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个故事:难说再见的故事结局

书名:
南北
作者:
小布爱吃蛋挞
本章字数:
14073
更新时间:
2021-01-29 17:20:08

2015年5月,B市,28岁的陆云旗和萧莞。

萧莞把家里的旧物翻了个底朝天,看到写着“婚礼”字样的CD盒时顿了顿,开了CD机把碟片放进去,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来,混着嘈杂的说话声和哄笑声,孟英用家乡话在逗陆云旗,“你能不能别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陆云旗正横抱着她往车上走,闻言好像扭头骂了孟英句什么,所有人都乐呵呵的,萧莞穿着红色的改良旗袍,脸不时地碰到陆云旗胸前衣服上,一直在念叨,“你别颠你别颠,我妆要花了!”

陆云旗往上托了托她,低声问:“你真的减肥了么?没觉出来啊。”

她瞪着眼睛拿拳头轻捶他。

那时候除了上学没什么要担忧的,为了结婚的时候好看些在家苦苦减了两个月的肥也才减掉十几斤,结果结婚后天天在家玩,反倒比结婚那会儿还轻了。

萧莞蹲坐在沙发上,手环着膝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能记起每一个视频里的细节。

直到视频结束,电视屏里一片晃眼的蓝色,她眼泪没有预兆的就流了出来,纸巾盒里的纸一张张地抽,擦完眼泪擦鼻涕,浪费了足有小半盒纸才算冷静下来。

要不要离婚,为什么离婚。

她给莫柳欣打电话,对方才回国不久,听她鼻音沉重地说想离婚吓了一跳,和事佬一般劝慰,“怎么了这是,有话好好说啊,都这么多年了,别跟小孩似的一生气就要分手。”

萧莞对着好友言无不尽,“这事你别管了,我就想问问离婚的话需要怎么做,办什么手续。”

莫柳欣沉默了几秒钟,“你在哪儿办的结婚就去哪儿办离婚。”

“民政局?”萧莞想起以前看电视里什么离婚协议书拿给对方签一下就行了,“我需要找律师么?”

“你们这是还要分割财产呢?不是,我说你认真的?”莫柳欣的工作已经在B市找好了,只是回国不久还在家窝着想跟家里人多待几天,听到好友的电话后也坐不住了,“你先别冲动,我明天就回B市,有什么话你跟我谈谈。”

“明天我上班,算了,好。”

挂断电话,萧莞把被自己翻腾得乱糟糟的家重新收拾好,偌大的房子安静得可怕,即使开着电视也不能让这屋里有半点儿人气。

她去厨房烤陆云旗最喜欢吃的香草麦芬蛋糕,大块的黄油,满满的卡路里。烤箱“叮——”的一声提示结束,她走神连手套都忘了带,拉开烤箱门就去碰盘子,烫得呲牙咧嘴的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

看着红肿的食指肚,她轻轻吹了吹,想起来她第一次做蛋糕的时候也被烫到过,陆云旗给她买过一支烫伤膏,不知道搁到哪里去了。

戴上手套重新把蛋糕拿出来,挑了个看起来最好吃的吸着气趁热吃,剩下的就直接放在竹帘子上摆在餐桌上了,只一个小蛋糕就觉得已经饱了,她猜自己可能得了厌食症。

躺在床上看漫画的时候,张桂打电话给她,说明早要去采访一个农民妇女,是个最近挺热的专题报道,让萧莞早点儿到台里找她。

萧莞刚想说明天要请假,想了想这也是张桂想扶持她的好心,一口应承下来,然后给莫柳欣发信息让她先去跟老公缠绵一天吧,不用急着找自己。

从衣柜里找出上学时参加进村采风穿的运动服,没牌子又舒服的纯棉质感,试穿了一下发现居然宽松了不少。

她以为她会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农村妇女,结果没想到人家穿的比她还像白领。

那女人的普通话并不标准,开机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相信我老公绝不会做那种事。”

是最近引起热议的一个案子,女人的老公被判奸杀一个十四岁的女童,判了死缓,嫌疑人先是认罪后又翻供说审讯的人对他威胁用刑了,他的妻子四处奔波上诉,舆论先是骂这男的禽兽不如,后来又有一部分声音怀疑会不会真的是屈打成招。

这里面最相信男人的,就是萧莞眼前的他的妻子。

萧莞是来负责进行笔录和摄像的,张桂一直在引导着对方谈话。

直到关机回单位,张桂并没有和她交流对这个案子的看法,这次访谈由张桂亲自写稿后交给萧莞去剪辑,反反复复地看录像,萧莞对男人究竟是不是真凶没有确切的答案,可让她动容的是女人的那句话。

“我相信我老公绝不会做那种事。”那女人神色镇定,“结婚那天他说过会永远爱我的。”

结婚那天,谁又不是这么相互承诺的呢。

她回到那个依旧只有自己的家,煮了一锅蔬菜鲜肉粥,也当饭也当菜的吃了一小锅,叮叮当当的刷锅洗碗,然后回到卧室看电视。

百无聊赖地给陆云旗打了个电话,没想到又是魏千雅接的,上来一句:“陆工洗澡去了。”

萧莞太阳穴跳得难受,她根本不想跟这个女人斗什么,只说了句,“他洗好让他给我打电话。”

魏千雅娇笑了一声,还叫了声“嫂子”,“你有什么事我帮你转达啊。”

“呵。”萧莞冷笑一声,“跟他说我怀孕了。”

挂断电话,说不生气是假的。

她相信陆云旗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可又不能控制地怨恨陆云旗处理不好这些花花草草的,连个手机都能放到别人那里。

漫长的十分钟后,陆云旗电话打回来,不可置信地问:“真有了?”

“假的。”萧莞气得要命,“你是不是先跟我解释一下那个姓魏的为什么拿着你手机?”

“哦。”陆云旗原本的狂喜瞬间熄灭,魏千雅就坐在不远地方,他走到阳台上,“刚才在工地上巡视的时候有个拖车翻了,刮了我一身土,回办公室以后我去洗了个澡,手机,手机放在桌子上,魏经理听见了就帮忙接了一下。”

“哟,陆工,现在晚上七点多了,你们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还洗澡,还让她接电话,你说我要不要多想?”

“莞莞,别闹,我总不能带着手机去浴室吧。”

“所以,接下来你们是要一起吃饭是吧?顺便谈谈没谈完的业务。”萧莞简直要气笑了,这家伙明知道魏千雅对他有那种心思,还这么不避嫌的跟她同出同进的,是心太大还是真打算等自己让位子把那边的扶正啊?

陆云旗叹了口气,“我回去以后再跟你说好么?”他不想在外人面前跟她吵架。

“也没什么好谈的了,离婚的流程我也查了,不麻烦,你看你抽空回来咱们把手续办了吧。”

“萧莞!”陆云旗的声音控制不住的拔高。

“好了,就这样吧,你们吃饭去吧。”萧莞憋着眼泪,“别给我打电话了,我要关机,也不用抛开那边的事情特意回来,我没在闹脾气,我是真的受够你了,我想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陆云旗急吼一声:“你敢挂电话?!”

他声音太大,魏千雅没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陆云旗走到她面前,脸色十分不好看地说:“魏经理,我和我太太有话要谈,不好意思,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他下了逐客令,魏千雅却没有很生气,嘴角一丝不明显的笑,跟陆云旗道了别才离开,还体贴地把门关上了。

萧莞因为他的那声吼一直没挂电话,等他又开始说话时,一直憋着的眼泪终究忍不住落下来。

陆云旗直接道歉,“是我不对,我承认我很虚荣,我不想跟魏千雅有纠葛,但是却享受被一个优秀的女人欣赏的感觉,我不对,我以后不会这么优柔寡断的,见她就避开,可以么?”

他自尊心那么强的人,把内心的那些不怎么光明磊落的想法直接说开了,萧莞静静地听着,有些生气又有些感动,可总觉得已经不是那么回事了。

她情绪稳定了一些才跟他说:“就算不是因为魏千雅,我也不想和你一起了,感觉变了你知道么?这早就不是我曾经期待的婚姻了,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想法,没办法对你信任,一个人待在家里总是胡思乱想。”

“那是因为你在意我,你吃醋。”陆云旗抢着说。

萧莞笑了一下,“可能有这个原因,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的我,也不喜欢这样的你了,我们离婚吧,求求你了,放我一条生路。”

陆云旗拳头攥得生硬,青筋暴起,他被她说得要气炸了,可还是压抑着火气,“你乖,我明天晚上回去,我们好好说,这些都不是不能解决的问题。”

“这些就是不能解决的问题,陆云旗,你别再缠着我了,我想离婚,我不想和你过了。”一旦一个念头形成,反驳只会让人更加坚定。

听筒里是陆云旗粗重的呼吸,就在萧莞打算在这沉默中按掉挂断键时,陆云旗的声音传出来,风度全无的一声:“离你妈了个逼!”

陆云旗歇斯底里的骂声反倒让萧莞笑了,她“噗嗤”一声,“你先尽快把那边的事处理完了,回来咱们细说吧。”

萧莞的态度仿佛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陆云旗失控过后不知怎么接话,他深吸了两口气,“不离了?”

