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唯一一种会给自己制造矛盾和冲突的生物，

并且仰仗这一点活着。

我们作为时间的跟屁虫，

一路踉踉跄跄，走得上气不接下气，

变得不耐烦，不再轻易高兴。

那些不曾被表达的情绪并没有消失，

它们被活着埋起来，分解掉。

你对它们盛怒过，失望过，

它们并没有因此而收敛太多。

你知道有一天，

它们早晚会以一种什么面目爬出来。

因为它们只负责流动，不负责与你一起成长。

一切过往，皆为序章

油腻的现实，把你从单纯的快乐中分离了出来。

像是和生命走完了热恋，你和它更熟悉了，发现它并没有给你更多惊喜，反而麻烦似乎更多一些。

终于，自伤过后，你学会了哄自己。

过往不过是个开场的引子，那些丧透了的一切不过是个序。

人在年轻时，会有个伟大的错觉，感觉世界永远都在等待自己出场，他人的目光也永远会注目在自己身上。

不会变老，无所不能。永远有人爱，永远神采飞扬闪闪发光。

那时候，你总觉得明天会很美。理想世界，英雄梦想，像是一道道洁白光芒，在你心里闪耀着。

你把自己打扮漂亮，把手插进裤兜，走在夕阳金黄的街上，去赴一个又一个的约会。约会的形式也许简单又潦草，一片草地几瓶啤酒，轻易就让你感到了快乐。

未知的幻想，支撑着你度过了丰盈又晃眼的青春。

人事更迭的记忆中，总有一些画面在晃动。

大概在二〇〇〇年左右，有好几年的时间，我和一群怀揣文艺理想的姑娘小伙子们，游荡在北京的一些标志性地带。工体，后海，三里屯。

因为能量过剩，在体内一刻也不愿安稳，它们被释放在每个夜晚与清晨。我们听最躁的音乐，喝最凉的啤酒，纵情，用力，享用着以为不会凋零的青春。

后来我们开始变老，更年轻的人占据了那些地方。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探究年轻人的世界，我只愿意腾挪出一些储存空间，留出来盛放那个时代的自己。

我记得有个冬天，一个男孩约我去后海，特别大的雪，但是我去了。

穿着厚厚的马丁靴，绕着后海漫无目的地走，把雪踩得咯吱咯吱响。

很冷，但是很高兴。

途经一个有壁炉的酒吧，我们进去取暖。俩人靠在火炉边喝酒，幻想着自己是电影中的一部分。那时候心里没什么事装着，睡眠也好得很，喝着喝着，我就靠着火炉睡着了。

现在想来那男孩真好。我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他其实也已经困了，坐在旁边打盹，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叫醒我，就像只温厚纯良的忠犬那样，守在旁边，还给我披上了他的外套。

后来我们投身现实，有了更多浪漫的经验，只是那种纯洁，再也不复存在了。

因为他的那个举动，我心里有了小感动。我说走，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确实也没有什么可做的，我们就又去雪地里走。

