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山是一位有名的摄影师,但也不一定有名。
2018年,他因一组田中雀的照片一举成名,而后他踏上三山五岳的路,走向山南海北,带回一组又一组精彩画面,但,也仅是一刹的精彩,让人眼中闪光,赞美一句:“世山,这是哪里,可真漂亮!”
这种漂亮,或许是万泉河畔的艳丽日出;或许是布尔津河谷的雾凇雪景;或许是当第一束破晓的阳光穿过树林,照亮了林间鹿影的,那一瞬间;更或许是将北极光定格,仿佛整个宇宙在在眼中闪烁流转。
但是,这些作品都没有让人们再次沸腾。
周小兵推开摄影室的门时,被一片片落下的雪花挡住了视线,他抬手扫开脸上的假雪花片,问:“世山,你又在干什么?”
摄影室里全扯上了或白或绿色的幕布,一位模特趴在地上,身上落满了雪花。
然而此时,正值盛夏,整个上海像是烧红了的砖窑,闷的人喘不过气。
秦世山跪在地上弓着腰,对着模特再拍几张才回:“拍组关于冬的作品。”
“老伙计,现在可是夏天啊,你直接取夏景不好吗?”周小兵摊手。
“不好。”秦世山拒绝的果断,随后补充道:“艺术呢,要有前瞻性。”
周小兵调侃:“如此说来,我倒是不懂艺术了。”
意料之中的,这组照片还没开始后期处理,秦世山就已经一百个不满意了。
当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脑出神时,周小兵走过来,他的手重重的搭在秦世山的肩上:“我说大艺术家,你也别惆怅,你可以静下心来想一想,当初咱的那组田中雀,是哪一种冲动让你按下的快门?”那组作品分明只是一直只小小的雀,以及一片无际田野。
“是什么……”秦世山陷入了沉思。
他微微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是打心底最深处蔓延向上的喜欢。”
直到秦世山和周小兵一起吃完饭时,秦世山一边扒拉着碗里的米,一边在想白天的那个问题。
一块红烧肉被筷子夹起,紧接着又落在白嫩嫩的米饭上,将米饭尖儿上染了一些酱色汤汁。
秦世山将筷子放下,问:“老周,你的家乡怎么样?美不美?”
老周扒拉了两口米饭,摇摇头:“穷山僻壤的,能什么样?”
“咱们认识到现在,我还没和你说过呢,我家乡啊…很美,一座青山,一条沂河,稻花飘香,风景处处都雅致。”
“听起来确实不错,哪像我们家乡……唉!我都几年没回去了。实在是穷呐!”
秦世山笑笑:“哪里没有几棵穷根儿啊,现在不都拔了吗。”
周小兵抬眼扫了几下秦世山,问:“你今天不对劲啊,多情善感的,又是什么弹响了大摄影师的情感弦?”
秦世山神秘兮兮的凑上去,嘴里吐出两个字:“是乡愁。”
此时桌子上摆着两碗米饭,菜是红烧肉,炸虾仁和一盘炒土豆丝儿。盘子旁边还躺着一块没夹好掉桌子上的青辣椒,就这样的情况下,这么矫情的讨论让周小兵哈哈笑。
笑容结束后,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口土豆丝儿,鼓着腮帮子,从嘴里蹦出来几个字:“什么毛病。”于是,他继续专心于吃饭。
厨房流线型的吊灯一如既往的明亮,伴着窗外的璀璨夜晚,又被衬托的多了几分静谧与温暖。
许是因为灯光的缘故,房间内秦世山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低沉了。
他说:“咱们这些在外漂泊久的人啊,总是会忘了根在哪儿,小时候和我在村里一起念书的老同学们,一年总会来那么几次电话,他们次次都说,现在村子越来越好了,越来越富了,那变化,翻天覆地了。世山,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看看呐。”
顿了顿,他又说:“所以老周啊,抽空回去看看,看看你们村子是不是也变了大样。”
“哎!姓周的,你别光顾着吃,你倒是应一声啊。”
“行,我听见了。”
秦世山没有在得空的时候回去看看,而是很快就买了回家的机票。
飞机一冲入蓝天,钻进了白茫茫的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