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就是要宠你宠你宠上了天,天堂整个搬到你身边

书名:
从开始到爱你
作者:
叶紫
本章字数:
13297
更新时间:
2021-01-29 15:35:00

贝清玉站在湖边,看着不远处湛蓝的湖面平静无波,心情却没有办法像这湖水一般,她自嘲地笑了,若想做到心如止水,或者只有彻彻底底地忘记那个男人才可以。

“怎么办呢?宝贝,你的爸爸就要娶别的女人了。”贝清玉低下头去,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以后就真的只有妈妈陪着你一起生活了,你会怪妈妈吗?”

她寂寞的声音飘荡在清寂的湖边,有微风吹过,春末的风,已经带了些湿暖,草木的清新香气扑鼻而来,眼前的美景让人心旷神怡。早上,萧易桓离开之后,她便进屋换了一身衣服,独自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她的情绪波动过大,会对胎儿的生长发育不好,建议她不要再去想让她烦恼的人或事,贝清玉想了很久,觉得只有避开这一切,或许才能得到内心的宁静。

于是,她决定去郊外的度假村住几天,等到心情平复了再作打算。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在这个城市里,已经没有在意她的人了,萧易桓马上要和邹雪织结婚了,萧家再也没有她的一席之地,而她没有亲人,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很自由也没有任何负担。只是给还在三亚拍广告的许悠然发了个信息,便收拾好行李来了这里。

住了几天,心情好像真的平静了许多,可也空了很多。

这几个晚上,她总是不停地做梦,梦见自己小时候,和爸爸一起度过的那些懵懂的童年时光;梦见刚到萧家的时候,像是一个丑小鸭,是萧母让她慢慢变成了一只白天鹅,把她当成公主一样呵护在手心里;梦见第一次见到萧易桓的时候,他干净矜贵如最优雅的王子,坐在阳光正好的客厅里弹琴;有时候还会梦到邹雪织,她躺在血泊里无助的样子……而梦醒之后,记得的只有萧易桓,梦里的甜蜜,让她心悸,也让她心慌。

好像越是努力想要忘记一个人,却越无法忘得了,明明就已经不再去想他了,他却还是会跑到梦里来,侵扰自己。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把这个人彻彻底底地排除到自己的生命之外?

一直到第五天早上,贝清玉醒来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寂寞。住在这里,虽然每天都能看到无数张陌生热情的面孔,他们都是来这里度假的年轻人,也有情侣和老人,他们都对自己十分友善,可他们都是过客,都是陌生人,贝清玉见到的人越多,心里就越难过。

她终于打开了手机,才刚一开机,就有无数的电话提醒传送进来,震得她的手都麻了。她仔细翻看了那些来电,有许悠然的,有秦峮彦的,有远在美国的Faker的,还有贺俊扬的,但最多的,还是来自萧易桓……

不仅是来电,还有信息和留言,贝清玉握着手机,想了很久,觉得既然已经决定了不要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瓜葛,那为什么还要接他的电话,看他的信息呢。她删除了所有的短信,想着要给谁打个电话。

面对许悠然和秦峮彦,她不想听那些有关萧易桓的事情,而Faker不了解她的近况,无从说起,思虑了很久,她拨通了贺俊扬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了起来,贺俊扬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清玉,你在哪里?”

贝清玉还没有想好是不是要把她在什么地方说给别人听,却没有想到一向温和的贺俊扬竟然这么着急地想要知道她的下落,不由得一愣:“俊扬,我只是想一个人出来静一静。”

电话那边的贺俊扬很焦急,但还是努力让口气听上去温和一点,他耐着性子说:“你突然消失了这么多天,我当然会担心你的安危,何况你还是个孕妇。”

贝清玉笑了,有人关心的感觉可真好。

“没事的。”贝清玉的眼睛有些湿润:“我住在郊外的度假村,这里风景很好,治安当然也没有问题,所以,你不需要担心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贺俊扬便说:“那你待在那里不要离开,我去找你。”

“不用了,我……”贝清玉急忙开口,可贺俊扬已经挂断了电话。她不由得摇了摇头,从来没有见过贺俊扬这么冲动过,印象中的他都是温和的,做事情从来都是不紧不慢很有条理的样子。

没等多久,贺俊扬就开车过来了。

贝清玉坐在度假村小屋门前的长椅上,远远地看到向自己走过来的贺俊扬,吓了一跳。平日里很注重仪表的他,如今显得十分憔悴的样子,头发有些乱,衣服也穿得很随意,他看到自己,急急地跑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贝清玉见他有些狼狈的样子,不由得关心地问道:“你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

“没事,最近公司里出了一点状况,所以有些烦心。”贺俊扬不在意地笑了笑:“很快就会过去的。”

贝清玉一愣,直觉告诉她,贺俊扬所说的状况一定不是小事情,否则以他的性子,断然不会让人瞧见自己颓废的样子。不过,她也没有继续往下追问,适时地换了一个话题:“你看看,这里风景是不是很美?我小时候曾经来过这里,那个时候,并没有觉得这里很漂亮,可能是人长大了,看东西的心境也不一样了,你说呢?”

贺俊扬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遥远的湖面,目光的焦距却不知道飘向了哪里,敷衍地点了点头,像是梦呓一般地说:“的确很美,不过,要想得到真正的宁静,这样是不够的。”

“啊?”贝清玉一愣,看到贺俊扬的神色有些反常,连忙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你真的没事吗?”

贺俊扬拉下她的手,把目光收了回来,看向贝清玉:“你打算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吗?”

“我也不知道,本来以为在这里住几天会让自己变得开心起来,可我却觉得越来越寂寞,所以就给你打了电话……”贝清玉老实地把心中的想法统统都说了出来:“萧易桓要和邹雪织结婚了,我不知道应该躲到哪里去,才会不那么难过。”

贺俊扬见她一脸苦恼的样子,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肩:“你不是一直在美国生活得很好吗?不如,我带你回美国,我们把这里所有的人和事都忘干净,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贝清玉惊讶地微张着嘴,好久才疑惑地回答道:“俊扬,你说什么傻话?要回去也是我一个人回去啊,你在这里有事业,有自己的朋友,我怎么可能要求你和我一起去美国呢?”

贺俊扬却坚定地看着她,“不,清玉,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一起去美国,我会对你,还有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一辈子好的,你相信我,好吗?”

贝清玉一直以为自从他上一次对自己表白之后,已经放弃了追求她,而这段时间以来,他表现出来的都是对一个朋友寻常的关心,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哪里出了问题,他竟然再一次对她说了这样的话。

尽管贝清玉不想伤害贺俊扬,有些话她却不能含含糊糊地就混过去,给别人造成不必要的误会,所以她轻轻地推开了贺俊扬,对着他殷切期盼的目光摇头:“不,我不能接受你,我说过,我们只是朋友,我可以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最知心的人,把心里最想说的话、最真实的想法都说给你听,却不能把你当成我的爱人,所以,对不起,俊扬,我……”

贺俊扬伸出一根手指,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的目光里有着淡淡的哀伤,甚至是绝望:“清玉,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说,这已经是你第三次拒绝我了,可我真的是认真的,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贝清玉歉然地摇了摇头,用行动证明心意坚决。

贺俊扬仰起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低下头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有些泪花,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让贝清玉觉得那一定是她的错觉,像贺俊扬这样的人怎么会哭?他一向都是最坚强也最骄傲的。

“我知道了,清玉,我不会勉强你,也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好朋友。”贺俊扬微笑着,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那么,把我当成最知心的朋友、什么话都愿意告诉我的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当然。”贝清玉没有一丝犹豫地答应道:“你问吧。”

“你是不是……还爱着萧易桓?”

