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冬。

秦明月起了个大早，她下意识看了一下身边，床上空的。

她急忙起床，李松石站在客厅，对着镜子在穿外套。

“这才几点，你要去哪？”秦明月娴熟地比划着手法，40年过去了，她和李松石的沟通很简单。

“我去厂门口转一圈。”李松石的声音生硬，可是吐字很清楚。

“天还黑着呢！”秦明月上去把他的围巾抢了下来。

“立新回来没有？你问没问？”李松石继续问。

鲁立新就是铁蛋的大名，他大学毕业后就留在了机械研究所，这孩子天生就是搞设计的料，那边也不愿意放人。老鲁两口子早就让他接去，这次听说四十周年厂庆时会来很多专家，其中就有铁蛋。

四十年过去了，李松石已经从工程师的岗位上退下来，可还是保持着每天去厂里转一圈的习惯。

今天一想到要见到铁蛋，一夜没睡好。

“你老实给我吃饭，不好好吃饭我就给你告状。”秦明月对他也没客气。

他们的一双儿女现在都在外地工作，家里的电话到是每天不断，不是孩子们打回来问平安，就是铁蛋打来的关心一下李叔叔。

“你就会告状。”李松石有点生气，可还是听话的把外套脱掉，坐到饭桌前。

秦明月熟练地打火，放上奶锅，去冰箱里取了冰冻的奶坨子，敲碎放进锅里。

这时电话铃响起，她轻快地走过去。

是孙静香的电话，她的声音有些迟疑，“有个老朋友，这次也一起过来了，想见见李松石。”

“那就一起见啊，他就想见老朋友，现在怀旧得很。”秦明月爽朗地笑了。这几十年，岁月没有舍得改变她的性格，她依然是乐观开朗。

“她……”孙静香犹豫不决。

“哎呀！我得看看锅，你等下！”秦明月没有听到这句，只是扔下话筒就往厨房跑。

李松石像块石头，坐在桌前认真看报。牛奶变成泡沫，顺着锅往外冒，好像这些跟他都无关。

秦明月关了火，来不及处理平台上的奶渍，返身想回去继续跟孙静香聊，这时门铃响了。

她忙过去打开门，一下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女子，苗条的身材，穿着一件呢大衣，头上带着水獭帽子，眉清目秀，看似她们的同龄人，可是明显状态要年轻一些。

“很冒昧，我想见见李松石。”她说着，摘下皮手套，露出纤细白皙的小手。

“进来！”秦明月马上闪身让出位置，客气地说。

“王敏？”李松石感觉到门口有事，大概以为来的是铁蛋，也匆匆过来，看到眼前的人，脱口而出。

秦明月呆在原地，这就是王敏？她一下明白刚孙静香的电话是什么意思了，大概是想提前给她提个醒，不想让一锅牛奶给搞砸了。

她慌乱地看了一眼李松石，又看了一眼王敏，一时不知怎么是好了。

“进，进来坐，正好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们聊。他听不到，你可以写字，这里有纸，有笔……”秦明月飞快地说着，不想李松石伸手将她拦下来。

“王敏马上就走了，就是来看看的，对吧，现在已经看到了。”李松石对王敏说道。

“对，我马上就走。”王敏门都没迈进来，转身就往楼下跑去。

“你这人，来的都是客！”秦明月说不明白了，抓起一件外套，穿上靴子追出去。

路滑，王敏走得并不快。

“抱歉啊，他这人就这样，这么多年都不会变通一下，说话又硬又噎人。”秦明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好了。

她听孙静香提起来王敏，留学归来后就从事机械设计，好像一直没有结婚，这次也应该是专家团一起来的。

只是想不到，她会突然出现，所以一点心理准备没有。

“没关系，他什么样人我最清楚。谢谢你照顾他包容他这么多年。”王敏这句话，让秦明月有些不舒服了。

“这到不必，我们是夫妻，是应该的。”她淡淡一笑。

“你很幸福，可以跟他白头携老。”王敏也淡淡一笑，她沉吟一下，又补充一句，“我只想说，如果当年，我知道他分手的原因是因为失聪，我会不顾一切来照顾他，就是他听不到，我也愿意跟他共渡一生。”

秦明月的心被撞了一下，她向前一步，把王敏拥到怀里。

王敏抱了抱她，拍拍她的背，抽身出来，向着日出的方向，一步一滑，走远了……

本文完献给那些为了中国重工业做出牺牲的奠基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