我团起雪球砸他一身，他也不还手，就傻笑。手脚都冻僵了，也没有回家的意思。我们就那样心无杂念地走在凌晨的大雪中，不觉得无聊，十足地浪漫。

月光在雪地上映出我们的影子，有种逃课坏学生的傻高兴。

时间慢慢滑行。

在后来的某一个时刻，你以为你终于找到了准确的自己，生命的中心以此为中轴，如果不出意外，至少会稳妥地画完这个圆。

那一刻你故作老成地以为，生活嘛，这样就好。

于是这么多年你不停奔跑。跑过一个个山水相连的清晨，跑过一个个爱恨丛生的夜晚。欢笑和泪水都藏在里面了。

你开始慢下来。

好像是有点累了。

后来，你遭遇了一些事情。

可能是事业的瓶颈，也可能是恋人的分离。或者父母的故去，也许是一场疾病的侵袭。之前的生命中轴偏离了轨道。慢慢地，因为那个瞬间的变故，你像是变了一个人。

油腻的现实，把你从单纯的快乐中分离了出来。

任何关系都有新鲜感，生命也有瓶颈期。

活着活着，你突然觉得不过如此。像是和生命走完了热恋，你和它更熟悉了，发现它并没有给你更多惊喜，反而麻烦似乎更多一些。

你甚至有点讨厌它了。

你在荒芜的冬天裹紧了大衣，说服自己去见一些朋友。你放声大笑，融入局面，假装快乐。

那些不曾被表达的情绪并没有消失，它们被活着埋起来，分解掉。

其实你知道，有一天，它们早晚会以一种什么面目爬出来。

丧透了。

任何与时间并行的东西，都会在其中被风化，沉潜或者上浮。

我们作为时间的跟屁虫，一路踉踉跄跄，走得上气不接下气，变得不耐烦，并且不再轻易高兴。

不容易高兴，是对高兴的需求变高了。

你看小孩子，他们对超市里的零食永远充满欲望，再坏的天气也想到院子里跑一跑。他们对生命还远远不了解。

凌晨，收到一个朋友的微信，说，读你的文章，扎心了。

她说，你把本质看得太透，太痛苦，不容易快乐。

我不置可否。

我给自己倒了杯烈酒，站在阳台上向外望。城市里的光亮大部分都熄了，只有个别的灯盏还亮着，像是深夜醒着的什么人。

哪里是看得透，我不过是对生命充满了好奇，还远远看不透，才想要探索而已。

不得不承认的是，因为天生易感伤的体质，我从十几岁就开始抱着尼采和卡夫卡啃读。假模假式，秉烛夜读，对月叹息。

当然那时候不大可能读得懂，但认知就这样早早被奠定了。所以我最早接收到的来自文学的观念，就是“世界是荒谬的，人生是痛苦的”。

从那以后，我感觉到了自我的别扭，也显然不如其他小伙伴那么高兴了。

后来的我，在理想与现实的杠杆上拉锯，忽上忽下。

现实是个爱开玩笑的坏家伙，它给你惊喜，也常常捉弄你。

你对它盛怒过，失望过，它并没有因此而收敛太多。

你瞧不起有的人沉醉于不完美地活着，然而这种瞧不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除了加快你皱纹的生长，以及死亡的速度。

直到有一天，我读到了莎士比亚的一段话，让我精神振奋，未来的迷宫似乎都被破解了。

这段话出自莎士比亚的戏剧《暴风雨》的开头，是这样说的——

凡是过去，皆为序章。

爱所有人，信任少数人，不负任何人。

我荒废了时间，时间便把我荒废了。

在灰暗的日子中，不要让冷酷的命运窃喜，命运既然来凌辱我们，就应该用处之泰然的态度予以报复。明智的人绝不坐下来为失败而哀号，他们一定乐观地寻找办法来加以挽救。

一切过往，皆为序章。

这不是一个潦草的安慰，这样的智慧像是一剂神药，让你的所有过往都得到了释怀。

曾经建造的迷宫，爱的粗粝与细腻，都过去了。

过往不过是个开场的引子，那些丧透了的一切不过是个序。

人生戏剧的大幕正在为你拉开，你即将书写的正文随时可以换行，摆正。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直情径行地去谱写那些你正在心中祈愿的故事。

这真让人安慰。

从定律上来说，一切都是短暂的，变化的，虚无的。

可在我心里，又深深觉得，一切都是永恒的，不息的，再生的。

这种潜藏在心中的巨大美好与善意，让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那些翻来覆去的梦，究竟有多少可以实现。

但也只能慢慢来。

慢慢走一走，看一看。序章书写得有点糟糕也没关系，只要还有时间，就还可以修改，纠偏。生命的内容不是别的，是那股有一天打动了我们的内心和灵魂，之后永远保持热爱的激情。

身边有好东西，固然最好，就好好享受。身边没有好东西，就睡觉，呼吸，看风景。

反正一刻就只是一刻，都是平等的。

现在终于有着本质的不同了。

现在的我，似乎学会了一点点聪明，学会了一点点自我取悦。我知道的是，时间它只负责流动，不负责与你一起成长。

世界依然是荒谬的，但人生不仅仅只有痛苦。美好在它的另一面闪着光，足够支撑你走完不长不短的过去和未来。

人会伤自己，也得会哄自己。

对我来说，我尊重过往，但是我更信任未来的时间。

只要还有时间，还有机会去创造更多的可能性，继续体验人间，继续爱，就是一件足够令人安慰的事了。

但求活在路上，拒绝死于途中

对于必将要走的道路，高兴得去，不高兴也得去。

即便是冒险，即便他人投来反对的目光，也要像子弹那样把它们一一击退。小说《在路上》的作者杰克·凯鲁亚克，这样描述着他们在路上的生活——

我们破破烂烂的手提箱又一次堆放在人行道上，我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不过没关系，道路就是生活。我自己就像一只永不停息的箭。在你面前，黄金般的土地和各种未曾预料的趣事都在那里等待着你，令你大吃一惊，使你因为活着看到这一切而感到快乐。

这些被称为美国垮掉的一代的人，早就开始了这样不顾一切的生活。

并且就是这样的疯疯癫癫，成为一种精神，被无数人传承了下来。每每提及，热泪盈眶。

1］

走在人生这条路上，无论你拥有什么，看上去如何圆满，内心必然的孤独，现实必然的残酷，都会使你的圆满布满残缺的口子。

然而还有一些有趣的、有问题的、有感觉的人，环绕在我们的周围，敏感滚烫，疯疯癫癫，从不墨守成规，热衷讲些不平凡的东西。因为有了他们的存在，残缺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恼人了。

