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书名:
许你诺言,赠我欢颜
作者:
江雪落
本章字数:
23860
更新时间:
2020-12-17 17:07:58

展劲追到候机大厅时,江雪籽搭乘的航班已经起飞了。陪着他一起飙车赶过来的欧杨捶了一记展劲肩膀,神情似笑非笑:“我说,你这假是不是白请了。走吧,下午接着上班去。”

展劲一把甩开欧杨的手臂,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飞快摁了几个键,展劲气都不喘地说:“赵局,我要请年假。”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什么,展劲眼都不眨地飞快道:“那我就预支,预支两年的,要不直接扣我工资也成。队里除了我还有欧杨呢,您没什么不放心的。”不等电话那头的人做任何反应,展劲又说:“人生大事,要是真耽误了您赔不起。”说完这句,展劲直接撂了电话,转身就往外跑。

欧杨在一边听得哭笑不得,追着他一路跑:“哎,你这是打算去哪儿?”

“回车上拿证件,待会儿直接赶下一趟航班。”

“你就这么走也不怕老赵头发飙。”

展劲头也不回,语气强硬:“他发什么飙,我还没发飙呢,雪籽要走的事儿跟他们家那个大小姐脱不了关系,这笔账我还没跟他们算呢!”

在大厅里等候航班的空当,欧杨难得有心情地调侃道:“要我说,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赵清。当初也不知道是谁,看着手机屏幕发呆就是不接。”

展劲的脸色自始至终都不那么好看,过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我不就是想治治她那倔脾气么!谁知道几个电话不接,都走到咱们楼下了也不上来,听那丫头瞎掰几句就跑了!”

欧杨唇角微翘,强忍着笑意咳了一声:“这回你好好哄吧,别到时再自己一个人回来,那可就——”眼见展劲脸色不善,欧杨拍了把他的肩膀,淡然道:“先走了啊,自己的事好好把握。”

江雪籽抵达R国的当天晚上,当地就下起了大雪。脚踝的伤还没好利索,所以这趟行程有专人陪同,是赵玉临帮她找的一个人,精通R国语言,会一些功夫,而且还是个女孩子。两人下榻的地方是事先安排好的,当地颇有名气的一家温泉旅舍。屋外大雪纷飞,房间里却非常暖和,两个女孩子舟车劳顿了一天,都饭量大增,吃着当地的特色小菜,喝着温热的青梅酒,江雪籽一面看着窗外的雪景,一面不由自主地想起和展劲重逢后,两人第一次一起用晚饭的情形。

那时的她何曾想到,会跟展劲一起经历后来这许多事,更不会想到,她还会有机会到R国继续笔译课程。或许人生的机遇就是这般奇妙,曾经觉得苦不堪言的,终有一天能对人笑着说出来;曾经只敢放在心底某个角落偷偷怀念的,也会有能坦坦荡荡展开放在日光下与人共赏的一天。尽管临出国之前没能联系上展劲,他不愿意见她,也不想接她的电话,可心底有个声音,总在她难过委屈的时候,轻声地说,她和展劲不会就这样错过的。

那天对赵清说的那番话,不知道对方到底听进多少,她自己却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认识展劲这么多年,怎么会不了解他的想法,怎么会不知道他为了什么才跟自己冷战,怎么会不能确定,尽管两人十数天不联系,也不会就因此真的老死不相往来。他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也是她在这世上最可以信赖的人,如果她对两人的感情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展劲又凭什么非她不可呢?

这样想着,心里的惶然和委屈淡了,对这个人的思念却与日俱增,如同眼前这盏青梅酒,初尝温吞,后劲浓烈。

对桌的女生仿佛也看出她的心不在焉,与她简单聊了几句,就先去隔壁房间睡下了。

接下来的两天,过得平淡又自在。R国的雪景很美,不过江雪籽腿脚不便,也未曾往远处走,多数时间都坐在旅舍里靠门的位置,开着笔记本电脑做一些课程的准备工作,累了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到远处的皑皑雪色,面前的清茶升腾起氤氲水汽。虽然有些孤单,心情到底是尘埃落定的安稳。

第三天的清晨,江雪籽用过早餐,刚把文档打开,就觉得一阵冷风从门口的位置直冲过来,这个时间……江雪籽下意识地抬起头,就见那个不知在梦里温习过多少遍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的位置。黑色大衣,头发削得很短,眉眼冷峻,看着她的眼神却一点点地荡漾出旁人不易觉察的温度来。

陪她一起来的那个女生就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见此情景立即站起来,就见江雪籽也在同一时间蹒跚着站了起来,仿佛忘了脚踝的伤,双脚落地就往前冲。她现在左脚几乎是不能沾地的,这么往前一冲的后果自然是整个人直接往前倒去。一直站在门口处径自不动的男人脸色微变,几步冲到跟前将人接入怀里,一手扶着江雪籽的腰,另一手直接把身后的背包扔在桌上,随后一个弯身,格外轻松地将人打横抱起来,朝愣在原地的女生微一点头,便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那女生跟着追了两步,就见江雪籽盼着男人的肩膀略支起上身,朝她摆了摆手,又做了“抱歉”的口型。与此同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一阵铃声。

抱着人进到房间,看见正中的大床,展劲哼了一声,语气听起来依旧没有什么温度:“总算不太笨。”

江雪籽一听这话,先是愣了愣,回过神后第一反应就是狠狠捶了下展劲胸口:“你说谁笨?”

“你。”展劲把人放在床边,紧跟着就蹲下身躯,一手握着雪籽的小腿,脱了鞋子又脱袜子,一边沉声道:“那天不是就扭了一下么,怎么到现在还没好?还敢这样跑到R国来,不是笨是什么!”

江雪籽被他气得脸颊微红,伸手推搡着他的肩膀不让碰:“你怎么来了,你不要上班的?你……”后面没问完的问题直接被展劲用吻堵在嘴里,嗓子里发出细小的呜咽声以示反抗,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推着面前的胸膛。哪知展劲用一只手就把她两手制住,举过头顶,就势把她压倒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刚刚那个吻很长,这人却连气都喘一下,一双锐利的眸子紧锁住她的面庞:“几天不见,我们家籽儿倒是长本事了。见到我一句好听的没有,你不高兴我来?”

江雪籽被这人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又被他几乎称得上无理取闹的话堵得说不出来话,好一会儿才想到刚刚要问他的话:“你就这么来了,你们局长不会说你——”

“不许转移话题。现在是我问你,不高兴我来?”

江雪籽咬着唇看他,怎么前后十几天不见,这个人越来越霸道了,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凉,只能暂时撇开那些忧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怎么能不高兴你来。之前打电话你都不接,我想你这阵子应该挺忙的……”

“电话你一共才打了八个。”提起这件事,展劲就没什么好脸色:“还有那天,你到了楼下怎么不上来?”

江雪籽双目圆睁:“他们说你不在,我脚好痛,上不去那个台阶,想打电话,手机又没电了。”然后遇上赵清,对方也说他不在,说了那些话,她就走了。

提起脚上的伤,展劲也有些郁闷,撑起身子把她往靠床头的位置抱了抱,握着她小腿仔细看了看,眉毛越皱越紧:“怎么这么严重,你那天去找我就这样了?”

“嗯……”江雪籽咬着唇,轻声说:“我本来打电话给你就是想说这件事,可你一直没接……”

展劲嘴角微抿,抬眼瞟了她一眼:“所以你就找人陪着溜到R国来?”

什么溜到R国……说得她好像走得很不光彩似的,江雪籽瞪大眼睛反驳:“我来这边是进修那个翻译课程,你……你过来之前赵爸爸没跟你说?”

展劲脸色微僵,他那天接到展陆的电话,听说江雪籽坐当天早上的航班去R国,就乱了分寸,也没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就上了下一趟航班直接追过来。到了这边晃悠了两天,才从赵玉临嘴里套到消息,那个人自然没那么好心,告诉他雪籽过来这边的真正目的。搞得他一直以为……

江雪籽打量着他的表情,伸手摸了摸展劲的脸颊:“怎么了,还在生我的气?”