萧莞下一句话又将他带入深渊,“离。”

十几年的感情,混杂着友情、爱情甚至亲情,她怨他没有遵守承诺把日子过成他们想的那样,可总不能下定决心真就断了。她和他在一起已经变成了习惯,就像吃饭的时候自然的拿起筷子去夹喜欢的菜,不会质疑为什么不用手去抓。

他和她坦白自己有过无聊的以别人欣赏而骄傲的虚荣,说实话,她没那么生气。

他们太了解彼此了,陆云旗对她比对自己的母亲更诚实。就连这些心底里最卑鄙的、最龌龊的小心思也愿意告诉她。而她的认知里,上学时也曾为年纪里长得数一数二的男生追求自己沾沾自喜过,所以这样的虚荣心,她可以接受,包括陆云旗没有背叛过自己,她也相信。

可她不知道这样一直下去,他们会不会真的一直互不背叛。

最重要的是,她好像,不爱他了。

她可以是他亲密的朋友,是他细致贴心的母亲,是他撒娇卖傻的妹妹。

可她不想是他的爱人了。

这样失意又混乱的晚上,莫柳欣居然摸上门来,萧莞开门时还没说什么,对方一个拥抱就将她用力的按在怀里。

莫柳欣比萧莞高了四五公分,穿着外套将人裹在怀里的时候,萧莞抬头傻乎乎地说了句:“就冲这个拥抱,你要是男的我肯定嫁你了。”

“重婚罪犯法。”莫柳欣松开她换拖鞋,自来熟地把打包的点心去厨房找盘子摆开。

作为这个家的主人,萧莞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看她忙活,等她把六七个盘子都摆上了桌,反客为主地让萧莞落座还给她倒了杯菊花茶时,萧莞一边吃水晶虾饺一边抽搭鼻子装可怜:“你能在我这儿多住几天么?”

“还多住几天?一天我都不住。”莫柳欣已经吃过饭了,这些都是临走时新买了打包的,她百无聊赖的从桌上原来就有的盘子里拿了个麦芬,问她:“晚上就吃这个?”

萧莞摇摇头,“昨天烤的。”

莫柳欣看她食欲很好的样子,等她吃了不少才开口问:“离婚的事,说说。”

萧莞好久没见莫柳欣了,没想到见着了一点儿都不生分,很直白地跟她说:“感觉现在的生活和我当初想的不一样。”

谁知道好友当头给了她脑袋一巴掌,打得她差点把脸埋进粥里,捂着后脑勺委屈的看莫柳欣,听见对方毫不遮掩的训斥:“我看就是他把你养在家里给养傻了,什么叫和当初想的不一样?咱们爸妈那一辈,多少介绍结婚的,结婚之前面都没见过几次,不一样走了几十年了?他们结婚之前想过以后要过成什么样么?日子不是想的,是过出来的,你想过成什么样你就去过啊。”

萧莞安静地听她讲完,然后嬉皮笑脸地说,“大状就是不一样,听起来好有道理!所以我要离婚,我要去过我以前想过的那种日子!”

“你以前想过的是什么日子?”莫柳欣打断她,“不就是跟陆云旗开个书店咖啡馆还是酒馆的,没事看看书看看狗看看孩子么?”

萧莞沉默着。

“你以前想的那种日子,前提难道不是跟陆云旗一起过那样的生活?现在你离了婚,就算去开个咖啡馆,也已经不是你想的日子了吧?”莫柳欣一针见血的提出来,“婚姻和恋爱不一样,离婚和分手也差很多,婚姻是责任,你别太任性。”

萧莞没听见她后半段,她听着莫柳欣说的那些话,想起来十七八岁爱做梦爱畅想未来的年纪,她确实一直和陆云旗在一起,所以她的未来里理所当然的总有他的位置。

萧莞一撇嘴,“你都没问明白就不让离婚,我过得不开心,不想和他过了。”

“那你怎么知道别人就能让你开心?怎么知道别人能一直让你开心?”莫柳欣说到激动的时候还敲了敲桌子,“说实话,我真不相信除了陆云旗谁还能对你这么好,可能你自己不觉得,可同学圈里没有不羡慕你的。”

羡慕?萧莞把筷子搁下,板着脸:“你不是我,你根本不能替我说话。”

莫柳欣拧了一把萧莞板着的脸,“死丫头片子还跟我来这套。”

萧莞揉着脸,眼泪都快疼出来了,“说好的女神呢!怎么出了趟国嫁了个人连脾气都变了!”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副德行,好好的有事说事,非得瞎寻思,我跟你说,离婚了再后悔的话我第一个拍手叫好,绝对不同情你,因为这都是你自己作的!”

被骂了,萧莞居然还挺高兴的,走到桌子对面抱住莫柳欣,“哎呀好久没人跟我说话了,多骂骂,多骂骂。”

莫柳欣推开她,“你不是现在在上班了么,怎么会没人说话?”

萧莞皱着眉头,“就是没有好朋友可以聊天,单位的同级人都比我小两三岁,他们都是一个学校的,好像跟我不太能聊到一起去。”

“小两三岁是同龄人好么?聊不到一起肯定是你的原因,你说说你,你以前念的书都被你上厕所一起拉出去了么?哎我怎么看你现在这个样那么想揍你呢?”莫柳欣不知道她曾经最引以为傲的闺蜜怎么变成现在这种颓废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话我撂这里了,离婚后悔的肯定是你,不行就分居一段日子各过各的试试,过个一年半载的,真能断了再离。”

“我们现在这样跟分居没什么区别啊……”萧莞弱弱的答。

“把性关系也断了,久一点儿,彻底的一个人,你不是想回老家么,那就回去,盘个店面开一年咖啡馆,看你是不是真能适应。”莫柳欣照着萧莞说的理想生活去帮她出主意。

“那跟离婚不是一个样子……”

“给你省一道复婚的手续。”莫柳欣没好气地答,“别问我为什么会复婚,这样的案子我处理的多了,我跟你说,就你们俩这样的,分不了。”

“怎么就分不了了。”

“你就当命中注定你俩相爱相杀吧。”

这宿命论的调调让萧莞有些唏嘘,她跟莫柳欣说了实话,“我要是跟你说我想离婚逼他认清谁更重要,逼他离了婚以后后悔,逼他最后回老家和我过我们说好的日子,你会不会觉得我作?”

莫柳欣笑了,她早就料到他们的感情那么久那么深,怎么可能就真的没了,说到底,萧莞还是爱他。

她这些藏在心里的话从没想过跟人说,或许是太寂寞了,好友出现在面前就像是溺水时的稻草,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不对,可她觉得莫柳欣不会害自己,她全都抖搂出来,“有时候我会幻想着我们分开以后他终于发现我的终于重要,然后没有形象地求我和好,想这些的时候我还会哭。可是,我现在真的不喜欢他了,起码不喜欢这样的他,我想着要是离了婚,他后悔了回老家找我,我还会原谅他,我也会重新喜欢他,但是,我现在就想离婚,不是什么分居,就是彻彻底底的切断联系。”

“就为了让他知道你多重要?”莫柳欣替她总结了这一句,真是无奈了,“随你作吧。”

萧莞想留莫柳欣在家里睡觉,可康途一过九点钟就五分钟一条短信地催,最后莫柳欣说自己老公在楼下了,还是无视了萧莞的可怜相先行离开。

莫柳欣走后,萧莞趴在床上想了很多,一会儿觉得自己是对的,一会儿又觉得莫柳欣的话有道理,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到底睡没睡着,四点多的时候,听到屋里有动静,一个激灵醒过来,以为是家里进了贼,刚裹上外套要出去看看,卧室门被推开,客厅的光透进来,背着光的身影是陆云旗的。

虚惊一场,她躺倒在床上,闷声问:“你怎么回来了。”

屋里一片黑暗,萧莞把台灯打开,等陆云旗凑近了才发现他眼睛上布满了血丝,疲惫又难过地看着她。

他什么都没说,她却全都看懂了。

他走进来时衣服上还残留了烟味,她皱着眉拍拍他脑袋,“去冲个澡,睡吧。”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可他们都知道,有些什么是变了的。

陆云旗冲了个澡又回到床上,他侧撑着躺在萧莞身后,偏头去看她闭着的眼睛,俯身轻轻的亲她额头,却听见她说:“睡吧。”

果然也没睡着。

陆云旗躺下,从身后抱着她,多年的亲密,两人的身体契合无间,他问了句:“明天去上班么?”

“嗯。”萧莞应了声。

“那赶紧眯一会儿吧,早上我送你。”陆云旗这一路奔波回来也累得不行,鼻息喷在她脖子上,竟比她更早睡着。

不知多久后,萧莞觉得身边的人似乎动了动,她困得要命没睁眼,又过了一会儿,陆云旗捏捏她耳垂叫她起床,“要上班了。”

她眯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些回不过神来,都忘记他半夜回家的事了。身体先于意识地抱住他脖子让他把自己拉起来,蹭了蹭说:“你回来了。”

她的举动险些叫他落下泪来,强忍着心里的不平静拍了拍她屁股,“回来了,先吃饭吧,我买了小馄饨。”

萧莞是刷牙的时候才想起来怎么回事的,有些懊恼,早上的举动会让陆云旗误会自己只是闹脾气让他回来哄自己吧。

再到饭厅,那个眉眼比学生时代更加出众的男人正帮她往碗里捞馄饨,热气腾腾的碗在他手下就像是什么神仙的法器。

她想起来大学时她跑去他们学校,他还在紧张期末复习中,她却已经考完了一身轻松纯游玩,饶是这样,他也不舍得让她早起,每天都是早早起床去楼下买了早餐拿回宾馆,把她叫起床吃饭。他喜欢吃小馄饨,连带着她也喜欢上了,汤汤水水的他不嫌麻烦,总是让她围着被子坐在床上,他拿书本草稿纸垫在床上,把早餐端到床上让她吃,吃完了他去考试,她继续睡回笼觉。

那时候他中午考完试回宾馆看她还睡得跟个包子似的,总忍不住去捏捏她的脸,在她耳边说:“你这么可爱,我都不想让别人看见你了,等我赚钱了你就天天在家睡觉吧,我一回家就跟你玩。”

萧莞则总是搂着他脖子来回蹭,说“好啊好啊”,直到露在外面的胳膊冻起一层鸡皮疙瘩了才缩回被窝去。

从回忆中醒神,陆云旗已经把一碗馄饨吃了一多半了,她却才没动几下,他抬头看她,“不想吃?”

