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璃醒来后,发觉自己躺在一片沾满污泥的干草之上,周围的空气阴冷潮湿,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气息。
她微微一动,胸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前一刻经历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宫殿。
在那里,她被人捂住口鼻,呼吸越来越困难,感觉空气被一点点抽离。
她肚子里九个月大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危险,不安地躁动着。
她的脸涨得通红,泪水从眼角滑落,想要呼救,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挣扎逐渐变得无力,眼神也从惊恐变成了绝望。最后,在无尽的痛苦与悲哀中,失去了意识。
她至死都睁着猩红的双眼看着他,那个她深爱不疑的丈夫,楚国的最高权力者。
他为何要杀她?
“小姐,你就这么走了,你让小鱼怎么办?让卫家军怎么办?”
一旁传来小姑娘撕心裂肺的哭声,将她拉回现实。
“都尉!一路走好!”
小鱼身后,二十九名卫家军身着残破的战甲,浑身是伤,脸上满是悲愤与沉痛,他们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垂首为他们曾经敬仰的女将卫锦璃默哀。
失去主心骨的他们,眼神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
萧锦璃想要起身,感觉自己似乎躺了许久,身体有些僵硬,她习惯性地抬手去扶孕肚,发现自己的腹部平坦坦一片,低头去看,只见她一身铠甲,胸口中箭,没有孕肚。
这身体不是她的。
她拿起腰间的军牌一看,上面刻着卫锦璃三个大字。
这是卫锦璃的身体,她的灵魂在卫锦璃的身体里。
所以,她真的被楚凌轩捂死了?
卫锦璃呢?也死了吗?
萧锦璃的脑海中浮现出她对原主卫锦璃的回忆。
卫锦璃,文墨不通的楚国大将军之女,骁勇善战,常年驻守楚国北境,十六岁便任职烽寒堡都尉。
即便军职加身,在洛阳那些闺阁千金的眼中,她仍是粗鄙不堪的存在。
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子们,以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为傲,对卫锦璃这样征战沙场的女子充满不屑。
曾几何时,卫锦璃因为名字与她相同,还被她们拿来与她这个楚国第一才女比较,拉踩嘲讽。
当年,萧锦璃尚未出阁,听闻这些风言风语后,出于对卫锦璃征伐沙场魄力的欣赏,以及对她武学造诣的佩服,亲自登门致歉。
不料竟被卫锦璃拒之门外,此事一出,众人更是夸赞她这个丞相千金做事周全,贬低大将军教女无方,毫无气度。
如今,她从卫锦璃的记忆中得知,当年卫锦璃没见她,是因为那日她正好要领军出征,军令紧急,她根本没有时间见自己。
萧锦璃的心微微一动,仿佛看到了那个英姿飒爽的少女,接到军令后,毫不犹豫地翻身上马,奔赴战场,将世人对她的误解与非议抛在身后。
“咳咳~”
她突然嗓子干痒,忍不住咳嗽两声,丫鬟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锦璃。
手下众人亦纷纷抬头,眼中满是惊喜。
萧锦璃缓缓坐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卫家军,从卫锦璃的记忆中得知今日是永昊五年腊月初三,她被楚凌轩捂死的第二天。卫家军被韩国太子韩安民俘虏到韩国都城金陵的第四天,此处正是关押他们的军牢。
她面色惨白,低头看着胸口那支深深扎入的羽箭。
大概就是这一箭,要了卫锦璃的命。
箭尾随着她粗重的呼吸微微颤动,带来阵阵钻心的疼痛,她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绝,抬起颤抖的双手,紧紧握住那支箭杆。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撕扯着神经,疼痛如潮水般袭来,让她几欲昏厥。
她紧紧咬住下唇,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折。
只听“咔嚓”一声,箭杆在她手中折断,那一瞬间,仿佛有万道雷霆在她体内炸响。