展劲憋了一肚子火,可一看江雪籽脸上那种小心翼翼的表情,再看这丫头脚踝肿得跟馒头似的伤,还能说出什么冷硬的话?沉默片刻,展劲才闷闷地说了句:“我以为……你不会回B市了。”他难得发那么大的脾气,江雪籽打电话他没接,来到楼下找人他不见,可他当时哪里知道这丫头脚踝的伤这么重,又哪里知道那个赵清会去楼下跟江雪籽说那么一番话?等他过了那个别扭劲儿想要找人,费尽心思打听出来她现在的住所,却蓦然发现早已人去楼空。找不到人,也打听不到她的最新动态,他自己之前又搞了那么久冷战,而这丫头又是个心事重的,再被赵清那个说话不知轻重的刺激几句,万一真想不开,就这么丢下他跑了……展劲当时真是一阵接一阵的后怕,多余的都不敢想,打听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一溜烟地飞车赶到机场,结果也没截到人。

江雪籽见他这副紧皱着眉一脸沉闷的模样,不禁笑了笑,抚着他脸庞的手转而轻轻摸了摸他新近剪短的发,柔声说:“是爸爸没跟你说吧,我过来这边是进修课程的,得过半年才能回去。虽然没能来得及跟你说一声,但我想着再过些天,你的气应该也就消了,到时打电话的时候我再跟你好好解释……”

展劲的语气听起来依旧闷闷的:“你人都跑了,我想生气还能怎么的……”三魂七魄都被她吓得飞了一半儿,谁还能记得当初是为着什么跟她生气的。不过现在这么说着,他倒也想起来了。

不等展劲开口问,雪籽就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骗你,不该骗你我跟赵爸爸私底下见过面,不该瞒着你跟展陆联系、跟江梓笙打官司的事。以后再也不会了。”

那天晚上见到他冷眼凝眸,一语不发转身就走的样子,江雪籽才突然醒悟,如果防御和报复的代价是让展劲的心疏远,那她宁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要,也不要空守着那些自以为是的坚持和执着。或许人都是这样的。可以狠得下心主动疏离,却又受不住对方转身离开。然后才突然明白,无论有什么原因藉口,什么不得已而为之什么为了大家好,那个被留在原地的人,真的好可怜。

原本不知道事情能够这么顺利解决的时候,她甚至偷偷想过,一旦被人问及和展劲的事,要不要干脆矢口否认,跟他有过这一段情缘。哪怕他再生自己的气,只要能够保证他的名声前途不受损害,她真的可以不介意他误会自己,跟自己生气。可那天在展锋的生日宴上,亲眼见到他面无表情的凝望自己,见到他背过身不言不语的冷峻模样,紧紧搂着他,却依旧觉得心里空荡荡时的那种绝望和慌乱,她才真正明白,她或许可以忍受他的误会和愤怒,却没办法想象他受伤之后的转身离开。

原来,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即便身为女人,也希望能够凭借一己之力,为他撑起一片安宁天地;更不愿见到对方因为自己,而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哪怕是非常微小的伤害,哪怕这个伤害来源于自己,并且可以在最短时间内修复。舍不得就是舍不得,因为,爱了就是爱了。

能让江雪籽脾气这么倔强的人主动开口道歉,实在在展劲意料之外。他原本也只是想让这丫头长点记性,却没想到隔了一段时间重逢,她自己会主动提起这件事。展劲眯了眯眸子,伸手捏了捏江雪籽的下巴,盯着她的眼问:“可我心里还是不舒坦怎么办?”

“啊?”江雪籽这回是真的摸不着头脑了:“那……那我……”

“把这个戴上,就原谅你,不过类似这样的事,绝对不许有下次。”说话间,展劲从口袋里掏出一只乳白色的方形盒子,“啪”地一声打开。江雪籽定睛一看,就见里面是一枚心形的粉钻戒指。

见江雪籽一副傻愣愣的模样,展二少才不管那些有的没的,拽过丫头的中指就给套上了,随后又从口袋里掏出另外一只盒子,从里面取出的,竟然是之前在展锋生日宴上被他不小心弄断的那枚白玉簪子。展劲一手捏着用金丝缠绕修补好的簪子,另一手攥着雪籽已经套上戒指的手,双目紧锁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道:“簪子我修好了,订婚戒指也戴上了,不许反悔,不许闹别扭,我跟领导请了假,可以在这边陪你半个月,等你在这边的课程修完,回B市咱们就结婚。”

江雪籽双目圆睁,看了他许久,眼眶里渐渐蓄满晶莹的泪,胳膊搂上他的脖子,江雪籽半闭着眼,抬起上身,主动亲上展劲的唇。

展劲非常惊讶她会主动,这跟上次在沙发故意堵他的话还不一样,她,她这是答应了?凡事冷静以待、游刃有余的展二少,眼下第一反应却是呆住了,瞠大眼僵在那儿,都忘了应该吻回去。

江雪籽却已经有些意乱情迷,水盈大眼轻轻阖着,颤颤探出舌尖,在那柔软微凉的薄唇上轻轻一舔:“劲……”

瞬间的心脏停跳过后,展劲深深吸了一口气,回给雪籽一个格外温柔也格外绵长的吻。一吻过后,一面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背心,又轻轻亲了亲她的眉心。

江雪籽抬起头来看他。房间的窗帘没有拉开,有些昏暗的光线里,展劲的眼格外亮且深邃,仿佛世界上最美最干净的星辰,倒映在深不见底的宁静湖泊之上。

他们两个人,一起走过看似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独自静默承受了十年岁月的无情打磨,又一起携手度过彼此人生中最艰难、也最幸福快乐的日子。她不敢说能跟眼前这个人一辈子不分开,毕竟人生有太多的意外和转弯。诱惑,误解,生离死别,太多的可能,太多的危机,也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但经过这些天的风雨同舟,让她第一次敢于承认,展劲是她这辈子最初喜欢的人,也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最爱。

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许下誓言,江雪籽蓦地莞尔一笑,抬手轻抚着展劲的脸,再次仰头吻了上去。

既然这么爱,那就一定要好好珍惜。

既然这么爱,那就永远不要做先放手的那个。

而展劲则在甜蜜回吻的同时,握住她的手,无声的,在她手心画下一个心形。

这辈子,最初的爱,最后的爱,都只给了眼前这个人。

……

番外之赵玉临

雪籽返回B市后的某个周五晚。赵玉临做东,主动打电话,邀请展劲和雪籽共进晚餐。地点就选在丽晴饭店。

有过半年前的那次崴脚事故,在展劲的监督和“命令”之下,平时江雪籽脚上穿的鞋子几乎比普通跑鞋跟儿还低。这下两人的身高差就显出来了,170对187,原本身材高挑的雪籽也被衬托的小鸟依人,而且看人的时候还总得仰着下巴颏。展劲对此相当满意,一边还跟大哥哥似的,笑眯眯拍了拍雪籽的头顶,好像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了十多年前,那种邻家哥哥和妹妹之间的单纯情谊。气得江雪籽临出门前狠狠踩了展劲一脚,一路在车上也不多话。展劲也不生气,嘴角一直都是轻轻勾着,可要是熟悉他的人就明白了,展二哥的心情,那是相当愉快啊!

直到进了停车场,江雪籽才轻声嘱咐:“你待会儿别给爸爸甩脸子看,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儿上。他身体不好,你别跟他置气。”

展劲带上车门,把人搂进怀里,揉了揉她的脸颊,挑眉:“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这些天晚上,展劲都不回自己那间别墅,非跟她在那个小窝挤着睡。每晚赵玉临跟她讲电话,这人不是非要在旁边故意搞出什么动静,就是缠着她又亲又摸,每次都逼得她不得不提前挂了电话。可即便是这样,以赵玉临的细心,也肯定觉察出了不妥。

这不,还没到一个礼拜,就在先给展劲打了电话,然后才告诉雪籽,说展劲也答应了,今晚三个人一起吃顿便饭。

江雪籽想起这些天来,这个人时时处处的小心眼儿、小算计,又想到待会儿见了赵爸爸,还不定要怎么问她展劲的事儿,心里特别没谱儿,又觉得有点儿丢脸。水盈大眼狠狠白了他一眼,食指一戳展劲的胸膛,没好气的说:“你就折腾吧!到时候爸爸要是不同意咱俩的事儿,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展劲攥住她的食指,在手心里摩挲着,笑吟吟的看她:“这么想做我们展家的儿媳妇儿啊!”

江雪籽咬着唇:“这话是你说的!”

展劲揽着人往饭店里面走,一边攥住她的双手,语带笑意给已经气炸了的小丫头顺毛:“我错了我错了。是我特想让你做我们家媳妇儿,雪籽小姐是纡尊降贵,勉强下嫁。”

江雪籽狠狠掐了一把展劲手心:“又胡说……”

两人已经走进饭店大厅,展劲干脆就站住了脚,偏着头打量她:“那不然怎么说?”