贝清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贺俊扬很少会和她提到萧易桓,越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他反倒越高频率地出现在自己的耳边,贝清玉想了一会儿,决定不能欺骗贺俊扬,诚实地回答:“是的,我爱他,我对他的爱从来都没有消失过,我很努力地想要忘记这份爱,可我发现,我做不到。”

贺俊扬怔怔地看着贝清玉,一点反应也没有,不惊讶,也不意外,更没有任何表情与态度,贝清玉好奇地看着他,也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贺俊扬才站起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我送你回家吧,你一个人住在这里,总是不方便的。另外,你的朋友也不会放心的。”

贝清玉想起了许悠然,她一定已经回来了,看不到她,一定也很着急,总不能因为她的任性而让关心她的人担惊受怕。何况,她总是要回去原来的生活的,就算是萧易桓要娶邹雪织,也不会因为她躲起来而改变主意。

没有她,这个地球一样在转,那么,为什么还要把那些可笑的事情看得如此重要呢?这种感觉,和那些一受到情感挫折就要死要活的可怜虫有什么区别?

“好啊,我跟你回去。”贝清玉努力绽开笑脸。

J市,萧易桓已经快要处在崩溃的边缘了。

已经六天了,他打了无数个电话,找了无数个地方,甚至查了贝清玉的出入境记录,都没有她的踪影,她就好像凭空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没有一丝线索。

许悠然的家里,秦峮彦坐在沙发上,看着萧易桓在他面前来来回回地走了无数遍,他不累,自己的眼睛都快要被他晃花了,于是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说你能不能静一静?你这样的找法根本没有用,她若是存心躲你,世界那么大,你上哪里去找,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地方,是她有可能去的?同学家?”

“没有,我什么地方都找过了,任何可能的人都已经打过电话了,该死的就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到底去了哪里啊……”萧易桓疯狂地咆哮着,心里如同百爪挠一般,顺手抓过桌子上放着的一只水晶茶杯,狠狠地砸了出去。

水晶杯“咣当”一声砸在地板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许悠然和秦峮彦都被吓了一跳。

萧易桓喘息着,好久才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对许悠然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我们和你一样,也很想早一点知道清玉的下落。”许悠然从厨房拿来扫帚,把破碎的玻璃都清扫出去,怕陷入狂躁的萧易桓一会儿再一个不小心把脚给扎破了。

“悠然,要不你再打个电话。”秦峮彦只好这么提议,尽管这些天,他们几个人已经轮流在打电话了,但眼下似乎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好。”许悠然应了一声,不抱希望地拨了贝清玉的手机,没想到的是,电话竟然通了,她激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指着手机又蹦又跳。

萧易桓见状,连忙上前去一把夺过了电话,只听到那头传来贝清玉沉静的声音:“悠然,不好意思,我今天才接你的电话,不过你放心,我没事,我现在和贺俊扬在一起,正在从度假村回来的高速上……”

萧易桓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对着电话大声地说道:“贝清玉,你竟然敢给我玩失踪,还和贺俊扬在一起,我告诉你,你马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贝清玉就已经切断了电话,话筒里传来了“嘟嘟”的忙音。萧易桓再回拨过去,却发现又接不通了。

一直围在他身边的秦峮彦关切地问:“是清玉吗?她怎么说?”

萧易桓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傻傻地说道:“是她,她说她正从度假村回来,和贺俊扬在一起……贺俊扬?”

他突然反应过来,想也不想地抓起了桌上的车钥匙,夺门而去。

秦峮彦连忙也要跟出去,却被许悠然一把拉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和贺俊扬在一起,有什么不对吗?”

秦峮彦着急地解释:“你刚回来不知道这件事情,俊扬珠宝因为涉嫌大宗珠宝走私和藏毒案件,才接受完公安部门的审查,证据确凿,但当相关部门正准备抓捕贺俊扬的时候,却让他跑了,现在他是一个警方通缉的要犯,清玉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你说萧易桓会不会担心?”

“怎么会这样?”许悠然也吓了一跳,连忙拍了拍秦峮彦:“那我们还愣着干什么,快追上去,或许萧易桓需要我们的帮助呢。”

“好的,我们走。”秦峮彦拉起许悠然的手,慌慌忙忙地跑了出去,却发现萧易桓已经发动车子扬长而去了,他只好另外开一辆车去追。

高速公路上,贝清玉看着外面急速后退的风景,手里握着已经关机的手机,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刚才接了许悠然的电话,没想到萧易桓也在旁边,还抢过手机对着她大吼大叫的,她心里一慌,就挂掉了电话,以防他再打来,只好关掉了手机。

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他,他就已经杀气腾腾地追过来了,让她无处可逃。真是奇怪,明明要和别人结婚的人是他,他倒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尤其是听说自己和贺俊扬在一起,就更加的歇斯底里了。难道注定要把她这一辈子都吃得死死的,就算自己快要结婚了,也不肯放过她,是吗?

坐在旁边的贺俊扬侧过脸来看了看贝清玉,假装不经意地问:“是萧易桓吗?”

贝清玉这才把目光从车窗外收了回来:“是啊,悠然的电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是萧易桓接的。”

贺俊扬盯着前方的路,天气晴好,这一段公路视线绝佳,两边的青山绵延数十里,路上却很少有车辆通过。

“他还是很在意你的。”贺俊扬的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他知道你和我在一起,一定会很生气,也很害怕的。”

“害怕?为什么会害怕?”贝清玉有些不明白地看向贺俊扬,却发现他的脸上浮起一个怪异的笑容。

“因为……我是他萧家最大的敌人,他的心里很清楚,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停止对萧家的报复,而你则是他的软肋,他每一次看到我和你在一起,都会很害怕,担心我会伤害你。”贺俊扬的语气很轻松,就好像在说天气一般,没有丝毫的波澜。

贝清玉身上却不自觉地起了一阵寒战,她的手抓住保险带:“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真是天真得不能再天真的姑娘了。”贺俊扬冷哼出声:“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贝清玉想了想:“那一次你的车不小心撞到了我……难道说……”她心里“咯噔”一下。

“你觉得世界上真有那么多巧合的事吗?我不小心一撞,就撞到了萧家的人,并且就此认识了?”贺俊扬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贝清玉:“我只是找了个机会认识你罢了,那个时候,我就有个想法,追求你,把你从萧易桓的身边抢走,我也要让他尝一尝失去心爱的人的滋味,可没想到……我竟然爱上了你。”

贝清玉的手紧紧地捂着自己的肚子,惊恐地看着贺俊扬:“你……”

“你想说我卑鄙无耻……对吗?可萧家人难道就不卑鄙,不无耻吗?”贺俊扬只要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无比的恨:“他们毁了我的母亲,毁了我这一生,让我的童年都在不幸中度过,我的母亲,她承受了半生的痛苦,这一切,都是萧天一造成的,所以,我才会这么努力,从小到大,我很刻苦,我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努力,我想尽一切办法往高处爬,就是要让自己变得有力量,有能力去报复萧家人。可我还是失败了!”