于是大家相互交好，加入彼此的队伍，做彼此世间荒原的花火，虚弱暗夜的光亮。

一同经过人间，对抗人生的荒谬。

穿行过黑暗，守望到黎明。

可惜的是，总有一些人，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子悲哀色彩。

他们天生平庸无奇，后天的见识也没能弥补他们的警觉。丧失本心，曲意逢迎。最终因为缺乏独立思考，被迫卷入颠簸的人潮。

与他们谈论任何关于道德的问题都是吃力的。

他们只肯对一件事情做保证，就是让自我的欲望得到满足。

还有一类，尽管谈不上多精彩，但起码也不给人带来伤害。

只是他们的思想欠缺一种弹力，喜欢随波逐流，无法自己丰富起来。

这些人守着毕生一成不变的见解，也不去追求太大的进步，赖在舒适区，安于现状，苟且偷安。因为缺乏创造，他们热衷与人交往，喜欢成群结队地活动。

他们单调的个性，使得他们无法拥有更高的角度去理解他人。他们享受其中，安全地活着，直到安全地死去。

我完全接受异己的存在，并对每个人的活法保持尊重。却有一点十分反感，总有一部分热心人，在没有处在且并不理解他人处境的情况下，按照自我的狭隘认知，对他人的生活指手画脚，并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识。

这让我觉得非常愚蠢。

一旦发现，我是从不跟这类人做朋友的。

从头到尾，我喜欢的，都是不大正常的人。

朴树曾经说他也是。他说挺奇怪的，我怎么喜欢的都是一群有问题的人。

这不奇怪。在这个充满问题的世界，没有问题的人才奇怪。

只是问题不能太大，也不能完全没有。问题太大是无序，全然没有，就是无趣了。

我喜欢的，是这样一类人。

有着鲜明的审美与认知，有着有趣的主张和生命形式。

反对愚昧和无聊，讨厌陈词滥调，不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也不喜欢别人对自己随便指挥。

与世界之间保持张力。即便被现实折损，依然痴心不改。

有灵魂，并且干净。有自己的坚持与热爱，愿意为自己的热爱燃烧整个人生。

敢于与不喜欢的保持距离，即便这样可能会带来孤独。

真实，有爱，尊重创造力。智慧，自尊，又宽广。

比自由还自在，比无邪还无害。

所以相对于躲藏，我宁愿寻找。

一生都走在寻找的路上。

找到属于自己的字词和秘密，属于自己的河流和内心地址。

找到既有滚烫血液又有沉静思想的朋友，找到既能仰望星空又能脚踏实地的爱人。

路途中有疲惫、绝望、怀疑，有自我背叛与对抗，即便如此，我也只能诚实地跟随着内心，屁颠儿屁颠儿地一路小跑着。为真，为美，为理想，或者内心那些永远无法被描述的搅动与翻腾。

2］

在人群中显得不同的人，在人前闪着光，但背后，注定了要比别人多吃一些苦头。

当自我的扩张与智慧的追求强烈并存，就会形成冲突。

因为拥有着全然的敏感之心，能够看见一棵树的美丽，一个孩子的微笑，一个流浪者的痛苦。于是爱这种东西，与一些不赞同它的人们交织在一起，形成生命中危险和不确定的因素。

一个没有爱的人活着反而是容易的，对待一切，只需要保持麻木，不需要痛苦。

可是生活积累的悲伤呀，像是湿岩上的苔藓，厚重又悲怆。

擅长思考的人，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导致生活焦虑和乏味的原因，于是一边穿行一路发问，但问的也许根本是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

理想生活到底在哪里？

有时也厌倦了思考，觉得愚蠢，就倒上一大杯威士忌昏然睡去，试图把它们分解成更加具象的动作。

可是一觉醒来，那些对于美与真的向往再一次地如潮水涌来，我就知道，这件事是早就确立了的。索性，也就不想着逃了。

在所有上蹿下跳的光阴里，试图逃开某种意义是不大可能的，如同你逃得开一次旅行，但逃不开生命之旅一样。

一个灵魂丰盛的人，是无处可逃的。

3］

有天读到侯孝贤的文章，解读电影和人生。

文中有句话说得特别好。他说，人一辈子面对的，就是你的DNA带给你的东西，然后还混杂了这个世界。

艺术是个好东西，也几乎是庸常人生的救赎。

它无法消除世间苦难，也根本不能填补现实的裂缝，但它是闪光的，就是能揭示一切世俗生活都难以抵达的隐秘。

要知道，所有对自我现状的不满，都来自追求某种东西而不得的敌意。而闪光的DNA，恰恰让这种敌意充满了美感。

这个说法，实在让我为自己多年的孤注一掷，找到了最好的开脱。

并不是开脱什么别的，而是不去胡思乱想了。除非，你有本事，重置你的DNA。

思想者都幻想过要杀死某些自己不喜欢的部分。

凯鲁亚克也说过：“真正不羁的灵魂不会去计较什么，因为他们的内心深处有国王般的骄傲。他们有骄傲的资本，或许他们有时候也想杀死这种骄傲，变得平凡，这样就不会受苦。”

可是这根本行不通。

这是你DNA里面的东西，杀死了它，就等于杀死了自己。

从根源上想通了这件事，就释放了许多不必要的自我冲突。

每一个人来到世间，都有自己的使命。有些人之所以伟大，是因为他需要消耗最精华的能量来完成一些事情。即便自我折损，也但求活在路上，拒绝死于途中。

但求活在路上，拒绝死于途中。

这种悲壮精神，大概只有少数人才能听得懂。

那些已经找到了生命方向的人，就着大风与烈酒，孤独与自由，把生活酿成一杯独属于自己的酒，尽情品尝。可能独自一人，也可能成群结队，就那样孤注一掷地，走在必将去往的路上。