江雪籽看他虽然面上带笑,可那笑意根本没有直达眼底,反而隐隐含着试探和不安。心里一软,拉住他的手说:“我高兴嫁,你乐意娶,跟其他人其他事儿都没关系!”

数天来始终弥漫在眼底的那种阴郁神色,渐渐褪去,展劲抿起嘴角,微微一笑,攥紧她的手说:“都你说了算。”说完就又领着人往里走。江雪籽原本还嫌弃他敷衍,谁知展劲又飞快加了一句:“以后咱家无论什么事儿,除了分那什么离那什么一类的,都你说了算。”

雪籽“哼”了一声,依旧有些不满地说:“快点,爸爸应该都等急了。”

一餐饭下来,两个男人都没怎么说话,唯一一致的地方就是各自不停地给雪籽夹菜。直到饭后服务员端上甜点和茶,赵玉临才开了口:“看起来,你最近跟雪籽在一起,还能收敛点儿脾气。”

展劲淡淡的说:“赵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雪籽虽然是故意藉口去洗手间,腾出空儿来让大家聊一聊。不过顶多也就七八分钟的事儿。她脚还没好利索,站久了不好。”

赵玉临唇边含着浅笑,轻轻放下茶盏。一双温和的眼此时突然目光一凛,带着几分探究和冷然,直直看着展劲,说:“要论优秀与否,你们展家的几个孩子,我看着都很不错。如果是在公事上跟你有交涉,我甚至可能会很欣赏你。包括你的能力、行事作风、还有脾气秉性。”

“只是我现在不是为别的,是给我最宝贝的女儿,挑未来能尊重、陪伴、爱护她一辈子的伴侣。”

赵玉临顿了顿,突然加快了语速:“展劲,你是明白人,我有话就直说了。你的性格太强,而雪籽又是个面子薄、心眼软的孩子,她打从心底里对你一心一意,而且你们俩不是一年半年的交情,将来一旦要断,最痛苦的肯定是雪籽。”

赵玉临说完这些,展劲并没有立刻反驳,而是静了一会儿,才说:“您要说的,都说完了?”

见赵玉临点头,展劲飞快瞥了眼江雪籽之前离去的方向,才转回视线,吐字清晰,说话的语速却也不慢,大概是担心话还没说清楚,江雪籽就先回来了。

“我不否认您所说的,只除了一点。我不是重新回到B市定居后才开始喜欢上雪籽。我跟她是因为一个巧合重逢,但凭我们俩的生活圈子,即便没那件事儿,早晚我也能打听到有关她的消息。等知道我走之后发生了什么,我肯定会找她。一切只是过程快慢的问题,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赵玉临好像提起了一点儿兴趣,专注的听他继续说着。

展劲又说:“我不是十七八的毛头小子,如果那时候,我跟您说我爱雪籽,愿意跟她踏踏实实过一辈子,我想换做任何父亲,都不可能相信。可我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一般人知道的不知道的,因为我的职业,我都经历了,知道了。在部队十年,一共有三次,我只差一丁点儿就丢了命,还有两次,是我的战友替我挡了刀子子弹。可我不后悔把我最好的年华贡献给军队,因为这些经历,我比常人更能了解生命的可贵,也更快的认清自己最想要什么,最需要什么。”

“这十年里,我没见过雪籽一回,身边也不是没有女人,可不管您相不相信,雪籽在我心里,始终有着不可替代的位子。今年春天重逢,是我主动追求的她。打一开始,我就发现自己喜欢她,可那时我更心疼她,对她的感情,是随着对她的了解,一点点加深的。”

“您也是过来人,我想您能明白,一个男人会对一个女人感到心疼,意味着什么。”展劲说话的时候,始终留意着另一个方向的动静,眼角瞥到雪籽穿过大厅的身影,立刻压低声音,飞快说道:“赵叔叔可以不待见我,因为我对赵叔叔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有意见。咱们两个是彼此彼此,只是我今天把话撂这儿,我和雪籽彼此喜欢,我对她是认真的,一辈子之类的话我保证不了,但如果哪天我真做出对不起雪籽的事儿,展家大门永远向赵家敞开,赵叔叔随时可以过去收拾了我!”

赵玉临原本就是边听边看边琢磨,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暖,听到展劲最后这句,更是不可抑制的笑出了声。他之前说的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的大实话,可他并没有多不喜欢展劲。前些天跟雪籽说那样的话,又主动邀两人过来吃饭,趁着雪籽去洗手间的功夫,跟展劲把话挑明,说什么自己并不看好他,都是为了给这小子一些苦头吃吃。

老实说,展劲这小子什么都出挑,唯一不好的,就是太过自信。包括在与雪籽的这段感情中。这点赵玉临看的清清楚楚,所以还真有点儿不放心。雪籽这丫头心眼儿好,也不懂得拿捏男人,更没有她妈妈那些个鬼灵精的心思,成天变着法儿的折腾男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抻着,不玩儿暧昧,碰上展劲这样习惯速战速决的,俩人一拍即合,短时间之内是好了。可这么一路都顺顺当当的,天长日久下来,男人都贪新鲜,展劲这样性格阅历的,又最喜欢冒险和挑战,对雪籽这样性格的,可就不那么有利了。

赵玉临知道展劲刚才所指,对自己有意见是什么地方。这也正是他对雪籽感到亏欠的。所以他才会一回国就跟家里那位老爷子订下协议,而老头也是同意的。自家那老头儿不为别的,主要是看中了雪籽未来和展家的联姻。

现在故意试探展劲,倒不是他有多相中展陆,而是像他之前想好的,这次回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补偿之前那十年对雪籽的亏欠。给展劲设置点儿障碍,让这小子吃点儿憋受点儿罪,他才会更珍惜雪籽对他的一番深情,对这小两口的未来,也是利大于弊。另外,看到这个向来冷面冷眼的小子,堂堂展家二少,赵玉祁都称赞有加的年轻后辈,为了争取跟雪籽正大光明交往的机会,居然一口气儿跟他掰扯了这么多,甚至说话过程中都一直瞟着雪籽来去的方向,赵玉临自忖,还真是蛮过瘾的!

这年头,谁还敢说给闺女找女婿,不比给儿子找媳妇儿?这给未来女婿使绊子的滋味儿,还真比想象中愉悦多了!这么想着,赵玉临不禁笑的更开怀了。

江雪籽回到饭桌,就见两人,老的那个笑的满面春风,格外开怀;年轻的那个,则冷着一张脸,表情也有点儿僵。心里不明白怎么回事儿,可多少也放心了。气着展劲,自己待会儿回去可以慢慢哄,可要是气着爸爸,不仅对他身体健康有影响,自己和展劲未来的婚恋道路也会更加坎坷。现在这样儿,应该算是……谈的还算不错吧?

这么想着,江雪籽在桌下,偷偷拉住展劲的手,一边笑着问赵玉临:“您跟展劲聊什么呢,怎么这么高兴?”

赵玉临自然不可能说实话,展劲为她斟了一杯消食的乌龙,淡淡的说:“给他讲了个过去在部队听到的消化,看起来赵叔叔很喜欢听。”

江雪籽听出来展劲话里有话,可也不方便追着问,所以干脆乖乖喝茶堵嘴。

窗外冷月寒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呐!

距离展劲与赵玉临的那次面谈没过几天,某日,江梓遥也登门拜访了。恰巧这天不知道怎么的,赵玉临和展劲两人也一前一后进了家门,而且这两人竟然是有说有笑走进来的。

四人一起吃了顿晚餐。饭后,赵玉临看到雪籽自始至终大眼圆睁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展劲从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他:“爸,擦手。”

江雪籽这次光靠睁圆眼睛,已经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惊讶了。握着遥控器的手一抖,灰色的遥控器“啪”一声掉在地上。

一边的江梓遥却坐的很稳,表情也没有任何异样。被风衣口袋挡住的右手,在无人得见的黑暗角落,越攥越紧,指节发青,手心渐渐凝出一片冰冷的水渍。

赵玉临泽始终笑吟吟的。也看出来展劲这小子表面冷静,心里却憋着火儿,估么是急着安抚雪籽,所以也没紧着坐,藉口还有其他事儿要忙,穿上大衣就离开了。

等到赵玉临出了门,江梓遥才站起身,一手系着大衣扣子,说:“雪籽,有件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展劲和江雪籽对视一眼,不明白有什么事儿,非要等到赵玉临走了,他才开口说。就见江梓遥抬眼看向雪籽,一字一句慢慢的说:“你出国这半年,跟我和展锋合作的那个沐锦天,他的父亲,就是小姑姑当年的初恋情人。他也是今年来到B市,才听说赵叔叔和姑姑当年闹离婚的事。我跟他只是生意上有往来,没私交,也不欠他人情。他跟我提出这个请求,我也就是捎句话。雪籽,这件事儿的决定权在你。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见他一面。要是不愿意,我待会儿就直接回了他。”

江雪籽艰难的消化完江梓遥带来的这个消息,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的意思是说……我的亲生父亲,就是M&C已故的前总裁沐祈?”