贝清玉看着他的眼睛里散发着不顾一切的光芒,那是仇恨燃烧过的痛楚,仿佛这个世界都是灰暗的,他的痛苦,如此的清晰,看得她的心都痛了。

“难道你的生命中从来都没有过阳光吗?你有今天的名望和地位,还有什么样的仇恨是无法忘记的?你要报复,也已经报复过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地去过自己的人生呢?”贝清玉不相信,明明是那个坚强、执着的朋友,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出现在她的面前,他的双眼里,只看得到仇恨。

贺俊扬看着她的目光有些缥缈,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今天,如果,这个世界多一点爱,他得到的爱再多一点点,或许,一切的结局都会被改变,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再也回不去了,只能一步一步地看着自己走向深渊,再摔得尸骨无存。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贺俊扬笑了,眼睛里带着泪:“我和你说实话吧,我因为走私宝石与毒品,被警方通缉了,被抓住是迟早的事,按照法律,我将一辈子都待在监狱里,这对我来说,简直比死还要可怕,所以,我根本就没打算活下去……”

贝清玉惊呆了,原来她离开的这几天时间里,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一点都不知道:“你不能这么想,生命是可贵的,死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

贺俊扬笑起来:“没想到你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关心我,你为什么不关心一下你自己,我会拿你怎么办?如果我不是打算和你同归于尽的话,我也不会来见你了。”

“不,不……你不会这么做的。”贝清玉惊恐地看着他,双手下意识地抱住了肚了,可当她看到贺俊扬的眼睛里充满了嗜血的光芒,心也一点一点地变凉了:“我还怀着孩子,你不可以这样,你不可以伤害我的孩子……”

“正因为你怀着孩子,我才会下定决心,带着你一起去死。”贺俊扬面无表情地说着,怔怔地看着前方的路,脚下的油门踩得更深,汽车发出一声轰鸣,瞬间速度便加快了:“这是我最后一次有机会报复萧家,让他们生不如死,后半生都会在思念你的痛苦中度过。”

“你为什么变得这么疯狂?我认识的贺俊扬不是这个样子的,他热情开朗,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贝清玉摇着头:“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一生毁在报仇这种伤人又伤己的事情上呢?”

贺俊扬转头看了贝清玉一眼,喃喃地道:“如果,你能爱上我,一切都会不同了。”

贝清玉无言以对,看着越来越快的车速,知道他们很有可能下一秒就会撞在路边,横尸荒野。她不要,她不要她和萧易桓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就这么离开人世。

“没想到萧易桓对你真是痴心一片啊。”贺俊扬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眼熟的迈巴赫正慢慢地逼近自己,不由嘲弄地说道,刚才有过的一丝心软,也荡然无存了。

贝清玉连忙看向后视镜,果然看到萧易桓的车紧紧地追了上来,她看不清开车人的表情,可看到行车的速度,也可以想象得到他有多么的心急。贝清玉紧紧地抓住身侧的扶手,心里的恐惧一点一点地涌了上来。

“俊扬,你不要冲动,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生命是可贵的,无论是我还是你,我们都应该好好地活下去。”贝清玉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看着贺俊扬阴沉的脸,继续说:“如果你的母亲泉下有知,一定不会希望你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贺俊扬不住地加快车速,语气冰冷得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他眼里的世界是冰冷的,是无情的,所以,他也不需要回报这个世界什么温情,这样很好,干干净净的,两不相欠。“就算我妈妈她在天有灵,看到这一切,也会为我欣慰的,我是她的儿子,我继承了她骨子里的那种偏激与倔强,我从小就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我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所有的思想都是她灌输给我的,我能走上今天这样的一条路,完完全全是我妈一力促成的,她希望这样,她一定是希望看到我这样的……”

贝清玉没想到贺俊扬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字里行间吐露出一丝对母亲的怨恨,他似乎已经明白了,可惜明白得太晚了,一条已经走向黑暗与死亡的路,就算因为后悔而改变方向,结果也不会好多少。

这时,萧易桓的车已经追了上来,几次想要逼停贺俊扬,但贺俊扬总是能够更快地冲破他的阻碍,因为他毫无顾忌,早已一心求死。萧易桓却投鼠忌器,因为贺俊扬的车上坐着他深爱的女人,还有她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孩子。

贝清玉紧紧地抓着扶手,直到指间关节泛出了青白的颜色,她看向窗外,看到与他们并行的萧易桓,他疯狂地冲着贺俊扬叫喊着,说的什么她听不见,但贝清玉却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他的恐惧与心慌。贝清玉的心反倒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她知道萧易桓是爱着她的,无论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样的问题,他都是爱着自己的,否则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追上来救她。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贺俊扬知道,自己的人生将要走到末路了,他既然选择了走上这条路,就没有再回头的可能。

“让我们和他们说永别吧……清玉!”贺俊扬咬着牙,手里的方向盘突然往左急旋,贝清玉吓得瞪大了双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双手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撞击力下,安全气囊打开了,贝清玉只觉得身体被气囊狠狠地抛回了座椅,剧烈的背痛得让她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那阵警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会死吗?她死了,萧易桓会不会伤心?

还是不要吧,这个时候,她宁可萧易桓忘记她,和邹雪织开始全新的人生,就算没有爱,至少他能够平安快乐……

贝清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医院,有着让她安心的消毒水的味道。许悠然就在她的身边,见她醒了,欣喜地站了起来,“你终于醒了!”

“我还活着?我的孩子呢?”贝清玉第一时间去检查自己的肚子,万幸的是没有特别的感觉,全身上下只有一些面积不大的擦伤,还有背部因为撞击有些隐隐的钝痛。

“你的孩子没事,你受了一点轻伤,医生说没什么关系,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能出院了。”许悠然喜极而泣,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她:“清玉,你能没事真是太好了,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已经没事了,都过去了。”贝清玉忍住痛,从床上坐了起来,拍着许悠然的背:“你怎么来了?还有……那个,贺俊扬怎么样了?”

许悠然嗔怪地看了一眼贝清玉,“你还关心他?贺俊扬当场就身亡了,那么快的车速,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贝清玉听说贺俊扬死了,心里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感觉,她记得贺俊扬在最后看她的那一眼里,有着无限的深情与不舍,车速也明显地顿了一下,或许,他并不是真心要带着自己去死,可他的人生注定是一场悲剧。其实他是个很可怜的人,很寂寞,从小被母亲灌输了那样极端的思想,如果他的母亲能够豁达一点,那么贺俊扬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以后一定要好好教导孩子,不让他活在人生的负累里,快乐幸福地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一想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贝清玉突然记起萧易桓,出事的时候,他明明就在旁边,可为什么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贝清玉连忙拉住了许悠然的手:“你看到萧易桓了吗?他开了一辆迈巴赫来追我们的车……”

许悠然的脸上显出了为难的神色,犹豫着不肯说。

贝清玉更加着急了,连忙追问:“你说啊,他到底怎么了?”

这时,门被人推开了,秦峮彦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沮丧的神情,看到病床上的贝清玉已经醒来,也没有露出太多开心的表情。

“易桓……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贝清玉看到这两人的表情一致,心都凉了半截,大声道:“你们倒是快点说啊!”

“萧伯母吩咐过了,说不让你知道,怕你受不了……”许悠然与秦峮彦对视了一眼,知道不告诉贝清玉是不可能的了,于是犹豫着开口:“其实你出事的时候,是萧易桓开着车,撞向了贺俊扬,这才减小了你的冲击力,不过,易桓他……他的情况却不太好……”

“他怎么了?”贝清玉的心冰凉冰凉的:“他现在在哪里,我要去见他。”

秦峮彦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你现在不能去,易桓刚做完手术,还没有醒来,你去了也没有用……伯母在陪着他……”

贝清玉冷着脸,一把掀开被子,突然发现手背上还扎着吊针,顺手就拔掉了。

许悠然见状,连忙一把扶住了她:“好吧,你既然要去,我陪你一起去,你这样激动,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贝清玉点了点头,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了一些,许悠然连忙低下头替她穿鞋,扶着她去重症病房。

萧易桓刚做完手术,还在重症监护室里,任何人都不能进去,贝清玉到的时候,萧母正站在玻璃窗外看着里面的萧易桓掉眼泪。

萧易桓身上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全身都插满了管子,被一堆机器围拢着,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紧紧地闭着眼睛。

“易桓……”贝清玉扶住玻璃,悲怆地喊出了声。

萧母见贝清玉突然跑了过来,连忙扶住她有些瘦弱的身子,疲惫地说:“你怎么来了?医生说你要静养……”

贝清玉泪如泉涌,看着一脸憔悴悲伤的萧母,颤巍巍地开口:“阿姨,易桓他怎么样了?”

