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书名:
大兵团
作者:
许开祯
本章字数:
11202
更新时间:
2023-05-10 14:12:05

走着走着,脚下突然没路了,真的没路了。

就连那崎岖的小路,乱石林立的小路,也没了。往前是崖,往南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往北,更不能看,妈哟哟,那是随时都可能落下的跌泪崖啊。

血鹰惨叫一声,打怀里掏出一张图,情急地看起来。

这可是他花不少银子买来的,包括老鹰洞,包括洞里那个小出口,包括这条逃生的小路,都在这图上,是一个叫二姐夫的老向导卖给他的。

二姐夫是科古琴最有名的山客,打年轻时给人带路,一直带到了老。解放军请他做向导,他死活不去,说老了,山里钻了一辈子,再也不想钻了。他动了不少心思,总算把这个二姐夫的心说动,给了他这张图,还详细告诉他逃生的路线,没想……

意识到上当时,血鹰突然就软下来,软成一堆泥。

五个心腹见状,脸上顿然没了血色。“天啊——”血鹰惨叫一声,他似乎已看到自个的末日。

果然是末日!血鹰的惨叫声还没落地,树丛中突然跳下一股奇兵,领头的正是侦察连长孙虎,他身边,立着侦察员祁顺。

“血鹰,你还想跑么?”孙虎举着枪,怒视住血鹰。

“你……你……”血鹰颤惊惊打地上爬起,他真是搞不清这股奇兵打哪来,怎么知道他要走这条道。

正疑惑着,就见人群中闪出一张脸,一张看似老实实则诡诈无比的脸。

“你——!”血鹰噌地掏出枪,此时,他最恨的就是这个人。

祁顺一步跃到二姐夫前面,用身体护住二姐夫。“放下枪!

”他冲血鹰断喝。

二姐夫推开祁顺,正视住血鹰:“你个魔头,你也有今天啊。”

血鹰哪能受得了这等羞辱,反正是一死,撂倒一个算一个。就在他举枪的一瞬,身后的枪响了,只听得“呯”一声,天空中溅起一团血。血污中,被张双羊一枪击中的血鹰重重地朝崖下栽去。

这个混世魔王,终于得到了他应有的下场。

五个心腹一看后路让张双羊他们断了,再也没有脱逃的可能,只好丢下枪,乖乖举起手,认输了。

战场清理完毕,没有发现铁猫的尸体。一番追问下,血鹰的心腹终于交待,早在黑雨前,铁猫就逃了。

“逃了?”罗正雄一惊。

“去了哪?”张笑天喝问道。

“说是去找……‘雪莲’”心腹颤惊惊地说。

“雪莲?”张笑天有点纳闷。

“雪莲就是万月。”说完,罗正雄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快跟我去乌拉牙!”还没等张笑天反应过来,他的身影已滑到了坡底下。

铁猫真是去找万月。

进入科古琴的决定是突然做出的,之前,铁猫采取了一系列拖的策略,他找种种借口,阻止血鹰对特二团下手。他想拖过这个夏天,拖到特二团测完科古琴,到时万月如果还不回心,他也就死心了。铁猫已找好退路,打算原回重庆去,那边有他几个弟兄,混得都不错。

虽说重庆现在也是解放军的地盘,但只要脱开血鹰,他就有办法活下去。可惜,血鹰不给他这机会。

血鹰定是察觉了他的心思,或者,血鹰让他骗烦了,骗急了,再也不容许他骗下去。就在山下营地他跟江涛见面的那个夜晚,血鹰突然做出决定,要进入科古琴,亲自督战。

出于对他的防范,血鹰对他封锁了这消息,只是派手下告诉他,让他在限定的时间内赶到老鹰洞,会有人等他。

铁猫起初以为老鹰洞等他的会是老狼。半月前,他奉命找过老狼。老狼原本跟血鹰不在一条道,血鹰组建“316”

时,老狼也在拉竿子,还在准格尔盆地折腾过一些事。

后来迫于种种压力,老狼才答应跟血鹰联手,共谋反攻大业。

半月前那次,他跟老狼说的,就是在阴阳谷收拾特二团的事,当时老狼答应得很痛快,还抓着他的手说:“放心,等收拾掉特二团,我把雪莲送给你,不就一个女人么,血鹰那边,我说。”等赶到老鹰洞,铁猫吃惊地发现,等他的不是老狼,是血鹰!

铁猫心里一震,血鹰此举,意味着什么?

