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北门的片片鱼自助火锅店里,四个女生两两对坐,正在吃毕业散伙饭。
桌子上方圆锥形的小吊灯落下牙白色的光,和袅袅上升的热气搅在一起,像聚了一团化不开的雾。
四个姑娘的脚边立了一堆空啤酒瓶子,横七竖八的,然而,他们似乎还嫌不够,吃到一半,其中一姑娘偷偷摸摸从包里摸出一瓶红星二锅头。
其中一肉肉的姑娘还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朝另一个姑娘打了个手势,收到安全信号的姑娘用启瓶器一撬,二锅头的瓶盖咕噜滚到地下,巧的是,瓶盖侧面着地,跟脱了车身的轮胎似的,滚得没完没了。
视线随着瓶盖飞速行进,蒋邂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家店是严令禁止私带水酒,万一被发现,破坏了氛围如此和谐的毕业散伙饭就糟心了。
前面就是店员的脚了,四个女生屏气凝神,看着咕噜噜乱滚的瓶盖,四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瓶盖虽然没有真的停下,但似乎被前方的一颗米粒挡了一下,弯一拐,冲着侧边那一桌客人去了。
蒋邂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来这儿吃片片鱼的大多是学校的学生,学生之间最不乏的就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照这架势,瓶盖极有可能会停在那桌客人的脚边。
果不其然,土金色的瓶盖在撞击了一下那人的运动鞋后,在原地又打了几个转,终于彻底着了地。
那人穿着灰色连帽卫衣,黑色休闲裤,脚下一双不染纤尘的白色运动鞋,座位旁放了一顶和卫衣同色的鸭舌帽。
以蒋邂一个大四老学姐的眼光来看,这男生外貌清隽,很阳光的样子,应该很好说话。
那瓶盖果然引起了男生的注意,他低头扫了一眼“外来侵袭物”后,头微微一侧,一抬,径直撞上了四朵小金花的目光。
其中一朵尤为特别,还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嘘。
眨完眼睛的蒋邂觉得自己可以放心地和室友们一醉方休了,对面的左飘飘站起身刚给她的杯子倒了半杯二锅头——
等等!
那位阳光好说话的小兄弟是怎么回事?
居然还举起手来了。
“服务员。”他喊。
蒋邂预感不妙。
一位服务员应声走了过去。
紧接着,蒋邂一直引以为豪的十拿九准的看人眼光遭到了前所未有的颠覆。
那位看起来很阳光很好说话的男生,先是向店员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脚下,在服务员弯身捡起那枚瓶盖后,他把左手搭在右肩上,朝四朵小金花的方向指了指。
姿势倒是很帅,连头都没回一下,做的事却如此不厚道。
二锅头被店里的小哥拿走,暂存柜台。
小哥刚一走,四个女生压着嗓子,开始控诉离他们几米之遥那位看起来很阳光很好说话的男同学。
左飘飘:“卧槽!什么人啊这是!”
姚佳:“长得帅了不起啊,学姐我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没品的男人!”
荣姿:“好生气哦,这人怎么这样啊?我们喝酒又不妨碍他,哎,胖小邂你说,这种男生在学校里是不是那种专门喜欢向老师打小报告的人啊?”
蒋邂正低头对付一只鸭掌,心中甚是悲凉,满脑子都是刚才和男生对视时自己朝人家眨眼的样子。
真是羞耻啊!
“喂,胖小邂,啃到自己的手了。”姚佳提醒。
蒋邂立马纠正自己不雅的吃相。
左飘飘转头又瞅了一眼。
“坐他对面那个,是她女朋友吧?怪好看的。”
“想不通,这种男人,怎么会有女朋友的?”姚佳点头。
荣姿:“他很帅诶。”
“肤浅。”姚佳剜她一眼,“始于颜值,那也该终结于人品了啊。”
左飘飘觉得奇怪:“哎,胖小邂,你怎么不说话?”
蒋邂抬头:“啊?”
姚佳戳了下她的脑门:“没脑的吃货,你倒是附和几句,解解恨啊,你不讨厌这种人吗?”
“啊!”蒋邂嚼着一口的海带,含糊地说,“嗯,挺讨厌的。”
越接近正午,火锅店里的人越来越多,氤氲的热气缭绕不散,味儿又大。
那位看起来很阳光很好说话实则超级没品的男生,没多久就和女朋友结账离开了。
四朵小金花的话题,终于从男生转移到了别处。
今天是他们的毕业散伙饭,本来四朵金花是决定出校门,在帝都找个气派的餐厅,好好搓一顿的,这样的话,才有四年时光落幕的仪式感。
结果蒋邂提议:“大家就要散了,明天过后,还不知道有几个留在帝都、留在学校的,气派的餐厅哪儿都有,学校的味道却不是哪儿都吃得到的。大学四年的最后一餐,在学校吃,不是更有意义吗?”