江梓笙走后,展劲抱着人进了浴室,帮她擦洗过身体,两人一起回到床上,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出那绺儿已经半截儿的头发,用剪子把腐蚀的边缘剪掉。然后又拿着吹风机,帮雪籽吹头发。

屋子里开着空调,很暖和,气氛也很温馨。江雪籽心里乱糟糟的,犹豫再三,还是张口叫了声:“劲……”

“嗯。”展劲吹头发的动作不算纯熟,却非常温柔仔细。而且始终留意着吹风筒与头发的距离。

“你觉得,我应该去见一面那个沐锦天吗?”

展劲手上的动作没有分毫迟滞,语气也很寻常:“这事儿没什么应该不应该,关键在你想还是不想。”

江雪籽仔细想了想,突然拨开展劲的手,拧过身看他。大概是刚洗过澡的缘故,脸颊还粉扑扑的,一双大眼也格外晶亮:“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不想见他。你会不高兴么?”

展劲提起一边嘴角,用食指外蹭了蹭她的脸颊:“这么怕我不高兴?”

江雪籽抿了抿嘴角,说:“我不单怕你不高兴,我也怕爸爸会难过。”

“那如果不用考虑其他人,你想不想见他呢?”

过了许久,江雪籽摇了摇头:“不。”

“即便我现在还是一个人,我也不想主动去认识沐家的人。”

展劲知道她只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所以顺着她的话问了句:“为什么?”摸了摸她的发丝,半干,不需要再吹了。拔下吹风筒的插头,卷起来收进床头柜。展劲又从柜子上拿过一杯温白开水,还有一瓶盖的小颗粒中成药:“先把感冒药吃了再说。”

江雪籽顺从的把药吞了,又连喝了几大口白开水。最后展劲关掉卧室的大灯,靠在床头,把人揽过来,盖好被子,让她靠在自己肩头。

“妈妈在世的时候,从没有在我面前提起过这个沐家。其实尽管她总和爸爸吵架,后来还离了婚,但我一直知道,她心里最重要的男人,是爸爸。不是那个沐先生。包括妈妈出车祸之前喝醉酒。其实那些天她每天都会喝好多酒。可她嘴里念的一直是爸爸的名字,沐祈这个名字,我今天是第一次从江家人嘴里听到。”

“那你妈妈为什么还要跟你爸爸闹离婚?”

靠在展劲的胸膛,江雪籽露出一抹有点苦涩的笑容:“我想,大概就像有人说的,有的人明明可以倾心相爱,但没办法踏踏实实过日子。我妈妈是那种没有办法安定下来的女人。她喜欢浪漫、刺激、冒险,追求生活的质感和情调,过去我们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她每次跟爸爸吵架的理由都是那么几个,嫌他只顾忙工作,嫌他不像婚前那样陪她全世界的旅游冒险。可你应该也看出来了,爸爸恰恰是那种喜欢安稳、脚踏实地过日子的人。”

展劲“嗯”了一声:“他们俩应该是彼此心里最重要的人,可性格差太远,说南辕北辙都不过分。”

江雪籽也轻轻“嗯”了一声,过了许久,才轻声说了句:“劲……有你陪在我身边,真好。”

展劲轻轻捋了捋她的发,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柔声道:“睡吧。你要是哪天想见他了,我陪你一起去。”

番外之沐锦天

沐氏大楼28层总裁办公室。

冬日的午后,天空灰蒙蒙的,干燥的冷风在城市上空盘旋而过,干枯的落叶在地上排着队打起旋儿。屋子里却一片暖意盎然,咖啡的香浓味道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弥散开来,平添几分微醺之感。

江雪籽捧起一杯普洱,轻啜一口,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坐在办公皮椅上的年轻男人。

男人非常年轻,轮廓明晰,眼窝深邃,褐发褐瞳,大概是混血儿的缘故,明明是最普通的微笑表情,由他做来却显得魅惑又凉薄。样貌并不是非常俊美,但贵在气质好,身材高大,混血的五官轮廓也很有优势,第一眼看过去就非常引人注目。

修长的指在桌上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眼睛从江雪籽进屋那一刻,就没有挪开过半分。大概最终觉察到对方在自己的注视之下,有点儿不自在了,沐锦天轻笑一声,从办公桌内侧站起身,端着自己那杯咖啡,徐步走到江雪籽身旁的单人沙发,坐了下来。

“我让你很紧张吗?”沐锦天的母亲是中意混血,父亲沐祈是拥有四分之一英国血统的华人,所以到了他这里,虽然容貌一看很明显是随母亲更多一些,中文却说得非常不错。

江雪籽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我不明白,沐先生为什么会想要见我。”

沐锦天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江女士出事之前三个月,Daddy在一次坠机事件中不幸离世。这封信是他去世前一个礼拜写的,连同早先立好的遗嘱,一起锁在一家瑞士银行的保险柜。直到母亲去年年底过世,我才拿到这封信件。今年9月过来B市,听说了一些有关江小姐,和江女士、赵先生的旧事。说起来也有趣,江小姐,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你。”

江雪籽眨了眨眼:“我?”

“家母对江女士一直存有心结,所以把这封信私藏十年,这一点想来江小姐同为女性,应该能够体谅。”

江雪籽拆开信件,就见里面是一份DNA化验单,跟母亲曾经拿出的那份一模一样,另外还有一张烫金边的卡片,提头第一句就是:“To my dear Sherry……”

沐锦天微笑着观察着江雪籽蓦然湿润的眼睫,又悠悠说道:“我是我母亲的儿子,同时也是我父亲的儿子,我母亲厌恶江女士,但我从小就知道,我父亲这辈子挚爱的女人也是她。所以上一辈的事,我不想再去介入。对我来说,江小姐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你身上流淌着的血液,有一半是和我相同的。我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江小姐,请问你愿意当我的姐姐么?”

江雪籽握着卡片的手微微一颤,转过脸来,看向身边这个比自己小了三岁的年轻男人。过了许久,直到沐锦天都被她看得有点儿发毛了,摸了把自己的脸颊,又不解的一挑眉毛。江雪籽才缓缓绽开一抹笑:“我愿意。”

阴霾数日的天空,终于露出一角午后骄阳。温暖如春的办公室里,江雪籽笑容明媚的站起身,朝门外一指:“外面还有个人在等我,我就要跟他结婚了,你想不想见一见他?”

沐锦天一愣,回想起江雪籽进屋之前,秘书给他挂的那个电话,露出一个有点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说的那个人,该不会是个警察吧?”

江雪籽笑着颔首应下:“就是他。”

沐锦天一拍脑门儿,大松一口气:“你怎么不早说!他在你进门五分钟之后,穿着一身警服进的大楼,秘书还以为是有什么案件需要我们配合调查,最近总有XX调查科的人来我这儿找碴儿,我以为他跟那些人是一伙儿的,让人把他晾在外头,连杯茶都没给——”

沐锦天看了眼腕表,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儿讪讪的:“半个多小时了……”

江雪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现在立刻跟我一起出去,应该还不算太迟!”

