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场

书名:
青蛙骑手
作者:
老舍
本章字数:
2209
更新时间:
2024-04-18 10:10:54

时间 前场次日。

地点 头人的大门前。

人物 群众若干人 头人的仆奴若干人 母亲 仆甲、乙头人 大姐 二姐 三姐 蛙骑手

〔幕启:头人的大门外,群众三五成组,交头接耳。

头人的仆奴们武装肃立。母亲被锁在一株小树上。群众一组 (低唱)

作人难!作人难!

下有头人上有天!

群众二组 (低唱)

天降灾,涝与旱,    头人依旧要粮、钱!

群众三组 (低唱)

头人莫轻犯,宁可得罪天!

天神无刀剑,

头人有皮鞭!

群众四组 (低唱)

今朝又何事?

传唤到门前?

家无隔夜粟,

身无一文钱!

群众全体 (低唱)

为什么锁上老婆婆?

莫非当众将她审判?

她莫非欠下了钱?

还是家奴梦想挣脱铁锁链?

母亲 我不欠他一文钱!

为救娇儿项带锁链!

我洒尽慈母泪,

好话说万千,

可是头人心比铁石坚,反说我兴风作浪应当严惩办!

〔大家同情她,纷纷耳语。

众仆 肃静,肃静,不许交谈!

静候头人驾到,一齐参见!

〔众静默。仆甲、乙导头人出来,大姐、二姐随后。头人手中提着蛙皮,象提着一块破布那样。

母亲 (挣扎)给我!给我那张皮!给我!

人命关天!人命关天!

头人 住口!你敢再狂喊,我叫你立刻腰折骨断!

百姓们,不许乱动,不许开口,低头恭立听我言:

这个妖婆(指母亲)住在小山后,造孽呀,生下个妖精将我隐瞒!

群众 妖精?妖精?

头人 那妖精本是青蛙变,绿脸金眼睛观天!

因为他,我们的庄稼长不好,因为他,我们的牛马不平安!

我叫妖婆妖父除掉小妖怪,省得呀天神降罪,你我受牵连!

哪知道,那小小妖魔有邪法,一阵风卷走了三姑娘强缔姻缘!

想起贤慧的三闺女,

我们全家日夜泪涟涟!(抹泪)

大姐 可怜的三妹吞声饮泪,陪着个冰凉的青蛙呀共枕同眠!(抹泪)

二姐 可怜的三妹中了魔法,把塘中的蝌蚪叫作亲眷!(抹泪)

头人 我越宽大,妖精越狂妄,到处去惑乱人心散布谣言:说什么,人间不应分贫富,和什么只要百姓不要官!

想一想,没有富人谁来行善?

没有官府,岂不就是灭了青天?

青蛙越来越大胆,

他竟敢脱去蛙皮来到山前!

他摇身一变变成个美男子,在赛马会上射箭扬鞭!

群众 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我们都爱他人强马壮飘飘欲仙?

大姐 当时连我也心里发乱,真想跟他立结良缘!

二姐 妖精只要长的美,我嫁妖精也心甘!(媚笑)

头人 不准乱讲!不准发笑!

听我说怎么看破个里机关!

昨晚我刚进过饭,

霞光瑞彩,降下神仙!

燃起香烛忙参拜,

神仙对我吐真言:

蛙妖脱掉这张皮,

夜间寒冷,活不到金鸡鸣三遍!

神仙说:头人哪,你的德高福气大,这张皮啊,给你作双靴子穿!

母亲 还给我!还给我!

还我儿子的命,别再造谣言!

头人 住口!妖婆啊,这张皮已没用处,你看看,红日当空明万山!

现在呀,蛙妖已经遍体冷如冰,十个太阳难叫他温暖!

群众 头人哪,青蛙现已死,请忘旧怨结个善缘!

还给他的身上皮,

当作寿衣埋起,他必感激!

头人 胡说!哪个妖魔穿寿衣?

哪个妖魔懂感激?

群众 请头人释放老婆婆,叫她回家去哭奠!

头人 妖母才会生妖娃,放走她,她还会兴妖作怪天昏地暗!

她不服从我的命令杀妖蛙,反倒找上门来狂呼乱喊!

不服从,该打八十板!

来乱喊,应责一百鞭!

谁看她可怜,

谁就要造反!

赏她一百鞭,

铁人也打烂!

人来,人来!(二仆趋前,抡动皮鞭,鞭响三下)打,打,打……

〔二仆尚未及举鞭,马蹄疾响,蛙郎与三姐高唱而来。三姐的左臂用小板托着。

蛙骑手 三姐 日朗风清秋色艳,红叶如花花未残。

这晴朗的天地,

美丽的山川,

应当啊月圆花好人长寿,美好的生活似蜜甜!

可是呀,为什么月缺花残,阳光下呀却一片黑暗!

慈祥的老母项带铁链,罪恶的手啊扬起皮鞭!(过去,把老母解下)

母亲 蛙郎!三姐!

难道这是相逢在九泉?

蛙骑手 母亲啊!鸡鸣三遍儿体未僵冷,三姐的热血暖到我心间!

三姐 母亲啊,快快随我们回家去,躲开这无情的地方乐享团圆!

头人 我看哪个敢走?

哪个目无头人,来去随便?

小蛙妖,你的皮肤在我手里,我将它扯碎,扯碎,碎成千万片!(狠狠地扯)蛙骑手 皮已没有用,扯碎也徒然!