对于必将前往的路，高兴得去，不高兴也得去。

不因为苦难就逃避一座囚牢，也不回避从痛苦中受益的权利。

4］

写作是一道窄门，是一条必须耐得住孤独的道路。

我一直在这条路上走。寒冬走，酷暑也走，鲜花走，荆棘也走。

我从未想过放弃它而去动别的心思，因为我知道，一旦走向那些别人认为好的道路，我的心就会生病。

也只有在写作时，心灵沉浸，力量自心而出，这些时刻，世界上的其他一切，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至今我还想不出有什么会在这条路上阻挡我，就算贫穷和疾病也不能。

所以我要说的是，选定自己的路，再顺便召集几个有趣的同路人，不用多，三五个就够了。

忍生活之苦，保天真之性，一同穿行在人间，把生而为人的权利用尽。即便是冒险，也不要轻易改变。

即便他人投来反对的目光，也要像子弹那样把它们一一击退。

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只是从始至终的作为，人的愚钝不能参透。如同人一旦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就会变得越来越像自己，反倒变得愈发狭窄了。

依然是，晨起，喝一杯咖啡，吃一个橙子，在橙子里吃出清晨的味道。依然是，深夜，喝一些酒，听一些音乐。歌者唱得血泪混交，听的人从中快意。

习惯之强大，比改变习惯强大多了。

人们总习惯按照习惯活着。

习惯在特定的日子祝福他人，习惯在特殊的情境制造浪漫。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刻该笑，似乎都成了程式。

我想说，不必仪式性地把什么日子当作分水岭，美好的不会变糟，恶劣的，也不会因为什么仪式的分界就会更好。

自由应当是流淌的。

被动的改变，顶多出于胁迫。

1］

一个哈欠的工夫，一个意外，我的膝盖错位，韧带断裂。

于是将近三个月的日子里，左腿疼痛肿胀，夜不能寐。我坐在轮椅上，看着一波又一波前来探视的朋友，心生羡慕，原来自由行走的感觉这么好。

人一旦乱了心神，就开始想要折腾。

善良些的折腾自己，恶劣些的折腾别人。其实无非是焦虑，想用折腾释放掉身体里多余的能量。

我倔强，嘴上一言不发，心里兵荒马乱。

与自我缠斗好似旋涡。由于心焦，也忘记了祈祷。

伤病之中，人比平日更加敏感脆弱。

外界的一切，甚至日常的生活，都在你面前立起一堵墙。我有时望着窗外，竟然想到孤寡老人，未免一阵感伤。精神茁壮，抵不过现实苍凉。就像在岁月面前，没有人真正胜利。

一个正午，阳光灼人。

我坐在已经被坐得塌陷了一个坑的沙发里，冬日暖阳通过南向的落地窗户，照在我知觉迟钝的左腿上，同时也把我的心照得沮丧。

人在拥有自由时，常常不以为然，然而一旦丧失，那些即便拥有自由时也根本不会被完成的行为，都会放大成你的沮丧。

比如那一刻，令我沮丧的是，阳光如此好，我却不能上街看一看。

而事实上，在我可以活蹦乱跳时，也是极少去街上走走的。

2］

万事始终关乎念。

花一开，叶一落，情一起，缘一灭，都是念。

任何一种，难管难收。在它面前，只能安静。

安静下来，才能观自我，观世相。

那天，我忍着伤痛，把自己搬到阳光下晒了又晒，跟自己谈话说：嘿，你福气大啦，上帝偏爱，给了你深度体验的时刻，要心静，要珍惜，要把灾难当宝贝啊。

感谢每次的不幸，总能带来转弯的警醒。

就是那个阶段，出门不便，免掉了琐事与应酬，我才开始写公号。而在此之前，我总以各种理由拖延，不当回事。

在任何流行性事物的范畴里，我基本都是落尾的那个。排斥跟风，也不愿意对某些事物快速地反应。

在我的认知里，无论做一件事还是爱一个人，首先都要确定有对其负责的能力。不确定，就沉一沉，先在酝酿中泡出感情来。

我大概是有些固执，但这不是逃避。我最不欣赏的，就是逃避型人格了。任何一种逃避，都是太爱自己的表现。

与逃避相反，假如我没有及时地开始一件事，那一定是因为还没有准备好。

匆促地开始，草率地结束，是我不喜欢的事。

3］

《圣经》上说，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务都有定时。

生有时，死有时；哭有时，笑有时；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若是时机已成，去为崭新的人事挖掘一些崭新的精力，其实并没有那么难。

