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监察官男友 9.2
作者: 册子 主角: 江听雨 陆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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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后记 2024-04-23 19:2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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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一个尘封已久的日记本,让往事扑面而来。没颜值、拗脾气的江听雨是一名图书编辑,单身二十余年。大家都说她是言情小说看多了,恋爱基本靠脑补,在幻想里寻找甜。

第一章 命运的馈赠

我们准备着深深地领受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在漫长的岁 月里忽然有彗星的出现,狂风乍起。

——冯至《十四行诗》

山涧、田野、房屋,间或几个稻草人,从窗外呼啸而过。

江听雨疼得捂住胃部,又担心这一幕落在别人眼里成了矫情,最终松 开了手。

熬了一会儿,她强撑着站起身, 想去接杯热水。火车正好碾过轨道接口, 车身晃动,江听雨一个趔趄,往对面男子的怀里扑去,杯中冷茶全泼在男 子胸口。

男子倒很绅士,抬手扶住了江听雨,丝毫不见恼怒,也没有趁机摸一 把来占些便宜。

“不好意思。”江听雨小声道歉。

男子大大咧咧一笑,露出两排白而整齐的牙齿:“没事。”

江听雨顾不上接水了,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 “您擦 一擦吧。”

男子也没忸怩,抬手来接,却没掌握好力度,不小心碰着了江听雨的 手指。江听雨似被虫子咬了似的,忙不迭缩回手。

对面男子漫不经心地擦着被打湿的衣服,也不管有没有擦对地方,目 光全落在江听雨身上。他看出江听雨的手足无措,也看出她应该刚哭过。

“你不舒服?”男子注意到江听雨的脸色不很好看,再次开口。

江听雨没有作声,只摇了摇头。她不是个内向的人,但也的确不习惯 陌生男人的问候。

男子未觉尴尬,语气温柔却又不容反驳: “别想否认,一个人舒不舒 服我还是看得出来的。”话音落下,他拿起江听雨的杯子往接热水的地方 走去。

江听雨连忙起身阻拦, 却没追上男子的步伐, 又不想心安理得地坐着, 只好跟过去,略显局促地站在一边。其实她很想问:那一个人乐不乐意, 你怎么就看不出来了呢?

男子接完水,转身见江听雨乖乖地站在身后,不禁笑出声: “哈,你 要不要这样……”顿了顿,才继续说,“老实?”

原本他是想说可爱的,但又怕显得太轻浮。

但就算是“老实”这样一个朴素的形容词,也让江听雨红了脸,看得 男子更觉有趣。

坐回位子, 男子将水杯递给江听雨。江听雨道谢, 接过水杯时格外小心, 刻意避免了与男子再有任何肢体接触。

“你是本地人?”男子见江听雨的眉眼间渐渐又爬上一层愁色,便故 意找话聊。

江听雨点点头。

“我不是本地人。”男子笑着说。

江听雨:“……”

男子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儿傻,笑一笑,做起了自我介绍: “我叫 白石楠,是来青阳古城玩儿的。”

江听雨转过头,看向对面的人:“白石楠?”

白石楠“嗯”了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我们这边‘白’姓不多见,以往只在书里看到,第一 次遇到姓‘白’的真人。”江听雨自然不会告诉他,刚才自己是想到了一 首宋代的诗,按照以往的经验,若她真说了实话,难免有卖弄之嫌。

白石楠脸上忽然浮现一抹骄矜之色: “对啊, ‘白’姓不多见,而且 我这个名字也是有讲究的哦!宋代有一位不知名的诗人,名唤高似孙,你 知道吧?”

江听雨极爱古诗词,自然知道这个诗人,事实上,她已经知道白石楠 指的是哪首诗了,但她装作不知道——她是个体贴的人,愿意给白石楠这 个卖弄的机会。

白石楠继续扬扬得意: “高似孙有一首诗,写得可好了,我给你念一 下啊。”

江听雨点头。

于是白石楠很风雅地背起诗来: “自随野意订山行, 香学楠花白水生。 借得风来帆便饱,隔溪新度一声莺。”

江听雨见他背得认真,便也捧场,一脸认真: “啊,原来你的名字取 自古诗词,很有内涵,也挺好听。”

白石楠听到这声一本正经的“啊”,再看着江听雨那张认真的脸,刚 酝酿的那点儿风雅又没了影,再一次笑出声。那种发自肺腑的笑意,有点 儿类似于当年在学校的大礼堂,他所在的班级表演诗歌朗诵,他却在大家 一脸肃穆地喊出“啊,海燕!”时笑场了……

江听雨也不知道白石楠究竟在笑什么,只当他是被夸奖了傻乐,也抿 嘴笑了笑。

白石楠主动攀谈,原本只是想转移江听雨的注意力,不让她沉溺于自 己未知的低落情绪,这会儿见江听雨笑了,虽不甚明确,但到底是已从方 才的压抑中走出,便不再作声。

车到中途一个大站点时,有不少人下车。

江听雨望着那些拎着箱子远去的人,就像望见过往时光里,那些一去 不返的热切。她曾热切期盼过将来会怎样,却忘了今日也曾是她向往过的 人生,不肯承认当下的落魄就是她曾向往过的将来。

已是晚上十点,大多是下车的归人,鲜少有过客上车,车厢愈发稀稀 落落,渐趋寂静。

邻座的女生一直在看书,忽然啜泣起来,遍寻纸巾未得之后,捂着半 边脸往洗手间跑去。

江听雨瞥了一眼那本书——是余华的《活着》。嗯,是得哭。

白石楠却很不解:“看本书也能哭,女孩子果真是水做的?”