左飘飘和姚佳向来囊中羞涩,闻言立马点头。
荣姿又是个没主见的,自然从众。
于是,大家伙AA在网上买了一瓶红星二锅头,聚到了这家片片鱼自助火锅店。
借着啤酒那点微不足道的劲儿,打嘴炮完了后,毫无免俗的,开始煽情了。
左飘飘明天要回湖北老家,准备下半年的公务员省考,她爸在电话里放话,她再赖在学校里不肯回去,他就揣根皮带过来亲自抓人。
姚佳是上海人,以后一定要回上海,撒网般投了一大堆简历,终于得到了零零星星的几个回复,明天要回去面试。
荣姿最潇洒,大学四年没干啥事,从高考结束那一刻开始,就被父母逼着考雅思,历经三次落榜后,赶着毕业的尾巴,终于擦着边儿过了。八月中旬飞英国,在这之前,她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天南海北浪个够。
至于蒋邂,极有可能成为唯一一个固守大本营的人。
大三那年,在母亲的撺掇下,蒋邂咬着牙考了除英语四级以外的唯一一张证——教证。这不毕业了,又催着她回去考教编。蒋邂她爸和她妈的想法正好相佐,他鼓励蒋邂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儿,留在大城市工作多好,且不说前途如何,和街坊邻居侃大山的时候,说出去也倍儿有面子。
她爸她妈因为这事儿,一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
后来她爸凭借着“一家之主”的威严,险胜她妈。
蒋大国打电话给她的时候,战役刚刚结束,一脸护驾成功的洋洋得意。
“闺女,就留在帝都吧。老爸支持你,有梦就去闯,有想法就要付诸行动。你妈那边,爸给你顶着。缺钱找爸,咱家米粉店最近生意真不错,不缺钱……”
这通电话断了蒋邂回家的路。
她没什么特别的梦想,浑浑噩噩过了四年,学着一点也不感兴趣的财务管理专业,业余时间在一家女频网站上写总裁文,总共写了三部,林林总总差不多两百万字。
部部扑街。
蒋大国那通电话结束后,她干坐在阳台上,吹着徐徐的清风,嚼着香辣小鱼干思考了很久“梦想”这个词。
会计她不想干,写东西吧,功力浅得次次扑街,偶尔惊现几条评论,也是被读者骂狗血辣鸡。靠这玩意儿赚钱,她也不指望。
她能干什么呢?
后来闺蜜唐不甜点拨她:“你不是挺喜欢写东西吗?但是靠实实在在的写文又养不活你,要不你去当编辑好了。二次元里你是十八线透明小写手,三次元里你是作者们最爱攀附的伯乐小编。然后呢,你以伯乐小编的马甲,去挖掘十八线小透明的你自己。哇,胖小邂,这么一想,你的未来无限光明啊。”
“编辑……吗?”她从来没想过哎。
“死脑筋。你不是很喜欢看书很喜欢写东西吗?对文字肯定比一般人更敏感啊,可以去试试的,编辑不行,还可以试试广告行业、新媒体行业……选择那么多,总归是有出路的。”
唐不甜还没说够:“对对对,你不是超喜欢那个知名出品人许时遇吗?还有还有,你的本命千焜啊,国内首屈一指的殿堂级悬疑大师,仔细想想,他们不都和图书行业有关吗?”
蒋邂闷头想了一阵,唐不甜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还把她的偶像和本命拿出来做文章,这么一想,还挺勾人的哎。
反正她没目标,干哪行不是干,还不如挑个更贴合自己的。
隔天,蒋邂就动手写新简历,刚开始还士气满满,写着写着,就泄了气儿。
乏善可陈的实践经历,擦着合格边的绩点。
奖学金,不存在的。
学生干部,没她份儿。
好不容易经人点拨,看到一点微弱的星光,这就要湮灭了吗?