头人 你的形体变,魔法必丢完,

我还有弓箭,

我还有皮鞭!

小子们,一齐杀上去,不许他生还!

〔仆众不起劲地慢慢前进。

蛙骑手 我的形体变,变成了人啊,力量无边!

我还会哭,我还会笑,我的哭笑叫地转天旋!

〔头人低首,仆众立定。

大姐 请你不要哈哈与哇哇!我的美青年!

你若丢下三姐,我愿带着珠宝随你上山!

二姐 三姐呀,你在这里陪着大姐,我伴蛙郎香荣美酒,月下花前!

母亲 呸!呸!你们不要脸!不要脸!

我家媳妇才貌双全!

蛙儿,三姐,随娘去,不叫那两个疯丫头任意胡缠!

〔三口儿走向群众。

蛙骑手 父老们请听“地母”教给我的话,“地母”的话语叫人世永远是春天!

母亲 三姐 春天,春天,永久的春天!

人人饱暖,四季花鲜!

蛙骑手 没有贫富,官不欺民,自由自在地织布耕田!

母亲 三姐 只有恩爱,没有皮鞭,把怕冷的羊羔啊抱在怀里边!

蛙骑手 修一条平平坦坦的路,通到北京,车水马龙日夜往还!

群众 (合唱)

“地母”的语言金声玉振,字字碰到我们心间!

美丽的人间,美丽的春天,柳绿桃红,风和日暖!

再不见含冤受辱的辛酸泪!

再不见无情的锁链与皮鞭!

再不见冻死的婴儿鹰叼去!

再不见饿死的老人弃路边!

世间哪,没有怒骂与毒打,只有啊,操作的歌声与愉快的汗!

“地母”啊,愿你的金言在人间实现,叫豺狼虎豹都远避深山!

春天,春天,渴望来到的春天,早些来吧,来吧,给我们带来永久的温暖!

〔群众拥着蛙骑手等缓缓走去,日光更明。头人乘大家离去之际,与大姐、二姐退入院中。仆人等回头望着群众,缓缓随入,关上了大门。

——幕落·全剧终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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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楼的视角有些奇特。高是高的,却还未及那种超然通透的地步。左右都是高楼。倒有些阡陌比邻的亲密意思。明晃晃的外墙反光玻璃,仿佛无数面镜子,夹杂着正午的阳光四散投射,刺得人睁不开眼。一只脚还踏在地上,晃了两晃。人有些晕。却不难受。深呼吸一口,鼻腔到胸肺,转个圈再出来。窗台上那株兰花,鳞茎已出了花苞,心爱物什,舍不得糟塌,往旁边稍移开些。另一只脚也跨上去。窗户开到最大。足够一个身子进出。

那瞬,倒是轻松了。大脑什么都不想。嘴里念念有词,自己也不察觉的。半晌,才知竟是个人名。翻来覆去地念。惯性作用,停不下来。都说弥留之际念着谁,便是最牵挂谁。似乎也不至于。这当口哪有什么规律可言。便真有规律,人都没了,后面人又是如何知晓。想当然罢了——这些念头统共不过一秒钟的工夫。又是空白一片。

直直地看着下面。脚迈进一步。人家说“一步之遥”,再遥也遥不过这一步了。生与死,世间哪有比这更远的距离。偏偏又隔得这么近。他怔怔地,忽然皱眉,长叹口气,继而又摇头,苦笑。39楼的窗台,一个男人身体微屈,随时准备飞翔的姿势。却恁的表情丰富。没有观众,本色出演。他深呼吸一口,提醒自己冷静。谁说跳楼非得靠一时冲动?无论做什么都要冷静。不冷静成不了事。跳楼也不例外。权衡利弊,舍小求大,自杀也是一门学问。

黄浦江上传来汽笛声。沉闷又宏壮。像极了这城市的底色。便是莺歌燕舞、热闹璀璨,其实也是藏了三五分,往里收的,力气不放在面上。这城市的人,又有几个说话是张口便来,不管不顾的?俱是屏气敛息,笑不露齿。有好,也有不好。事倍功半还是事半功倍,真正难讲。倒是有些沉着的气度。总比那些张牙舞爪的要好看。不小家子气。不论黄浦江这头,还是那头,差别只在表面,内里的东西,着实是差不多的。他诧异自己这当口,竟是愈想愈多了。思绪起个头,后面密密层层,刹不了车。忍不住又苦笑。

他忽又想起初入行那天的情形。看什么都是新鲜,耳朵里此起彼伏的新名词。走路都夹着肩膀,像顺拐。那时S行分行只是幢十来层的楼房。陆家嘴也与现时不同。中规中矩,地广人稀。哪来的这许多摩天大厦。一夜间,变戏法似的。世界变得快,金融业尤其如此。快得让人看不懂。都说“人生如梦”,寻常听见,只是一笑了之。抒情罢了。轮到自己头上,才知这话里的意思。像银行单据上的那串数字,后面“零”再多,终究要前面那个实打实的数字撑着。否则就是泡沫,就是梦。这与普通的梦还不同。梦醒那刻,真正是一败涂地。代价要大得多。也快得多。连悲伤还没觉出,便已到了边缘。自己都不及反应的。

——脚,一步步移过去,终于踩到了边线。身子晃了两晃。手扶住窗框。风打在脸上,汗毛一激灵,人也跟着猛的一颤。兜头一盆冷水浇下的感觉。

只当是蹦极。他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