萧母的目光转向病房内的儿子,痛苦不已:“医生说他伤到了脑子,才做完手术,现在还陷入深度昏迷中,如果三天之内还没有醒来的话,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醒来了。”她刚说完,就忍不住地痛哭出声。

“怎么会这样……”贝清玉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的身体痛苦地滑落,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他为什么要跑来救我?如果他不来救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宁可去死,也不要他来代我去冒险……”

萧母见贝清玉已经无力支撑自己的身体,连忙上前去帮着许悠然把她扶到一边的座椅上坐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好孩子,有你对易桓的这份心,他醒来之后,也会觉得很开心的。”

“有什么用?我宁可他现在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他愿意和谁结婚,和谁在一起都可以,他要怎样都可以的……”

萧母的心里更难受了,她伸手抚摸着贝清玉黑亮的长发,轻轻地在她耳边说:“易桓还没有来得及和你说,邹雪织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而是贺俊扬的,他们之间也没有发生任何不正当的关系,邹雪织只是想利用这个孩子留住易桓的心,她甚至设计让你推她,导致她流产,让易桓负疚去娶她,现在一切真相都大白了,易桓觉得自己伤害了你,想找你去忏悔,可一直都没有找到你……”

贝清玉没想到事情竟是这个样子,一切居然都是邹雪织设计的,如果她不是那么任性地突然消失,如果她开机的时候肯看一看萧易桓的留言和短信,或许误会能早一点解除,她也不会跟着贺俊扬走了。

一切的悲剧,原来都是她造成的……

贝清玉再也无法抑制心中的愧疚与后悔,掩面痛哭起来!

第一天,贝清玉坚持要和大家一起守在萧易桓的病房外,不吃也不喝,直到医生来给她打了些营养针。

第二天,医生说可以让家人进去探望病人了,贝清玉坚持要进去看他,医生没有办法,只好让她去陪萧易桓。

第三天,萧易桓还没有醒来,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贝清玉已经怀孕五个月了,勉强吃了一些东西,可就是不愿意回到自己的病房,就这么坐在萧易桓的床前,握着他的手,和他轻声细语地说话。

她不知道萧易桓会不会醒来,也许不会,也许会变成植物人,但她心里已经下定了决心,如果萧易桓真的一辈子都没有办法醒来的话,那么自己就一辈子陪着他,陪他这样说话,陪他一起天荒地老。

一直到了第三天晚上,贝清玉还守在萧易桓的床前,她已经把自己和他之间所有的故事都回忆了一遍,有幸福甜蜜的时光,有少年时代尴尬的糗事,有她那么多年来的暗恋与坚持,还有很多萧易桓都不知道的小秘密,她不住地说着,有时笑有时哭。

许悠然就在病房里,看着贝清玉和萧易桓,她和所有人一样,担忧地看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看着医生的眉头皱得很紧很紧。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贝清玉用温热的手帕给萧易桓擦着手,每一根手指头都擦得很用心,一边擦,嘴里还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

突然,心跳监视器有了不同寻常的波动,坐在旁边的秦峮彦看到了,一下子站起来,看着萧易桓的脸:“他好像要醒来了。”

众人都站起身来,紧张地看着萧易桓,似乎没什么不同,他依旧紧闭着双眼,贝清玉拉住萧易桓的手指,突然感觉到他微微地动了动。

“他醒了,他醒了……他的手指动了。”贝清玉惊喜地大声说:“快去叫医生。”

许悠然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冲了出去找医生。

医生很快给萧易桓做了检查,连日来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恭喜你们,病人已经度过了危险期,很快就会醒来了。”

大家都开心得不得了,贝清玉也终于笑了,她刚想开口说话,一阵黑暗袭来,她的身子一歪,幸好许悠然就站在她身边,连忙扶住了她。

“医生,请你赶紧看看她。”萧母见贝清玉晕倒了,吓得忙拉住了医生的衣袖:“她可不能有事啊。”

医生看了看贝清玉:“没事,她只是太累了,你们赶紧送她回病房,让她好好休息。”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贝清玉送了回去。

窗外的日光渐渐地明了,太阳升起,照着贝清玉的睡脸,她睡得那么沉,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仿佛谁都无法惊扰她的好梦。

几个月后,贝清玉平安生下了一个男孩,萧家每日前来道贺的人快要把门槛都踏破了,尤其是许悠然和秦峮彦,有事没事就往萧家跑,而且每次来两个人都是同进同出的,默契得很,萧母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萧家已经很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萧易桓为了不打扰贝清玉休息,谢绝了所有人的来访,也把工作暂时搬到了家里来,好让自己有更多的时间陪伴贝清玉母子,每日来送文件的Alma每每看到萧易桓抱着孩子十分老练的样子,一边还要腾出手来接文件,便觉得好笑又温馨。

孩子满月的那天,萧家大摆宴席。

贝清玉正在招呼客人的时候,管家告诉她,邹雪织来了。

萧易桓和贝清玉面面相觑,萧易桓的眼里浮现出了一丝尴尬,而贝清玉却笑着让管家请她进来。

几个月不见邹雪织,她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很多,打扮得却很得体,她看到萧易桓的手里抱着他和贝清玉的孩子,目光中带着几分羡慕,想上前去看看孩子,可看到萧易桓脸上阴沉的表情,知道他还没有办法原谅自己,便没有再走上前,只是把准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递给站在萧易桓身边的贝清玉。

贝清玉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谢谢你,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邹雪织勉强地微笑,心里却在滴血:“我这次来,一是祝贺孩子满月,二来,便是诚心诚意地想向你们道个歉,我为我曾经做过的那些伤害你们之间感情的事,而感到十分的歉疚。”

“都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了。”贝清玉豁达地说:“我和易桓也希望你能尽快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我会的。”邹雪织坚强地笑着:“我已经决定去美国了,那里有家公司邀请我去工作,薪水很可观,我想,比起在国内,可能那里更适合我,所以,我这一次来,也是向你们辞行的。”

“你要走了吗?”贝清玉有些惊讶,想一想,离开这个伤心地,去别的国家重新开始新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由衷地说:“雪织,祝你快乐幸福。”

邹雪织轻松地一笑:“或许,我会找到真心爱我的人,我也能真心地爱着他,过平淡的生活……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

贝清玉点了点头,就在这个时候,听到许悠然在大声地喊她:“清玉,清玉,快把你家宝贝抱来,我有事情要对大家宣布。”

“知道了。”贝清玉转过头来,对邹雪织说:“一起来吧。”

“不了,我今晚的飞机,和你们道过别,就要走了。”邹雪织最后看了一眼萧易桓手里的孩子:“再见了。”

“再见,”贝清玉看着远去的邹雪织,她的背脊挺直,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个漂亮得让任何男人侧目的美女,她不由得用胳膊肘捅了一把身边的萧易桓:“喂,你在装什么酷啊,人家说了那么多话,你连一句都不回应,人家可是要去美国了,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萧易桓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伸过来搂住自己的小妻子:“我才不管呢,只要去美国的不是我亲爱的老婆大人就好了,其他女人,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你……”贝清玉还想要说什么,听到许悠然所在的地方起了一阵骚动,还有人鼓掌的声音,她连忙拉着萧易桓:“我们快过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他们这么开心?”

贝清玉拉着萧易桓走到人群里,看到秦峮彦正在向大家散发请柬,不由好奇地问:“你们两个在搞什么?”

许悠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秦峮彦,而秦峮彦也一反常态,老实地挠了挠头,没有回答。

周围有人看不下去了:“哎呀,有什么好害羞的,不就是要结婚了吗?”

“要结婚?”贝清玉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两位好友:“你们……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到一起的?”