江听雨未回答他,反倒问了他一个问题: “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待

会儿回来,你打算怎么安慰?”

白石楠:“……”

江听雨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白石楠向来性子活跃如原上野马,是个很不怕尴尬的人,但这回被一 个姑娘看穿却属意外,张了张嘴又发觉没什么好辩解,愣怔片刻,只好有 些害羞地摸摸鼻尖:“被你看出来了啊。”

江听雨当然看出来了,她虽时常带刺,但也不是个不识好歹的人。白 石楠为了不让她陷入一味的失落,刻意找话说,转移她的注意力,虽于她 而言收效甚微,但笑一笑使人放心也不难。

良久,女生回来,发现自己的书上多了一颗巧克力,带榛仁儿的。

她四下望望,目光在江听雨和白石楠身上停留片刻,笑了笑,将巧克 力小心地揣进包里,算是承了这份陌生的暖意。防人之心不可无,江听雨 和白石楠知道女生到底不放心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这是人之常情,但她也 没有扔掉,还妥帖地收起来了,是以并不介意。

有些事,本就不必在乎结果,要的正是那片刻快乐。

火车渐渐发动,驶向下一站,车轮如同岁月翻滚,不知疲倦。 白石楠让江听雨帮忙看着东西,去了吸烟区。

江听雨掏出手机,摁亮,咬咬嘴唇,才打开微信。

果不其然,十几条未读消息,又是已经听了千百遍的那些劝和的话。

“妹,你真上火车了?如果还没上车,就告诉我在哪里,我去接你, 然后让爸跟你道歉。”

“妹,不要跟爸赌气,他年纪大了,是有些固执。但我们要体谅他, 他心里苦,也不容易。”

“妹,妈说你跟爸爸吵架,为什么连她也不陪了?”

……

“妹,爸是个臭脾气,其实你也不遑多让。”

一条一条往下翻,看到最后这句,气恼之下,她也不顾节省话费了, 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

那边江淮南刚接通电话,“妹”字还没喊出口, 江听雨就先声夺人:“我

是个臭脾气?我臭脾气总比你软弱无能好!你总是在劝和,却从不管两边 的立场谁错谁对!”

江淮南:“……”

今天,江听雨是被她爸骂出门的,这会儿又被她哥说成是臭脾气,自 然气昏了头。

那边江淮南半晌没出声,江听雨又连珠炮似的说下去: “江淮南你 太让我失望了!虽然我从来没对你抱过希望,但你能不能稍微黑白分明一 点?是,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但有些事就跟正义一样,不允许出现 灰色地带!现在我和你爸之间就是这个情况,楚河汉界,你必须选一边靠 岸,不许站在水中央!你一不是伊人,二不是蒹葭苍苍!”

听了妹妹控诉自己的话,江淮南哭笑不得,知道今天实在不宜再劝, 劝也白劝,只好避重就轻道: “什么我爸我爸的,我爸不是你爸?多大的 人了,净说些傻话。”

若是以往,哥哥说这样无奈而宠溺的话,江听雨也就顺阶而下了,一 家人,哪有隔夜的仇。

可今天,情形实在不太好,日子也过于特殊——大年三十,举国上下 阖家团圆啊!她的父亲却叫她滚,对她怒目而视,用深恶痛绝的语气。

除夕夜, 乘客少之又少, 大家都在家守着火炉、嗑着瓜子儿看春晚呢, 因此江听雨很容易买到了票。凭着一腔孤勇,江听雨买票、进站、上车, 又一个人将笨重的大箱子搁到置物架上,直到坐稳了,才把头趴到桌上无 声地哭起来。

那些眼泪重获自由般,夺眶而出,最后她哭得都有些胃疼了方停下。

担心别人看出自己哭过,她又趴了许久,等脸上看不出异样了,才抬 起头想去接杯热水,不料还是被对面的白石楠看出自己哭过。

感冒、贫穷和哭,怎么样都藏不住。

与哥哥的一番交谈自然又是不了了之,江听雨挂断电话,陷入了自怨 自艾的死局,气恼之余更觉烦闷,感到孤军奋战的无力。

所以说,有时候人需要自己麻痹自己,很多事不能细想,若细想,则 多令人沮丧啊!活到如今, 她的人生仍不见半点春色繁花, 尽是一地鸡毛。

十来分钟后,白石楠回来了。他擦干手上的水,拿出一支护手霜,仔 仔细细地抹了起来。

江听雨看着白石楠修长细嫩的两只手,加上他那副认真无比的表情, 觉得好笑,鬼使神差似的,暗暗摸了摸自己的手——读书时勤工俭学,打 扫了四年阶梯教室,手心从此留下厚厚的一层茧,提醒着她困窘和不堪。

