是宫女宛兰星在偷笑。

桂华生面上一红,抬起头来,只见洞房的布置完全依照中国的式样,当中贴着一付红纸对联,写的是:

华严妙境偕谁游?看龙叶拈花,释迦微笑;

玉笛仙音邀客和,听相如鼓瑟,子晋吹箫。

这付对联,正是考试文学之时,桂华生为公主做的嵌名联,在联首嵌上公主的芳名“华玉”二字。因为尼泊尔是佛教国家,所以上联全用佛典,表示爱慕之情。桂华生最初在冰峰上见公主时,是先闻玉笛,后见仙姿的,所以下联就以当时情景,并用两个中国的典故来表示求偶之语。公主今晚就将这付对联贴在洞房之中,当真是妙到不能再妙。

两边联语的中间,嵌有一块碧玉屏风,屏风上雕出了一首小词,调寄《点绛唇》,词道:

玉剑冰弹,端的是奇缘奇遇。雪莲鸳谱,冷香飞入诗句。

纵有珠峰,难隔刘郎路。云深处,愿同偕隐,营屋冰川住。

桂华生轻轻念了一遍,如醉如痴,低声说道:“原来你的心意完全和我一样。”两人并肩立在窗前,遥望喜马拉雅山的皑皑雪峰,两颗心溶成了一颗。

其后五年,国王年老体衰,王子谋位日急,国中为了王位的承继问题,潜伏着内乱的危机。一天晚上,华玉公主终于和桂华生悄悄出走,在念青唐古拉山的天湖之上建起冰宫。读者欲知详情,请续看拙著《冰川天女传》,这里不再写了。

(全书完)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90%的人强烈推荐

古龙文集·飘香剑雨

古龙经典!改编成多部影视作品! 名满江湖的铁戟温侯吕南人因妻子背叛自己、改嫁武林恶势力“天争教”教主萧无,打算从此隐姓埋名,躲避仇家。然而他与生俱来的正义之心却让他结识了一帮武林正道好友,更练就了一身非凡的武功。正当他准备踏上为武林除害的复仇之路时,却突然得知前妻曾为自己产下一子,当天就被人掠走……等待着这对父子的会是怎样的命运呢?
已完结,累计61万字 | 最近更新:第三十六章 飘香剑雨结全书

飘香剑雨上 第一章 铁戟温侯

书名:
古龙文集·飘香剑雨
作者:
古龙
本章字数:
4707

茅屋,鸡声方鸣。

在严冬清晨凛冽的寒风里,一个长身玉立、英姿飒爽的少年俊彦,悄然推开了在这荒村里唯一的小客栈那扇白杨木板的店门,牵出他那视若性命般火红似的名驹,仰天长长吸了口气,寒风,很快地就冲进他火热的胸膛里。

他嘴角挂着一丝混合着傲慢和讥讽的微笑,倏然上了马,马迹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蹄痕,马鞍旁挂着的两件沉重的物件,虽然被严密地包在油布里,然而当它们撞击着马鞍或是马铠时,仍然发出一阵阵声音,而这种声音,很明显地可以让人听出那是属于两件铁器撞击时特有的声音。

他,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此刻根本没有任何人愿意冒着寒冷站在这晨风里,但若有人知道他是谁时,那情况就会大不相同了。

他,就是近年来在江湖上声名显赫的铁戟温侯吕南人,而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博得这如此盛名,是有其原因的。

一匹稀世罕有的宝马,和一身绝顶的软硬功夫,再加上两件奇门兵刃——寒铁双戟,这使得他在几年之内击败了所有想和他为难的武林人物,而那其中当然不乏许多是知名高手。

另外,他英俊的仪表,使得他赢得了当时武林第一美人薛若璧的青睐,于是铁戟温侯和销魂夫人成了武林中最令人羡慕的一对夫妻。当然,和羡慕永远不会分开的两个字就是“妒忌”。

此时,像往常一样,铁戟温侯吕南人潇洒而松散地骑在他那匹马上,马蹄如飞,他的右手坚定地抓着缰绳,马的美丽的鬃毛在寒风中飘浮着。

人马过处,掀起一阵混合着冰雪泥沙的尘土,铁戟温侯那英俊的脸孔和闪闪发光的眼睛,看来很容易地使人想到昔年叱咤风云的温侯吕布,这难怪他永远不愿意单身上路,因为他生怕江湖上一些未婚女子的纠缠,也许是这种纠缠他遇见得太多了吧。

但是——为什么他此刻是孤身而行呢?那和他时刻不离的销魂夫人薛若璧在哪里呢?为什么在他那惯有的笑容后面,竟隐藏着一片阴霾呢?

马行虽急,然而他却像是漫无目的似的,并没有一个一定的方向。

到了保定府,他却并不进城,只是在城门外兜着圈子,像是故意在吸引着别人的注意力似的,他甚至将本来包在油布里的寒铁双戟拿了出来,机械地拿在手上搬弄着。

果然,不一会儿,保定府里就传出铁戟温侯在城外徘徊的消息,城里的一些武林豪士都非常奇怪,他这是为着什么呢?