思前想后,也没别的路走。
最后,蒋邂写了一封长达三千字的自荐信,洋洋洒洒,全是肺腑之词,从自己小时候攒零花钱买《读者》杂志,到长大后省生活费买经典畅销书,从读书时写作文被语文老师骂狗屁不通,到现在文章被刊登到各种杂志报刊……
中心意思就是,我何其热爱文学,热爱文字,热爱图书这个行业,热爱编辑这个岗位。
唐不甜说,搞文学的人,最喜欢讲情怀了,你可着劲儿写,可着劲儿抒发,说不定人家一感动,直接拍板了呢。
有道理。
当天,蒋邂就把自己的简历发送给了帝都的各大出版公司、出版社、杂志社,少儿的,青春的,社科的,总之和文字沾亲带故了的单位,她一个也没落下。
和简历打包在一块儿的,还有她那份情怀满满的自荐信。
不到一周,她收了不少单位的面试通知。
前些天,已经面试完一家做社科的公号运营团队、一家搞IP孵化的传媒公司,一个让等结果,一个直接拍板了,说随时可以来上班。
拍板的是那家做社科文学的。
社科文学是什么?顾名思义,社会科普,给你普及一下咱国家的遥感技术发展进程,讲一讲海底世界的生存之道,如何处理好博览与精读的关系,巴拉巴拉。
这是蒋邂对社科文学的大致印象,全是中学时期做阅读理解遗留下来的。
枯燥,对于长期沉浸在小黄文里的蒋邂来说,那是相当的枯燥。
好歹眼前还有点选择权啊。
她给人家说,学校还有不少事,要等彻底毕业了,七月份,才能来上班。对方表示理解,她背着人公司,颠儿颠儿地继续一家一家面试。
直到她收到“十年九遇”的面试通知,擦了擦眼,不够,又擦一遍。
然后,她在宿舍蹦了三尺高。
原因无它,纯粹乐的。
这顿毕业散伙饭,今天没法不吃了。
明天的这个时候,四朵金花,祖国的东南西北,各占一个。
左飘飘回湖北老家备考,姚佳回上海面试,荣姿的丽江艳遇攻略已经备足。蒋邂么,则是去“十年九遇”面试。
当姚佳讲到:“我是个上海人,可我不排外,特不排你们,想我了,随时来上海找我啊。”
荣姿哇的一声,就哭了。嘴巴瘪成一个倒弧,眼泪吧嗒吧嗒掉。
蒋邂跟着哭。
姚佳骂她俩没骨气,左飘飘使劲儿憋着眼泪,不说话。
当姚佳把锅里最后一块茭白夹给蒋邂的时候,三个姑娘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姚佳问:“胖小邂,肚子填饱了吧?”
蒋邂嚼着嘴里又脆又嫩的茭笋说:“还没呢。”
“就知道。”
又给她添了几道菜,齐刷刷倒锅里,等沸腾,熟了捞起锅。
即便违心说饿,故意吃慢,但总归要吃完,终究要散。
第二天上午,蒋邂醒来的时候,四个姑娘已经走了俩,荣姿正在轻手轻脚地收拾行李。
这些人啊,都准备趁着她睡觉时,一个个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我送你到东门吧。”蒋邂说。
荣姿瘪着嘴,眼泪又掉了下来。蒋邂最见不得人哭,人一哭,她也哭。结果两姑娘抱一块儿,痛哭流涕。
临近毕业,女生宿舍传来哭声,没人举报,也没人会认为闹鬼。
在离别面前,这事儿显得太小了。
送走了荣姿,宿舍空荡荡的,只剩蒋邂一个。
她看着人走楼空的宿舍,伤感了一会儿,想到下午两点还有“十年九遇”的面试,精神一震,登时如匡衡附体,打开自己的面试攻略小本本,第n+1次熟记。
关于“十年九遇”,说法很多,这一年尤甚,基本都是溢美之词。其中在业界最为琅琅流传的是——出版界的一朵高岭之花。
“十年九遇”是两年前成立的,创始人叫许时遇。这个名字背后,贴着不少标签,蒋邂能如数家珍。
前阅朗传媒集团旗下阅青春杂志明星主编、前沉鱼之家文化有限公司策划总监、知名作家经纪人……
两年前,许时遇从沉鱼之家离职,跳出来单干,没多久创立了“十年九遇”。
以前翻开书的版权页,许时遇担任过各类编辑,“十年九遇”之后,他成了出品人。
决定单干这事儿,他是在微博上发布的。
那一阵蒋邂刷微博的时候,感觉出版行业里的氛围莫名变得诡异起来。“十年九遇”这四个字被业内很多双眼睛盯着。蛋糕就那么大,多一个人出来,就要分走一杯羹,谁也不乐意啊。
何况“许时遇”这三个字,就是出版界的“磁铁”,稍微有点眼力劲儿的作者,都喜欢跟着他跑。
结果,“十年九遇”刚成立那会儿,不少出版公司开始耍流氓,作家捆绑,合同陷阱,疯抢资源……
总之,好是闹腾了一阵。
最后,当“十年九遇”第一本书上市时,短短一小时内,打破了线上线下销售记录。半年内,近十次加印,销量迄今突破六百万册。线上线下所有渠道加起来,退货率不到百分之一。
当“十年九遇”成立一周年时,行业媒体做了一个极其惊人的数据总结:一年,六本书,码洋超过3个亿,总销量突破一千万册,还有一本被引出国外。本本卖出电子、有声和影视……
出版圈里的那些老前辈们,一个个眼红的啊。
在电子阅读、网文疯狂占领市场,纸质出版日趋萎靡的今天,“十年九遇”做出这个成绩,抛开眼红这一点来说,它让行业里无数心灰意冷的出版人,看到了春天。
这样一个人,蒋邂怎能不喜欢啊?