等在洞里猫了一天,他便清楚,血鹰这一次,玩的是一箭双雕。他想借特二团的手,除掉自己。

“好啊,既然你如此无情,也休怪我翻脸不认人。”当下,他便下定狠心,一定要率先一步,带万月逃出去。

可怜的铁猫,到此时,他还不知道特二团做了调整,将万月的突击营营长给撤了。江涛给他的消息是,万月带突击营去阴阳谷,张双羊带其他人去乌拉牙。

黑雨落下的那个晚上,趁血鹰跟新来的两个排见面的空,他买通了血鹰的心腹,偷偷打老鹰洞溜了出来。一出老鹰洞,铁猫便直奔阴阳谷。当时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想,无论如何,也要带万月走。如果实在不走,就告诉她血鹰已进了山,“316”

的一半人马已候在老鹰洞,另一半,说不定已在乌拉牙跟特二团交了手。铁猫边走边祈祷,但愿老天开恩,能让万月回心转意。

穿过一片密密的灌木时,他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铁猫一个闪,钻入了灌木林。屏声静气等了一会,果然看见有人朝灌木这边走来。那人的步子十分敏捷,走夜路的功夫简直能赶上他。细一看,铁猫倒吸了一口冷气,这,这不是张双羊么?

怎么可能?!

不是说张双羊要去乌拉牙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怎么会独自下山?铁猫还在愣怔,张双羊已穿过灌木林,直奔老虎洞那边去了。那一刻,铁猫的确有点难。

枪在他手里握着,轻轻一扣,张双羊就会丧命。但能扣么,有必要扣么?铁猫难了一会,不难了。老子啥也不管了,老子只要带走万月!

一想万月,铁猫冷静了。既然张双羊在这儿出现,万月就有可能去乌拉牙。不,一定是这样。

罗正雄不可能把两个最有能力的女人放在一起,换上他也不可能。毕竟,乌拉牙也是一座险峰啊。

狗娘养的江涛,居然拿假消息骗老子,你去死吧!

铁猫噌地掉头,毫不犹豫地,就往山下走。

这就是铁猫的特点,做起决断来干净利落。这一生,困住他的,独独一个万月,如果不是万月,他早就远走高飞了,哪还用得着在这儿受血鹰的气。

铁猫掉头不久,滚滚的黑沙尘便袭击了科古琴,紧跟着,黑雨狂降,洪水肆虐。他不得不钻进山洞,等候风暴过去。

跌跌撞撞下了山,往前走了几里路,地面不那么泥泞了,草地上的积水也渐渐稀少。罗正雄才发现,并不是整个山脉都遭到黑雨的袭击,黑雨袭击的范围,正好跟塞里木湖形成一条线。这也算是奇观,能解开这个谜的,怕只有万月。

天早已变黑,夜幕啥时降临的,罗正雄没注意到,他的心思全被铁猫和万月捉了去。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又犯了一个错误,一个很低级很愚蠢的错误。原想,将万月派往乌拉尔,就可以保证她的安全,还能避开她同血鹰和铁猫的正面冲突。但他恰恰忽略了,铁猫和血鹰的冲突,忽略了铁猫这些年对万月的一片不死之心。

男人是能够为他心爱的女人赴汤蹈火的。

男人如果为一个女人疯起来,那是谁也挡不住的。

不管这男人是正义之神还是魔兽之王,女人面前,他只是一个男人!

他的步子紧起来,如果万月真的落入铁猫手中,他这个特二团团长,还有脸见人?他英雄上半辈子,又有何用?一个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好的男人,还有啥资格去谈保卫边疆,保卫祖国!

偏是,上帝重重搧了他一巴掌。万月真就落到了铁猫手里。

铁猫比罗正雄早半天到达乌拉牙,一路上他真是吃尽了苦头,好几次,险些就一跤摔倒,再也爬不起来。神秘的乌拉牙,以意想不到的平静和沉默迎接了他。营地就横在眼前,四周寂静得不发出一点儿声音。铁猫深感困惑,他想象中的乌拉牙不是这样子,他想象中的营地更不是这样子。不会又是一个骗局吧,他停下来,找个地方藏好身,伸直了目光朝营地这边观望。

半天,营地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账蓬清晰地呈现在眼前,不见人影走动,四周也没有岗哨,像是在演一场空城计。

营地不远处,背风的山弯里,几峰驼在吃草,驼的深处,铁猫看见几匹马,上等的好马,大约吃饱了肚子,卧在草地上丢盹儿。

怎么会这样平静啊?铁猫被营地呈现出来的样子吓住了,按说,这一刻的乌拉牙,应该比老鹰洞更紧张更激烈才对,就算听不见枪声,也应该闻到火药味。

慢!铁猫听见了枪声,真的是枪声。很弱,很虚幻,先是一两声,接着紧起来,响过一阵子,又慢慢变稀落,最后,啥也听不到了。铁猫竖直了耳朵,仔细听,仔细辨,终于,他搞懂了,枪声不是近处发出的,在远处,离乌拉牙至少有二十公里,隔着好几个山头。这就对了,怪不得没人呢。铁猫阴阴一笑,就找到了答案。