番外之江梓遥

8岁那年的一个清早,他听到父母在书房的争吵,知道自己原来是父母当年为了夺去继承权,从孤儿院抱来的弃婴。听说他的亲生母亲,是个连18周岁都不到,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不良少女。

18岁那年,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生母,却是在城外南郊的一处墓园。石碑上泛黄的照片,那个鲜活的生命,永远停留在因为他而难产的炎夏。

28八岁这一年,他站在B市最古老的教堂里,以新娘娘家人的身份出席,见证着那个眼神纯粹、笑容干净的女人,挽着父亲的手臂,一步一步走向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在大家共同的祝福之下,在牧师的温和嗓音中,她终于得偿所愿,嫁做人妇,与那个男人结下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誓言。那一瞬的甜蜜笑容,朦胧眉眼,让周遭一切悉数褪色,唯独那甜美笑靥,永远的停留在他的记忆最深处,终其一生,不能也不舍得忘却一丝一毫。

晚上的酒宴并没有办的很铺张,受邀的,除了展、赵两家的亲朋,江家只来了他一个。轮到新郎新娘走来他这桌敬酒的时候,江雪籽举起红酒杯,朝他浅浅一笑,唤了一声:“二哥……”

他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嗯”了一声,但却在江雪籽抿了一口红酒之后,从她手里拿过杯子,朝在座众人举杯示意,就着玻璃杯的另一面,一饮而尽。

满座愕然。

他却蓦地一笑,淡声解释道:“这杯酒,由我这个娘家人代饮,感谢大家今天来参加雪籽的婚礼,吃好喝好。”

说完,从旁边抄起一瓶刚开封的红酒,率先走向下一桌,为展劲和江雪籽挡起了酒。

饶是请来的客人不多,可这样一桌一大杯的喝法,直到敬完最后一桌,还是耗尽了整整五瓶红酒。

末了,江梓遥背对大门外的迷离夜色,站得笔直,朝面露担心追过来的雪籽,以及面色平静跟过来的展劲,摆了摆手。也不知是不是真喝的有点多,那嗓音竟然不复往日的清冷,而是带上了淡淡微醺的温度:“回去吧。”

江雪籽淡眉微蹙,手却紧挽着一旁展劲的手臂:“二哥……”

江梓遥扬唇一笑,微垂的眼睫,及时挡住眼底的一片晦暗:“二哥没事儿,二哥今天……很高兴。”

“雪籽……”如同从前品尝红酒一般,从唇齿之间细细品过这两个字,江梓遥嗓音干涩,重新抬起的双眼,已经恢复往昔的镇定冷然:“过去这些年,江家对不住你。以后,有展劲和赵叔照顾你,二哥放心。”

最后一眼,投给眼色愈见冷冽的展劲。随后一挥衣袖,脚步虚浮,几大步就奔出了酒店,很快消失在苍茫夜色。

打开车窗,初春的风凉而微醺,一手解开领带,松了松,另一手把着方向盘,车子流畅的驶向南郊的方向。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她,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是什么时候……在权利与爱情的角逐中,忍痛把她排在了后面?曾经有人说,长久的恨要比长久的爱艰难的多。爱一个人,大概只是习惯;而恨一个人,则需要不断的鞭策自己,不能忘怀。

江家除了江镇道,还有江梓笙那一家子,再没有人知道他的血缘有问题。这么些年来,在公司要受制于江梓笙的刻意打压,在家里要默默隐忍江梓萱的颐指气使,还有那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父母,时不时的耳提面命,冷嘲热讽,以及老爷子每隔一阵的考察和点播。

是的,他的父母知道他已经知晓真相之后,不再刻意掩饰骨子里对他的冷漠和轻视。一颗被证明没有大用的棋子,一个本来就没有血缘亲情的弃婴,在他们这样的家庭看来,大概他和他母亲一样,都是低贱、下作的,如果没有当年的情势所迫,这辈子也不可能跟他这样的贱民有所交集。可笑的是,他们努力了十几二十年,就是生不出自己的孩子。想要再领养,又被江镇道一口否决,告知两人,只需好好抚养他这个贱民的孩子,不要再做出这种混淆血统的蠢事。

所以他从小到达,从没有体味到何谓亲情。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利用、价值、和不停的向上。或许对江梓笙那样的人来说,只要做好分内事,就能得到包括江家人在内,全世界的赞赏和褒扬。可对于一个血统不纯、身份低下的私生子来说,人生就是一条逆流而上的旅途,不进则退,停滞即死亡。

是不是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在爆出江雪籽的真实身世之后,开始对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妹”,提起注意,渐渐地,这份难得的注目,转为一股发自心底的怜惜和爱慕。

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往往有很多种,而因怜生爱,却是其中最历久弥坚的一类。

因为秘而不宣的身世,先兴起了同病相怜的情绪,随着对她了解的加深,将她的挣扎、抗争、不甘、绝望统统看在眼里,最后,当她的一切感情归为一潭平静无波的死水,他心疼着,却也沉默着。

因为他没有资格为她出头,更因为,他心里有着更大的版图。所谓成大事者,不谋于众。为了心底的那个最终目的,他已经牺牲了自己的一切,现在要牺牲的,就是对她的这一份爱慕。

所以他自始至终隐忍不发,所以他只能在她脱离开江家的势力之后,在得到江镇道的默许之后,送了那套代表歉意和守护的房子给她,所以,他也在朝权利和事业的巅峰挺进的过程中,弄丢了她。

又或者,他从来都没真正的拥有过他。

车子停在墓园外,早春的夜里,下起了薄薄的雾。橘色的路灯将整个墓地笼罩上一层暖色,却照不亮这个安葬亡魂之地的深沉阴霾和浓重黑暗。刚好,他一身黑衣,只走了几步,就完全融入这片死一般的静谧暗色。

一路走到最后一排,去年年底,他终于问了墓园的管理处,把生母的陵墓,挪到了最后面的一排。这里地势最高,背靠青山,听说风水最佳。

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蹲下身,轻轻拭去墓碑照片上的那篇冰冷水雾。江梓遥静默许久,终于轻轻叫了一声:“妈……”

这个字眼已经如此生疏,以至于他唤的异常干涩,可心脏却因为这一声低唤,而逐渐的跳动起来。之前从酒店失态离开,他一度以为,自己的心,是不是不会跳了。

想起临离开前,江雪籽眼中流露的那抹担忧,江梓遥一手扶着墓碑,另一手挡着脸,低低笑出了声。

既然早就做了选择,现在再来玩这套“有缘无分”,是不是太虚伪了?既然这辈子只能以“哥哥”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现在又来母亲的墓前,是准备哭诉,还是要发泄什么,是不是太幼稚了?既然明知道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事事如意,鱼与熊掌永远不能兼得,现在的心痛是为了什么,不甘是为了什么,嫉妒和难耐是为了什么,是准备在事业稳步发展、大权收拢在手之后,去跟老头儿说后悔么?还是想骂老天不公,又或者是责备自己贪心?

一阵冷风吹过,树林里响起阵阵松涛声响,那道笑声渐渐低哑下去,隐约可闻的,是仿佛孩童的低低哽咽。

已经走到今天这步,更不能停,不能慢下脚步,更不能回头。

他这一辈子,生而低贱,活而不能自在,唯一的不舍和爱慕,也被他亲手放逐。

以他的出身,以他原本的位置,已经得到了这么多,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情之一字,有人感慨向来缘浅。殊不知当初也曾有过机会,拱手送到你面前。可你恰巧撇过了头,又或者松开了手,那段缘分就如同流水细沙,顺着你的指缝,在不知不觉间,走失的一干二净。

番外之展陆

雪籽和展劲结婚当天,展陆以伴郎的身份出席婚宴。

清晨的教堂宁静圣洁,初春明媚的阳光透过巨大的彩绘玻璃,倾洒在那条代表着忠诚的红色地毯上。

江雪籽挽着赵玉临的手,身穿一袭古典欧式婚纱,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和一双圆润香肩。缀着蕾丝花边的手套长至手肘,手中的捧花,是他特意托朋友从一家欧式花店里订购的蓝风信子。细碎的日光将她整个人笼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手中的捧花新鲜欲滴,几枚花瓣上还沾着冰冷的露水。

蓝风信子的花语是“生命,幸福,倾慕”。他知道她非常喜欢这种花,同时,选择蓝风信子做捧花,也是为了寄托他对她的最后一份祝福:永远洋溢着生命力的人生,一生一世的幸福,以及,他对她那份、难以言明的倾慕。

展陆站在展劲身后,许久,目光才从江雪籽身上抽离。不经意间注意到坐在第二排座椅上的江梓遥,看到他状似平静无波的脸色,展陆微微一怔,在对方朝自己瞥视过来的同时,嘴角微翘,心下一片坦然。

听着牧师念完祝福语,亲眼看着自己的堂兄,手指微颤的为她戴上婚戒,神采奕奕揭开面纱,将人格外珍宠的拥在怀里,以吻封缄。

周遭响起并不嘈杂的鼓掌声。来教堂见证这场婚礼的人不多,赵家和展家各自来了几位长辈,另外还有几位是展劲的至交好友,此外就是展锋、乔小桥夫妇,展皓和他家的“妹妹”,江梓遥,萧卓然,还有一个褐发褐瞳的年轻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去年跟展锋和江梓遥一同合作开发案的沐锦天。

据展陆所知,这位沐锦天已经确认江雪籽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姐,前年年底他的生母过世,沐锦天也拿到了父亲当年死前留下的亲笔信,以及那份DNA化验单。江雪籽和展劲,也曾经在江梓遥的牵线下,与沐锦天同桌用餐。

只是大概为了尊重江雪籽本人的意愿,又或者顾忌着赵玉临目前的身体状况,总而言之,虽然这个沐锦天与江雪籽,相交甚欢,可并没有以姐弟相称。听展劲的意思,这两人平常见了面,就和朋友一样,也会聊天,会开玩笑,偶尔去异地出差回来,沐锦天还会送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给江雪籽解闷。

按照展劲的原话,就是弟弟认不认不知道,但是又多了个不省心的玩意儿。

想到这儿,展陆唇边的笑痕更深。

那么,自己这个主动请缨当伴郎的,应该算是解了兄弟一桩心事,展劲也就少了一个不省心的防备对象了吧?