她刚沉下去的愁思,又轻飘飘却绝不容忽视地浮了上来,甚至内心生 了一种荒谬的冲动。

《断头王后》中说:“她那时候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赠送的礼 物, 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可若真能畅快、恣意、不知愁苦地活一回, 江听雨想,那就标好价格吧,她不害怕代价,也不在乎结果。

为免热心肠的好先生白石楠再次担心和询问,冷硬的江听雨小姐心中 纵有一场风雪,面上也是不动声色。

夜越来越深,车厢内的乘客大都进入了梦乡,等一觉醒来就是故乡, 多美滋滋呀。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雪,由飘渺到清晰,由细碎到壮阔,势要将这 黑乎乎的世界银装素裹。

白石楠直直盯着对面的江听雨,只见她捧着水杯,乖得像只兔子,小 口啜饮着。杯中热气袅袅而起,将她那张平淡无奇的脸隐约掩在其后,竟 多了份朦胧美。

窗外飘雪、车里静寂,这一切都使人觉得安宁。

杯中水冷,江听雨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来,发现白石楠已经趴在桌上睡 去,呼吸却并不通畅,似是着了凉。

青阳古城坐落于深山,又临水畔,到了冬日,窗起雾、瓦结霜,虽是 同样气候,温度却低于城区。白石楠远道而来,对青阳气温并不了解,又 是临时起意,因此没带多少厚衣服。

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江听雨轻手轻脚地将行李箱搬下来,打开后取出 一件黑色羽绒服,顿了片刻,最终还是披到了他身上。

白石楠受了风寒,又逛了一整天古城,这会儿头昏身软,困得不行。 感受到身上忽然传来的暖意,他下意识拢了拢羽绒服,换了个更舒服的坐 姿,再次沉沉睡去。

江听雨揣着苦闷无比的心事,浑然无睡意,索性掏出手机,打开一个 朋友极力推荐的 APP。不同于微博此时吐槽春晚、全民狂欢,也不同于微 信朋友圈一片祝福语、热闹纷繁,这个 APP 显得冷静又极简。

论坛里, 多是表现自我才艺、爱好与内心世界的发言, 大家互不相识, 却能在萍水相逢后畅聊通宵,也有人通过这个 APP,确认过眼神,遇上对 的人——江听雨的朋友便是其中之一。

江听雨深知自己各方面有多不如意,因此不抱任何侥幸心理,只把这 里当作一个树洞,既可以窥探他人的精彩生活,又能抒发自己内心一隅的 感受。

论坛置顶了一条帖子:你不怕苦, 你不怕疼, 你不怕泪水, 你怕孤独。

下面有不少人跟帖,也有同城的人约好线下见面,共同度过漫长无聊 的假期。

在这样冷清的雪夜里,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下,江听雨也发 了一条帖子——在座有没有凌城的闲人?明天约个电影,再约个第二杯半 价的奶茶? AA。

发完帖子,江听雨便关掉页面,打开一本小说看了起来。小说讲的是 一个兜兜转转很多年、渴望从尘埃里开出花来的暗恋故事,令人神伤,又 不免令人神往。

随着监察体制的完善,陆临渊所在的凌城监察委愈发忙碌起来,很多 之前睁只眼、闭只眼就可以过去的事情,如今则透明地呈现在群众面前。

腊月二十九,监察委收到匿名举报,称凌城的政府工作人员谭镇,在 年前参加贫困村的扶贫考察期间收受贿赂,这几天在老家过年,又随村干 部到青阳古城、森林公园等景点游玩,并接受该村赠送的大量土特产。

陆临渊和同事黄连临时受命去核实情况,坐火车到了青阳古城景区, 没逮到人,又包了辆出租车连夜赶到村里,正碰上喝得醉醺醺的一群人, 被村干部们众星拱月般围在最中间的恰是谭镇。

因在凌城打过照面,谭镇认出陆临渊二人,当即吓得酒醒了大半,站 在原地无法动弹,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句利索话儿。

有村干部疑惑道:“哎,谭领导您怎么不走了?”

另一个村干部则盯着陆临渊, 不耐烦地吼道:“小子, 你是谁家的崽, 这么不懂事,挡住领导路了,知不知道?”

陆临渊静静地站着,出租车的前灯照在他身上,刺破了面前的黑暗。

黄连则径直走到谭镇面前,俯身到他耳边说 :“谭科长,您要不要叫 他们都撤了?面子给你留点儿。”

谭镇心下慌张,知道事情要坏,只得对那群村干部道: “你们不用送 我了,我自己回去。”

村干部喝了酒,一个个“义薄云天”: “那哪行呀!咱们村还仰仗着 谭领导照顾呢,当然要把您送到住处才能安心。”

谭镇被这群没眼力见儿的人闹得很心烦,送送送,你们这是要送我去 西天!