难的是决定去做。

那些所谓的没有时间，其实也被其他无谓的时间消耗掉了。而改变一旦开始，再回头反观，就会感谢自己。

但它是必要的过程，这是一种过去和未来之间的关系。

未来隐在未来之中，未来也隐在过去之中。至于现在，不过是过去与未来之间的一种呈现形式，经过时的显形，时间的一个切面。

常人所说的活在当下，与让你的过去投射到现在，现在投射到未来，是一个意思。

这三者始终是一体的。这一点丝毫不用怀疑。

只有受困其中任何一个时间点的人，才会把这三者加以强化。

在过去的经验中，各种各样的大灾小难，此起彼伏地交替在我们的生活中。你渡过来了，就是造化，就会明白那不是什么坏事。

灾难其实像个标尺，检验着自我与周遭，冷暖与人事。哪些是消耗你的人，哪些是滋养你的人，一旦落难，界限分明。

而成长这回事，往往也是灾难促成的。

一路坦途的人生，想来才是可怕。无芜无精，大惊小怪，只能顺水推舟地赶路。

如此看来，灾难的确是宝贝，成就着你的现在和未来。

哭时要记起笑时，哀恸时要记起跳舞时。

世间时有荒芜，学会整体地看待生命，方可强大度余生。

4］

寒冬已经过去，如同春天会再次到来。

失去的都是必然，它的对面是获得。

就像起初我并不是个坚强的人，但是在历经了一次次的灾难后，早已与从前那个胆小怯懦的女孩挥手作别。

在这世间，只能勇敢。

对于意外的发生，尽量坦然，对于惊喜的到来，表示欢喜。

不去苦苦发问，也不耗在里面撕扯。

人生的意义，从头到尾都是你自己赋予的。

如果你想要标准答案，你永远无法生活。

哀恸有时，跳舞有时。

神造万物，各按其时成为美好，只是从始至终的作为，人因愚钝不能参透。

在这件事上，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是深不可测的高等智慧。

只是人类的自以为是在于，一旦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就会变得越来越像自己，反倒变得愈发狭窄了。

不让自己具有更广阔的可能性，这真是个天大的蒙昧。

人是神秘的一切

人坚强又脆弱，高兴了又沉默。

人聪明又愚蠢，热烈后又冷寂。

人是冰封的深海，是火烧的葵花。

孤独时沉入海底，盛放时粲然金黄。

人是神秘的一切，如若谁说能懂他，那一定是天下最大的胡话。人类是唯一一种会给自己制造矛盾和冲突的生物，并且仰仗这一点活着。

高兴］

有人说，你以为这愚蠢的世上真有什么是让人高兴的事吗？世上所有欢乐，都是苦中作乐而已。

我一度迷恋痛苦，认为人是不大需要高兴的，认为高兴是一件浅薄的事，并不能给人带来真正的进步。

痛苦才是营养，痛苦才能令人刻骨受教，见识世间，改头换面，并且坚不可摧。

可是如今，我要为鄙视高兴而致歉。

我曾经带着错误生活，那真是不可一世的自以为是。

高兴为人带来价值，产生效率。

高兴的时候，亲吻会甜，睡眠会香，看风景更美。连孤独都是享乐。即便在深夜自我缠斗，也会莫名踌躇满志。

高兴是人生中最不可缺乏的事，除非你为一个死气沉沉的人生感到着迷。

沉默］

这么些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有懂人的能力。

然而，世事如深渊，我终究还是被一些人事颠覆了想象。

事实证明，我那么费心地去探究人，有时却是让我更加糊涂了呀。

后来的追求，只想简之又简。

天气阴一天晴一天，蹚过阴晴圆缺，对愿望的要求变得简单，成真一个落空一个就好。像一块平衡木那样。

还是会忍不住假设美好，只是学会了忍住悲伤。

任何事物都有心碎和心醉的双重命运。

最终，幻想大不了做一只体察世界的鸟，抖动羽毛，悲歌欢唱，独自飞过所有的事物。像风一样不可捉摸。对所有的坚硬和柔软保持沉默。

跋涉过万里的行程，难过了就哭，开心了就笑。

让命运的归命运，自己的归自己。

最终都是一样的孤独，一样的裸足起舞。你我皆是尘土。

时光之蜜］

我无法赞同无趣的人生。

既定的路线，庸常的活法。遵循范例，枯燥有序。不包含奇迹，也不超越常规。

愚蠢之人，饱受其愚蠢所带来的疲惫之苦，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一个事物的两面是，无趣的人不大能体验到痛苦。只有看见本质的人，才能看见痛苦。