萧易桓只是抿着嘴笑,仿佛早在他意料之中的样子。

秦峮彦一把搂住了身边的许悠然,大声地说:“对,我们两个在一起了,而且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希望能够得到大家的祝福。”

贝清玉看着他们两个一脸幸福的样子,也开心地笑了。

有人拿过红酒来,一人一杯,红色的液体带着十二分的喜悦与祝福,碰在了一起。

“当……”

“祝福峮彦和悠然,一生幸福!”

贝清玉和萧易桓会心地笑了,没想到在他们忙着照顾孩子的时候,这两个人暗渡陈仓,并且已经走到结婚这一步了。

那一定又是一段十分动人的爱情故事。

(全文终)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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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玫瑰之名

很久以后,陶涛终于有勇气回首往事时,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疼痛难忍,心情还好,静静的。思来想去,只想到四个字:好景不长。 婚姻的开始,谁都是一幅好景,过着过着,也就那样,然后是一地鸡毛家长里短的琐碎,前任后任似有似无的推波助澜,聪明的人会化有形于无形,而她却是把自己炸了个灰飞烟灭。 其实完全没必要这样决绝,忍一忍也许就海阔天空,但她觉着婚姻不是一幅旗帜,扛着就能说明岁月静好,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她不想自己委屈。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竟然置之死地而后生??????
已完结,累计42万字 | 最近更新:番外之二 我的晨

1 “前女友”是个可怕的名词

书名:
以玫瑰之名
作者:
林笛儿
本章字数:
13649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经艺的话:沐歌回来了,沐歌离婚了-----

下午的太阳斜斜地从窗户穿进技术部的办公室内,折射出几道眩目的光影,陶涛抬起头,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离下班时间不到半小时,同事们仍埋头伏案、正襟端坐。腾跃作为国内几大中外合资的现代化轿车制造公司之一,内部管理向来严格,青台分公司也不例外。

她悄然扫视了一周,开始整理着桌上的资料,一边给华烨发了条短信。她不是很善文字表达的人,语句简明扼要:“老公,晚上回家吃饭?”

华烨比她还厉害,只回了一个“嗯”,外加一个感叹号。

陶涛歪歪嘴,手上整理的速度加快,眼睛瞟了下电脑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下班。屏幕右下角的MSN突地跳出一道橙光,她点开一看,是对面谢飞飞。

她询问地看过去,飞飞冲屏幕呶呶嘴。

她发了个疑问的表情。

飞飞呵呵地笑,“归心似箭?”

“呃?羡慕?”她抿嘴也笑了。

“是呀,羡慕你好命,嫁了那一极品老公,不仅出身名门、事业有成,而且还有着一张典型的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古罗马人一般坚硬的棱角,不苟言笑。当心被人抢。”飞飞妖治地在椅子上扭来扭去。

陶涛脸露讪然,她不喜欢别人拿这种事和自己开玩笑,虽然她非常自信华烨不是别人能抢就抢得走的男人,她只是听着别扭。

她和华烨的结合不是什么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要是硬要讲什么落差,在别人眼中,他们算是有点门不当户不对。华烨的爸妈都是海军军区高干,她爸爸年轻时是个木匠,妈妈做裁缝,后来,爸爸改卖家俱发家做了老板,别人称之为暴发户。

飞飞挑了下眉,继续拍打着键盘。

“姐妹,婚姻也是一项事业,要时时有危机感、紧迫感,你别只顾着下班就往家跑,仿佛那样就能永保平安似的。你得修练。”

“修练成妖还是成仙?”陶涛噗地笑出声。飞飞比她晚一年进公司,是个话唠,开了口就没完没了。

“切,这年头,男人要个仙女回来供着,只能看不能摸,白痴呀!当然是成妖,妩媚无敌,却又保持一份神秘,让他永远对你产生一种意犹未尽的探索欲求,嗯,就象中蛊一样。”

陶涛忍笑得双肩直颤。

“我说真的,女人要是太透明,男人看几眼就厌倦了,爱情都用上三十六计,婚姻是一辈子,当然得七十二变。你得多看看书,多听听音乐,提高自身修养,要保持和他有共同语言。”

“我估计很难。”华晔看书只看法律方面的,听音乐只听德彪西的,而这两样都让她感到超可怕。

“要是容易,每个女人都能嫁到极品老公了。”飞飞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陶涛一笑,关了电脑,用唇语示意飞飞该下班了。

“陶涛,别忘了明天去机场接总公司研发部的工程师。”技术部的头龙啸从外面走了出来。龙啸,说得一口吴侬软语,却有着虎背熊腰的身材。常常他一张嘴,听的人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是忍俊不禁。公司里同事都称他龙头。

陶涛翻看了下笔记本,“我知道,明天十点的飞机。头,工程师是帅哥还是美女?姓啥名谁?”

龙啸翻了个白眼,“还帅哥美女呢,没秃顶就算不错了。我听总公司那边说他是从德国那边挖过来的精英,现在研发部挑大梁,混到这份上,没有五十,四十也挂几了。哦,他叫左修然,你尊重点,称他为左老师,酒店是后勤部安排,他要在这呆三个月,你多辛苦些。”

“娘娘腔,真受不了,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飞飞一等龙啸出去,佯装打了个冷战,撇撇嘴,凑近陶涛,“你说起来也是一少奶奶,怎么摊上这侍候人的事?”

“那----咱们换下?”陶涛半真半假地问。

飞飞头摇得象节拍器,“别,别,已婚妇女有安全感。在精英面前,我这种小女子估计会把持不住,到时可别坏了公司形像。”

陶涛笑笑,低头记下左修然的名字。

走出公司,陶涛没有打车,一个人悠闲地走在遍地金黄落叶的人行道上。她的车送去保养了,这两天她总是步行回家。

夕阳衔山,街灯耀眼,青台的黄昏风情逼人。余晖洒在路两旁参天的法国梧桐树上,叶子就象镶成了金边,光线晃得她视线有些恍惚。

结婚以后,华烨让她不要上班,她没答应,虽然只是在公司做个小职员,被头使唤来使唤去,可是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充实的。一忙一天就过去了,而在家等着一个人,一日如同一年。

走过两条街道,眼前一大片辽阔的海域,靠近城市的海并不是那么蔚蓝,稍稍有点混浊,但不影响它附近的小区成为青台最炽热抢手的海景房。小区有个很诗意的名字:听海阁,是青台最近开发的楼盘。

陶涛进了门,丢下包,高高绾起她波浪般的长发,扎上围裙,淘米熬粥。

她不喜炊,也是捧在掌心长大的娇娇女,婚前十指不沾阳春水,酱油瓶倒了也不扶。刚结婚时,午餐在公司吃,早晚餐,她就在街上买点点心、喝喝牛奶应付着,最多偶尔下点面条。华烨应酬特多,很少在家吃。有一天,华烨喝酒喝到胃出血,半夜被救护车拉上医院,医生要他以后多吃易消化的食物,她这才把厨房发挥了用武之地。

白粥比较单调,也无味,她在粥里加些麦片、玉米片、臆仁,这样粥又稠又糯。冰箱里有冻着的包子,取出几只蒸了。等的时候把萝卜切成丝,和海蛰头一同拌了做小菜,再取出酱瓜,切成丁,滴上麻油。

刚关上火,门铃就响了。

华烨不爱用钥匙开门,回来时猛按门铃。

她戏谑地问:“这里到底是不是你的家,你怎么象个客人似的?”