这样一家公司,她又怎能不抓住机会啊?
去“十年九遇”面试的路上,蒋邂的手里一直抓着她的小本本,里面都是她这两天做的有关“十年九遇”的功课。其实也没有做多少,公司成立到现在,她是一路关注过来的。
小本本里,有信息整合,有关于行业的典型性提问,还有一些万精油的面试技巧。
太不真实了。
蒋邂拍拍自己的脸。
自己是踩了狗屎运呢?还是踩了狗屎运呢?莫不是这些年她优秀得有些含蓄,而不自知吗?
蒋邂侧头,看着玻璃车窗上映出自己鼓鼓的脸蛋,笑成个傻子。
揣着无比忐忑的心情,蒋邂来到了“十年九遇”的办公地。耸入云端的写字楼,抬头望去,脑袋和脖子要昂成九十度。在楼下大厅登记完后,蒋邂低头理了理衣襟,往电梯的方向走。
出了电梯,找到“十年九遇”所在的楼层。前台是直冲着门口的,一眼就看见了公司背景墙,上面凹凸出“十年九遇”四个字,艺术感很强。下面是公司的Logo,Logo的设计很巧妙,“十”和“九”两个数字的结合,像“丸”不是“丸”,说“卂”又不是“卂”。很抽象,乍一看,还挺像甲骨文。
平时只能在书脊上看到的Logo,此刻就在眼前,被暖白色的射灯映照着。
真实得有些虚幻,蒋邂的心突然砰砰砰地狂跳起来。
距离两点还有十五分钟,不着急进去。蒋邂退了几步,蹲在一个角落里,从口袋里摸出一片口香糖,开始嚼。不行,还是很紧张,她环顾四周,发现没人,这里又是公司的视线盲区。
她揉了揉自己两边的肩膀,开始做扩胸运动。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三二三四,五六七八。四二……”
“借过。”啪的一声,蒋邂伸展的手臂,被人用手拍下。
声音凉凉的。
那人从她右边走过。
白色连帽卫衣,走路懒懒的,食指上勾着一份打包的饭盒,前荡后晃,香味飘渺,时有时无。
蒋邂往左缩了一步,目光随着那人不断往前伸。结果,她看着那人……慢慢地,慢慢地,走进了“十年九遇”。
心里咕咚一下。
完蛋了!
蒋邂在门外抱头冷静了三秒钟。
如果刚才进去那人是“十年九遇”的客户什么的,还好。如果是员工,或者就是面试她的HR或者未来上司,她等于是直接被判死刑了。
“唐不甜,都怪你!说什么紧张就做扩胸运动,因为你,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要不战而败啦!”蒋邂泪牛满面地捶墙,一下,两下,三下——
“是蒋邂吗?”“十年九遇”的方向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看来是刚才进去的那个卫衣男“帮忙通报”了。
“是我。”蒋邂缩着脖子举起手。
“进来吧。”
蒋邂抱着“十年九遇”一日游的心情,低头跟着漂亮的小姐姐走了进去。
这就是出版人工作的地方吗?
一眼看过去,全是书。地上,书架上,办工桌上,整整齐齐一摞摆着的,歪七竖八散着的,像个杂乱的小型图书馆。
其中一面墙,最是惹眼。博古架和书架巧妙地结合在一起,一格列着书,一格放着多肉,或是其它赏心悦目的玩意儿。错落却不显花哨。
小姐姐在前面介绍。
“这是大厅,文字编辑集中在这一块儿办公。”手指朝着某个方位一指,“那边是茶水间,旁边那间,是打印室。”
蒋邂“哦哦哦”地应着,小姐姐介绍到哪儿,她就往哪儿看。
目光不敢造次。
往里走。
“这里是会议室,待会儿你会在这里进行笔试和面试。”
蒋邂斗胆问了一句:“姐姐,是你面试我吗?”