他当然是有着原因的,因为他那清俊的脸上,此刻还有些期待的神色,值得他所期待的事物,也该是非常奇异的吧?

“前面就是文庙前的城门口了。”他在心中暗忖着,但是他依然不策马进城,只是在护城河外漫无目的地踱着马,两只炯然有光的眼睛,不时地望着那敞开着的保定府城门。

果然城门里风也似的冲出来数匹健马,略一张望,立刻向他所在的这个方向奔驰了过来,他望见马上的骑士中,有一个竟穿着金色的衣服时,傲慢的嘴角,难以觉察地微笑了一下。

那群健马到他身前半箭之地就齐都下了马,一个黑衣壮汉牵着马远远地走开了,另外三个穿着蓝色衣服的汉子,随着那金衫人大踏步向吕南人走了过来,步履稳健,都有不坏的武功根基。

尤其是金衫人,那是一个矮胖的老者——说他是老者,也许还太早了些,但是他面上松弛的皮肉,却使人看起来在他的真实年龄上加了十岁——他每一踏步,都像是一只巨象似的,使人不能不被他这种沉重的脚力有所惊异。

“这是谁呢?”吕南人在心中极快地一转,忖道,“朱砂掌尤大君?一点不错,就是此人了,他倒正合我的用场。”

看到此人,他竟像非常高兴似的,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他动也不动地坐在马上,那四人到了他面前,立刻散开,让那金衫的胖子——朱砂掌,稳如山岳地站在他面前。

“想不到吧?”吕南人讥讽地一笑,说道,“想不到我会从江南老远跑到此地来吧?”

尤大君的脸上,果然有惊疑的表情,但却被他脸上早已经松弛了的肥肉掩饰得很好,他沉声说道:“的确奇怪。”他故意在声音里放进些寒意,道:“只是我奇怪的并不是你跑到这里来,而是你居然还敢在此露面。”

吕南人仰天长笑了起来:“我为什么不敢露面,难道我还怕了你们?”他的脸上渐渐罩上一层寒霜,说道:“你们叫我吕南人无家可归,我也叫你们不得安宁,我在江南的老巢斗不过你们,难道在这里我还怕了你们几个鼠辈!”

尤大君立刻大怒起来,脸孔涨得通红,两边的太阳穴越发鼓起了。

“好,好!”他厉声道,“我姓尤的就叫你看看咱天争教在两河的力量!”略为停顿了一下,他似乎觉得所说的话还不能表示他的尊严,于是又加了句,道:“好朋友不去逃命,还想和天争教较较劲,那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姓吕的,你下来,让咱教训教训你!”

吕南人又是一阵长笑,随着笑声,他灵巧而快捷地下了马,将手中的双戟一分,那么沉重的兵刃,在他手中竟像草芥似的。

“朋友,废话少说,赶快亮‘招子’动手吧!”他沉声喝道。

“我姓尤的动手,还没有用过兵刃。”蓦地,尤大君厉喝一声,也未见他作势,手掌一扬,一晃眼便已蹿到吕南人面前。

他掌心血红,吕南人心中一动,忖道:“这厮的朱砂掌竟已有了九分火候。”冷笑声中,脚步一错,竟将掌中双戟抛在地上。

“跟你这种鼠辈动手,大爷也用不着动用兵刃。”吕南人也厉声道。这话果然将朱砂掌更为激怒,猱身进步,一掌向他天灵盖劈下。

掌风虎虎,掌力的确惊人,吕南人却也似不敢硬接,一晃身闪了开去,朱砂掌暴喝连连,错步转身,又扑了上来。

朱砂掌称雄两河多年,在武林论掌力,已可数一流人物,是以在威慑武林的天争教里,也占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只是他掌力虽雄厚,身法却不甚灵便,虽然他这种足以开山裂石的掌力,已可弥补他身法上的不足,但若真的遇到绝顶高手,便要吃亏,这点他自己也知道得极为清楚,是以他此刻掌掌都是杀招,而且都用上了九成功力,存心将这年纪虽轻,在江湖上却已大有盛名的铁戟温侯丧在掌下。

掌风如山,掌影如云,风云之中,铁戟温侯看起来已无还手之力了!在旁边虎视眈眈着的那三个蓝衣人,此刻面上都露出了喜色,不约而同地忖道:“这姓吕的一丢下兵刃竟这么不济事。”

欣喜之中,却又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我们上去也是一样能将这姓吕的收拾下来,是何等露脸的事!教主知道了,怕不把我们连升几级?”