枪声果真是远处发出的,铁猫赶来时,战事已到了扫尾处,所以枪声时断时续,紧不起来,也没必要紧。

老狼耍了个滑头。狡猾的老狼,到了这阵还耍滑头,真是一只精明过头的老狼啊。本来,按血鹰他们议定的计划,老狼要跟黑三一道出发,带着各自的人马,向乌拉牙这边进犯。血鹰在阴阳谷收拾突击营,黑三跟老狼在乌拉牙收拾其余人。这是事先说好了的,谈不上谁占便宜谁吃亏,反正目标都是对着特二团,对着解放军。黑三也算是一个人物,他跟血鹰的关系要好一点,新疆还是国民党的地盘时,血鹰是他的座上客,两人称得上是拜把子兄弟。新疆失守后,黑三被他的主子抛弃了,主子吭都没吭一声,就溜了。

一度时期,黑三很消沉,甚至想洗手不干了,找个没人知晓的地儿,弄几亩地,养几峰驼,顺手再娶上几个女人,安安闲闲打发掉余生。是血鹰,血鹰认为他太糊涂,不该这么想,不该这么过,更不该这么消沉。

在那个叫麻嘴的小村落,血鹰找到了黑三,张嘴第一句话就说:“我的好哥哥,瞅瞅,瞅瞅你现在过的啥日子,这能叫日子?”就这一句,黑三的心便又动了,毕竟,他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啊。

一来二去,黑三就又成了黑三,过去的匪气出来了,霸气也出来了,而且野心居然膨胀得比过去还大。

黑三能重整旗鼓,真的得益于血鹰,所以血鹰一提出联手作战,黑三立马响应,想也没想就把乌拉牙这边的活包揽了。

老狼就不同。眼瞅着黑三的驼骆晃儿悠儿上了路,老狼才不紧不慢说:“告诉弟兄们,化整为零,往乌拉牙方向赶。记住,没我的命令,见谁也不能开枪!”这就叫棋高一着。

黑三带着驼队穿越准格尔时,老狼就在后头,始终跟驼队保持着半天的路程,既不超过黑三也不拉得太后,就那么跟着,跟得人有些心烦。老狼料定,去往乌拉牙的路绝不会平坦,这是一场硬仗,你死我活,老狼一开始就这么想。而且他还断定,这一带活动的,绝不只是一个罗正雄,说不定解放军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他们来钻。解放军啥人啊,能让你消消停停把他灭掉,做梦去吧。走了两天,很平安,身边的人不耐烦了,抱怨老狼太过小心。老狼笑笑,没反驳,继续跟在后面走。

心里却说,抱怨我,你们还嫩着呢。第三天夜里,老狼突然不走了,死活不走了,说要在芨芨滩宿一夜,天亮了再走。身边的人尽管猴急着想超过黑三,跑前面抢头功,老狼一发话,还是乖乖儿睡在了芨芨丛中。

半夜,草滩上突然响起枪声,很紧,很密。

老狼一骨碌翻起身,兴奋地大喊:“交上了,果真交上了。”

其他人也都坐起身,伸长了耳朵听,果真,芨芨滩尽头,科古琴山脉下,枪声比雨点还密。愣怔半天,这才齐齐地咂了一下舌,神啊,真神。

黑三遇到了阻击,他直直地钻进了口袋,就像飞蛾投火般,把脖子伸进了师部设下的伏击圈。那边打得正激烈,这边,老狼猛就下了令:“传我的话,抄近道,直扑乌拉牙!”

这更是老狼的过人之处,啥叫个打仗,打得出其不意才叫个打仗。啥叫个立功,拣最关键的打,你才能立功。现在对付的是特二团,不是整个驻疆部队,驻疆部队有多少,你打得过来?打掉特二团才叫个正打,打掉罗正雄才叫个立功。

于是,黑夜下,枪声里,老狼的人马如狼一般,从四野里窜出来,避开伏击圈,避开大部队,嗖嗖就往乌拉牙窜。

这一窜,就把刘威他们给窜紧张了。

主力部队跟黑三的人马交上手时,刘威就在现场。

一天前他带着一支小分队,悄悄摸到山下,一是想探一下敌情,另,刘威也抱着侥幸,要是能在山下将敌人灭掉,就省得在山上打游击场。乌拉牙地形复杂,又紧挨着雪山,如果真打起游击战,对特二团很是不利。战斗打响时,刘威和他的小分队很是活跃,打得也猛,打得他都想不起自个的身份了。打着打着,刘威突然地感到不对劲,按事先摸好的敌情,敌人不只是一股力量啊,怎么?