陆临渊没心思周旋, 直接掏出证件, 在众人面前亮出来。他在工作上, 向来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更不会给走错路的人留面子——谁让他们失去 党性,净走歪路的?敢犯错,就要敢承担。

有个大胆点的村干部凑过来眯着眼仔细瞧,待看清证件上的字,顿时 吓得一哆嗦:“监……监察官……”

众人先是面面相觑,而后明白过来,赶紧点头哈腰地溜了。

黄连也没阻拦, 那些人, 自有县级的监察官来处理。他和陆临渊要做的, 就是查实谭镇违纪的证据,将谭镇带回凌城。

就在众人作鸟兽散时,陆临渊却忽然出声:“站住。”

那群村干部站在原地, 心中叫苦不迭:他们也不归凌城的监察官管呐。

陆临渊走过去,在一个面相透着凶狠的男人面前站定: “口袋里的东 西拿出来。”

男人面色一变, 很快又佯装镇定, 将口袋翻开:“您看, 什么也没有。 我们可以走了吧?”

其他村干部一一附和: “对啊,监察官,我们没犯什么事儿啊,可以 让我们走不?”

陆临渊伸出手,往男人的裤腰带摸去。

男人紧紧按住他的手,声音带了一丝不逊: “怎么,陆监察官这是要 耍流氓?”

其他人也疑惑,这位监察官摸人家裤腰带干啥呢?陆临渊盯着男人, 手一挣,借着一股巧劲挣脱了男人的束缚,两根手指往里一探,掏出来一 样东西,是把车钥匙。

男人额上青筋暴起,这把钥匙是谭震刚才趁乱塞给他的,目的就是让 他离开后,提前将谭震车上的东西清空,这样便没证据了,而今晚吃这一 顿饭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只是谭震动作隐蔽,他的身手也快捷,他怎么也 没料到自己会被陆临渊抓个现形。

黄连也惊了一下,看向陆临渊:哥们儿行啊,这么隐蔽的小动作都能 被您抓到,也该这位谭科长倒霉,碰上您来查。

陆临渊斜睨了黄连一眼:“要像你那样粗心马虎, 我不如回家种红薯。”

黄连:“……”

回到谭镇的住处,陆临渊一眼看见门前停着的车。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谭镇,沉声道:“后备厢打开。”

谭镇还要挣扎, 掏出包蓝王烟, 抖出一根, 双手捧到陆临渊面前:“陆 监,您大老远赶过来,真是辛苦了,您抽根烟……”

“一个科长,抽的居然是蓝王烟,生活水平不错。”陆临渊将整包烟 拿过来,抛给一旁的黄连,“收好,证据。”

黄连:“……”人家给你递烟示好, 你却把人家的烟缴了, 还当作证据? 这么铁面无私,不愧是我最好的兄弟!

“打开。”陆临渊没理会黄连,双目紧紧盯着谭镇,神情更加沉重, 再次命令。

“谭科长,我劝你还是把车子打开吧,你这事儿已经板上钉钉了,挣 扎也是徒然,反而会把事情闹得更难看,还添个‘违抗执法’的罪名。” 黄连脾气比较好,乐于奉劝几句。

遇上陆临渊这号油盐不进的人物,谭镇明白事情毫无转旋余地,朝天 叹口气,走过去,将后备厢慢慢打开。里面满满都是烟酒、腊肉,甚至还 有几棵水灵灵的青菜。

黄连也叹气: “我说谭科长啊,你这又是何必呢?你好不容易从山村 里考出去,拼到现在这个位置,难道就缺这口吃的?它们值得你拿前途、 拿信仰去换?”

谭镇埋头看地面,说不出话来。说什么呢,说他没想贪,只是觉得既 然坐在这个位子上了,既得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陆临渊拿出摄像机打开,递给黄连。黄连将摄像机对准二人。

“谭镇,车上的烟酒、腊肉是谁的?”

“村干部送给我的。”

“为什么要给你送这些?”

“之前有好几个村在竞争贫困补助款,他们想让我在贫困情况调查表 上动点手脚,我……我没抵抗住诱惑。”

“除了车上的物品,是否还收受了其他好处?”

谭镇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心想陆临渊掌握的顶多就是这点明面上的 东西,至于更深的,监察委肯定毫无知觉,不然就不止是两个毛头小子来 村里逮自己了,而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赶紧承认,然后回凌城接受处分, 写点报告,就此息事宁人。

想通之后,谭镇对自己的违纪行为供认不讳: “年前考察的时候,收 了一万元现金;这几天去景区玩,门票和食宿都是他们安排的。”