她点点头:“起太早了没什么胃口,我去公司再吃吧。”

“行,那你放着吧,我回来吃了它。”陆云旗几口把自己碗里的扒拉了,“你去换衣服吧。”

萧莞应了一声,走到卧室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恰好也看过去,两人都有些尴尬的别开了目光。

通畅的路上,她问了句:“今天不回去?”

他答:“嗯,多待几天。”

她又问:“那边的工作没关系么?”

他有些烦躁:“先拖着吧。”

“哦。”萧莞说,“也不会拖太久,我晚上回来咱们好好谈谈。”

萧莞明显地感觉到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可她这次不想再心软了,长痛不如短痛。

她以为自己够洒脱了,结果到了单位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总忍不住想起来大学时的那些甜蜜时光。看出她频频走神,张桂开完会后留下了她。

“怎么的?不打算干了?”张桂抱着臂站在她面前,直视她的眼睛。

萧莞犹豫了一下,“可能,真的不打算干了,想回老家。”

“哦?”张桂并没有“人才流失”的遗憾,挺感兴趣地问,“你老公要放弃这边的工作了?”

“不是。”萧莞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回去。”

“哎……”张桂不知道为谁叹气,她拍了拍萧莞的肩膀,把那句“爱情到最后总会淡化成亲情,别那么较真”给咽了下去。

她自己不也是个较真的人么,何必劝别人。

和萧莞不同,在家待着的陆云旗出奇的平静,他把萧莞剩下的馄饨热了热给吃掉,刷了碗,擦了桌子,回床上去休息了一会儿,一觉睡到中午的阳光刺眼的打在脸上才醒,看了看手机,只有项目群里在谈论工程,萧莞一条消息都没有。

他心揪疼了一下,心思从未有过的敏感。他知道萧莞这次是认真了,就算她和他说话的态度一如往常,可他能感觉出来,她要离开他了。

人总是有这样的劣根性,再珍爱的宝贝放身边时间久了就习以为常,可真有一天这宝贝不见了又心如刀绞。

他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打电话给附近的餐馆叫外卖,吃完了就去阳台上晒太阳。阳台上一共两把藤椅,她说他喜欢两个人脚抵着脚在阳台上打晃,喜欢他坐在椅子上给她念书。

如今那藤椅已经落了灰。

也只有这一处是脏的,其实家里被萧莞打扫得很干净。以前没留心,今天在家呆着四处看才知道,那个懒丫头,曾经倒杯水都得指使他去干的懒丫头,现在居然可以勤快得把家整理得这么整洁了。

大概在家是真的很无聊吧,连打扫卫生都被当成了解闷的手段。

他每走一处,就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每次想起来心里就难受,他甚至怀疑自己心脏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疼得那么有频率。

以前她和他讨论“七年之痒”,他总跟她说那是那些出轨的人找借口,他自信他会永远爱她,让她也别胡思乱想。

他喜欢了她十二年,终归也难逃“痒”的命运。他没有对不起她,可他也确实不如最初那样炙热地爱着她了,不然他不会明知别的女人有所企图却只是略微提醒,更不会让萧莞疑神疑鬼的不开心。

可他还是爱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像爱她那样爱别人,他不能忍受她要离开他这个事实。或许她真的很生气,他可以哄她,可以等她消气,但就是不可以和她离婚。

离婚,他想想就觉得可怕。十八岁以后他从来没想过他的未来会没有她。

日头一点儿一点儿的落下去,他打电话给她说去接她,她回,“别来了,下班高峰期堵着呢。”

他应好,“那我坐地铁去吧。”

地铁也已经初见高峰期的端倪,他被人挤来挤去,到她公司楼下时衬衣都有些发皱。她就站在公司门口等着,看见他了挥挥手,踩着小高跟鞋朝他快步走去,手里还端着半杯鲜榨的芒果汁。

“喝么?”萧莞扬了扬杯子。

陆云旗低头咬着习惯喝了一口,眼神瞥见她有些紧张的神情时,好笑地松开吸管。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东西愿意给他吃,可一定会紧张他会不会给自己留最后一口。

你看,她所有的小习惯他都知道,他怎么忍心放她走。

怕回去地铁依旧挤,陆云旗摸摸萧莞脑袋,“先去吃点儿东西吧。”

萧莞想着两人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这么心平气和地吃饭了,心里也是难过,她仰头,挽着他的胳膊,“我想吃牛排,西数那家的自助水果特别好吃。”

“嗯,吃牛排。”他答应,可看着她温顺的表情却更加不安。

吃饭的时候她把面前的牛排切成小块了放到他那边,然后把他只切了两下的换过来。他们出去吃牛排的时候她总是这样帮他切的。

谁知他眼眶忽然就红了,沉默地吃着,一滴眼泪无征兆的落在盘子里,那声响甚至惊动了萧莞。

她递给他一张纸巾,手足无措地问:“喂,干嘛啊?”

他抽了抽鼻子,继续吃牛排,快吃完的时候忽然又掉了滴眼泪,不敢看萧莞,怕更失态,只敢对着盘子说:“以后再没有人给我切牛排了。”

萧莞叹气,他总是这样的了解她,哪怕她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他也知道这不是和好了。

她逗他,刮着脸羞他:“都二十八了还哭,你丢不丢人啊?你看隔壁桌的小朋友都看你了。”

隔壁桌根本没有小朋友,他知道她胡说的。

陆云旗手掌撑在下巴上胡乱摸了摸,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情绪,“一会儿去楼下逛逛吧,添两件衣服。”

以前她不舍得花钱,总要他带着她去店里试了亲自掏腰包给她买,她才会喜滋滋地添几件新衣服,回头就幼稚地和同学炫耀这是他新发的工资买的。

萧莞摇头,“我上个月买了几件,有的穿。”

他只是想多和她待一会儿。

她又开口,“要不去前边音乐喷泉那里走走吧,消化消化。”

那个广场他们好久没来了,大二夏天的时候他们第一次来,只觉得猜地砖有声音好玩,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地砖上的喷泉就开始喷水了,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被浇成了落汤鸡。

才下楼,还没来得及故地重游,接到了老家萧爸的电话,那边声音杂乱,萧莞听了半天才听明白,萧爸说的是萧妈从楼上掉下去摔伤了,正在医院,让萧莞回家一趟。

萧爸这些年耳背得越来越厉害,加上那边又吵又乱,也听不清萧莞的问话,就说萧妈受伤了,让她回来看看,然后自说自话地挂了电话。

这电话把萧莞吓得够呛,想起来奶奶就是摔倒以后脑溢血不久去世的,吓得她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陆云旗问她怎么了,她哆嗦着说:“我妈出事了。”

他又问了几句,发现她也不清楚,牵着她抬手招了辆出租就往机场走,路上给萧爸打电话,对方一直没接。

他握着萧莞的手,把人往自己怀里抱,“别怕别怕,有我呢。”

萧莞和陆云旗到医院的时候萧妈正躺在病床上闹着出院,医院床位紧缺,好不容易才托关系要到一个床位,萧妈却不愿意在医院待,看到女儿女婿就催着让他们送自己回家。

“大夫都说了没办法只能养着,医院这么多细菌没病也待出病来了,快带我回家去。”萧妈的肋骨骨折了两根,说话情绪激动的时候连咳带喘的。

陆云旗去找大夫问了问,得知肋骨断裂确实就得靠养,回去让萧莞别和萧妈争了,叫了车陪一家子出院回家。

家里出了这种事,萧莞没心思和陆云旗讨论离婚的事,嘱咐了一句:“别在我妈面前说哈。”

陆云旗沉声应了,提着医院开的药鞍前马后地在家里忙活。

直到萧妈吃了止疼的药睡下了,两人回到萧莞屋里休息,半夜三更的,他抱着她在她度过了青少年时期的床上出神,想起来大学的寒假,她爸妈上班去了,他就跑到她家钻她被窝和她胡闹,少时的嬉笑声仍旧在耳边。

“不离婚,好不好?”沉寂的黑夜把他的声音都渲染的低哑了许多,听着让萧莞有些心疼。

她静了一瞬,问他:“你愿意回D市么?”

出乎意料的,他很快答应:“好。”

萧莞翻身正对着他,黑暗里搜寻他的目光:“什么时候?”

“手上这两个项目结束。”

她嗤笑了一声,从前,他也是这么说的。

他知道她不信,放在她腰间的手握紧,“最多三个月,这三个月你就在家照顾妈妈吧,B市的房子我卖掉,你公司那边写好辞职信后我找人说一声,反正你现在还没签正式的合同。”

萧莞有些愣,没想到他说的这么果断,好像是真的要斩断B市所有的联系,她呆了呆才问:“不骗我?”