华烨愣了愣,“你不来开,我就自己开了。”

她很没骨气,每次门铃一响,她就跳起来,冲了过去。

在她二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他,就被秒杀。她对他,没任何抵抗力。

“老公!”她娇嗔地看着他,接过他手中的包。

华晔高而挺拨,皮肤微黑,气质冷冰冰,不太爱讲话。这种男人穿西装,帅得令人屏息,油然而生一股领导者的威仪。

“很累吗?”她看着他脸上挂着几丝疲倦。

他淡淡瞄了她一眼,松开领带,“有点。”声音也哑哑的。

“那你快去洗手,马上吃饭。”

她把他推进洗手间,快手快脚地盛粥、摆菜。她坐下等了一会,他还没过来。她跑过去,看见华烨对着镜子发呆,眼中浮现出一丝痛楚。

“怎么了?”她担忧地问。

“没什么。”华烨也没看她,擦净手,越过她,走向餐厅。

她眨巴眨巴眼,有些失神。

吃饭时,华烨的眉一直蹙着,有两次筷子停留在半空中,不落下也不收回,她看出他有点心不在焉。

喝下两碗粥,华烨推开碗,往书房走去。

“老公,”她站起来拽着他的胳膊,撒娇地闭了下眼,“我今天也累,不想洗碗,

你洗好不好?”她不喜欢他整天除了案子还是案子,明明都那么累了,应该放松下。

“不想洗就别洗,扔着。”华烨冷然的语调,不带有一点感情色彩。

“我不爱看碗堆在水池里,很脏哎。老公,这个家是我们两个人的,家务要公平分担,饭是我做的,碗你来洗。”她环住他精瘦的腰,玩着他胸前的钮扣。

“我没空,你要是不想做,明天去家政公司找个钟点工。”他的神情显露出一丝不耐烦。

她瞪大眼,撅起小嘴,“这一样吗?钟点工做事是一份工作,我做是出于对你的爱意,你做是回应了我的爱,老公,对吗?”家里是有钟点工的,一周来一次,打扫屋子,洗洗厚重的衣服。平时细碎的家务,也不耽误多少时间,她就承担下来了。

为老公熨衬衫、洗洗内衣、袜子,她觉着也是一种亲密。

华烨拧拧眉,看她的眼神象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那你扔水池里,我忙好了出来洗。”

她撅起嘴,嘀咕道:“等于没说,你忙完都几点啦?人家不是一定要你洗碗,就是想和你说会话,都一天没见了,又不会耽误你几分钟。吃好饭坐着不动,容易有大肚腩。”

他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拿开她的手,“以后再陪你说话,我今天真的很忙。”说完,“啪”地一下关上书房门,挡住了她的视线。

“我----”她看着自己还张着的两只手臂,自嘲地耸了下肩,笑容从脸上褪去,心一下沉了。

书房是属于他的独立空间,当门关上时,不允许她打扰。

她认命地去洗碗,又把家整理了下,自己洗澡、洗头,然后回到卧室,拧开台灯,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张爱玲小说集》。

看张爱玲的书,是受李安《色戒》的魅惑。近二个小时的电影,原著不过几千字,她真是佩服编剧的本事。

昨天,她看的是《红玫瑰与白玫瑰》,刚看了个头。她翻开,找到那一页。突然想起还没给他准备明天穿的衫衣和袜子,下床拉开抽屉,一愣,放安全套的盒子空了。

家里的一切用品,都是她采购,唯独安全套归他管。好象一结婚,两个人就心照不宣的开始避孕。她觉得自己才二十五岁,还不太能胜任做妈妈。华烨怎么想,她没问,偷着多享几年自由。

座机响起来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去拿话筒。一个俐落带有点中性的女声,是华烨开酒吧的朋友经艺。

“他在书房,你打他手机!”他圈子里的朋友,她都认识,可只是认识,聚会时,很少搭话。

“不必了,和你说也一样。沐歌明天从巴黎回来,大家约了后天一块到我酒吧聚聚,让华烨不要迟到。”

她握着话筒的手颤了下,“她先生也一块过来了?”

“她离婚了。”

经艺和她没话讲,说完就挂了。

她慢慢搁好话筒,上了床,书摊开在膝上,直直地对着那一页,一动不动。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经艺的话:沐歌回来了,沐歌离婚了-----

好象不久之前,她才听说许沐歌与一个法国指挥家一见钟情,决定定居巴黎,听着就象一部浪漫而又唯美的电影。

“怎么还不睡?”卧房的门开了,华烨穿着浴袍走了进来。

她看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真快!

“你把头发擦下。”她看着他头发湿湿的,上面还沾着小水珠,想下来帮他拿毛巾。

“我自己来。”他阻止了她,复又走了出去。回来时,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他淡淡地闭了下眼,上了床。

“老公----”她看着他俊朗的侧面,嘴张了张,想问他知道不知道沐歌的事,可喉咙象被什么哽着,她说不出话。

“嗯。”他打开电视,调到国际频道。电视里正在播放一组纪录片,介绍的是巴黎街头的几家有特色的咖啡馆,也是巴黎多姿的风情之一。

“我-----”她曲起手指,低下头,把被面抓皱了,呼吸有些急促。

他扭过头看她,拧了拧眉,把电视关了,手突地伸向她睡衣的钮扣,俊眸一深,“今天是安全期吗?”

“呃?”她一愣,随即明白他在问什么,脸哗地红了,推开他探入衣内的手,“不是。”

他扭头去拉抽屉,她拉住他,摇摇头。

他眨了下眼,“那我先睡了。”他把他那边的床头灯拧灭,转过身去。

不一会,她就听到他发出睡熟的酣声。

她抬手把书页折好,放回床头柜,拧灭灯,也慢慢躺下来,在黑暗里睁着眼睛,感觉此刻,自己的心象朵娇弱的花,被雨一淋,落红满地。

早上闹钟响起,陶涛极不情愿地睁开眼,头重脚轻。夜里好象做了什么梦,却又想不起来梦的内容,仿佛大脑被什么刺激到了,一直兴奋到天明。

她扭头看向枕边人,饱满的额头,高高的鼻梁,方正的下巴,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头发稍有些蓬乱,腮边冒出几根胡渣,可她还是觉得他很帅。

婆婆季萌茵说他和公公象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季萌茵现在是军区文工团的团长,常年带团在外演出,回青台时,她就独自住部队大院。在季萌茵二十七岁时,军区参谋长,也是她老公,坐直升机去基层部队视察,没想到,途中天气恶变,直升机被雷电击中,坠落在海里,机上无一人生还。季萌茵当时正怀有六个月的身孕,三个月后,生下了华烨。

这件事,陶涛是听父亲说的。父亲与季萌茵老家是同一个小县城。季萌茵是小县城第一个女兵,又做到大校,又为丈夫守节几十年,在父亲那一辈人的眼中,不亚于一个女神般。

女神很少笑,除非是接待宾客时或看到华烨时,嘴角才会稍微弯一下。在她的卧室里,有一张放大的华烨父亲的照片。当她凝视那张照片时,陶涛在她眼中看到一丝属于女人的柔弱。

陶涛对季萌茵是敬畏的。当季萌茵同意他们结婚后住到外面时,她偷偷松了口气。

说实话,她真的不知道与这样德高望重的婆婆怎么相处。好象近也不是,远也不是,只能也当女神一样膜拜。

华烨还没醒,这有点异常了。他在部队大院长大,有晨练的习惯。小区里有健身房,他通常和她一同起床,她做早饭,他去跑步或者游个泳。

“华烨!”她推推他。

他蹙了下眉,翻过身去,将背对着她。“知道了,我一会就起来。”

原来他醒着。

她笑了笑,起床梳洗了下,去厨房热牛奶、烤面包、煎鸡蛋。华烨的早餐一向西化,她跟着入乡随俗。

华烨穿了件咖啡色的睡袍,腰带系得紧紧的,他依着厨房的门框,淡淡的晨光从窗外透进来,给她的发丝镀上了一层金边,有几缕黑发从绾着的发结里漏了出来,拂着她的脖颈有些痒,她不住地甩呀甩的。

他迟疑了下,觉着那几根碎发碍眼,走过去,替她别在脑后。

她回过头,对着他灿烂一笑,“今天不去运动吗?”