“不好,中计了!”喊完,他就带着小分队,没命地往回撤。刚撤到猪头崖,就遭遇了最先进山的老狼的人。

跟老狼的战斗是在猪头崖打响的,铁猫听到的枪声,也是猪头崖传来的。这仗打得很艰苦,差一点就让老狼反吞掉。一开始,小分队遭遇的只是小股力量,对方也没有准备,所以消灭得还算干净利落。枪声一响,后面的老狼便疯了。“敢在这里设埋伏,好啊,算你厉害。”说完,他便带着大股人马冲上来,小分队抵挡了一阵,终因寡不敌众,刘威不敢蛮战,指挥着往后撤,边撤边等接应。

幸亏猪头崖离乌拉牙不是太远,天亮不久,听到枪声的营地成员便赶了过来。可是天一亮,老狼就不打了,仗着对这一带熟,分散钻进了山洞里。这可苦了刘威,特二团本来就在力量上占劣势,对方一钻,劣势就越发明显。

不围追,怕敌人越过防线,真的扑向乌拉牙。要知道,这阵儿的乌拉牙,除了万月还有三个明着看管她实则保护她的人外,再就一个驼五爷。就算越过去五个敌人,后果也不堪设想。

围追,又怕掉进敌人的埋伏,白白造成伤亡。

情急之下,刘威作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命令特二团分成六小股,每股二十来个人,分别把住六个点,只守不攻。这六个点一把住,敌人纵是插上翅膀,也休想钻进乌拉牙。

要说,还是那场黑雨帮了刘威的忙。

尽管落到乌拉牙这边的黑雨不大,地面刚刚生出积水。

但乌拉牙临近雪峰,地质地表情况跟阴阳谷那边大不一样,地表一生水,山路不仅滑,而且随时都有坍陷的可能,包括这儿的山体,也极易滑坡。这都是常年的雪崩造成的,乌拉牙往西,往南,快出科古琴这一带,雪崩就跟家常便饭一样,平常得很。

这也是罗正雄执意要把万月送到这边的另一个缘由,毕竟,对雪崩,万月比他们都有经验,万一遭遇,万月的经验或许能拯救得了特二团。老狼对此当然熟悉,黑雨一落,他便不敢冒然出击了,只能死守在洞里。

这就给刘威他们赢得了时间,也给山下的大部队赢得了时间。

等积水全部消失,阳光再一次照耀科古琴时,山下的战斗已结束,黑三被活捉,手下全歼。大部队一进山,老狼就慌了,再想躲,就没了机会。

尽管如此,战斗还是打了一天一夜,老狼凭借着险要地形,真的跟解放军打起了游击战。老狼本就土匪出身,打这种仗是他的强项,虽然上下两头遭到夹击,他仍然打得不慌不忙,很有章法,确实给特二团及后面赶来的主力制造了麻烦。

最后一个敌人撂倒时,时间又过去了半天。

刘威带着特二团仔细地清理了一番战场,在一块三丫石里找到老狼的尸体。这个顽固的家伙,到死还睁着眼睛。身边的警卫冲龇牙咧嘴的老狼补了一枪,不解气地骂:“你个老谋深算的狼,害得我打光了所有子弹。”

刘威将战后工作交给师部派来的主力,带上特二团,胜利地往回撤。这一路,他的心是兴奋的,甚至还带着一丝儿难得的骄傲。毕竟,在和平年代,能如此过瘾地打上一仗,也很解馋。当他兴致勃勃来到营地时,眼前的一切,将他惊呆了!

万月不见了。

关她的帐蓬被掀翻,里面搞得乱七八糟。

古丽米热跟两个女兵被击昏了脑袋,倒在离帐蓬不远的草地上。

草滩那边,驼五爷也昏迷着,头上仍在流血。再一看,骆驼在,一匹枣红战马不见了。

“人呢,是谁干的?!”刘威失声叫道。

没有人回答他,战士们全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不多工夫,古丽米热醒了过来,第一句话就说:“是铁猫,他……他……”

“铁猫咋了?”刘威的心奔到了嗓子眼上。

“他抢走了万月,副团长,我……我……”古丽米热伤势很重,她的头上挨了重重一击,腰部也受了伤。

幸亏铁猫没想着要她的命,否则,这阵儿她是张不开口的。

铁猫真要出手,五个古丽米热怕也不是对手。

“他朝哪个方向跑了?”刘威紧问道。

古丽米热缓缓摇头,内疚和疼痛袭击着她,她真是无脸见自己的战友。

刘威恨了一声,丢开古丽米热的手。“马上送她们下山,要快!”刘威边命令边朝战马走去,这个时候,他已顾不得古丽米热她们,万月真要出事,他怎么跟师部交待?