“骗你干嘛。”陆云旗觉得有些好笑,他把略有胡茬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长叹一声,“今天在家里坐着的时候,想了很多,你知道的,我把你当成一生的梦想,要是没了你,我不知道挣了钱该给谁花。我可能……这两年变坏了,不陪你玩,不能关心你的喜怒哀乐,说好了再不分开,可是我却每个月才回来看你几次,现在我知道错了,我还想变好,你给我个机会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我和你养猫养狗养小朋友,你不想开酒馆就不开,我们开日料店吧,每天进了三文鱼先把最肥嫩的部分给你吃。这两年钱也赚了不少,我手上的工程结项以后我就不揽活了,B市的房子卖了在这边儿盘个小店,维持个三四年是够了。我老婆这么聪明,总不会一直赔钱,三四年以后就又有积蓄了。我妈买的那个房子我们先住着,你不喜欢的话过两年攒点钱咱们换到海边去住……”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未来的计划,她越听鼻头越酸,眼泪忍了半天还是落下来,蹭在他胸口上烫得他心疼。

陆云旗拍着她的背,“都听你的,你要什么都行,别离婚,嗯?他们谁缺了谁都能继续过,我要是没了你可能真的就过不下去了,我只是想想以后自己一个人生活,没有你,我就觉得心跟要炸开似的难受,你知道我十五岁就喜欢你对不对,你不能抛弃我……”

说到最后,两个人都像孩子似的哭起来,还是萧莞伸手去帮他擦眼泪,“别哭了,你今天怎么跟个爱哭包似的,一直哭,丢死人了。”

他也不怕丢人,手脚缠着她一声不吭,可动作里全是不要她走的强硬。

“我等你三个月,你不要骗我,你要回来找我,不然的话你就再也找不到我了。”她傻气的说着威胁他的话,他嘴唇都哭肿了凑过去亲她眼角。

两人这么哭哭笑笑的,天快亮了才相拥而眠。

早上萧莞还在睡,陆云旗生物钟准时让他起床,他换了衣服出门去买早餐,回来的时候听见岳父岳母屋已经有了走动声。

豆浆油条小菜摆好了,他去敲敲老人的门,喊他们吃饭,又回了萧莞屋,看她睡得无知无觉的,亲了一下额头没叫醒她,反正也不上班,睡吧。

萧家爸妈都很喜欢陆云旗,从他十几岁跟萧莞恋爱后每个假期都来他们家吃饭开始,这快十年了,和自己家孩子也没有区别了。三个人都没去叫萧莞起床,一边吃早饭一边聊陆云旗工作的事,听他说年前就搬回D市来住很诧异,“怎么之前没听你们说啊?”

陆云旗拿着才想好的本来要跟自己爸妈说的理由来应付萧爸萧妈:“我那个工作日夜颠倒的一直挺累的,前阵子体检发现胃病挺严重的,而且心里负担也重,总怕工程出问题,想着这两年赚了不少钱了,就回来开个小店轻松点儿过日子。”还有是不打算跟自己爸妈说的话,“而且总让萧莞一个人在家里我也很过意不去,想多陪陪她,她一直想回老家,我们就决定干脆直接回来吧。”

萧爸萧妈也没指望孩子多大出息,能安稳幸福的过日子就好,听他说都挺高兴的。

萧莞足足睡到十一点才起,起床之后看见陆云旗陪萧爸在客厅下棋,萧妈倚着靠背垫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一家子和乐融融的,忍不住嘟囔了句:“都不叫我起床吃饭,你们要饿死我么……”

萧妈骂了句“又懒又馋”,身子不方便起来,陆云旗赶紧使眼色让岳母待着别乱动了,拉着萧莞去厨房找吃的,顺便开始准备中午饭,只有萧爸在后头不乐意:“哎,臭棋篓子棋品还这么差,下不过我就跑了!”

萧莞在吃饭吃陆云旗刚做的煎蛋时,偷偷抬眼打量他,问了句,“这样的生活,也很有意思对不对?”

“对啊。”他肯定地回答,把煎好的香肠片夹着放在她嘴边,“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特别有意思。”

他很久没对她说这么肉麻的话了,昨晚是黑夜,看不清就罢了,他现在这么光天化日的撩拨她,她居然像刚谈恋爱似的不好意思。

做了饭吃了饭又歇了晌午,陆云旗和萧莞回陆家看了看,陆爸陆妈听说了萧妈骨折的事,都让两个小的别在家里过夜了赶紧回去照顾老人。

萧莞知道婆婆很想陆云旗,让他晚上在家呆着,自己回去照顾妈妈就行。他送她下楼,直送到小区门口,就像没结婚之前她来他家拜年,他说送送她,结果都快送到她家门口似的。

自己一个人回了家,晚上拧了帕子帮萧妈擦脸时,萧妈忽然很严肃地问她:“你跟小陆闹矛盾了?”

萧莞吓了一跳,装作平静:“没有啊,好着呢。”

“昨天回来的时候就觉得你们气氛不对,今天早上我看你俩眼睛都肿着。”萧妈洞察秋毫。

“哦,就吵了个小架,今天这不是和好了么。”萧莞打着呵呵,“对了妈,我跟陆云旗商量了,我这次就不回去了,在家陪着你。”

萧妈想了想后来看他们感情挺好,没再追问,也不知道萧莞在B市有工作的事,只当她一直在家闲着,唠叨着:“结婚之前我就跟你说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经济收入,不能全靠着男的,你老是不听,我跟你说也就是陆云旗好说话,放在别人家你试试,你也大了,真不想工作就赶紧生了孩子养着。”

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萧莞现在才品出点儿滋味,她总说陆云旗变了,可变得何止是他一个人呢,她也早不是曾经那个元气少女了,整天顾影自怜的,说到底大概和她妈说的一样:闲的。

得知了萧妈受伤以后,不少亲戚朋友来家里探望,萧莞就一边招待客人一边照顾萧妈,日子倒也不无聊。

某天,许久未曾联系的李林琛打电话给她,听说她回D市了直接提着礼物来家里看了萧妈,顺便说了说找她的事,“你不是学编导专业的么,我有个小堂妹要参加艺考,想找个老师辅导一下,我寻思你有空的话就给辅导辅导,没空的话你认识这个专业的人多,给介绍一下。”

萧莞笑着答:“我闲的都快长毛了,你把我电话给那个孩子,让她直接联系我吧,直接来家里上课就行。”

曾经倾慕的少年,过了这么久依旧挺拔俊朗,甚至比年少时更加有男人味。

开门送他走的时候,柜子上有个不知道装什么的盒子一下子歪下来,李林琛拉了她一把躲开了危险物,松开她念了句:“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毛毛躁躁的。”

萧莞说谢谢,竟然依旧有小时候那种心跳快两下的感觉。

送走了李林琛,她立马跑回屋里和陆云旗“自首”,表明自己两秒钟的“精神出轨”,以及故意拿“李林琛还是好帅”来气他。

陆云旗大度地表示她心跳加快是被那个掉下来的盒子吓的,然后冷声恐吓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再帅能比你老公帅?等我下周回去收拾你!”

还是异地恋,可这和在B市空荡的家里无望的等待不一样。现在的萧莞,就如同恋爱时无数次坚信等待是为了最后的相守一样,知道电话那端的男人会在承诺的期限前来找她,而在那期限之前的每一次相逢都是意外的惊喜。

萧莞曾经教过艺考生,带李林琛的堂妹应付自如,后来那小姑娘替她宣传了一下,又拉来了四个一起上课的小伙伴,萧家地方没那么多,萧莞就领着孩子们去陆家买的没住过几次的婚房里上课,成天闹哄哄的也不觉得闷了。

陆云旗如约回家“收拾”她,听她说带小孩还挺有意思想自己办个培训班的时候只是笑而不语,反正她想干嘛他都依着。

他看着她说到兴头上时笑弯的眉眼,就好像看见十六岁初见她时她眼里的光。

就是那光吸引着他视线再不曾从她身上移开。

一度,他让那光黯淡了,好在还有机会挽救。这一次,他再不舍得看见她失望,甘心做爱的囚徒,千山万水,天南海北,他就想待在她身边。

说他没出息就没出息吧,谁让他爱她。

——全文完——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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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悄地亲吻过

小提琴天才x泡芙小姐姐,一生一遇之恋! 回国重逢的第一天,苏南就把消失六年的顾冉堵在了桌子底。第二天,直接把她拎去了民政局…新婚之夜,他吻着顾冉说:“我要把你困在怀里,让你哪里都去不了。”
已完结,累计16万字 | 最近更新:番外 生活中的小甜饼

第一章 如果上天眷顾我,你当归来

书名:
他悄悄地亲吻过
作者:
公子凉夜
本章字数:
19287

1)我曾为你死去,又因你而活

见到一个传说已经死去的人,该有什么反应?

如果这个人曾是你心口的朱砂痣,而你为了她,行尸走肉般活了六年,可她却好端端的,毫发无损,甚至还在酒店里点了一桌子美味佳肴,不仅吃得酣畅淋漓,还时不时地对着别的男人笑得前仰后合,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你又该有什么反应?

苏南不知道别人会怎么样,只知道自己的心从震惊到狂喜、又到愤怒,如过山车一般,死过去,又活过来。

“怎么了?”同行的罗岚看到苏南眼中的惊涛骇浪,有些好奇地问道。

苏南却置若罔闻,突然大步往前走去,他走得那样急,仿佛只要晚一步,就会失去心中挚爱的珍宝。

罗岚看向苏南的方向,远处坐着一对男女,男的背对着他,看不到容貌,女的容貌俏丽,明眸善睐,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像极了天上的星星,此时此刻,她正笑得前仰后合,真是,嗯,半点形象也无,可却分外可爱。

顾冉看到苏南的时候,正往嘴里灌了口果汁,她一个惊吓,便把果汁呛了出来。她咳得满脸通红,左右张望了一番,想要找个能躲的地儿,可她还没缓过劲来,那人已经近在眼前。

顾冉狗急跳墙,捂住脸便躲进了桌子底下。

“哎,冉冉姐,你怎么了?东西掉桌子底下了?”坐她对面的秦宇不明所以,疑惑地问道。

顾冉的脸有些扭曲,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不叫她名字会死吗?