“是的。”
蒋邂的一颗心的一半落了地,好险,还好不是那个卫衣男。
从会议室出来。
黎漫走到旁边的一间办公室门口,说:“这是运营和财务的办公室。我是公司负责运营的,兼人事,我姓黎。”
“哦。”蒋邂反应过来,“黎姐姐好。”
蒋邂往这间办公室看了一眼,里面有一个女的正在吃盒饭。看到他们,侧头,用握着筷子的手朝他们扬了扬。
看起来真友好。
又走到另一间办公室。
“这里是设计师的办公室,他们做设计的,图个清静的环境,所以单独辟了这么一间出来。”
蒋邂点头表示理解。
里面空空荡荡的,只有电脑开着,停留在蒋邂不知名字的设计软件界面。
“他们人呢?”蒋邂好奇问道。
“凡是不在的,都是吃不惯公司统一订的盒饭,出去吃了。”
“这样啊。”
“十年九遇”占了这层楼的一半,与另一家研究AI医疗的创业公司划分楚河汉界,各占了个半圆。
黎漫又带她简要地参观了了一下采购和发行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蒋邂发现,有一扇办公室的门,自始至终都是紧闭的。
卫衣男进了“十年九遇”后,还没看见他呢。唯一的可能,就是在这间办公室里。
不用想,这间办公室,铁定是大Boss许时遇的了。
这么说,卫衣男真的只是客户了?现在应该在里头和许时遇谈工作吧。
蒋邂心里边蔫了的花儿顿时就复活了。
黎漫适时地在一旁介绍:“这间是大Boss的办公室,通常来说,他要是不主动出来,公司的其他人最好不要进去打扰他。”
“为什么?”蒋邂脱口便问。
问完就后悔了,自己还没录用呢,就打探起公司的情报来了。
黎漫笑:“秘密。”
大体参观了一遍后,黎漫扔给她一张笔试试卷,紧接着,她就被遗弃在了会议室里。
会议室的门是透明的玻璃制的,视线绕个小弧形,可以清晰地看见半个电梯间。出去吃饭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
撇开刷另一家公司门禁卡进出的员工,剩下的进出“十年九遇”的工作人员大多是女性。一个不到二十人的小公司,其中的男性同胞,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普罗大众说的是对的,出版圈,一个典型的阴盛阳衰的行业。
花了一个小时做完笔试题。
蒋邂的感觉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差。基础题是找错别字、修改病句之类的,高级一点的题目,有文案、营销方案的撰写,灵活一点的,是挑出一两本目前市场上的畅销书,谈一谈你认为它之所以畅销的原因。
黎漫拿着她的笔试试卷,依着顺序浏览了一遍。蒋邂企图在她脸上看出点什么,等到最后,黎漫放下试卷,说“接下来可以面试”了,蒋邂也没看出一点有用的信息。
不论是表情还是说话的语气,黎漫和先前领着她介绍办公室时的样子,一般无二。
所以这题,她答得好还是不好呢?
一墙之隔的Boss办公室。
许时遇一边吃着腊肠瘦肉煲仔饭,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他的MacBook连接着隔壁会议室的监控装置。他此刻观摩的影像,毫无疑问,就是胖小邂同学的面试直播。
手边,还放着一份简历和自荐信。
是三天前,黎漫打印出来交给他的。还说,虽然简历没什么亮点,但里边的自荐信还挺有意思的。让他看一眼,做个定夺。
他看了。
文笔不错,但有明显的强凑篇幅嫌疑。好听的话,说得太多。这是毛病,容易暴露意图。
看到一半,他准备弃了。目的性太明显,仔细分辨的话,这封自荐信带有群发的性质。估计各大公司,人手一份吧。
随手就要扔进垃圾篓,许时遇的余光扫到了最后几行字。
“如果‘十年九遇’能够录用我,就算是《人民日报》来挖墙脚,我也有敢于说‘不’的坚定决心!”
不得了,还知道点题。
还有,谁给你的信心,《人民日报》会要你?
最后,还有一句。
“数字化的汹涌发展,导致现在的出版行业不断萎缩。如何打破‘夕阳产业’这一令人痛心的标签?路在何方?请容我骄傲地回答你,路在脚下,在我等拥有无限情怀的人的脚下!!!”
许时遇看着电脑屏幕,有点怀疑,屏幕里这个又胖又蠢还敢在“十年九遇”门外做广播体操的笨蛋,自己真的没有筛掉她的简历吗?
以及,他没有忘记,这个笨蛋一天前还朝他眨过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