“有点累!”眼帘低下,遮住淡漠的黑眸。“早餐好了吗?吃完我送你去取车。”

“真的?”她开心得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眉飞色舞。

“好象我经常骗你似的。”他摇摇头,拿起餐桌边的杂志翻着。

她乐呵呵地跑过来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蹭呀蹭的,“老公,我好幸福!”

他眨了眨眼,不自在地挣了下,“好了,好了,去端牛奶吧!”

去四S店的路上,路过一个药店。她脸红红地低下头:“老公,我们家那个--民生用品该补一补了。”

他瞟了瞟药店,没吱声,继续专注地开着车。

她有点窘,十指绞着,把头朝向窗外,再没讲话。

下车时,她推开车门正要下车,他从后面拉了她一下。

她回过头,他的眼睛幽深,离得那样近,她却什么也看不清。

“小涛,我们----我们要个孩子吧!”

“呃?”她怀疑她是不是听错了,定定地盯着他。

他倾倾嘴角,“我三十一了,我们该要个孩子了。开车小心。”他摸了下她的头,把车门关上,走了。

她象个傻子样立在原地,半天都回不了神。

孩子?怎么突然要孩子了?

“华烨---”她转过身,想喊住他,昨晚经艺那通电话,她还没告诉他呢!

他的车已消失在上班湍急的车流中。

华烨从后视镜里看着陶涛越来越远,渐渐地成了一个小白点,他轻轻地叹了一声。

今天早晨不要开庭,他直接去了事务所,有个当事人约了和他见个面。

事务所设在滨海路,建在一个坡地上,下了坡,就是海滩,周围花木葱葱,环境很幽静。

滨海路,也是青台的爱情大道。热恋中的情侣,都喜欢把第一次约会放在这里。

想当年,他和沐歌-----

他突然呆了呆,深深的呼吸,自嘲地闭了闭眼,拾级上楼。

“华律师,”虽然他是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而且还是排在最前面的那一个,但他坚持员工称呼他为“律师”。

“早上好!”他礼貌地对负责替他整理资料的秘书一笑。

“泰华的乐董今天有个临时董事会要参加,她想把与你见面的时间改到明天。”

“明天早晨我要出庭,那就放到下午吧!”

秘书点点头,转身出去忙了。

日程突然腾空,他一时感到有些茫然。手边积压的事情很多,可就是提不出精神来办理。手指轻轻地叩着桌面,眉头打了个结,有一种压抑了太久的疼痛慢慢地从心底泛起,疼得指尖微微发颤。

办公室朝南,阳光直射到桌面上,他眯起眼,看着光线里浮动着的几粒灰尘,对着阳光,缓缓地张开了左手的手掌。

不细细看,不会发现掌背上有一个白色的疤痕。他看着那疤痕,脑子一下子整片整片的空白。

也是现在的季节,滨海路上秋色迷人。他牵着沐歌的手站在海滩上,看太阳一点点沉入海水之中。

“华烨,我明天去巴黎。”沐歌的声音很轻,轻得象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是演出吗?”他笑着问,嘴角噙着一丝自豪。沐歌是青台乐团的大提琴手,已经出过两张专辑了。

“去进修二年。华烨,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回来,我们分手吧!”她抬起眼,娇柔的面容上有一种决绝的坚韧。

“小傻瓜,你放心去吧,我会等你。”他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发,以为她是替他着想。

二年,不过七百多个日子,比起他们四年的恋爱,又算什么?

过了两天,他去她公寓找她。她苍白着一张脸,唇瓣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冷汗涔涔,手中握着病历本。

“我没有选择,这是我出国深造的唯一机会。”她一声不吭地打掉了他们的孩子,而他根本不知道她怀孕了。

他跑下楼,狂乱地在城市里乱窜,最后钻进一家酒吧,拿自己的胃当调酒器使,在酒吧里把各种颜色的酒调试了一个通宵。

清早,他满嘴燎炮地走出来,跌跌撞撞又来到她楼下。他听到低沉而又忧郁的音符从她的门内传出,那就是一种情感,但没有一丝杂乱,没有一丝惶然。

他默默地转身而去。

她走的那天,在机场给他打电话。他一听出她的声音就把电话挂了。他站在事务所十八层楼顶上,看着飞机轻灵地、毫不留情地飞驶而过。

天很蓝,楼顶有谁栽满了菊花,秋天的味道喷香地扑进鼻腔,呛得他泪流满面。

他照常上班、开庭、应酬,除了酒喝得猛些,和以前没什么两样。

发小张弘拉他去吃韩国烤肉,他在烤架上抹油时,不知怎么把手背朝了下,皮肉烤焦的异味弥漫在整个餐厅。

“你这是烤熊掌还是烤凤爪?”张弘站在医院的走廊上,脸都青了,“你算什么大男人,就那么拿不起放不下?”

他想笑一下,却没成功。

以那种决绝的方式离开的人,为什么在二年之后又要回来呢?

她竟然还记得他的手机号。

昨天,他收到一条短信,是一串陌生的数字。“我已到北京,明天十点的飞机到青台。”

他心里面一阵抽痛,突然知道这是谁了。这样讲话的方式,仿佛她以前出外演出结束,回来时告知一声。

他接到短信后,总会早早地去机场等着。她一下飞机,就能看到他温柔的笑脸。

现在要去吗?

他闭上眼,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嘴角浮出一丝苦笑。过去这么久了,她还是能轻易扯动他心底的某根弦。

墙上的挂钟叮叮咚咚地敲了九下,他突地跳起来,拿着车钥匙急急下楼。

他对自己说,他不是去接她,只是想看着她功成名就、荣归故里是什么一幅模样!

车在通往机场高速上疯狂地疾驶,风呼呼地在耳边刮过。有海的辉映,青台的天空总是很蓝,蓝得刺眼。

他停好车,时间已快接近十点了。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扶着电梯上行时,指尖都发了白。出关处挤满了人,他避开人群,走进附近一家书店,在门边挑了个可以看到出关处全景的角度。

飞机很准时,十点刚到,机场广播里播送从首都机场起航的航班已抵达青台机场。他控制不住心头的震颤,心跳极快,一下一下,没有规律地撞击着胸腔,隐隐生疼。

不一会,她夹在鱼贯而出的旅客之中,走出了通关处。

米色的风衣,灰白的牛仔裤,微微弯曲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脖子上随意搭配了一条涂鸦风格的长围巾,还是那么优雅,还是那么清丽。这种气质只有沉浸于艺术殿堂之中的人才会显现。

她一点都没变。

他呆呆地看着,看到她四处张望,急切地寻找着谁,娇柔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失落的神情。

她是在找他吗?

她又巡睃了一遍,长睫低落,忧伤地收回视线,慢慢往外走去。

他没有追上去,事实上,他浑身的力气都象被抽尽了。他默默看着她的背影,俊容痛苦地抽 搐着。

在离他不过十米的另一侧,陶涛手中抓着一个写有“左修然”的纸牌,正眼眨都不眨地凝视着他。

左修然很讨厌等人。

不管是公司开会,还是与女伴约会,如果对方迟到十分钟,他立马转身走人。

他转了转脖子,再一次看表,十点过半。他低咒了一句,踢踢脚下的行李箱,心头一股无名火狂猛地升起,不过他俊美的面容上不会流露出半点。

怪不得总公司决定今年才向青台分公司增设新型发动机的生产线,员工如此散漫无纪律,不讲究效率,看来管理层有问题。

他无奈地欠身准备去抓行李的拉竿,一缕带有魅惑气息的香味轻飘飘地从他身边飞过。

他斜斜嘴角,慢悠悠抬起头,目光定格下来:前方十米,发现有目标物。

当真是个尤物!