案子到此已有清晰脉络,证据也有了,百分百符合举报的内容,可以 说是完成得相当干脆漂亮。

天寒地冻,黄连此时归心似箭,正打算关掉摄像机,却见陆临渊并不 急于收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陆临渊的确临时想到了一些东西。他前不久认识了一个叫阮旭的朋友, 号称凌城的“首席谈判官”,曾在闲谈时说过这样一段话:一场谈判看似 只关乎双方公司的利益,但其实对于谈判官这个第三方个体,也是有极大 影响的。在外行眼里,谈判官赢一场谈判,能够得到的就是名气,以及合 同上约好的固定佣金。但实际上,谈判官真正重视的并非固定佣金,毕竟 输赢都有佣金拿,混日子也无不可。所以,真正让谈判官追逐的,除了名 气和佣金,还有客户的那一部分利益。为客户争取到的利益越多,谈判官 能够拿到的佣金也就越多。

同理,无论谭镇对老家拿到贫困补助款有无帮助,作为村里最有出息 的人,他都能够得到土特产之类的小好处,一是村民并不觉得自家的土产 贵重, 二是乡亲间的馈赠、对“大官”的热络, 都属农村的正常现象。因此, 谭镇真正谋求的,很可能不只这点表面上的东西,应该还有更深的东西。 这种心甘情愿走歪路的人,往往无利不起早。

因此,陆临渊丝毫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谭镇,追问道:“还有呢?”

谭镇闻言,刚放下去的心又提起来了,陆临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 监察委还掌握了别的什么证据?

陆临渊细细观摩着谭镇的每一个表情变化,这件案子太顺利了,谭镇 也承认得太干脆,反而令他愈发生疑。他面上平静,声音却比山间的寒风 还冰冷, 一字一句道:“别动歪心思,再仔细想想。”

谭镇做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我知错了,我 不该走歪路。但是没有其他的了,真的没有了。”

谭镇的认错态度无比诚恳,陆临渊却并没有被他带偏,他的大脑飞速 运转,很快构建了一条无形的利益线:谭镇当了官,得到了老家村民的土 特产;谭镇有在贫困调查表上面动手脚的权力,得到了村干部送的现金。 那么他帮这个村拿到补助款之后呢?从补助款之中私自抽取一部分?这太 冒险了,不可能。

陆临渊没在农村待过,平时接手的案子也都发生在凌城市区,很少下 基层,是以对农村的建设并不熟悉,此时仅凭从新闻中看到的一点皮毛进 行猜测。补助款……补助款……村子拿到补助款,一般会发给低保户、残 疾村民,种树,以及……修水渠、修路!

思及此,陆临渊茅塞顿开,嘴角勾起一个近乎于无的微笑,又很快恢 复如常,挑眉道: “谭镇,你在老家应该有水泥商朋友吧?或者干挖沙、 运沙这一行的朋友。”

谭镇如闻惊雷,浑身一震,一时竟说不出半个字来了。这不可能!那 么隐秘的交易,不可能被人发现的!

看见谭镇的反应,黄连连未打完的哈欠都停顿了,当即明白这其中还 有隐情,不由得朝陆临渊送去心悦诚服的一瞥。

这案子的严重程度,很可能已经超出他们来之前的预期,眼见有风雪

欲来,陆临渊决定先将谭镇带回凌城,等待上级做了指示再审讯。

他转了转手中谭镇的车钥匙, 而后朝黄连一抛: “我累了, 你开车。”

黄连一把接住钥匙,关了摄像机,陪谭镇进屋收拾了个人物品,也不 歇息,随即连夜带着谭镇赶回凌城。

陆临渊坐在后座, 时不时接收到黄连从后视镜里投递过来的佩服目光, 可纵然挖出这么一桩贪腐案, 他的脸上也并无得意之色。有什么好得意呢? 不过是熟能生巧。而那些使他变得熟练的案子,正是官场之悲哀。

然而就算反腐道阻且长, 仍然没人放弃希望。为之奋斗者、为官清廉者、 关心国事者,内心仍充满着正气和信仰,就像相信暗潮会退去、天会亮。

回凌城的路上,陆临渊心中乱得厉害,一会儿想到自己遇到的形形色 色的案件,一会儿想到即使没有他在场,也充满欢乐的家……最后,他掏 出手机,打开 QQ,翻到一个灰色头像。

他用大拇指轻轻抚摸着这个头像,它有多久没亮起了?有十六个月的 光阴那么长。

黄连从后视镜里看见陆临渊尽显疲态, 有些心疼——陆临渊太专心了, 凡事都会极度专注。这样的结果就是他能发现常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想到 一些关键点,工作效率极高,但心力耗费过大,容易累。而此时涉案人需 要看管,依照陆临渊认真的性子,他再困也不会睡。

想了想,黄连便刻意找话说:“小渊渊,玩手机呢?”

陆临渊抬头看向后视镜,递了个眼神:你这是明知故问,还是瞎了? 黄连咧嘴一笑:“我的小渊渊,你是不是很无聊、很空虚呀?”

陆临渊很想堵住黄连的嘴:“你又发什么神经?有话直说。”

黄连不逗他了,道: “我给你推荐一个 APP,可好玩儿了,我每次心 情不好就会去上面逛论坛,特别解闷!”