恰在此时,罗正雄赶到了,不大工夫,张笑天他们也赶了来。一听情况,罗正雄傻眼了,真是怕啥就有啥。望着茫茫的乌拉牙峰,望着白雪皑皑的阿尔斯脉雪山,他真是不知道该上哪个方向去找万月。

“驼五爷醒了!”有人喊。

罗正雄情急地扑过去,驼五爷果然睁开了眼睛,见是他,驼五爷挣扎着伸出手,抓住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快告诉我,万月呢?铁猫朝哪个方向跑了?”

“神女峰……”

再也没有时间犹豫了,罗正雄跳上马,断喝一声,朝神女峰追去。

“不要啊——”身后响来驼五爷情急的声音。

阿尔斯脉雪山,是天山最神秘也最圣洁的一座雪峰,终年积雪皑皑,冰天彻地。这儿极少有人烟,就连科古琴的鸟,也不敢朝这边飞来。在游牧民族眼里,阿尔斯脉是圣母的化身,是神之峰,是一辈子用来仰望的地方。

神女峰是它的一个支脉,横在阿尔斯脉跟科古琴中间,将两座山峰连在一起,它是人间和天堂的通道,是雪莲盛开的地方。

铁猫所以选择这个方向逃,怕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也许,他是听到了冰山下雪莲的召唤。传说,每年盛夏,神女峰都会发出一种声音,呼唤人间那些痴情的男女。

雪莲也会绽开她多姿的笑脸,将神女峰装扮得一派妖娆。都说,那不是雪莲,那是精灵,是为爱殉情的女子们圣洁的灵魂。

铁猫听到了那个声音,雪峰召唤他的声音,爱情呼唤他的声音。当他一口气撂倒古丽米热几个,又将驼五爷一枪把子砸昏时,他就知道,自个的活路彻底没了,血鹰不给他,罗正雄不给他,万月更不会给他。除了神女峰,他再没别的地儿可选择,这开满雪莲的地方,怕是他最好的归宿。他击昏顽固的万月,跃上马,朝自个的爱情奔去。

是的,爱情。那一刻,铁猫真是被爱情点燃,心中除了心爱的女人,再也没有一丝儿杂念。他终于拥有她了,血鹰抢不走,罗正雄抢不走,谁也抢不走。她是他的,永远是他的,他将带着她,走向雪峰,走向天国,走向远离战争和罪恶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这是多么幸福的一条路啊。

又是多么圣洁的一条路。

马蹄声声,踩断回头路,踩碎伤心事,也踩得,冰山露笑颜,雪莲花儿开。

万月醒了,要挣扎着下来,怒喊着,撕打着,想把这个罪恶的怀抱挣开。可这阵哪由得了他,铁猫紧紧地搂着她,一张脸跟冰山一样,不,比冰山还要坚定,比冰山还要无情!

“放开我!”万月的声音竟是那么的苍白。

终于,战马到了神女峰下,花香四溢,寒气逼人,冰雪世界第一次真实展现在两个人眼前。

万月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这一路,她挣扎得比一生还要漫长,铁猫那一双铁臂,箍得她好几次都要背过气去。

她绝望地闭上眼,今生今世,她是脱不开这个魔了。

铁猫却觉得,这才是他应该走的路,这才是他一生追寻的地儿,惟一能证明自己的地儿。

“你不是不相信我么,今天我就让你看看,我铁猫,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既然不能活着在一起,那就只有一条路,死!”

万月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这个时候,任何声音都已无济于事,她从铁猫眼里,看到一种超常的镇定,比义无反顾还要义无反顾。天啊,他竟是这样一个男人!

跳下马,铁猫抱着瑟瑟发抖的万月,一步步,朝神女峰走去。脚下是亘古的草原,是晶莹的雪水,是怒放的雪莲……神女峰张开双臂,迎接了这对为爱而来的男女。

尽管这爱是那样的一厢情愿,那样的充满逼迫和威胁,可神女峰是管不了这些的,它怀里,有得是被爱冤死的人。

罗正雄马不停蹄,几乎一口气追了过来。当他跃下马时,铁猫已胁迫着万月,立在了神女峰下。

两个人被怒放的雪莲簇拥着,雪莲让他们惨白的脸变得温暖,湛蓝湛蓝的天空让他们的影子显得生动。

“铁猫,放开她!”