她痛苦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然而,她的眼神依旧坚定,没有丝毫退缩。
她想,定是老天爷可怜她,将她的灵魂放入卫锦璃的身体,给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她不想再死一次,她必须好好活着,为自己、为她的孩子报仇。
小鱼拿出手帕,为她擦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随后又连忙去堵住她胸口处汩汩流出的鲜血。
“小姐,你流了好多血,这可如何是好?呜呜~”
她一边擦拭,一边流泪,心疼得将要窒息。
萧锦璃一只手按住自己的伤口,一只手扶住小鱼,用力站了起来,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无与伦比的坚定与果敢。
她要用卫锦璃的身份活下去,她要走出韩国军牢,她要走到楚凌轩面前,亲手杀了他。
“弟兄们,我还活着,相信我,我们一定能离开这里,回到烽寒堡,回到卫家军。”
她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如同洪钟一般在众人心中响起。
在这绝望的军牢中,她摇摇欲坠的身姿仿佛一道希望的曙光,照亮了他们前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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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东宫,太子书房。
韩安民身着一袭暗纹黑袍,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面庞轮廓分明,剑眉斜飞入鬓,眼眸深邃如寒潭。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着,透露出一丝冷峻。
此刻,他微微蹙着眉头,神色凝重地看着狱卒双手奉上的血书,冲身旁的侍卫微微点头。
侍卫上前拿起血书,清了清嗓子,念道:“二月春风拂柳丝,弟贤兄德各有时。借得外力非长计,兵动干戈祸乱滋。楚地风云多变幻,国之安稳应深思。”
侍卫念完后一头雾水,脸上尽是茫然。
“殿下,这血书上的诗不知所云何物,属下实在揣摩不透。”
韩安民亦是一副困惑不解的神情,他微微眯起双眸,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陷入沉思之中。
侍卫心存疑虑,向狱卒再次确认道:“你说此信是楚国大将军之女卫锦璃亲手所写,让你务必亲自交到殿下手里?”
狱卒连忙点头应道:“是,正是如此。”
韩安民瞥向狱卒腰间那枚与他身份极不相符的玉佩,微微蹙起眉头,沉声道:“你传送血书有功,到账房领赏,回去记得把玉佩归还卫锦璃。”
狱卒没料到自己与萧锦璃的交易竟被太子一眼识破,他惊慌失措地扯下腰间玉佩,一边磕头认错,一边感谢太子赏赐。
狱卒走后,侍卫陆离将血书摊开在韩安民的长案上。
韩安民紧紧盯着血书,反复看了几遍。
突然,他眼神一亮,发现了诗中玄机。
二弟借兵楚国。
原是一首藏头诗。
他面色凝重,起身走到烛台边,将血书缓缓凑近燃烧的蜡烛,火苗舔舐着血书的边缘,很快将其吞噬。
“从楚国传来的密信称,楚国大将军之女卫锦璃文墨不通,唯擅舞刀弄枪。如今看来,要么是她有意藏拙,要么是楚国皇帝故意掩人耳目,想来个出奇制胜。”韩安民沉声道。
陆离站在一旁,神色紧张地问:“殿下,这血书里写的究竟是何意思?竟让你对卫锦璃做出如此高的评价?”
韩安民微微眯起眼睛,沉声道:“此事你无需知晓。”
陆离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应道:“是,殿下。”
“这个卫锦璃绝非常人,去,将卫家军放出军牢,送到楚国使馆好生安顿。”韩安民吩咐。
陆离拱手,“遵命,属下这就去办。”
陆离走后,韩安民坐回原位,目光深邃地盯着烛火。
皇子争权,在皇家如同家常便饭,他那二弟野心勃勃,他岂会不知,只是他没想到他竟敢向楚国借兵。
如此说来,他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他罔顾父子亲情,不念及手足情义,他却不能如此。
他该如何破解此局。
他的目光落向烧成灰烬的血书,或许这个卫锦璃正是他解开困局的关键。
“来人!将本宫的御医带去医治卫锦璃。”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