曾经在展劲那幢别墅外,夕阳西下的光景,展劲质问他,如果真有那么喜欢雪籽,为什么这十年不闻不问。当初展劲去S市执行任务,他开车送雪籽回家,雪籽说了一句“因为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江雪籽了”。甚至赵玉临回国以后,他帮这对父女牵线搭桥,重续父女前缘。事成之后,有次赵玉临单独请他出来吃饭,也说他“对雪籽是很好,但没有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冲动和热忱”。

与江雪籽重逢的这些日子,他也在反复思考一个问题。如果真那么喜欢她,为什么展劲走之后的十年,没有party,没有聚会,没有理所当然的藉口和她见面,他就可以做到对她不闻不问。甚至在得知她出了那些事以后,间接听人说了一嘴“她躲到国外避风头去了”,也就轻信了,不会冲动到去江家问个一清二白,也不会疯狂到她去了哪儿他就追去哪儿。

可他知道,如果展劲当年没有参军,这些事儿,他都是做得出的。

可如果他并没有那么喜欢她,为什么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看到她黏着展劲谈天,娇娇弱弱挨在另一个男人身边,会打从心底里觉得不快,不甘?为什么这么些年,他都没有好好谈过一场恋爱,几段恋爱都是无疾而终,迅速夭折?为什么即便现在,能够静下心来,真心祝福她和展劲的同时,还会觉得胸口闷闷的疼……

记了是哪一任女友曾经这样点评他,各方面都非常优秀,可是唯独缺乏爱人这根神经。可他自己觉得,他不是不爱,只是不能像展锋或者展劲那样,拥有那么炽热激烈的情绪罢了。又或者,是像某次雪籽轻声软语跟他说的:展陆,你只是,还没遇到适合的那个人。

是这样么?

他以为自己天生情薄,可有人告诉他,不是没有那根爱人的神经,而是那个合适的人,还未到来。

那根名为真爱的琴弦,需要那个特定的人,才能拨动出最美的乐章。

走出教堂,微笑望着扬尘远去的跑车,那个人身上雪白的婚纱,随着清风扬起曼妙的弧度,瞬间遮挡住他眼前的视线。可想起她曾经告诉他的这句话,嘴角的笑意不禁更深了。

身边传来人们的祝福声,欢声笑语不断,展陆微侧过脸,发现接到新娘捧花的,正是今天穿着粉红色小礼服群的伴娘,同时也是雪籽现在最好的朋友,姜如蓝。一旁,那个以行事狠决不羁驰名B城商界的萧卓然,拉着姜如蓝的手大笑的样子,十足一个傻瓜。

展陆收回视线。视野之中,那辆宝石蓝色的跑车,渐渐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本来也不介意如现在这样,继续一个人的生活,可如果真如她告诉他的那样,未尝不失为一件有趣的事,不是么?

没有人天生情薄,只有轻易放弃和不敢争取。那么,你准备好了么?

番外之洞房花烛夜

两人真正的洞房花烛,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真正成行。

单完成婚礼的全部过程就耗去一整天。第二天告别赵父等人,两人又搭乘飞机前往海南岛。下午乘车抵达酒店,简单吃过晚餐,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才感觉时间慢了下来,只属于两个人的悠闲和幸福,是真的触手可及。

夜晚的海显得深远莫测,两人一起站在岸边,展劲搂着她,手掌缓缓摩挲着雪籽的胳膊,低头问她:“会冷么?”

雪籽摇了摇头,从两人刚才来到海边,她的目光一直眺望追随着海天交际的那条界限,尽管在夜晚,那天界限已经显得不那么分明。

展劲又问:“不想出国看看么?半个月的时间呢,现在订票子也来得及,要不咱们过两天去趟马尔代夫?”

江雪籽索性放松全身,靠进他的怀里,周遭弥漫着海风微腥的味道,空气湿润润的,跟B城一年到头的干燥截然不同:“还是按之前计划的,过两天去苏杭。”

展劲抚了抚她的发,低头应允:“好。”

就在展劲以为她不会说原因的时候,江雪籽开口了,嗓音轻轻软软的。不远处还有海浪拍打在岸上的声音,可听在他耳中,却一字一句,如同山林中泉水叮咚,格外清晰。每一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清晰敲打在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就喜欢跟你讲话么?”

展劲静静听她说,一边低下头,手指轻轻摩挲着,她被发丝半遮挡住的姣好侧脸,还有脖颈处的细嫩肌肤:“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的眼睛好漂亮。好像幽深的海,或者很深很静的那种湖。”

展劲弯起嘴角:“有那么神秘么?”

江雪籽微微弯着唇,继续说:“反正,我那时就觉得,你不像其他那些人,整天只知道开靓车泡美女,就觉得好像整个天下都在自己手里了。”她抬起头,再次望进展劲的眼,手指轻轻描摹过他眉峰的轮廓,笑的又温又甜:“我觉得如果是你,应该能听懂我说的话,能了解我为什么,明明是大家口中最受宠的‘公主’,却过得一点都不快乐。”

展劲含笑看她,故意打趣道:“开靓车泡美女就觉得手握天下,那种日子我也经历过。不过恰巧是在认识你之前。要是你跟我同岁,或者早认识我两年,恐怕你就要失望了。”

江雪籽微微偏着头,眼波软而娇媚,仿佛江南春天里最嫩的垂柳,最美的湖泊:“那我当初要是不主动理你,你就不会想跟我说话吗?”

展劲莞尔一笑,突然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口:“我要是说不想,你当初是不是会当场哭给我看?”

江雪籽没想到刚一结婚,这人就暴露出这么恶劣的一面,握起拳头狠狠捶了他一记,扭身就往海边跑。

展劲赶紧从后头把人抱住,在她颈侧落下一个个细密的吻:“怎么这么大气性……我开玩笑的。当时第一次见面,你拿着你外公送的那块手表,给我戴在手上,我就想,这女孩儿长得好漂亮,人也好温柔,一点儿都不像外界传的那么傲。”

“还有呢?”

“还有……搂着你跳舞的感觉,之前跟其他女孩儿跳舞时从来没有过。那天第三支舞跳完,我才知道已经搂着你跳了那么久。”

“还有呢?”

“还有……后来每次见面,你都问我好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什么枪支、导弹、犯罪心理学,我那时也只是才有从军的意愿,你问的那些,好多都是我后来临时做功课背下来的。”

江雪籽有点憋不住劲儿了,一双大眼笑的弯成月牙,轻笑着说:“原来你那时就没安好心,我还以为你过去一直把我当妹妹……”

展劲搂紧了她的腰,把她紧紧扣在自己的怀抱里:“那时确实没往多想,虽然心里是挺喜欢你的。”

“你那时还没满十八岁呢,我要是那么早就对你那什么,也太变态了。”

海风习习,远处隐隐传来稀疏的海鸟鸣声,江雪籽转过身,搂住展劲的脖子,浅笑吟吟的睨他:“那你后来追我就没有心理障碍,不觉得自己变态了啊?”