铁猫远远地望着罗正雄,他知道他会跟来,无论跑到哪里,他都会跟来!这时候他的心里没了恨,没了怨,有的,只是最后的较量,男人跟男人之间的较量。

“放开她!”罗正雄又喝了一声,怒视住铁猫,一步步朝他逼来。

铁猫冷冷地看着罗正雄,一点也不显紧张。是啊,这个时候,他还紧张什么?

“不要过来!”万月终于挣开铁猫,冲罗正雄喊。

她还没来得及跑,又被铁猫一把拉在了怀里。

“不要过来,危险!”

“他不会不过来的,不会。”铁猫咬着万月耳朵,阴笑着说。

“你个卑鄙无耻的东西,不得好死!”

“我就压根没想过好死,他要是有胆量,就过来一道跟我们死。”

“不要过来啊,团长!”万月的声音早就成哭了,她已清楚铁猫的用意。她看看罗正雄,又扭头看看头顶的雪峰,太可怕了,铁猫一旦开枪,三个人就都别想逃出去。“不要……”

罗正雄的步子越发坚定,没有人能让他停下来,他看见了雪,摇摇欲坠的雪,疯狂坍落的雪。

但是他也看见了雪莲,争妍斗奇,美不胜收圣洁无比的雪莲。

“团长,危险——”刚刚赶到的张笑天情急地喊。

铁猫的笑越发阴毒,有种啊,罗正雄,算你是条汉子,只是可惜了,你可以跟我争江山,但不能争女人!

我铁猫不会把她让给你,就是死也不能!

铁猫抬起枪,对着雪峰,这一枪过去,神女峰就会怒,雪峰就会怒,整个世界,都将被愤怒的雪掩埋。

罗正雄突然止住了步子。

雪岭下显出片刻的静寂,真静。

世界凝固了,雪山凝固了,脚下的大地,也好像凝固了。

张笑天站在雪线以外,惊恐地睁大眼睛,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

铁猫有丝儿失望,如果罗正雄再不往前走,他的阴谋就不会得逞,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绝不能让姓罗的看着他死。“我让你犹豫!”他恨了一声,一把撕开了万月的怀。天啊,他撕开了万月的怀!

罗正雄听见了一个声音,士可杀不可辱,铁猫这样做,分明是在羞辱他!

“放开她!”他猛地举起枪,再次朝铁猫走去。

铁猫的手再次伸向万月,他浪笑着,疯狂着,极尽变态地往下撕万月的衣服。“来啊,罗正雄,有本事就你走过来,来救你的女人。”

“哧”一声,万月的内衣被撕破了,一大片粉白露出来,那样的刺眼,那样的令人不敢面对。万月想捍卫自己,想拯救自己,可她哪是铁猫对手,铁猫一只手应付她,已绰绰有余。

“你个狼,畜牲!”罗正雄忍无可忍,铁猫的手公然伸向万月圣洁的双胸时,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再也无法沉默了。他吼了一声,就朝铁猫扑去。

这时候枪响了。

铁猫一看罗正雄进入了死亡地带,毫不犹豫地就扣动了扳机。可恨的是,第一枪他射向了罗正雄,第二枪他才射向雪峰。

一直憋着气的雪峰仿佛就在等这一刻,枪声刚一炸响,它便急不可待地咆哮了。

“不要啊——”就在雪崩发生的一瞬,山谷里突然响出一个声音,那是江宛音的声音。紧跟着,江默涵的声音也到了:“天啊,我的月儿,我的月儿啊——”

世界在这一瞬间疯狂了,罪恶的雪崩,可怕至极的雪崩,以不可逆转的方式,发生了。

发生了。

……

尾声

多少年后的一天,江宛音推着轮椅,静静地站在塞里木湖边。她老了,岁月以它不知疲倦的双手,将层层风霜还有痕迹抹在了这张曾经年轻漂亮的脸上。

阿尔斯脉的雪,染白了她的双鬓,也染白了那段残痛的记忆。

她推着轮椅,面朝着阿尔斯脉的方向,久久地,久久地,沉默着。

半天,轮椅上的罗正雄叹了口气:“走吧,宛音,回去吧。

“你就让我再陪陪她吧。”江宛音带着点恳求,也带着点内疚。她知道,在这儿待太久,对罗正雄的伤腿是很不利的,他的腿已经历过五次大手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可每次来,她都不想回去。那白雪深埋着的,可是她的亲姐姐啊。

“宛月——”她又这么深深地呼唤了一声。

雪岭动了动,一定是姐姐听到了她的唤,想从雪里飞出来,想亲眼看一看,妹妹将她所爱的男人,照顾得好不好?