若是平时, 陆临渊根本不会理, 但今日着实心乱, 逛一逛似乎也无不可。 按照黄连所说的名字,他下载了软件,注册,进入论坛。

不断滑动屏幕,他看见了许多人的发言,原来在这个普天同庆的团圆 日子里,百无聊赖的人不止他一个,孤独的灵魂有天上的星星那么多。

翻了一会儿, 陆临渊发现了一条同城的帖子, 点进楼主的主页看了看, 竟莫名觉得熟悉。那一刻,似是鬼使神差, 似是有什么未知的星球靠近地球, 影响了地球的磁场……总之,陆临渊修长的手指微动,竟留下了一个字。

——我。

忽然传来一阵火车的鸣笛声,陆临渊侧头看向窗外,发现不远处是一 条高架铁路,而公路在铁路下面与之纵向交叉。车子继续往前开,经过铁 路下面的那一刻,那列行驶的火车正好开过来,在某一个节点与之重合, 而后疾驰而过。

书里的故事太好,感情也写得细腻撩人,江听雨完全融入进去,直到 手机提示电量不足,她才从女主角陈阅那场盛大而无声的暗恋里走出来。

她瞥一眼手机上的时间,23:30,即将是新年里的第一天。

将手机连上充电宝,江听雨打开 APP,发现之前发的那条帖子下面已 经有人回复。

楼主:在座有没有凌城的闲人?明天约个电影,再约个第二杯半价的 奶茶? AA。

1 楼:在凌城,但不是闲人,一大家子轮番拜年,还要相亲,简直不 要太忙。

2 楼:是闲人,但不在凌城,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睡回笼觉,接着 睡午觉。

3 楼:约哪家奶茶?我先看看是不是我爱喝的。

4 楼:这么晚还在回帖的人,肯定没有夜生活。

5 楼:每两条字数一样哎,楼下注意队形!

6 楼:我。

7 楼:哈哈哈 5 楼被打脸。

8 楼:我要配合 7 楼队形。

9 楼:你们歪楼了啊喂……楼主回来,估计要打人,哈哈哈。 10 楼:我比 9 楼多了一个数字,这队形要排不齐了,怎么办? 11 楼:楼上别慌!我这个优秀好青年特来救场,跟你对齐啦! ……

眼看帖子里一堆排队形的,江听雨笑了笑:广大网友朋友皮这一下, 想必很开心。

而 6楼那个单独的“我”字明晃晃地摆着, 恍若一字真言, 遗世而独立。

这样冷清又正经的一个字,却让江听雨生出一种无形的压力。她还没 想好要不要回复、怎么回复,页面上忽然弹出一条新的私聊消息 :“看什 么电影? ”

不知为何,江听雨几乎下意识认定此人就是帖子里的 6 楼——留言一 个“我”字的那位。

她回复道:“你想看什么?我没什么特别想看的。”

“不是因为有想看的电影才发帖子吗?”

“哦,那个啊……我就是觉得过年哪儿也没去,什么美食也没吃,太 憋屈了,所以想看部电影放松一下。我尊重你的意思啊,你想看什么,咱 们就看什么。”江听雨摸了摸鼻尖,莫名觉得自己简直男友力爆棚。

对方很快回复:“闭上眼睛,你想到的第一个电影名字是什么?”

江听雨依他所言, 闭眼想了想, 当下有了结果: “据说阿米尔汗的《超 级巨星》不错。”

“好,就看这个。”

看着对方的回复,江听雨发现这人干脆果敢得令人惊叹。她向来是个 有选择困难症的人,每逢做决定都会踌躇,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连吃辣椒 炒肉还是花菜炒肉都需要犹豫许久,这还是她第一回如此快地做出选择, 在这个陌生人的指导下。

她又想到之前的帖子里,他只回复了一个“我”字,十分扣题,不似 其他人插科打诨抖机灵,可见其做事追求效率、干练精准。

分析着这位网友的一字一句,江听雨忖度过后,下了定论:这人大抵 是个老干部类型,且有主见,原则性强。

“行呗。”面对这样一本正经的老干部,又隔着屏幕,江听雨反而一 点儿矜持和压力也没有了,用词也随意起来。

“约哪里?你就近选地方呗。”

屏幕那头的人也说了个“呗”字,让江听雨忍不住笑起来,感受到一 种反差萌。不知何时, 她心底的阴郁已然消散小半, 打字的手指速度飞快。

“如果去喜盈门影城的话,你过去远不远?”

“我看看。”

江听雨心想,连喜盈门影城这么繁华的地方都不知道位置,还需要看 地图,说明他对凌城不是特别熟,或者比较宅,平时不经常出来玩。而他 没有贸然答应, 也没有断然拒绝, 选择看地图之后再根据实际情况做决定, 说明他做事讲求证据,在实践中得真知。

嗯,这真的很老干部了。

片刻后,对方回复:“8.5 公里。行,就约喜盈门影城吧。”

8.5 公里还不远啊?江听雨有点儿蒙。

“如果你隔得太远,咱们就折中再选一个呀。

“不用,不远。”

约好地点之后,江听雨忽然有点慌,她自认是个很沉闷的人,只在 网上比较放飞自我。为免对方对这场线下见面太过期待,造成见面后的落 差……江听雨觉得还是照实说比较好。

“我真人比较内向……明天就靠你慈悲为怀多包容一下了……”