展劲勾了勾唇角:“至少不犯法了。”

说着,一把把人抱起来,径直冲向在海边租赁的度假别墅。江雪籽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匆忙搂紧展劲的脖颈,嗔怪的说:“时间还早,我还没看完呢。”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很快就进到别墅,展劲抱着她一转身,单手落锁,将人抵在房门,微一送胯,笑的有点无赖:“谁让你跟我纠结变态的问题,再不回来,我真在外头变态给你看了……”

江雪籽轻蹙起眉,搂着展劲脖子小声儿说了句:“这样不舒服……”

言下之意,就是他想,也不许在这儿。

展劲看着她的眼神温柔又宠溺,把人往起抱了点儿,转过身继续往楼上走:“成。我们家籽儿说不喜欢在这儿,那咱们选别的地儿,浴缸好不好?还是阳台?这里的阳台能看到海哦,你不是说觉得我的眼睛像海么,那让你一边看着海一边——”

尽管整个别墅就他们两个人,江雪籽还是受不了他的厚脸皮,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瞎胡说。展劲似笑非笑仰头望着她,伸出舌,在她细嫩的手心舔了舔。江雪籽被他弄得只能又松了手,这功夫,展劲已经把她抱到浴室。

解开她身上系带的睡袍,还有里面贴身的薄睡裙,不多时,在浸满热水的浴缸里,展劲已经把人亲吻的浑身酥软,只能靠在他怀里,任人为所欲为。

浴室很大,飘散着淡淡海洋浴盐的清香味道,氤氲的水汽很快布满整个镜子,以及对着卧室那扇半透明的落地窗。展劲让她坐在自己怀里,没费多少功夫,就将人送上一个让人心醉神迷的浪潮。一边轻轻耸动着,展劲来回亲吻着雪籽泛起粉红的耳畔:“这么敏感……是因为在陌生的地方,还是刚才在海边,听到我说很早以前就喜欢你了?”

江雪籽咬着唇,强忍着到口的轻吟,听他有意逗自己的话,忍不住张开眼瞟他。展劲却全然不理会她眼中的淡淡嗔怒,继续低沉的在她耳边诱导:“还是……刚刚说到什么来着,我变态,嗯?”

每说一个问话,下面的动作就比之前更加猛烈一些,展劲低低笑着,啃啮着白嫩的耳垂儿:“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每次你叫我哥哥,都特别让人受不了。来,再叫一声儿……”

江雪籽被他一下比一下激烈的动作,弄得整个人都要晕过去了,再加上两人一直在热水里泡着,浴室又关着门,很快就有些喘不过气了。双手本能的揪紧他的发,阖着眼挺起胸脯,让自己更贴近他:“不,不要了……”

“乖,叫一声。叫一声就放过你,嗯?”

江雪籽实在受不住他这样折腾,最后把脸埋在他肩窝,轻轻叫了一声,展劲果然如他自己说的,很快就缴了械。抱着她往水里沉了沉身子,力度适中的为她按揉着后腰,一边在她脸颊轻轻吻着。

两人这样在水里又泡了好一会儿,展劲从旁边扯过两条宽大的浴巾,抱着人步出浴缸。尽管身上很快裹上了浴巾,还是被乍一接触的冷空气弄得清醒了不少,江雪籽倏然睁大了眼,搂住展劲的手臂也惊恐的将人环紧:“劲!”

展劲也被她吓了一跳,把人轻放在床上,两条浴巾,一条帮她裹着身体,另一条用来帮她擦着湿漉漉的发:“怎了?”

江雪籽本来还有点迷迷瞪瞪的,这会儿彻底给吓得清醒了,拽着展劲的手,吸着气儿说:“劲,你刚刚,没用那个……”

展劲不解的瞥了她一眼,一边细心的帮她把耳朵也擦干净:“哪个?”

“浴缸里我放了浴盐,所以没给你用沐浴乳。”

“不是啦……”江雪籽在这方面向来比较保守,实在不好意思说出那几个字,只能模棱两可的说:“你,你没做……措施……”

展劲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笑着用给她擦头发的浴巾,把自己身上的水渍擦干净。又从行李箱里找出两人的贴身衣物,帮她套上件睡衣,笑着把人搂进自己怀里:“上次在你家,不也是在浴缸,也没用,忘了?”

江雪籽后知后觉的瞠大了眼,手抚上自己的小肚子:“那怎么办?”

展劲看着她那个小模样儿就觉得可爱,在她唇上狠狠亲了一口:“怎么办,有了就生呗!这不都领证儿了。”

抬手关掉壁灯的开关,展劲抱着还处在发愣状态、第一天上任的展太太,拍着她的后背哄道:“别瞎想了,你要不愿意现在要宝宝,以后我还用套子,行不行?”

“你今天很累了,睡吧。”

看着怀里的人听话的闭上眼睛,过了大约一刻钟,呼吸也渐渐归于平稳,展劲拍着雪籽后背手渐渐缓了下来,唇角也弯起一个满足的弧度。

婚礼那天,江镇道那老头子没有来,听说现在M国那家疗养院里,有专门护工陪着,没有江梓遥特批的条子,连大门都出不了。说起来,他们江家人倒是挺有意思,老的在M国疗养院,名为养老,实则禁足;小的也在B市郊区的疗养院里,有专人伺候着。江梓萱已经在里头住了快一年半了,现在只能继续住下去,还不能放出来。展劲不知道,到底是江梓萱已经真的精神失常,还是这只是江梓遥的又一个报复手段。毕竟对于江梓笙兄妹,江梓遥所做的一切,不仅仅是为雪籽抱不平,更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日后在江氏的位子坐得更稳。有了江梓萱这个亲妹妹捏在手心,江梓笙纵然曾经妄想谋划什么,现今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是这件事,两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在江雪籽面前提起。直到现在,雪籽也不知道江梓萱竟然还在所谓的疗养院里关着。至于江镇道没有来参加婚礼的事儿,反倒让所有人都着实松了口气。

在脑海里将最近发生的事快速转了一圈,心里终于觉得安定,展劲轻轻将怀里的人拥紧,闭上眼,放任自己沉入梦乡。

不知道在别的男人,结婚究竟意味着什么。至少在他,结婚确实给他吃了颗定心丸,什么展陆展皓江梓遥,又或者是那个连个名分都没有、却接长不短就来缠着雪籽的沐锦天,打从雪籽为他穿上婚纱的那一刻起,他们已经统统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朋友也好,兄弟也罢,从今往后,这世上与她最亲密的人,只能是他。

……

番外四

从苏杭回来,约莫一个半月后,雪籽检查出来有了宝宝。

雪籽之前一直在图书馆上班,闲暇也会翻译一点小东西,收入多少倒不在意,全在兴趣和打发时间。不然这样有钱有闲的日子肯定越过越颓废,用不了多久就真成米虫了。可是这么快就有了宝宝,实在是两人意料之外的事儿。展劲高兴归高兴,也没忘了给老婆做思想工作,诸如女人29岁之前生孩子对身体比较好啊;又或者现在反正工作也不忙,事业也是初起步阶段,等孩子生出来再发展事业也不迟啊;最后连展锋和小桥的宝宝小飞飞都给拉出来了,美其名曰,现在要了这胎,俩孩子岁数差不太多,能玩儿到一块去。

江雪籽即便明知道展劲这是太想要这个宝宝了,还是被他逗得忍俊不禁。孩子生出来,无论男女,跟小桥家的孩子都是堂兄妹,应该没那么严重吧。

到底还是心软,尽管没做好准备这么快就要宝宝,最终还是在知道怀孕三天后,做了决定。凡事顺其自然么,宝宝既然有了,那就生下来呗!

这可把展家上下还有赵玉临给乐坏了。乔小桥那边生完第一胎已经一年半多了,这边俩人可是新婚,这刚一个半月啊,就怀上了。展爸展妈别提多高兴了!展爸还比较稳重,从三个月上就开始给宝宝琢磨名字,展妈更是把老宅的厨子、和一个从娘家跟过来的老佣人都送了过来,专门为雪籽调理饮食,照顾起居。

展劲更夸张,每天一下班就往家冲,鞍前马后,伺候的无微不至。饭也不让做了,翻译的活儿也不让多接了,把手头几份稿件做完了就算,就快上赶着跟人家说“你们赶紧把稿件拿走拿走,我们不收钱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家媳妇儿有宝宝了似的。

过了五个月,就连每天下午跟乔小桥或者姜如蓝一块逛街吃饭,都被他事先打电话过去给推了。晚上睡觉,更夸张。展劲过去睡眠很轻,警惕性也高。现在这套本领可用上了。半夜只要雪籽一翻身,他就立刻睁眼,坐起来检查情况。所以原本雪籽明明睡得很熟,这样一夜三四次的下来,也被他给搅得没觉了。

最后江雪籽被他给惹急了,大概也是孕妇脾气都不好,第二天一早包袱款款、搬回自己在城中那个小窝了。顺便还让已经生过一个的小桥,打电话给展劲做心理辅导。

电话打过了,心理辅导也做完了,乔小桥咯咯笑着给江雪籽回电话,直说多少年都没见过展劲这么温柔体贴又怕老婆的,今天可算是过把瘾了!