顾冉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些,她已经看到了停在她面前的黑色皮鞋,可她就是不敢出去,甚至不敢抬头。

她想过他们会重逢,也设想了很多场景,可她没想到真遇见了,自己竟然还是和以前那样没出息,明明她没有做亏心事,可她就是不敢见他。

“顾冉,出来。”苏南万万没想到顾冉见到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躲起来,当下火冒三丈,可他还是沉住气,咬着牙唤了一声。

略带沙哑的嗓音从头顶响了起来,带着久违的熟悉,还是那样好听,可又仿佛多了丝沧桑。顾冉的心颤了颤,犹豫着想要抬头,却还是害怕,尽管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所以她沉默了半晌,昧着良心否认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顾冉……”

秦宇和苏南都被她的不要脸给惊得呆了呆。

苏南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朝服务员招了招手:“麻烦把这张桌子搬开。”

“别别别……我这就出来……”顾冉一听,顿时急了,连忙就要爬出来,可一个匆忙,她的头就撞到了桌上,她捂着头痛得龇牙咧嘴,突然发现面前光线一亮——桌子被人搬开了。

她愣愣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她面前的苏南。他穿着一身剪裁得宜的定制西装,还是和以前一样英俊得让人移不开眼,只是,只有她知道,他此刻无波无澜的眉眼下,其实隐藏着滔天的怒火。

可是,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当初明明是他说的——顾冉,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让我见到你。

顾冉有些委屈,她这不是为了不给他添堵吗?

委屈过后,顾冉又觉得有些窘,她不知道别人遇见前男友都会有些什么反应,可她知道绝对不会像她这样没出息地躲进桌子底下。

简直,简直丢尽了女人的脸。

正懊恼着,手腕已经被人一把抓住,那人一双清透的眸子像是着了火,嗓音里亦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我给你机会解释。”

顾冉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余光突然瞄到从洗手间回来的好友秦昭,眼睛顿时亮了亮。她硬着头皮无视苏南灼灼的视线,看向秦昭的方向,道:“那什么,昭昭回来了,我去上下洗手间……”

顾冉假装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了一步,想着趁机挣脱苏南的手,可她还未走出第二步,就被苏南用力地拽了回来。

秦宇看到这一幕,有些云里雾里,正欲开口阻拦,一眼看到苏南的秦昭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一把就拦住了秦宇,然后冲着苏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真巧啊,苏南,你和冉冉很久没见了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秦昭就拉着秦宇离开座位。

秦宇有些摸不着头脑,看向一脸奸笑的秦昭。

“姐,我们就这么走了好吗?”

“有人该想杀人了,这么血腥的场面我们还是别凑热闹了……”秦昭呵呵了两声。

“……”

“昭昭,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逛街的吗?”顾冉见了,连忙喊道,顺便朝秦昭使了使眼色。

可秦昭却丝毫没有接收到她的意思,反而装出一副纳闷的表情:“有吗?一定是你记错了,哎,不说了啊,我妈喊我们回家吃饭呢……”

“秦昭!”顾冉瞪了瞪眼,这家伙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置她于不顾吗?

秦昭转过头瞅了她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姐爱莫能助,你自求多福!

顾冉的脸再一次扭曲了——损友果然是靠不住的。

她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转过头,努力调整出一个还算完美的笑容,看着苏南,道:“那什么,真巧啊……”

苏南定定地看着她,从看到她的那一刻起,他的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她,这个人,让他想了这么多年,念了这么多年,他本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她,可原来,他这么多年的伤心,不过是一个笑话,一场骗局。

一想到此,他就恨不能亲手掐死她。

顾冉显然感受到了他的“杀意”,她抖了抖身子,当下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小声道:“虽然我们分手了,但俗话说得好,买卖不在情意在……”

“……”这什么破比喻?苏南当下黑了脸。

顾冉也发觉自己措辞有问题,于是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我还活着,你不是应该为我高兴吗?”

话音刚落,她的身子就被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紧紧地抱着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听到他压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高兴,我真高兴。”

她还活着,便已经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礼物,他怎能不高兴?

顾冉的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涩,眼中亦浮现出一层薄雾。

“门口有记者。”顾冉还没来得及哭,就见一个身材挺拔的陌生男人快步走上前来,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们听到。

苏南沉默了会儿,放开了顾冉,只是右手却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他看了眼罗岚,又看向顾冉,道:“我们先回房间。”

苏南说完,便拉着顾冉匆匆进了电梯,直接上了酒店顶楼的总统套房。

罗岚跟在他们俩身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俩紧紧握着的手,今日的苏南可谓是让他大跌了一次眼镜,若是被记者拍到,只怕整个音乐界都要震惊了。

罗岚正琢磨着,苏南已经拉着顾冉进了房间,他正准备跟上去,大门就“啪”的一声关上了,罗岚捂着差点血溅当场的鼻子,吃痛地咒骂了一声:“苏南你个见色忘友的浑蛋!”

顾冉被苏南拉着,脑子晕晕乎乎的,他的手紧紧裹着自己的,那样温暖,一如从前,她想起在美国的这两千个日日夜夜,想起那漫长又寒冷的六个冬天,她都渴望有那么一只手,可以给自己传递温暖。

等到两人到了房间,周围瞬间安静下来,顾冉如梦初醒。

都是前男友了,她还幻想个毛?顾冉在心底鄙视了自己一把。

她抬起头,鼓足勇气直视苏南,道:“今天遇到你,我很开心。”

苏南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顾冉,你说起谎话来还真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见到他就躲进桌子底下这种举动,竟也能称之为开心?

当他是傻子?

顾冉心虚地咳了两声,顾左右而言他:“时间不早了,我先回房了。”

“你哪儿也不许去,今晚你在这里睡。”

“……”顾冉有些窘,犹豫了半晌才开了口,“这不好吧,昭昭已帮我订房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要是把持不住怎么办?轻薄前男友这种事,她还是做得出来的。

哪知她刚说完,苏南的脸色就沉了沉,他拽着她直接进了主卧,很凶地瞪了她一眼,道:“我说了你哪儿也不许去!”

说完,苏南就大步走出房间,然后狠狠地把门关上了。

顾冉有些蒙,随即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她心下一凛,连忙冲到门边,拽了拽门把,发现纹丝不动。她有些呆,他把门锁上干什么?

顾冉发了半天呆,然后环顾了下宽敞又豪华的房间,有些觉悟地想:睡哪儿不是睡呢?更何况她还没睡过总统套房!

2)星光璀璨不及你

这厢的罗岚在门外抽了根烟,缓解了下自己受伤的心灵,这才掏出门卡刷门进去。

苏南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罗岚进来,也没什么反应,倒是罗岚看到苏南的模样,有些怔忡。他是了解苏南的,这几年来,身为苏南的经纪人,他陪着他满世界开演奏会,可他从没见过那样的神情,就像一个死去的人,重新活过来一样。

那样鲜活,富有生机。

他想起音乐界对苏南的评价,他们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小提琴家,可他的琴音却是悲伤之泉,让人沉醉,让人动容。

曾有人听他的琴音,听到泪流满面,就连罗岚自己,很多时候也会被苏南的琴音打动。

他从不曾打探过苏南的隐私,但也有所耳闻,这个年轻的小提琴家,曾有过一段青春而美丽的爱情故事,只可惜,这段感情最终以悲剧收场。

于是,这个音乐界璀璨的明星便成了这世上最孤独的人。

罗岚沉思了会儿,走上前去,还未开口,就听苏南清声说道:“房卡给我,你再去开一间房。”

“……”罗岚觉得心里有一团怒火,他努力冷静了下,挤出一个笑容,“行啊,只要你告诉我房里那个是谁。”

“我老婆。”

“……”罗岚扶墙,“你他妈要不要脸?”

你分明一直都是光棍好吗?!

苏南瞥了他一眼,丝毫不以为耻,而是哼了一声:“你还不走?”

罗岚有些愤愤,却也不得不妥协,正欲走出去,听到主卧的门被人拍了拍,里面响起一道弱弱的嗓音:“苏南,我刚刚没吃饱……”

刚刚还有些郁闷的罗岚扑哧一下笑了:“哎哎哎,你把你老婆饿着了……”

苏南的耳根有些发红,也不理罗岚,顾自叫了客房服务。

顾冉厚着脸皮喊了饿之后,便坐在床上发呆。

唔,也不知道苏南有没有听到她的声音,要不要再喊几声呢?

正纠结着,房间门就开了,面带微笑的服务员推着餐车进来,将餐盘摆到桌子上,然后礼貌地道了声:“请慢用。”

顾冉目不转睛地盯着满满一桌子的美食,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嗯,全都是好吃的。

正准备大快朵颐,她的余光突然瞄到即将被带上的门,连忙跑了过去拉住门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瞅着苏南,道:“我不走,你别锁门……”

苏南白皙的脸上浮现一抹红色,他沉思了会儿,点了点头。

顾冉有些开心,她看了看苏南,又回头看了看桌上的美食,犹豫着开口:“你吃过晚饭了吗?要不要一起?”