“这就尴尬了,我也不是外向的人。”

江听雨回了个捂脸的表情过去,又说: “没事!都内向也好!如果你 外向,想说话,我却嗯嗯啊啊没话说,这才尴尬呢……”

“哈哈,全程三句话, ‘走,看电影去’‘走,吃甜点去’‘走,各 回各家’。”

江听雨看见屏幕上这行字,整个人都愣怔了,这个“走”字……

方才看那本书,其中有一段话,江听雨深以为然。

陈麓川只搂着她的腰,用力抱了抱,而后便松开了,将她手一攥,从 床上拉起来:“走。”

林阅发现, 多少次了, 自己似乎对他说的这个“走”尤其没有抵抗力。

她不知怎的,想起柴薇有一回说道,最爱这样的男人:出去玩时,吃 什么、逛什么、做什么全都安排好了, 到时一声招呼, 女人不用带着脑子, 跟上就行。

而现在便是,陈麓川一声“走”,她闭着眼,跟上就行。

眼下,江听雨也因为这个“走”字,心里生了隐秘的喜悦,感到一

种无法抵抗的快乐。可关键她与这位网友,并非林阅与陈麓川那样的关系 啊……嗯,所以她可能是个没主见的人,喜欢被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既然我俩都不太爱说话,那咱们就默默的。或者,我们也可以面对 面用手机聊天儿!不张口也可以顺利沟通!我是不是超级棒?”

“哈哈哈哈哈,绝了。”

江听雨心想:由一开始的“哈哈”到此刻的“哈哈哈哈哈”,是不是 表示他觉得跟她说话挺轻松的?随之,她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指尖敲得 飞快。

“对了,为了不造成你任何的失望和不适感,那什么,你还有一分钟 考虑要不要约这场电影。我颜值是真不行啊,可能会影响你的观感……”

没等那边回复, 江听雨接着发过去一句话:“60, 59, 58……3,2,1, 好了,你没时间考虑了,哈哈哈!”

“哈哈哈,又不是相亲,无所谓的。”

看着这简简单单的一行字,不知为何,江听雨竟松了口气, 回复道:“那 就明天,巨星巨星约起来!哪怕天上落刀子,你也必须出现哦!不然…… 我就……我就在喜盈门影城挂横幅……寻人……”

“哈哈哈,好。”

“那……明天见, 手机快没电就先撤啦。”江听雨又补上一句, “啊! 差点忘了,祝你 2018 年万事如意。”

“谢谢,你也是。”

江听雨又发了个晚安的表情过去, 对方没再回复, 不知是无话可说了, 还是生性不会拖泥带水,但江听雨觉得这样挺好。她其实很害怕两个人客 套地互道晚安,也不太擅长你来我往地寒暄,腻腻歪歪没个终结似的,消 磨耐心不说,还要担心会不会让对方生厌。

火车即将到达终点站,已经慢慢开始减速,不似之前那般飞驰。

江听雨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白石楠身上的羽绒服提起来,叠好放进 行李箱里。她一时好心并非因为多余的热情,只为了还白石楠之前主动攀 谈的好意,是以并不愿意此事被这个陌生男人知道。

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对方产生任何暧昧的误会。

白石楠身子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对面的江

听雨看。江听雨只当他是睡久了没清醒过来,并不理会。

白石楠捂嘴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开口道: “要下车了,我还不知道你 的名字呢。”

江听雨笑一笑, 没作声。她不想回答的时候, 就会用笑的方式来婉拒。

白石楠并不气馁: “能加个微信吗?我微信好友列表里的人很少,显 得我特别孤僻似的,所以我想多加几个人。”

江听雨不为所动:“可我是真孤僻,我不想加人。”

白石楠再接再厉: “凌城我可熟了,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以后可以带 你逛吃带你飞。”

江听雨看着他:“你对谁都这么热情友好、积极主动吗?”

白石楠不明所以,但还是据实答道:“嗯,生性好客大方呢!”

江听雨: “真棒。所以这么好客大方的你,怎么会孤僻呢?你要相信 自己的本性,而不必用好友数量来作为你人缘的评判标准,更不用加我这 个陌生人的微信。你觉得,我的话有道理不?”

白石楠似懂非懂,乖乖点头:“嗯,有道理……”

此时一声长鸣,火车驶进站里,慢慢停稳了。

江听雨看着那些拎箱子的人急匆匆地往出站口挤,想必是站外有人等 他们。而她呢?亲情、爱情一无所有,毕业至今一事无成。

她正出神呢,白石楠伸手抢她的行李箱。

江听雨惊醒过来,拒绝道:“很轻,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白石楠又说: “那我送你回去吧?我开了车,去青阳之前,把它放在 火车站的停车场了。”

无功不受禄,况且江听雨实在不愿与之有更多交集,因此很明确地拒 绝:“多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我坐公交车也很方便。”

谈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出站口。

他们一出站, 就有几个帅气的男生冲着白石楠挥手:“楠哥, 这儿!”