七个月左右,展劲是不闹了,虽然还为自己即将成为准爸爸的事实兴奋不已,到底也能恢复正常,不再一惊一乍的了。可到了晚上,江雪籽是真睡不踏实了。肚子越来越显,每次翻身都很难,而且睡着睡着腿肚子就抽筋。展劲对媳妇儿是出了名儿的有耐心,每次只要江雪籽那半边的床有些微的响动,他也清醒的差不多了,二话不说就坐起身,摸着雪籽的小腿帮她做按摩、松弛肌肉。

恰好这段时间展劲工作也特别忙,有时回来就深更半夜,早上则是天没亮就走。有一回江雪籽缓过那阵疼,抬头一看,展劲还在那儿摁呢,眼睛都阖上了,眉心微微蹙着。大概是情绪比平常更容易激动吧,江雪籽当时就眼泪盈睫,轻轻拉开展劲的手,轻吻上他的唇。

展劲依旧闭着眼,大概是困迷糊了,也顺着她的动作柔情缱绻的回吻,直到吻渐渐失控,怀里的人发出不适的轻哼。展劲才猛地清醒过来,抱着人在床上躺下,又给两人把被子盖好。第二天四点多又直接去警局了。

直到宝宝出生,展家上下包括已经成为准外公的赵玉临,没一个人不感慨,雪籽生宝宝,累得可是两个人。雪籽一共胖了28斤,展劲可是瘦了快10斤。可是没办法啊,谁让人家疼老婆呢,甘之如饴啊!

展锋和乔小桥当初生的是个男孩儿,大名叫展云翔,小名儿叫飞飞。雪籽生的是个女孩儿,名字自然是要跟飞飞排着的,最终定下来叫展云绯,小名儿叫小云朵儿。本来这名字是雪籽月子里叫着玩儿的,偏巧雪籽第一回这么叫,宝宝就笑了。所以这个小名儿也渐渐叫开了。

小姑娘长得也确实特别招人疼,从三岁半时,让爸爸妈妈牵着手走在路上,总会有星探过来要求拍广告。和江雪籽一模一样的大眼,圆嘟嘟粉嫩嫩的脸颊,一头小卷毛,每次一笑,脸颊还会露出一个特别可爱的小酒窝。不仅发色,连酒窝的位置都跟沐锦天一模一样。展家人本来就疼小宝宝,当然不在意。江雪籽早就接受了自己不是赵玉临亲生的事实,自然也能接受。展劲爱屋及乌,尽管照旧看沐锦天各种不顺眼,对自己女儿却是越看越喜欢。沐锦天就更乐了,都说甥女像舅,这可是有遗传的啊!这回展劲更没理由把他往外赶了!

大概是展家男人多的缘故,每次得了女孩儿总是格外欢喜。又或者是从展老爷子那辈起,家里就兴“男孩贱养,女孩娇养”,反正阖家上下都对小云朵儿疼爱有加。江雪籽自然高兴,可高兴的同时不免又有点担心,毕竟疼爱孩子也得有个限度,即便是女孩儿,把性子给惯坏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江梓萱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两人说着这话的时候,刚好站在别墅二层的落地窗前,展劲当时听了,微微一笑,拥紧怀里的人,凑在她耳边说:“知道把一个孩子教好的最简单易行的法子是什么吗?”

江雪籽不解的侧脸,就觉脸颊一暖,同时展劲的嗓音轻柔的传入耳中,如同夜空里流泻的那满院月色:“再生个宝宝,等云朵儿当了姐姐,自然就学得懂事了。”

江雪籽咬唇拍了下展劲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臂,结果被展劲伸手握住,一本正经的说:“是真的。不然你看飞飞,要不是展锋非缠着乔小桥又要了一个,哪儿有现在那么老实!”

江雪籽还要再争执,唇已经被人从侧面偷袭,接下来无论再有什么意见,也只能等第二天早上再说了。

……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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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还在这里

辛夷坞经典!同名电视剧、电影原著小说!   一场猝不及防的分手,一场蓄谋已久的重逢。 你心中是否也有这样一个人他离开后,生活还在继续,他留下的痕迹被平淡的日子逐渐抹去。 你很少想起他,没有他也能过得很好。然而在那些个猝不及防的梦里,他又出现在你的身边,第一次说出分别后的悔意,你面带胜利者的笑容转身,醒来后却只想痛哭一场。 苏韵锦忘不了程铮,正如程铮忘不了苏韵锦。遥远而明媚的青春年华里,莽撞少年向羞涩少女次笨拙地表达他说不出口的爱意。一直以来,他们都在玩一场你追我逃的游戏,她希望他放开自己,然而当他真正松开手,她比谁都疼。 谁说灰姑娘都在等待那只水晶鞋,就算找到王子,还是要走进童话里从未提及的平凡生活。你要挨得过几次天崩地裂的折磨,才能抵达天荒地老的幸福我们在太年轻的时候遇见,除了爱,一无所知。 所以弄丢了对方。
已完结,累计21万字 | 最近更新:第七十一章 番外 断腿王子

第一章 终有一日狭路相逢 1

书名:
原来你还在这里
作者:
辛夷坞
本章字数:
1275

苏韵锦这天下班后没有在办公室流连,她在洗手间补妆,遇上了话痨的实习生陆路。

“苏姐,你今天有事?这条裙子好漂亮!待会儿你要去见客户,看朋友,约会,还是相亲?不说话就是默认了!但是你默认的是哪一个?你倒是告诉我嘛!见客户?看朋友?约会?相亲……摇头?不是见客户?不是去看朋友?不是约会?不是相亲……”

如果不打断她,苏韵锦相信身边这个人会翻来覆去说到天荒地老也不会罢休。她合上粉盒,言简意赅地说:“我去参加婚礼……旧情敌的婚礼!”

说完她不顾陆路凄惨的呼唤声扬长而去。有什么方法能惩罚一个八卦的话痨?很简单――告诉她一个秘密,却又不告诉她全部。

婚礼被安排在郊区的一个度假酒店,一路上非常顺利,一个绿灯接着下一个绿灯,几个出了名的堵塞路口都出奇地顺畅,苏韵锦为今天的好运气感到惊讶。然后她把自己的小宝来开进露天停车场,眼尖地发现有个绝佳的停车位在朝她“招手”。看来好运气还在继续,她打着方向盘准备倒进去,突然间一辆黑色的庞然大物直冲了过来,抢先一步蛮横地塞进了那个车位,险些撞上她的后车灯。

但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她正在按部就班地倒车,不太容易动气的苏韵锦也有些恼了,按下车窗就要和那个不讲理的车主理论,开卡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好车未必能和好人画上等号。然而下一秒,她忽然感激自己车上有些迟钝的电动车窗,因为她看到有人从那辆车上走了下来,绕了一圈后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小心翼翼地扶下了一个年轻的孕妇。

假如换一番心境,换个场景,苏韵锦会觉得眼前的这对男女构成了一幅很悦目且和谐的画面,男的高大英挺,女的小鸟依人,从他举手投足之间看得出对身边人的呵护,两人显得情意缱绻……不对,他们应该是一家三口,因为还有年轻女人肚子里的孩子。

这一刻,黄昏时分,苏韵锦坐在封闭的车厢里,感觉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去,这黑暗吞噬天地,吞噬她,铺天盖地,将一切揉成灰烬,只余车外一对璧人。

不是没有想过终有狭路相逢的一天,她以为自己已经先一步放下了,再不堪,也能平静地含笑以对,原来竟没有一丝可能,此刻,身上的每一寸血肉仿佛都不属于她,她就那样硬生生地坐在那里,看着他锁车、和那个女人低语、含笑看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两人相携走远。

隔着一道车窗玻璃,他没有看见她。

苏韵锦一动不动,好像和座椅长在了一起,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轻轻敲着她的车窗,她一惊,发觉是酒店的保安,挥手示意她把车摆到正确的位置。她机械地听从保安手势的摆布,熄火后只觉得手脚俱是冰凉,一种苦涩而酸楚的滋味从胃里翻涌上来,她赶紧推开车门,趔趄地冲到一边,单手扶着一棵观景用的棕榈树,俯下身不住地干呕。

“你还好吧?”

她闻声抬起头,看到一双任何时候都是桃花荡漾的眼睛。那是她的老同学周子翼。这副样子若她说自己没事,三岁孩童都不相信,何况是人精一样的周子翼。苏韵锦接过他递来的纸巾,感激地笑笑,才发现自己的额际手心均已是冷汗津津,脸色也一定非常可怕。

周子翼笑着喟叹:“好歹你和孟雪也算爱过同一个男人。这副样子来参加她的婚礼,你未免也太谦虚了。换作我是她,不战而胜的感觉一定很糟糕。”

“我大概是吃错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