“好。”

顾冉一听到苏南的回答就后悔了,她果然是嘴贱,没事邀请他一起吃饭做什么?找不自在吗?

两人默默地吃起了饭,苏南吃得很少,也吃得很慢,举手投足都是优雅贵公子的模样,顾冉就不一样了,如果说苏南是在品尝美食,她就是在扫荡敌营,手起刀落,不带犹豫的。

苏南看得眼角抽搐,却不知顾冉的内心想法其实是——嘴里千万不能停,这样她就可以理直气壮不说话了,因为她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可是以顾冉的速度,一顿饭很快就吃完了。顾冉尴尬地沉默了会儿,开始没话找话:“哎,这里的东西还挺好吃的哈……”

苏南以非常小的幅度点了点头。

当然,以顾冉的眼神,显然是没接收到,于是她继续没话找话:“今晚的月亮挺圆的哈……”

苏南看了眼窗外,不得不提醒道:“今天是初一。”

顾冉窘了窘,默默地闭了嘴。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苏南就在她面前,近在咫尺,这让顾冉如坐针毡,她正在琢磨着该说点什么,苏南已经开了口:“你还欠我一个解释。”

他目光灼灼,让她不敢直视。

顾冉垂了垂眸,慢慢开口道:“那个时候我爸妈欠了债,对方叫了讨债公司来讨债,我们不堪其扰,正巧公寓天然气爆炸,死了很多人,他们为了躲债,就隐瞒了我们还活着的消息……”

“所以你连我也瞒着?”苏南的声音很平静,眼中却燃了一簇火焰。

顾冉垂着头不吭声,她能说什么?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那时候她的死讯早已传回国内,爸妈让她不要联系任何人。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也想给他打电话,可那个时候的他们已经分手了,而且她很清楚地记得他说的——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让我见到你。

苏南见她一副默认的模样,蓦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房门被重重地摔上,顾冉被吓了一跳,她扁了扁嘴,有些委屈。

她还没缓过劲来,房门又突然被重重推开,苏南去而复返,英俊的脸上表情凝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声音亦有些低沉:“那次爆炸,你受伤了吗?”

顾冉愣了愣,几乎是下意识,她说了:“没有,爆炸发生的时候我们没在公寓。”

苏南这才松了口气,他喃喃了一声:“没有就好。”

说完,他又走了出去,不过这一次,他只是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顾冉微微一怔,心里像是被一把柔软的刷子轻轻刷过。

这天晚上,顾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苏南的身影,现在的他,年少的他,甚至是年幼的他。

他似乎占据了她绝大部分的人生,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他一直都在她的生活里,即使是过去的那六年,他也是无处不在,除了那无法磨灭的回忆,还有时常会被刊登出来的新闻,年轻的天才小提琴家啊,每一场演奏会都是那样受人瞩目。

可惜,她从来没有机会去看。

顾冉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六年过去了,他越发璀璨,而她,却愈加平凡。

差距越来越大了……她叹了口气,这种伤心的事还是不要多想为好。

所以她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了他们的初遇,那时他们都只有七岁,有一个周末,她在小区里瞎逛,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她循着声音找过去,那是江市最有名的一片别墅区,就在他们小区后面,属于同一个开发商。

她经常在小区里混迹,所以守门的保安对她很熟悉,看到她往别墅区里去也没阻拦,只是笑着道:“冉冉,你可别迷路了。”

她听而不闻,这是她第一次走进去,只觉得分外惊奇,一幢幢的欧式别墅,美丽又森严,她一直走到传出琴音的那栋别墅下,看见大门敞开着,里面是一片精致美丽的小花园,百花齐放,美不胜收。

花园里站着一个与她一般大小的男孩子,那琴音,便是从他手上发出的。

她在门外看了许久,那男孩子才发现她的存在,他似是有些惊奇,把小提琴从肩膀上拿了下来,握在手上朝她走了过来,闷声问道:“你找谁?”

顾冉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一双眼睛闪亮亮的,就跟看到她最喜欢的奶油泡芙一样,差点没流出口水。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见她不回答,又问道。

“我叫冉冉。”顾冉突然便害羞了,扭捏着说道。

“我叫苏南,你是来找我吗?”男孩眨了眨眼,抿唇问道。

顾冉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最后指着他手中的小提琴问道:“能给我玩玩吗?”

苏南犹豫了会儿,把小提琴递给她:“嗯,你玩吧。”

顾冉一阵欣喜,她有些郑重地接过小提琴,像宝贝一样摸了摸,然后学着苏南刚刚的模样,把它放到肩膀上,可惜,她的力气不如苏南大,所以她刚放上去,小提琴就脱离她的手“砰”的一下摔到了地上。

顾冉呆了,苏南也呆了。

顾冉是个机灵的,连忙把小提琴捡起来,小心地摸了摸磕到的地方,小大人似的道:“不怕不怕,这个多少钱一把?摔坏了我让爸爸赔你一把。”

苏南把小提琴抱回来,小小的脸蛋上竟然浮现出心疼的神色,只见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顾冉,最后有些不忍心地说道:“六百万……”

咚……顾冉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虽然她对六百万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但她大概知道用这笔钱买的奶油泡芙,应该够她吃一辈子……

于是乎,她见到苏南的第一天,就欠了他一辈子的奶油泡芙……

3)等不及拥有你

顾冉是被渴醒的,晚上吃了太多东西,嘴巴干渴得厉害,她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下意识地开门去了客厅。

客厅里亮着暖黄柔和的夜灯,她有些迷糊,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突然听到一道低哑的嗓音:“你要去哪儿?”

顾冉吓得一个激灵,循声望去,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从沙发上坐起来,她瞬间就清醒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渴了,想喝水。”

苏南站起来,从茶几上拿过一瓶矿泉水,递给顾冉。

顾冉说了声谢谢,准备回房,她走了几步,又停住了,她转过头,看向苏南。他在客厅里站着,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似乎有些孤寂。

“你为什么不回房睡?”顾冉有些奇怪,还有间次卧空着,不是吗?

苏南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有些认真地开口:“我得看着你,不能让你跑了。”

顾冉一愣,哭笑不得地道:“我像是半夜不睡觉瞎跑的人吗?”

要不是口渴得厉害,打死她也不爬起来!

顿了顿,顾冉又劝道:“沙发上睡着不舒服,你回房睡吧。”

苏南“嗯”了一声,顾冉便也不再停留,拿着矿泉水欢快地回了房,滚进暖和的被窝中。

过了会儿,她觉得不对,又从床上跳下来,再次回到客厅,果然,刚刚答应回房间的某人照样我行我素地睡在沙发上。

顾冉有些无奈,走上去戳了戳苏南身上的被子。

“喂,我就那么让你不放心吗?我都说了我不会走的,你这总统套房睡着不知多舒服呢!”

苏南的身子僵了僵,他坐起身,眼睛盯着顾冉,坦诚地道:“身为一个不声不响消失了六年的人,顾冉,你没办法让我对你放心。”

顾冉有些不开心,她噘了噘嘴:“你以为你睡在客厅我就没办法走吗?哼!我有的是办法!不要小看我!”

说完,顾冉就气哼哼地回了房,反正都是前男友了,她管他睡房间还是睡客厅?睡得不舒服的人又不是她!

突然,床的另一边往下陷了陷,她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便被箍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苏南低低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你说得对,你有的是办法,所以我只能把你困在我怀里,让你哪里都去不了。”

她有个屁办法?!她还能从阳台上跳下去不成?!

大哥,她只是随便吹个牛啊!

顾冉有些傻眼,什么叫多管闲事,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和前男友同床共枕这种事,说出去一定会被人鄙视吧!

顾冉很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闷闷道:“我们这样不好,你还是回去睡客厅吧!我保证哪里都不去。”

“哪里不好?”苏南的气息在耳侧缭绕。顾冉紧张地红了脸,浑蛋,她说了她没什么自制力的!不要考验她的自制力!

“我们都分手了……”顾冉平复了下心跳,有些伤感地说出了这个铁一般的事实。

苏南的气息猛地一顿,箍在她腰间的手骤然一紧。

顾冉吓得缩了缩脖子,还想继续说的话也咽回了肚子里,生怕某人一不小心就掐死她。

苏南自然是能感觉到怀里人的心思,他忍了又忍,才轻声道:“睡吧。”

顾冉扁了扁嘴,在心里挣扎了一番,最后一边鄙视自己,一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苏南感受着怀中人绵长的呼吸声,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他在她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吻,这才满足地闭眼睡了。

顾冉醒过来的时候,苏南已经不在房间,这让顾冉大大地松了口气,要不然她还得思考醒过来后该怎么面对苏南。

“什么?今天的演奏会取消?”洗漱的时候,顾冉隐约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道暴跳如雷的声音。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为了你赶来这里?你知不知道门票全部卖光了!现在要是取消演奏会是多大的损失?你怎么跟你的观众交代?你要是不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我就跟你没完!”那声音继续抓狂。

她眨了眨眼,本着“非礼勿听”的原则,顺手关上了浴室的门,然后就漏听了最关键的一句。

那一句是苏南说的——“我今天结婚,这个理由够不够?”

“结你个屁……等等,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罗岚正要以气势压倒苏南的破理由,突然发现自己听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于是他的愤怒状顿时变成了惊呆状。

苏南瞥了他一眼,平静地重复:“我今天回江市领证。”

罗岚呆了片刻,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你是认真的?那姑娘同意了?”顿了顿,他突然意识过来这不是重点,于是提高了音量,“你领个证至于这么着急吗?非得今天去?”

