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这是另一种有机蔬菜,是种在玉泉洼人大脑里的。 --赵彩云题记
赵彩云是一个爱做梦的女孩。
最初,她把梦境视为温暖之地。生活中的许多奢望,在梦中成为现实,这让她欣喜,更是安慰。虽然她知道梦境是虚幻的,但她依然痴迷于斯。梦中的她快乐,惬意。
在家人看来,这一夜,她的睡眠安然而踏实,身体放松而宁静,像极了月色的一部分。
这让父母关切的目光多了几分释然。
随之而来的是一段温馨的早餐时光,和一天的愉悦轻松。对梦境的留恋让她喜欢一切像梦的事物。
一年四季,她尤其热爱春天。节气一到立春,西北风换成东南风,一夜之间,天色就变了,蓝得柔软,蓝得清澈。隔着一张月份牌,声音也变了,麻雀滑过树梢的啾鸣,裂帛一样轻柔。
而桃花盛开,跃然枝头,暗香融在月色里,春光真如梦境。
赵彩云做梦的习惯一直延续到十三岁。在这之前,她做梦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午睡小憩,她也期盼自己进入梦境。
这份恋梦情结,让她着迷,乃至难以自拔。那一年,她上五年级,因病辍学在北京某大医院治疗。她清楚地记得,那天她正躲在梦境里,却被母亲急切的呼唤声叫醒。朦朦胧胧中,母亲告诉她:
“小云,起床了,我们出院!”赵彩云眼神和声音一样雀跃,
她说:“妈妈真的吗?我好了吗?我要出院了!”
这样的场景她早已以为常。
多次经历住院出院的她,妈妈的话让她深信不疑。她从小体弱多病,医院的气味和氛围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她的鼻腔对这种气味产生了变异处理,让它接近草木和晨露的本味。
但这次不同以往,这次是在远离家乡的北京,她有些犹疑。妈妈没有说话,而是用微笑和点头来回答她。
这时候,赵彩云看到了站在床头的外公。她笑了!从小到大,外公就是她心中的定海神针和喜乐神。每当外公出现,总会有好消息相伴而来。
一件精美的衣服,一盒香甜可口的点心,一个心仪的毛绒玩具。今天,外公平静地告诉她:
“小云,你可以出院了!”话从外公嘴里说出来,她顿时完全相信了。走过医院长廊时,她问母亲:
“香玲呢,香玲怎么样了?”母亲说:
“香玲的手术很成功,她过几天也出院!”赵彩云高兴地说:“这太好了!”
香玲是她的病友。她们相约,等病好了,一起去爬长城。现在她却无法见到香玲。母亲告诉她,香玲需要在重症监护室再观察一段时间,不便探视。
赵彩云很释然地点点头。
时间长着呢,早晚会有机会儿和香玲一起去吃麦当劳,一起爬到长城最高的烽火台上去唱歌跳舞!这一点,她坚信不疑,因为她和香玲是老乡,都来自山东,两家相隔不超过一百里地。为此,她和香玲互留了联系地址。
她坚持要给香玲留一个笔记本做纪念,里面画满了她的彩笔涂鸦。她自豪地说,那是一个未来女画家的珍贵墨宝。
最后商定,由母亲替她给香玲的家人送过去,并且代她问香玲母亲和家人好。
依偎在外公怀里,看着母亲走进阳光,赵彩云的内心温暖又明亮。
那天的场景她记得很清楚,阳光很亮,比平时柔和许多,就像被那些哗哗欢唱的杨树叶子筛选过一样,落下来的都是金色的温柔天使。有一点,她没有告诉别人。
那些涂鸦,只有她和香玲能看得懂!
多年以后她才知道,香玲已经死了;就在她出院前的半个小时,直接死在了手术台上。
为了不让她知道这个凶信,外公果断地替全家人做了一个决定,让她马上出院,带她回家。
和她有约定的不仅仅香玲一个。
她们是四姐妹,同处一室,年龄相仿,都是癌症患者。张静和王慧已经分别在一个月和半个月前去世。香玲是第三个。
病友四姐妹,最后,只剩下赵彩云一个人。
其实赵彩云的身体并没有痊愈,她得的是白血病,也叫血癌。
从重庆千里迢迢赶来北京的外公,和自己老同事的儿子,也就是赵彩云的主治医师赵医生商量了半小时,决定放弃酝酿日久的骨髓移植手术,对赵彩云实行保守疗法,继续吃药理疗,但不再住院。
除了白血病,赵彩云还身患先天性心脏病。这一点,家人目前对她还保密。
以往每次住院,都会以她感冒发烧这些小病小灾为理由,来安定她的情绪。
这一切,赵彩云都是多年以后才知道的,当时的她,认为自己已经大病卸身,可以再去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