一看就知道面料一流的黑色修身风衣勾勒出可乐瓶身材,不是华伦天奴,至少也是宝姿新款,黑色的丝袜衬得双腿修长,美目流盼间,风情无法阻挡。

他认为完美的女人,年龄通常二十五六岁上下,轻熟女,还略留有那么一点孩子气的天真,但同时已经足够世故,深谙穿衣打扮之道,并且收入独立,讲求实际,有着白领阶层应有的体面学历和一点小聪明,也许还有点布尔升亚的小情调,渴望爱情滋润但身边刚好差那么一个Mr.right。

眼前的女人太过妩媚,显然不太合格,但打发下时间,也能凑合。

他没有急于走过去,而是当女人翩然回眸时,他恰到好处地迎视着她,微微一笑。那种迎视,只是一种礼貌,可四目相对时的电光火舌,却是高电伏的。

他非常自信,能在他的注视下淡然自若的女人很少。

女人先是一愣,然后淡淡点了下头,便收回了目光。

此姝不是庸脂俗粉,不是简单放个电就能骨头轻三两的。他拉着行李向她走过去,随意瞟了眼玻璃窗外。

“青台的天气不错!”老套的开场白,可是却非常实用。

女人盈盈一笑,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接下来,你是不是会说我们好象在哪见过?”

他慵懒地挤了下眼,“哪里,我只是想说北方航空公司的咖啡真是难喝。”他瞧见女子行李箱上贴着的标签和他是同一个航班。

女子一怔,但随即点了点头,“是,座位又挤,腿都不好伸,足足闷了两小时,真是要命。”

他坐的是头等舱,当然不会遇到这问题,可是不能说,免得女子敏感。“我在等人,你呢?不急的话我们去咖啡厅坐坐。”

“也好,我正想放松一下。”女子倒也大方,丽眸泛出一丝打趣,向他伸了下手,“曾琪!”

“左修然!”

她的手轻轻搁在他的手心,并非柔若无骨,但也触手轻柔。他简直不敢用力,只觉一阵筋酥骨软。

他要了杯蓝山,女人居然点了杯黑咖啡。

“昨晚画了一夜的图,我要提下神。介意吗?”曾琪拿出一根烟,斜眼看他。

“请便!”

那烟细长,长得引人注目,原来是接在烟嘴上。

左修然不喜欢抽烟的女人,哪怕是女人专抽的细细的带有薄荷味的。这样亲吻起来,嗅到一嘴的烟味,感觉象在吻一个男人。

尽管曾琪抽烟的姿势非常的撩人,但左修然一颗驿动的心已经安定下来了。他们就象在旅途上相逢的两个陌生人,谈谈青台的海和小吃、风土人情,把咖啡喝完,没互换名片,也没互留电话号码,礼貌地道别。

曾琪也是深谙此道,挥挥手,背影曲线优美、玲珑如画。

左修然撇了下嘴,掏出手机看下时间,又过去半小时了,他挑挑眉,决定打车进市区。

他刚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脚,拧着眉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女子。

一张瓜子脸,眼睛又大又圆,一点都没有化妆,看不去不过二十刚出头,这么年轻,大概毕业不久吧?长发黑亮笔直,滑过肩膀直抵腰间,衬出她额角圆周润唇红齿白,一身粉蓝的职业裤装使她的面容更显稚气。

他不到二十秒就相当挑剔地目测出她的三围,基本属于未发育完全,居然就敢出来混社会。

其实,这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吸引他的是她手中拿着的纸牌,上面用黑色的水笔写了三个大字“左修然”,而有字的一面是对着她自己的,他从侧面才看到那几个字。

她象是被某位高人给点了穴,站得笔直,眼睛眨都不眨,如一座雕塑。

他咬了下唇,走过去,把纸牌翻正,哗地一下举起女子的双臂。

“小姐,你不觉得接人应该是这样子吗?”

“啊----”女子一声尖叫没出口,就被他修长的手捂住了嘴,“这不是非礼,而是友情提醒。”

公司怎么派这么个白痴过来?左修然暗暗咒着,眼中却温柔如水。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左修然。”

女子瞪圆的眼又瞪大了一点,眼珠都快撑出眼眶了,“是不是帅得让你出乎意料?”他笑得如沫春风。

女子居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他啼笑皆非地松开手,“那要看下我的证件吗?”

女子摇头,她同样看到了行李上的标签。“部长说你是个秃顶老头。”

“什么?”这回换他瞠目结舌了,然后放声大笑,“你们的想像真是有趣。你是第一次来机场?”所以才这幅蠢样。

“以前也有来过。左老师,你好,我是陶涛,公司技术部的。”

“陶涛?”漆黑狭长的眼睛望向她,“这名字挺----壮观。”他真的找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就是觉着女孩子取这个名字很怪异,一点也没女人味。

陶涛咬唇,习惯别人这样的讶异了。“左老师,你行李都在这吗?”

他耸耸肩。

“那我们走吧!老总们在公司等着为你接风呢!”她抢着给他推行李,他挡住,“前面带路。”

“这是公司的车?”他站在停车场,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从车阵里开出一辆带有进攻很男人味的宝马五系,再一次嘴巴半张。

陶涛跳下车,替他打开车门,“是我的车。”

宝马是所多男人心中的极宠,但她总觉得开着象个暴发户,唯恐天下人不知自己发达了。而且这车也不适合她,她更想要一款秀气的价位中等的车。

车是爸爸送给她的嫁妆,理由一个,就是贵,可以配得上女神儿子的身份。华烨陪她去取车时,一路上都没说话,她看得出他掩藏在漠然后面的嘲讽。

左修然笑得意味深长,把行李往后座一扔,探身坐到副驾驶座上。

“你什么时候到机场的?”他低头想找点音乐听听。郁闷了,这丫头车里啥都没有,而他又讨厌叽叽喳喳的交通台。

“十点前。”陶涛开车象是很紧张,握着方向骨的手骨节突出,可眼神却恍恍惚惚。

“那你这一个多小时干啥了?”他好声好气地问。

今天是周四,高速上的车特多。

陶涛怔了怔,“等人。”

左修然都想为她这绝妙的回答拍手叫好,但他还是宽容地笑了笑,“纯等人,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事?”

陶涛只是哦了一声,眼中掠过一丝凄然,显然没有继续交谈的欲望。

左修然玩味地勾起嘴角,却不想放过她。“你有驾照几年了?”把个宝马开得战战兢兢的,一辆奇瑞QQ象艘火箭似的与他们擦身而过。

“毕业那年考的。”陶涛的大脑有些短路。

左修然耐心十足,“你毕业是哪年?”

陶涛闭了下眼,“左老师,你能不能别和我讲话?”

“呃?”

“我现在很忙。”

“你忙什么?”

“我要开车。”

左修然侧脸凝视了她好一会,“理解,你开吧!”

果真,菜鸟一个。他翘起腿,闭目养神。

车进市区,十字路口,陶涛踩着绿灯的尾巴冲了过去,不料右手边突然冲出一辆大车,不管不顾地直逼过来。陶涛大惊,眼看着那车子就要撞上自己,下意识踩油门想要避开,那辆车惊险万分地擦过她的车身呼啸而去。陶涛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又因为加速太快,方向盘在手里猛地一滑,竟直直撞上人行道旁的大树上。

左修然没有预防,“咚”地一下直直撞上前面的玻璃,眼前金星直冒。

“你就是这么专心开车的?”思维象是停滞了几秒钟,直到意识到额头一阵钻心的疼,他才回过神,转过身冲着陶涛大吼着。

陶涛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他吓得心跳都停止了,伸手推了推她,“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