“正雄哥,跟姐姐说句话吧。”江宛音弯下腰,脸贴住罗正雄的耳朵,道。

“话都让你说尽了,我还说什么?”罗正雄紧紧自己的衣领,尽量保持着当年军人的风姿,道。

“你呀,这么多年,难道就连一句想说的话也没?”

“有。”

“说出来吧,正雄哥,我知道你心里有话,姐姐也想听你说。”

“我说了,全说了。”

“我没听到。”

“宛音,有些话,你是听不到的,可雪山能听到,雪莲能听到,信不?”

江宛音没回答,她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上了,那是岁月,又不尽是岁月。泪水不知觉间溢满眼眶,她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双腿委屈着,像是不该这么陪伴轮椅上的人走过这一生。

“不,我能听到!”她像是使足了全身气力,把委屈和幸福一并儿吐了出来。

雪莲开得很艳。

身后,兵团新打成的油井正在喷油。远处,一座油城拔地而起。她跟罗正雄的新家将要搬到那儿,大儿子也马上要毕业回来了,他们为走过半世纪的新疆建设兵团,又培养了一名合格战士。

指不定哪一天,就会把刘威跟田玉珍的女儿娶过来。

江宛音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很幸福。

雪岭下的科古琴,早已成了另番样子,五个煤田加上三个铜矿,让科古琴终日彻响在采掘机的轰鸣中。山上新建的公路刚刚铺了油,蓝天红日下发出耀眼的光亮。

而在他们不远处,牧场主哈喜达正在挤牛奶,他的奶牛长得真壮,运送牛奶的小汽车一辆挨着一辆,按司徒碧兰的话说,过不了几年,她要让科古琴草原的奶香飘满整个世界。

疆域的另一隅,已经退下来的农二师政委于海显得落寞。

谁能想得到,这辈子,他真就没娶别的女人。仿佛,司徒碧兰当年作出的那个决定,真像谜一样,让他解了一辈子,到现在也没解开。

解不开好,解不开好啊。

于海抬起头,目光,又一次对住神秘的科古琴。

蓝天白云下,科古琴渐渐变得模糊。

不,它还是那么巍峨高耸,险峻无比!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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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千生涯合集(全4册)

一个曾经令各大地下赌场的大小赌徒、老千们闻风丧胆的职业老千,金盆洗手后对半生嗜赌的惨痛人生的自述:好奇——观看——小试——小赌——大赌到豪赌的过程,从初出茅庐的老千到老千高手,再到专门抓老千的高手,最后在悔恨、失落中退出“江湖”。大起大落的刺激人生,是一群群疯狂赌徒的众生相缩影:欺诈、争斗、圈套,输得就不仅仅是金钱,还有时光、亲情、人性,以及那些令人痛惜的美好。作者通过对亲历一个个赌场骗局的叙述,道出局中内幕劝诫读者: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千手,千手怕失手,所谓十赌九骗,唯一不骗你的那次是为了钓你的鱼。
已完结,累计80万字 | 最近更新:第50章 尾声:赌博赌博,越赌越薄

我的老千生涯1 第1章 推荐序:一个职业老千的泣血忏悔

书名:
我的老千生涯合集(全4册)
作者:
腾飞
本章字数:
2228

2007年由天涯社区发端,影响整个中国各大互联网媒体的网络事件不计其数。从史上最牛钉子户到黑砖窑事件,从太湖蓝藻、周老虎到3377。然而,就是在这个轰轰烈烈的2007年,就是在网络民意集中爆发的天涯社区,最炙手可热的帖子,却不是那些引起海内外广泛关注的网络事件,也不是什么网络红人的精彩作品。而是只有高中文化,第一次上网发帖的腾飞发表在天涯杂谈的《我是怎样成为一个职业的老千的》。

半年多时间,600万点击,6万多回复。天涯从来都不缺少奇迹,当初慕容雪村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只以20万点击,就已洛阳纸贵,成为网络文学的扛鼎之作。2006年《明朝那些事儿》沸沸扬扬之际,点击也不过才刚刚百万。而极少涉足网络,第一次混迹论坛的腾飞,一出手就是一个点击超过600万的年度热贴,再次印证了王小波“高手在圈子外”的说法。

说腾飞的帖子如此火爆,并不出人意料。第一次读到它,我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帖子肯定会火。一个职业老千的回忆录能引起天涯网民那么大的关注,并不是仅仅因为国人好赌者众,还因为它本来就是一段畸形人生的真实再述,真实得几乎令人窒息。没有太多华丽的词藻,没有刻意的修饰和渲染,就像是邻家大哥在给你讲述他当年行走江湖的故事。他已经归隐,也不需要仰视,他只是轻描淡写娓娓道来,告诉你江湖中处处都是陷阱和骗局。