对于痛苦，我有时会做些具体的想象。

想象它是个干瘪的蜂巢，黑暗，丑陋。作为人生不可回避的内核，占据在花园的中心，无法拆除也不可掩盖。

于是，就习惯了捕捉那些不期而遇的小美好。

花草的盛放。窗前的鸟鸣。诗歌和一个吻，手拉手的爱情。是这些微小稠密的小美好，填充着我们拖沓又急速的人生。

捕捉到它们，就等于往蜂巢里填充了时光之蜜，干瘪的蜂巢，才又得以饱满起来。

清空］

一个聪明人讲，你要清空，才能尝到味道。说这话的，是一个咖啡品牌的创始人。

他说的是，品尝咖啡，要有一条不被任何味道感染的舌头。

那么品尝人生的味道，也需要一种全然的解放。

抵达智慧的方法不止一种，把弯路走直的人是聪明的。一旦费心思考，就会变得复杂。

人的所谓思考，无非是对多余能量的安放。

我曾对思考充满迷恋，可是负累怎么行呢？清空才能宽广。

用全部的热情去专注一件事，心无旁骛地只爱一个人。癫狂一点都没关系。

当你忘记了自己，你就拥有了自己。

纯粹是对感受最好的保全，专注是尊重生命最好的体验。

冒险］

我准备持续进行冒险的人生。

无论作为生活者，还是写作者，我都愿意去体验人生的可能性。

跨山越海，经过落日荒风。

千疮百孔，体验爱与伤害。

游吟者，体验者，观察者。燃烧其中，从不隔岸观火。

在这个如火的世间，注视流经的繁华，忘记自己，就像忘记那个枝繁叶茂的你。

轻盈行路，学习体面，学习和解。

即便是个异数，走在一条行人稀疏的荒径，我都愿意心怀赤诚，为追求一切的真善美，而变得热切，毫不犹豫。

人是神秘的一切］

时光的打磨，并没能使所有人都向生活俯首称臣。

生命是一连串的战争，自我也一样。

我们要实现生命的革新，必须学会隐忍。

隐忍自我的矛盾、怯懦、恐惧。

谨守七情六欲。接受一切的不可思议。

人坚强又脆弱，高兴了又沉默。

人聪明又愚蠢，热烈后又冷寂。

人是冰封的深海，是火烧的葵花。

孤独时沉入海底，盛放时粲然金黄。

人是神秘的一切，如若谁说能懂，那一定是天下最大的胡话。

月亮下的美梦

我想让你有梦可以做，有酒可以喝。

我想让夜晚孤独冷寂的人，都喜欢床的温柔与被子的暖。

我想让所有的绝望都能找到出路。

相爱的人永不分离。

所有美好的事物永恒不落，不随时间枯萎，也不被人类轻贱。

生而为人，忧愁不一。

无论受困于精神还是物质，忧愁都是人类的一道伤口。

我打小迷恋月亮，喜欢向着月亮诉说忧愁。

我觉得望着月亮就是望着一切。

月亮时满时缺，是爱的永恒镜像。

假如月亮可以解忧，而我可以向它许愿，我希望人间，可以分为三层。

最高一层，给精神之徒。

负责思想和思考，生产一切美好之物。把纯粹者净化得更纯粹，把人类进化到接近神。有良善与慈悲，生活共产，思想共产，然后分享精华，传递给下一层。

中间一层，是庸常之辈。

那些不愿费心动脑，只求安稳度日的人。有起码的道德与良心，有田可耕，有布可织，生儿育女，插科打诨。从生到死，无大欲求。

最底一层，就留给那些坏人好了。

让他们在他们的世界里相互欺骗与争斗，都是铁石心肠，较量底线，比试恶劣，谁也伤害不到谁。

各自为界，互不相扰。何必裹杂在一起，彼此难以度化，生出悲剧与忧愁。

我从没有阶级歧视，只以灵魂划分人类。这是一个被现实折损的理想主义者的无力灵魂，自动分泌的一层保护液。

理想主义者的理想，大抵都是相近的吧。

我想让天空蔚蓝，绿树招展。每个走在街上的人都心安理得，心情荡漾，即使孤单一人，也觉得充满希望。

我想让夜晚孤独冷寂的人，都喜欢床的温柔与被子的暖。

我想让人们选择信任，保有天真，从不为了满足私欲而让他人受苦。我想让抑郁焦虑的人变得轻巧明亮，只为爱和感动流下眼泪。

我想让酒醉的有人关怀，生病的有人惦念。

我想让人笑起来有人动容，哭起来有人疼。

我想让人们活得体面又尊贵，尊重他人如同尊重自我。

我想让所有的绝望都能找到出路。

我想让人人都有体恤他人的能力，在别人的故事里看到自己。

我想让所有美好的事物永恒不落，不随时间枯萎，也不被人类轻贱。

我想让相爱的人永不分离，暖春一起看花开，寒冬之时，还把你冰凉的手焐得火热。

我想让你有梦可以做，有酒可以喝。

我想让这个世界顿然醒悟，以善良和单纯为荣。

这种在月下独享的美梦，夜复一夜，令我沉迷。

然而事实上，有时我俯在二十层的窗口向下望，街上游动的人群犹如沸腾的虫蚁，沦陷于世故，一团奔忙，仿佛在人间的苦海中挣扎，被现实这锅热油烫得面目不整也浑然不觉。

他们在慌张地赶往哪里呢？像是遗忘了自己，那样地马不停蹄。

途经的路人，偶尔相视，眼神并无温度。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寒气和硬气。

人丢了柔软，就不可爱了。

可爱的还是理想主义者。

梁文道有段话说得好。他说：“读一些无用的书，做一些无用的事，花一些无用的时间，都是为了在一切已知之外，保留一个超越自己的机会。”