他们贪婪地望了尤大君身上的金衫一眼,忖道:“那么我们也可以穿上金衣裳了。”

他们在心中搞鬼,尤大君脸上又何尝不是满面喜色,掌招更见狠辣,恨不得一掌就将吕南人置之于死地。这除了天争教和铁戟温侯之间的仇怨之外,还有一份他自己想借着击败名传四海的铁戟温侯,而能在武林中更增长几分声望的雄心。

他虽然很明显地占了上风,但一时半刻之间,却是无法取胜。又是十数个照面过去,铁戟温侯身手似乎越发不如先前灵便了。

朱砂掌精神陡长,倏然使了个险招,“怒马分鬃”,双掌一分,胸前空门大露。吕南人嘴角又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抢步进身,骈起双指,朝他左胁的“期门”穴点去。

“这小子果然上当了。”这念头在朱砂掌的心中一闪而过。他暴喝一声,胸腹一吸,吕南人的手指堪堪够不上部位,就在吕南人撤招退步之间,尤大君手掌一翻,砰地击在他胸膛上。

朱砂掌以掌力称雄武林,这一掌力道何等之强,铁戟温侯狂吼一声,双脚点处,箭一般地掠了出去。

灵巧地掠到那匹始终等候在旁边的灵驹鞍上,双腿一夹,一支箭也似的蹿了出去。

“这小子轻功倒不弱。”朱砂掌一掌得手,心中狂喜,虽然转过这个念头,但却未去想人家的轻功怎会如此高明。

另外三个蓝衣人在怒喝声中,都追了过去。但瞬息之间,铁戟温侯人马都已掠出很远。

尤大君很得意地笑着说道:“这厮中了我一掌,焉能还有命在?”他狂笑着道:“我们慢慢追去不迟,就等着去收他的尸好了。”以朱砂掌尤大君的掌力而言,他此话倒并非是夸狂之语。

另三个蓝衣人,自然也相信,只是他们却不知道,事情却出于他们意料之外哩!

铁戟温侯风也似的奔驰了一阵,忖量已将他们抛下很远,便在一个荒僻地方倏然住了马,极快地翻身而下。他目光四转,确定了此处除他之外,再也没有别人的踪迹。

再看护城河,上面虽结着冰,但尚未结成一层,只是在河上浮着些冰块,于是,他似乎颇为满意地笑了一下。

“一切都很合乎理想。”他暗暗忖道。蓦地,他撕开上衣,衣服里面的皮毛,立刻翻了出来,寒风也极快地吹了进去。但是,他却毫不在意,手掌动处,他竟自靴筒中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在自己的左臂上极快地一划,鲜血倏然而出。

他非常小心地不让血沾在他衣裳上,手指捺处,鲜血便在雪地上留下一大摊鲜红的血迹,而这些血迹,任何人都分辨不出那是因受了外伤而流出的,抑或是因为受了内伤而从口中喷出的。

在极为短暂的一刹那间,他完成了这些动作,然后他在从自己立马之处到河岸之间,弄了些凌乱的脚印,使一切看起来,都让人不得不相信铁戟温侯在中了朱砂掌尤大君的一掌之后,在保定城外,吐血而亡,只因为他不甘愿自己的尸身落在天争教手上,所以他尽了最后一分力量,挣扎着跃进河里。

他像一个恋人似的,极为留恋地望了那匹曾被无数人羡慕、妒忌,经过无数次争斗而且自己绝不愿放弃的宝马一眼,然后极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为了使人确信他的死,他只得放弃这匹马了,这是他这个计划中最难做到的一点。

但是他必须这样做,假若没有这匹马留下来,那么纵然他仗着早已准备好的金丝缠着发丝的背心,和背心里一块上面还连着鲜血的兽皮,而能奇迹似的挨过朱砂掌尤大君力能开山劈石的一掌,但人们也一定会怀疑铁戟温侯怎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他又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想再多流连一会儿,然而这时候,风声中已有马嘶声传来,他知道此刻他——铁戟温侯离开人世的时候已经到了,虽然他还有回到人世的机会,但这希望在他此时看来,就像深夜中的孤星一样渺茫!

他的马微嘶了一声,他伸起手在眼角微微擦拭一下,是有眼泪流下,抑或是有风沙呢?

身形猛一顿挫,脚尖在河岸边猛点,瘦长的身躯竟从这几达四丈宽的护城河上掠了过去,在地面上只微微一点,再一长身,身形暴起,双臂一张,竟跃上保定府的城墙。

就在他以绝顶的轻功,消失在保定府城墙上的时候,随着他的马在雪地上留下的蹄印,朱砂掌尤大君等四马也追了来。首先,他们所看到的就是那匹江湖上独一无二的火红色的宝马,孤零而无助地伫立在严冬黄昏的寒风里。

再加上吕南人所布置下的一切,于是铁戟温侯死了这消息,第二天便很快地在武林中传播着,使得武林中的豪士,对于“朱砂掌尤大君”这个名字也很快地换了一种看法。

对这件事唯一有些怀疑的,却是铁戟温侯“忠实的”妻子——销魂夫人薛若璧,因为她深知她丈夫的武功。

但是她却也不敢将她的怀疑,在她的新欢——独霸江湖的天争教教主萧无面前提起。

天争教主虽然亟欲置吕南人于死地。但他听到这消息后,只淡淡一笑。

因为他认为,和一个“人”争,是太无聊了些,他们要争斗的对象,却是古往今来从未有人敢争斗的——天,此所以为“天争教”也。

于是铁戟温侯在失去了家和妻子之后,自己在武林中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