“对。”苏南毫不犹豫地点头,见罗岚的脸有些扭曲,他缓了缓语气,“我等了六年了,别说一天,一刻也不能再等。”

他本以为要等下辈子才能如愿以偿,然而命运终究是眷顾他的,竟然又给了他一次机会,他不愿再等,他必须在一切可能的阻碍还未冒出来之前,就把她留下来。

这一次,即便天塌地陷,也不能阻止他。

罗岚本欲发火,可一看到苏南的表情就实在是骂不下去,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苏南的场景。

那天他回母校办事,结束之后,他一个人在教学楼里乱逛,突然听到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以他多年的经纪人经验,他知道自己遇到了宝,于是他二话不说就循声走了过去。

那是个空旷的教室,一个高高瘦瘦的清俊男生站在讲台上,他默默地拉着曲子,他明明那样年轻,眉宇间却仿佛历经沧桑。

罗岚听得沉醉,琴声却戛然而止,他看见那男生突然泪流满面,倚着墙坐在地上,手扶着额头、难以抑制地哭了起来。

一个大男人哭成那样,真的蛮丢脸的,可罗岚却笑不出来,因为一个人除非失去了重如生命的东西,譬如亲人,譬如爱人,否则不会那样悲伤。

他后来才知道,苏南青梅竹马的恋人,因为一场意外死在了异国他乡,连尸骨都找不齐全。

想到这儿,罗岚发现自己又心软了,于是他咳了两声,道:“看你饥渴成这样,我把演奏会推迟一个星期,下次你就算是要生孩子也得给我上!”

苏南难得露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顾冉走出房门的时候,苏南和罗岚已经谈话完毕。苏南坐在沙发上,罗岚倚在桌上喝茶,看到她的时候露出一个风情万种的笑容:“小学妹,早啊,我也是韩大的。”

顾冉的眼睛亮了亮,毕业之后,有一种感情叫作他乡遇校友,所以她很热情地迎了上去:“早啊,学长,你是哪一届的?”

苏南起身把顾冉往后扯了扯,道:“叫他罗岚就行,他比我们早了N届,是个大叔。”

顾冉听了,笑眯眯道:“学长你好,我是顾冉。”

罗岚也笑,原来苏南喜欢的是这种类型的啊,阳光可爱,清纯可人,啧啧,跟他倒是两个极端,正好互补。

顾冉正准备和罗岚再絮叨两句,突然看到门边放着一个熟悉的行李箱,她呆了一呆:“我的行李箱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把你那间房退了。”苏南淡定地来了一句。

顾冉的唇角抽了抽,脸色有些微妙,属于那种想要发火又不敢的样子。罗岚看了,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我们今天回江市。”苏南又道。

顾冉一愣:“回江市做什么?”

“有事。”苏南言简意赅地回答。

罗岚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南一眼,敢情女主角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今天要结婚!这家伙简直要让他刮目相看啊!

“你的证件呢?”苏南无视罗岚的眼神,顾自问道。

顾冉指了指行李箱上的手提包,老实道:“都在里面。”

“除了身份证和护照,你身上还有什么证件?”苏南拿过手提包,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顾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还是老实回答:“还有户口本……”

罗岚咳了一声,这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苏南心中大石落地,果然老天都在帮他们!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冉一眼:“你随身携带户口本做什么?”

“我爸妈经常丢三落四,我们家里数我最靠谱,重要证件当然是我来保管。”顾冉答得理所当然。

苏南却是抽了抽嘴角,你都把家里的钥匙丢了八百遍了,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靠谱?

4)曾经离去的人,没有选择的权利

顾冉跟着苏南坐上飞机的时候,还有些蒙,她没想回江市啊,至少这几天没打算回去……可她怎么就上飞机了?

她看了眼一脸淡然的苏南,不死心地问道:“现在下飞机还来得及吗?昭昭说好今天继续请我吃大餐的……”

“你想吃什么大餐?回江市我请你。”苏南看着顾冉,不以为意地道。

“我想吃……”顾冉话到嘴边又停住了,坚定立场回到了正题,“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这么多年没回家,你就不想回去看看?”苏南打断顾冉的话,他的声音好像有一种魔力,一句话就成功让顾冉打消了下飞机的念头。

对啊,那是她的家,她已经六年没回家了,她不是不想回家,只是,近乡情怯。

顾冉有些惆怅,苏南突然向她俯身过来,她吓了一跳,发现他只是帮她系安全带,他的气息萦绕在身前,英俊的容颜近在眼前,她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他们昨晚相拥而眠的模样,她的脸蓦地开始发烫。

苏南抬头,看到她满脸通红的模样,不由得一笑:“你脸红什么?”

顾冉尴尬地伸手扇了扇脸,本想说“飞机里太热了”,结果一时紧张,慌不择言,说成了——“我对前男友过敏”。

话一说完,顾冉就后悔了,果然,只见苏南嘴角的笑容一僵,眸色顿时沉了下来。

顾冉低下头,有些心虚地绞着手指。

“冉冉。”苏南突然轻声唤她。

“嗯?”顾冉小心翼翼地抬头瞅了他一眼。

苏南看见她略带忐忑的模样,心中的不郁突然缓了缓,他微微一笑:“没事,就让你再误会一次。”

前男友有什么关系?很快,他就会成为她的合法丈夫。

顾冉见苏南不仅不生气,反而还对她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两人下了飞机之后,苏家的司机已经等候在机场大厅里,苏南给顾冉围上围巾,牵着她的手坐进车里,向司机问道:“我爷爷他们还没回来吧?”

“还没。”司机恭敬地说了声。

顾冉朝那司机看了一眼,并不是她认识的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你要回家?”顾冉见车子驶回小区,忍不住开口,“那你在小区门口把我放下就好。”

“别紧张,我家里没人。”苏南突然握住顾冉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顾冉这才放下心来,她有些疑惑地问道:“你家里没人,你回家做什么?”

“拿点东西。”

苏南此刻的表情一本正经,顾冉丝毫没往别的地方想,只怕她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他要拿的是户口本……

车子缓缓驶进小区,跟韩市这个省会城市相比,江市这个小县城的改变并不大,小区也是,顾冉透过车窗看着小区的一草一木,眼中突然蒙上了一层水雾。

“欢迎回家,冉冉。”苏南在她耳边温柔道。

顾冉用力地眨了眨眼,这才将眼中的水雾眨掉。她看向苏南,表情有些郁闷:“我忘记把钥匙带回来了。”

苏南忍不住轻笑出声:“没事,你可以住我家。”

“那怎么行?我住酒店就好了。”顾冉立马拒绝,她对他们家简直有一种天然的恐惧心理。

苏南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生气,只微微一笑:“那我们今晚就回韩市。”

车子缓缓驶入别墅区,在一幢欧式别墅前停下。

苏南率先下车,顾冉在车里挣扎了会儿,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下了车。

苏南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笑容,牵着她的手进了别墅。

“您回来了!”刚进门,顾冉便听到一个略带熟悉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往苏南身后躲了躲,可惜,那人已经先看到了她。

那是苏家的保姆,叫钱婶,是管家钱伯的妻子,他们夫妻俩一直住在苏家,顾冉记得小的时候,他们俩对她很好。

六年不见,她的两鬓已然染上了风霜,此时此刻,她的脸上满是骇然,显然是被吓到了。

苏南率先开口:“钱婶,别紧张,冉冉没死,她活得好好的。”

顾冉挤出一个笑容:“钱婶,我是冉冉,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钱婶的眼眶蓦地红了,她迎上来,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真的是冉冉啊?你没死啊?我没眼花吧?我,我……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顾冉的眼眶也红了。钱婶膝下无子,所以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顾冉上前一步,给了钱婶一个拥抱,声音有些哽咽:“钱婶,对不起,一直没回来看你。”

“你钱伯陪着老爷他们去度假了,我,我这就去告诉他……”钱婶抹了抹泪,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钱婶,不急在一时,冉冉回来的消息,我会亲自和爷爷说,你先别说。”苏南突然开口阻止。

钱婶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把手机放回了口袋:“你们一定还没吃饭吧?我这就去给你们做。”

钱婶匆匆地朝厨房去了。苏南转过身看着顾冉,他帮她擦掉眼角的泪,有些不是滋味地道:“你见到我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激动。”

不对,她也很激动,只是激动地躲到了桌子底下……

顾冉摸了摸鼻子,觉得此时此刻,还是沉默比较好。

“你在楼下坐一会儿,我很快下来。”

“嗯。”顾冉在沙发上坐下,看着苏南上了楼。

她环顾了下四周,别墅里空荡荡的,看来他们一家都出去了,只留下了钱婶和司机。

“冉冉,我也算看着你长大,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可你不适合苏南。”顾冉看着别墅里处处讲究的装潢设计,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有人在这个空旷的大厅里对她说的话。

那个人说:“你可以做他的朋友,你也可以短暂地成为他的女朋友,但你不会成为他的妻子,你们的差距太大,你无法与他匹配。”

那人的声音冷静而沉稳,他无需一项一项地分析他们哪里不匹配,她就已经自卑地无地自容。

是怎样的不匹配?

她见到他的时候,只知道吃奶油泡芙、到处撒野玩耍,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可他却已经从维也纳音乐学院毕业。

天生的小提琴家,小小年纪便展现了惊人的音乐天赋,他是注定会在天上闪耀的那颗明星。

而她呢,是这万千世界里最平凡的那一个,她永远只能仰望他,而无法与他并肩。

“在想什么?”