不少国人嗜赌,腾飞帖子中的许多场景,在中国乡村、城市并不罕见,他并没有夸大和渲染这些赌局,没有用港台电影中那些一掷千金的豪赌场景来吸引眼球,没有炫耀所谓职业老千的呼风唤雨之能,而只是抽丝剥茧,一点点拆穿这些最司空见惯的场景背后所隐藏的玄机。正如他在帖子中开宗明义所说,“我写这个有一个原因:看了太多人因为赌博倾家荡产、妻离子散,是想规劝一下那些还痴迷于赌博的人——所谓十赌九骗,不要再赌了。”这是一件心怀大慈悲的义举、善举,是对赌徒们最有说服力的规劝、告诫,是一剂直击心灵的戒赌良方,所以,由不得不火。

在6万多个回帖里,许多人坦承,在看了这个帖子后,终于对赌博幡然悔悟,终于相信曾经让自己倾家荡产的原因并不是运气不好,而是入了别人设好的圈套。毋庸置疑,现在的社会环境已经比腾飞当年闯荡江湖时净化了很多很多,但是对赌博存在幻想的人仍然不在少数,因参赌所致的惨剧仍时有耳闻。

我的一个同事就曾经在刚到海南时误入地下赌场,被人设局骗走了30多万。而现在他最遗憾的是,当初没有像腾飞这样的人来点醒他。另外一个朋友给我讲了这样一段经历。1998年初,他带着钱去买回家的机票,上了一辆中巴,车上十几个人。突然,旁边一个小老板样子的人拿出一副扑克牌,拉前面两个人玩起了猜牌赌钱游戏。我朋友算是一个社会阅历比较丰富的人,知道这里面会有骗局,所以也没太在意。过了一会,几乎整车的人都参与进去了,玩得热火朝天。这时候,他看到对面坐着的一个壮汉,偷偷拿起一张牌,在上面咬了一个牙印,然后把牌放了回去。这个看似没有被庄家发现的举动,令他的心魔突然作祟,鬼使神差地随着那个壮汉压上了100块钱,结果自然是输了。然而,他又马上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小动作,似乎有机会让他翻本,利令智昏,他又跟了一把。就这样,每次总有不同的人让他感觉有翻本的机会,直到准备买机票的钱全都流入别人的口袋,他才感觉有些不对劲。这时,中巴停站,车上所有的人都同时下去了,除了他,只剩下司机和售票员。他听到司机问售票员,他们卷了多少?售票员看了一眼孤零零的他,说,一千多吧。这位朋友后来没有回家,整个春节假期都在为自己的愚蠢懊悔不已。

贪婪是魔鬼,骗子们能够成功的最主要原因,就是利用了人们的贪婪。然而,假如一开始就有人告诉他这是一个骗局,假如这种骗局早就被媒体深度关注并揭穿,我那个可怜的朋友,即使再愚蠢贪婪,也绝不会沦落异乡独自过年。

70年前,著名评书艺术家连阔如先生曾以他丰富的社会阅历和一颗正直善良的心,在北平《时言报》上以笔名“云游客”发表长篇连载《江湖丛谈》,以大量篇幅揭露了当时各种江湖行当背后的种种骗术,给那些以坑蒙拐骗为生的江湖术士们致命一击,产生了积极的社会影响。然而,随着年代更迭,人们对那些曾经销声匿迹的骗术日渐麻痹,一些江湖骗术重又粉墨登场。上世纪80年代,我就曾在街头多次目睹江湖术士拉场子行骗的场景,其中奥妙,与连阔如先生在《江湖丛谈》中所描述的如出一辙。幸好,如今这本书已经再版,那些被曝光的骗术,已经无法再谋财害人。

假如连阔如先生只把《江湖丛谈》作为弟子们的内部培训教材,那恐怕今天我们还会屡屡遭受那些江湖骗术的戕害。假如腾飞不写《我是怎样成为一个职业的老千的》这个帖子,他所掌握的种种千术就有可能为某些人保住财路,而让更多人倾家荡产。所有的障眼法原理都很简单,关键是有没有人敢于站出来拆穿他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连阔如和腾飞都是心怀大慈悲的勇士。如今,腾飞将这个天涯社区年度最热长帖整理定名为《我的老千生涯》交由鹭江出版社出版,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曾经“失足”的江湖中人浪子回头与泣血忏悔,其中滋味,除了腾飞本人,相信一定会引起许多嗜赌之人的共鸣。

对于这样的勇士,我们除了致敬还能做些什么呢?让你身边的更多人读到《我的老千生涯》这本书,让更多人读到这本书后彻底走出赌博泥潭,这是我们最好的致敬方式。

天涯社区执行总编 宋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