人生中一些很了不起的变化，就是来自这种时刻。

月亮啊，你说，人是不是得有梦在心里住着。

命运之网，危机重重，世上太多不可控之事，即使无法从中解脱出来，也应该心有所定，专注一些美梦的吧。

说白了，那些被烫平了褶皱的华丽袍子，经过一段时间，又会布满新的褶皱。人生里的不如意，是变着花样存在的。如果不坚定地相信点什么，人间不是太荒芜了吗？

岁月一如既往，波澜不尽。回头看，悲壮大小不等。往前看，一片未知之谜。

失去了相信的力量，等于失去了一切。相信不等同于幻想，即使它没有如期实现，但是你信了，受用的是自己。

《圣经》上说，聪明人，都会中了自己的诡计。信则坚，疑则毁。美好始于洁净，世俗使人苍老。

也说不定一个翻身，梦，就从梦里翻到了梦外。

凌晨四点，月亮要去睡了，我和它道别。

末了，我想，假如人类能够和宇宙有个具象的连接，假如能够有个特殊的信号通向天空，那么心中有爱却无人接收的人，就索性把它们扔去天上，抛向夜空。如同群星飞舞，如同烟花绽开。

而那些可爱的星月们，是否会因为忙着接收来自大地的心愿，而变得奔来跑去，让夜空更加流光溢彩呢？

如此一想，甚觉美丽。

晴，有时多云

每个人心中都应该住着一个小孩子，小男孩或者小女孩。

无论多少岁，也许牙齿掉光，头发花白，都应该活得干净，晴好，放声地大笑，毫无芥蒂地信任，不是吗？

八月二十五日，晴。

午后多云，此时小雨。

许多年前的这一天，我作为一个新鲜的生命，到这个世界上来看看。不料，除了音乐诗歌，花鸟流云，还有一些美好的你们等着。

这样一同经过人间的缘分，真是美妙。

1］

小柒，你好：

那天你打电话给我，聊着扯着，就扯出了我们的回忆与青春。

作为小学同学，数来你是我认识最久的朋友了。

我来北京以后，你也在家乡遥遥不甘心，一个勇气之下投奔了我。

那时候我们梦想新鲜，也以为它的保质期会很久。只是后来，没有久过时间的考验和现实的磨难。

你在回忆中说，有年冬天，深夜被房东赶出来，下着大雪，一时也联系不到我，就裹着被子在房顶上过了一夜。

听来心酸。

后来的我们，在这个欲望城市摸爬滚打，读书写字，穿过鲜花，走过荆棘。

一晃经年，脆弱早就被锻造得茁壮。当初一起做梦的人，开始在各自的轨道上走着自己的路。

出于某种妥协，你早早进入了家庭生活，可惜并不幸福。直到弄丢了自己才开始发狠，说，如果离婚拿到钱，我就去周游世界，把青春重活一遍。

你呀，从小就是这样，缺乏主张，怯懦，迎合。包括结婚这件事，你当初都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搞到现在，后悔莫及。

结婚生子这种事，怎么可以儿戏呢？必须要一切都准备沉实才行呀。

说到这里，想起一件好笑的事。

你刚到北京时投奔我，两个人滚在一张床上，一起吃，一起睡。快乐得没心没肺。

后来我交了男朋友，你完蛋了，像是遭遇了背叛，伤心欲绝地写了一封信给我。

那封信写得真是血泪混交啊，你特意用了红颜色的笔，以示情绪之浓烈。控诉我重色轻友，感情有所倾斜，友情竟也如此令人失望，人间还有什么可信，等等。

后来，你也交了男朋友，然后又失恋。失恋后你哭了一整夜，我陪着你，那时候就告诉你，你这样没有自我地依赖别人，日后是要吃大苦头的。

没想到的是，婚姻的变故彻底锤炼了你。

成为母亲之后，你变得强大，目标明确，敢于决定。像是一头勇敢的豹子，对于旁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再也无所畏惧。纵然失去了很多，但是收获了一个好的女儿，是上帝给你的补偿。

你羡慕我，觉得我的生活精彩，没白活。

岁月面前，人人平等。要知道，在你过家庭生活的这些年，我出门旅行，闭门写作，情感颠簸，独自生长，也是你难以想象的承担。

好在我没什么遗憾，因为我只能忠于自己。这一点上，你最了解我。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美梦。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各种代价。

把自己献给黑夜白昼，献给春夏秋冬，献给踌躇满志，献给万念俱灰。即便每个人都想方设法拽着青春的幕角不肯离场，然而时间严苛冷峻，不留情面。不知道时间是怎么溜走的，我们突然就从背着书包一起上学的小伙伴，到了头上钻出白发与现实抗争的勇士。

你在时光中被锻造为一个强大的母亲，而我，在动荡之中，也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做什么都要你陪的胆小鬼。

时间犹如车轮辗转，我们对此无能为力。

我们只能坚定前行。

幸运的是，相对于还在继续迷失的人，我们学会了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放胆丢掉了旁人的眼光。

还有一些糊涂人，身陷迷失却不自知。人人需要救赎，人人都在谈论救赎，可通常的结果是，人们把自己陷入一个更大的圈套之中，继续上着自己的当。

面对自我认知不清这种事，直接导致的后果是，无论你如何努力地建立自我，都不过是在加剧方向性的残缺。

循环往复，命运有可能就这样被耽误了一辈子。

小柒，真高兴你及时地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在后半生还没被消耗掉之前。

真的，我们实在太渺小了。因为渺小，才要活到最大化。

我深知你这些年的不易，但谁在这世上又是毫不费力的呢？

若不是认识到自我的渺小，怎么会激发重生的动力。我们不能更长久地欺骗自己了。

经常我在路途中，经过繁华都市、乡间旷野，经过山脉河流、飞鸟虫兽，经过人情冷暖、已知未知，所有这一切，组成了无尽的苍茫。而我们身处苍茫之中，不过是小小的虫蚁，常常与自己的生命徒劳打转，像是猫捉尾巴的游戏。