白石楠却装作没看见他们,扭头冲着江听雨道:“真不让我送你?”

江听雨一字一句认真道: “真的不用,谢谢你。你的朋友在叫你,大 冷天儿的,快去吧,新年快乐,再见。”

说完,没等白石楠做出反应,江听雨也不慢吞吞拖箱子了,直接拎起

来就往公交站台走。白石楠几步走到哥们儿面前,打了招呼,一群人勾肩 搭背地往停车场走去。片刻后, 三辆酷炫的白色超跑如离弦的箭般驶出去, 耀武扬威般经过公交站台。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白石楠低头点了支烟,狠吸一口,眼睛不经意地往 后视镜瞥了一眼:那个执拗到不识好歹的女孩儿,背着书包,脚边放着行 李箱,脖子上围了一条红围巾,然后朝手心哈口热气,搓搓手,拖着箱子 往他的反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干脆、坚定。

驾驶座上的邵言注意到他的目光,好奇问道:“阿楠,看什么呢?”

白石楠收回目光,漫不经心道 : “没看什么。我就是在想,凌城的 公交车,有哪些是 24 小时的。”

邵言闻言哈哈大笑: “怎么,你大过年的跑去青阳古城打发时间,因 为下雪没飞机坐,破天荒地坐了趟火车,这会儿又想体验民生、坐一坐公 交车?”

“言哥别闹啊,说正经的。”

邵言见白石楠认真,也不再开玩笑,正儿八经地回答道:“平时 6 路 车倒是 24 小时运行, 但今天大年夜啊, 有点常识的人都会知道, 公交车肯 定在 12 点之前就会停运呗。”

白石楠的脸色忽然沉下去:所以她知道今晚公交车会提前停运,早就 做好了步行回去的准备,也不愿意坐他的车?

邵言瞄一眼白石楠,开口道: “阿楠,我怎么觉得你经历那件事、去 了一趟古城,整个人都变严肃、变无趣了呢?”

白石楠也觉得无趣起来,索性将烟头掐灭,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你还好意思说我, 你不也一样?连车子都保不住, 还被你家老爷子缴了, 想过把瘾还得开我的车。”

邵言稍减车速,腾出一只手往白石楠头上敲了一下: “别瞎说啊,可 不是他缴的,是我自己主动上交的。年后我回军区,就能去特种兵作战部 队了,今后再也没有人能说我是沾他的光。”

白石楠侧头看向邵言,他的五官清秀俊美,肤色白得几乎在发光,一 点儿也看不出来是在军区历练过的人。

“在军区被你家老爷子关照着,乖乖当个军官有什么不好,非跑到特

种兵部队去,那是你这样的贵公子能待的地方吗? ”白石楠有些不太懂他 的选择。

邵言没回答,笑了笑,将油门踩到底,车子在雪地上划出一道清晰的 印迹,载着二人一时的绮丽心思,嚣张地远去。

走了一段路之后, 江听雨停在十字路口前, 四顾茫然。打开手机地图, 她琢磨一阵,还是找不准方向, 一任性, 索性随意选了一条,想着绕来绕去, 总会到达想去的地方。

雪花纷纷扬扬,她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行走着,忽然,一辆黑色的奔驰 缓缓地停在她身旁。驾驶座的门被打开,走下来一个气度高华的女人,身 着浅咖色的经典款风衣,长发微卷,风姿绰约。

“你好,我跟着你有一会儿了,你是不是找不着路了?”女人率先开口, 声音动听。

江听雨面对着这样美好的女子,又思及自己的狼狈,一时羞怯,低下 头轻轻“嗯”了一声。

女人笑了笑,道: “你放心,我没有图谋不轨。我叫陆深深,是金逸 事务所的谈判官。或许我的提议有些唐突,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愿意让 我送你回家吗?”

江听雨闻言抬起头,狐疑地盯着这个陌生的女人,有点儿不是很明白 她的意思。

陆深深往车里看了一眼, 又很快转过头来, 撇了撇嘴, 苦笑出声:“因 为,你刚才迷路的样子……很像我喜欢的一个人。他总是迷路,却又从来 不问路,每次都是傻傻地等。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他身边了,他再一 次迷路的话,也有人能够主动问他需不需要帮助,然后送他一程。”

或许是女人脸上的深情太过真切,令人动容、令人无从怀疑,也或许 是这一夜的江听雨对自己过分失望,失望到不在乎生死,总之一分钟后, 江听雨坐上了那辆奔驰车的后座。

副驾驶位上的男人扭过头,礼貌性地朝她打了一声招呼。

车内没开灯,江听雨看不分明那人的样子,只知道他的声音很好听, 身上有淡淡的古龙香水味,虽只是静静坐着,仍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

矜贵气质, 想必他就是那个常常深夜迷路、在马路上等着陆深深来接的人。 车子驶出一段距离后, 火车站的大摆钟敲出十二道钟声, 远远地传来,

如梵音袅袅,如松间清风。

江听雨嘴角抿出一个微笑,无声地说了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也不知是对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