苏南的声音突然从耳边响起,顾冉猛地回过神来。她看着他,一时间竟有些怔忡。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他去楼上了,那人就在大厅里断了她的念想。她一个人发着呆,他从楼上下来,俯身望着她,眉眼里都是好奇。

顾冉扯着唇角笑了笑:“我在想,钱婶的饭菜是不是快做好了?”

突然,她的目光落在苏南的手上,她有些惊奇:“你拿户口本做什么?”

苏南微笑着看着她,并不言语。

顾冉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猛地站了起来,磕磕巴巴地指着他,道:“你,你想干吗?”

“吃完饭我们去民政局。”苏南倒是也不瞒她,直接开口。

顾冉却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她呆了一会儿,连连摆手道:“不行!我不去!我不能跟你结婚!”

说着,顾冉就想跑,可惜,她刚踏出一步,就被苏南一把拽了回来,苏南微微用力,她就跌坐回沙发上。

她还想起来,苏南已经俯身,双臂环绕着她撑在沙发上,将她牢牢困住。

顾冉有些想哭,斗胆提高了音量:“你不讲理,我们已经分手了……”

苏南的眸光顿时一暗,顾冉的音量便自动调小了:“反正我是不会和你去领证的……”

“顾冉,你没有选择的权利。”苏南眸色沉沉地望着她,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沙发上,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威慑,“要么,你乖乖和我去领证,做我名正言顺的苏太太;要么,我把你关在家里,你做我一辈子见不得光也没有自由的情人。”

顿了顿,他问:“你选哪个?”

5)你曾梦想过的,我都已准备好

他的语气让人没有置喙的余地,顾冉被吓得心跳加速,想要装傻显然是不可能。于是她瘪了瘪嘴,负隅顽抗:“我两个都不选,你要是敢关我,我就报警。”

苏南不怒反笑,他贴近她,略显低哑的声音里带了丝怜惜,嗯,对她智商的怜惜。

“冉冉,你以为,你有机会报警?别忘了,你现在就在我家。”

“……”顾冉抖了抖身子,这才发现自己早就上了贼船,显然某人昨晚就已经计划过这一切,难道他昨晚睡在客厅便是在想这些吗?

顾冉咬了咬唇,可怜兮兮地看着苏南,试图激起他残存的良心。

“你不会关我的,你只是吓吓我,对不对?”

苏南笑了笑,可那笑容明显带了丝嘲讽,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看得顾冉心底发颤。

他突然低头覆上她的唇瓣,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深深地吻住她,世界仿佛离他们远去,只剩彼此的喘息声。

顾冉被吻得气息不稳,心跳也呈直线型加速,她想要拒绝,却偏偏跟着他沉沦。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南才放开她,他在她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只咬得她闷声叫痛,他才在她耳边低低道:“你错了,从昨天见到你的那一眼开始,我就告诉自己,这一次,不管天塌地陷,我都要将你留在身边,一生一世。”

顾冉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她的脑子迷迷糊糊的,脑海里那些让她退却的话语也仿佛消失不见了,她沉沦在他霸道的深情里,窝囊地想要顺从。

他看着她,眸子微微眯起,继续道:“手段我已经摆在你面前,现在,告诉我,你选哪个?”

顾冉像是着了魔,声音仿佛不受控制,从嘴里溢出:“苏太太……”

苏南这才收起吓人的脸色,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对她的选择表示了肯定。

“少爷,冉冉,吃饭吧。”顾冉呆呆地坐在沙发上,钱婶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她抬起头,看到钱婶在餐桌上摆了一桌子饭菜。

她心里想说并没什么胃口,毕竟她刚刚做出了一个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可她的嘴里却诚实地分泌出了口水,所以她二话不说坐到了餐桌前。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再次拿出了扫荡敌营的气魄。

钱婶看到她这么捧场,开心得合不拢嘴,不过她也识趣地不打扰两人用餐,很快就走开了。

苏南见她风卷残云般地扫荡了饭桌,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原来跟我结婚,让你这么开心。”

顾冉的心思都用在了吃饭上,所以说话就不经大脑:“你不懂,这叫断头饭,这是一种壮士断腕的精神,我得吃饱了,才好上路。”

“没想到你在国外待了这么多年,语言表达能力还是这么好。”苏南咬了咬牙。

顾冉明显地感觉到了餐桌上的气压突然变低,她咳了两声,放下筷子,道:“那什么,我吃饱了。”

“既然吃饱了,那就上路吧。”苏南的脸色淡淡的,显然并不愉快。

顾冉也没敢再吭声,多说多错,她还是少开口为妙。

司机很快就载他们到了民政局门口。顾冉有些紧张,不,是非常紧张,仿佛自己是真要上断头路一般,所以苏南下车了,她还坐在车上。

“下车。”苏南俯下身,看着她皱了皱眉。

顾冉挤出一个笑容:“你要不要再考虑下?”

“我说下车。”苏南冷了脸,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顾冉顿时不敢再耽搁,连滚带爬下了车。

一直到拿到结婚证,顾冉还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结婚了,而且只用了九块钱!

这婚结得太容易了!

顾冉拿着红本本站在民政局门口,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得各种不真实。

“走吧,苏太太。”苏南伸手抽走顾冉手中的红本本,然后牵过她的手往停车场走去。

苏太太……

这个称呼让顾冉浑身一凛,她突然觉得这才是真正上了贼船,她的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隐隐的高兴。她撇头看了看苏南,他的脸上并没什么表情,可唇角却微微地翘着,她的心跳蓦地加速了。

她突然想起初三的时候,她第一次来大姨妈,那时他们正在上体育课,她缠着苏南打羽毛球,捡球的时候突然发现裤腿上有鲜血的痕迹,那时学校还没上过生理课,顾妈妈也没跟她普及过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她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在哪里磕到了。

她正茫然着,就见苏南放下球拍,拿过放在一旁的外套朝她走过来,然后将外套递给她,红着脸道:“围上。”

“啊?”

许是见她不开窍,苏南的脸更红了,他索性自己动手,俯身将外套围到她的腰间,然后低声道:“笨蛋,你变成女人了。”

那一刻的顾冉其实并没有真正意识到他那句话的意思,她的全副心思都被他吸引了。

那时正是三月,属于春天的月份,万物复苏,草长莺飞,连带着少女的春心也开始蠢蠢欲动。

柔和的阳光落在少年帅气的脸上,他白皙的脸上带着微微的红晕,顾冉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跳如小鹿乱撞。

那是他们认识的第八年,从七岁到十五岁,她从前不懂自己为什么总喜欢缠着他玩,那一刻,她突然就明白了。

情窦初开,原来便是这般。

不过,当她意识到原来自己是来了大姨妈之后,所有的少女情怀都化为了羞窘,更让人羞耻的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卫生棉,竟然是苏南陪着去买的。

理由自然是——她不敢。

“怎么办?要买哪种啊?”对那个年纪的顾冉来说,买卫生棉绝对是一件难为情的事,即便已经站在学校商店的货架前,她依然坐立难安,所以她左右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后,马上就扯着苏南的袖子小声又着急地问道。

十五岁的少年,陪着顾冉站在女生专区,一张脸早已红了个透彻,连耳朵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他的目光快速地扫过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女生用品,指了指其中一个,强自镇定:“唔,日用纯棉的,就这个吧。”

时光荏苒,顾冉看着眼前的人,想到今天在苏家他那霸道的态度,怎么也无法联想到这是当年那个陪着她买女生用品的腼腆少年,反差实在是……太大了!

见她盯着他看,他的耳根微微地红了红,她瞥了她一眼,强作镇定:“怎么?”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陪我买卫生棉吗?”顾冉脑子里的话脱口而出。

“不记得!”某人干脆利落迅速地否认,不带一丝犹豫,可白皙的脸上却无法控制地染上了红晕。

顾冉看着他慢慢变红的脸,有些纳闷:“那你脸红什么?”

“……”苏南第一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他冷静了下思绪,唇角微勾,“我在想今晚。”

“今晚?”顾冉有些疑惑。

苏南凑到她耳边,说了四个字,这回轮到顾冉红了脸。

他说——洞房花烛。

回到韩市已是晚上,冬天的夜晚,夜幕总是降临得特别快,这个美丽的省会城市华灯初上,夜景美不胜收,只是,顾冉却无暇欣赏,自从苏南说了那四个字以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神游天外。

“到了。”苏南突然说了一声,顾冉被他拖着下了车,一抬头,就发现自己站在一幢豪华的公寓楼下。

她还未反应过来,苏南就带着她进了电梯,直达顶楼。

顾冉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你在韩市有房子?那你为什么要住酒店?”

脑子有坑吗?还是……钱太多了?

顾冉忧伤地表示,应该是后者。

“我从不住这里。”苏南淡淡道。

“为什么?”

败家爷们儿!

问这句话的时候,两人已经到了门口,苏南刷了下门卡,门就开了,顾冉往里望了一眼,突然怔住。

懒人沙发,富贵竹,超大屏的电视,白色的家具,冬天从不间断的地暖,还有……玄关处一双粉色一双蓝色的小熊情侣拖鞋——都是她曾经向往过的家。

是她和他描述了不止一遍的家。

那时她还说过什么?最好在江边买个豪宅,要看到整个江景,房子最好是跃层的,有两个露台,一个拿来种葡萄,一个拿来喝下午茶,冬天可以在露台上晒太阳,夏天的晚上可以在露台上吹风,顺便看看江景。

那是她的憧憬,可她知道不现实,因为那不是她所能负担得起的。

即便是现在,她的存款顶多也就够买一个卫生间……

可她没想到,他把这一切都变成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