每当那时我就更加坚信，人生哪里有什么更伟大的意义，除了不虚此生，就是让自己保持诚实地活着。

小柒，对于你呢，在未来，我倒是希望你能再折腾一些。

这种折腾，不是骄纵任性，不是胡作非为。它是一种态度，一种诚实，是一种思维的革新，崭新的开启。它需要你的心打破常规与禁锢，变得更加勇敢。一味逃避，依赖时间，幻想改变，那只会让你更加无望。

这样委曲求全下去，人生眼看就快被走完，也太不划算了。

所以，亲爱的小柒，我们作为一同走过半生的朋友，大抵还会参与彼此的后半生，如今我亲眼看到了你的改变，像是变成了一个新的你，我都快不认识了，甚至还有些崇拜了。

你终于不再在乎别人的眼光，这真好。

外界的眼光，永远都是审视不尽的。

我特别认真地祝福你，祝你认真地开始生活，并持续下去。祝福你我的人生，多数晴好，偶尔多云。

2］

云，你好：

每个人的爱，都是经由上帝允许，才抵达另外一个人那里的。

所以没有一个人的现在不是联结着过去和未来，只有送出礼物，才会得到礼物。

去年生日，我最惊喜的，是你送我的定制礼物。

一个木制的音乐盒，音乐是《千与千寻》的主题曲《奇幻少女》。这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在盒子上刻了两行字，意味深长——

晴，有时多云

All will be well.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说，人的情绪，大部分应该是晴好的，只允许偶尔多云一下。更大的惊喜在于，这句话，是以我的名为首，你的姓为尾。

这等机灵，令我赞叹。

你姓云，是蒙古族。

你说，高中时期，特别容易伤春悲秋，觉得和自己姓云有关，总是乌云密布，于是对晴这个字有着特别的好感，看见就觉得心中明朗。

原本我们只是在一个偌大的饭局上遇见，朋友介绍着朋友，大家一片真情假意的热闹寒暄，推杯换盏。

对于这种场合，我通常不是主动热络的人。当朋友介绍到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名字的原因，你热情地一把拉我到身边，说读过我的书，说你也是中文系毕业，喜欢我的文字，等等。

这么一来，我这种不禁好意的人，当天就跟你喝得很高兴。

此后，没什么过渡的，我们就很亲近了。

你年纪比我小，却不妨碍我们交流。

你会跟我唠叨些工作上的糟心事，我也会跟你说些自己的麻烦。我们一起去看演出，跟我们喜欢的音乐人吃饭喝酒。一阵不见，你就会跑来我家吃顿饭，哪怕吃完抹嘴就走。

你的琴比我弹得好。你几次背着琴到我家，我们假模假式地弹琴，弹不了多一会儿，就又去忙着吃吃喝喝了。

朋友从来都不需要铺天盖地的多，懒洋洋地相互赖着就足够好。

你会想到送我一个音乐盒，也是因为你心里有着少女的干净。

每个人心中都应该住着一个小孩子，小男孩或者小女孩。无论多少岁，也许牙齿掉光，头发花白，都应该活得干净，晴好，放声地大笑，毫无芥蒂地信任，不是吗？

没什么比一个人的灵魂干净，彼此懂得，更值得珍惜的了。

至少我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那么，我也要把你赠予我的话转赠于你。

云，愿你未来的日子，晴好多于阴云。

你年轻，爱美，又聪明。你喜欢音乐，还喜欢扮酷。但就是这样的一个你，竟然突然成为了一个小妈妈。所以，你自己就不能再像一个孩子了。

你的人生不再是你自己的了。

为了眼神清澈的这个婴儿，你要成为他人间的盔甲，世间的堡垒，清扫多云，多数晴好。

像一朵向日葵那样，牵着他，领着他，走在所有阳光可以照耀的地方。直至走完你们之间，这个特别的相会。

3］

心茧，你好：

人来到世间，总有一些特别的相会。

捡到你这个朋友，实在是我的荣幸。历经了你我这场友情才知道，同性朋友的灵魂之交，也是绝不含糊的。

也不知道你的能量从哪里来的，你永远像个火热的太阳，快乐，热情，永远是最能带动氛围的那一个。

你也总是在遇到新朋友的酒局上，把我们的故事不厌其烦地讲述一遍再一遍。

按照故事的各种巧合来说，我们的故事，倒也值得讲一讲。

时间一晃，故事的开头需要倒退十六年。

二〇〇三年的你，乘坐地铁，在地铁的书摊上翻到我的书。

后来你说，那个书名取得太差了，跟里面的文字根本不匹配。当时地铁疾驰而来，你还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把书买下来，生怕错过了不再有似的。

你还按照惯常的方式，在扉页上标注了购书日期和地点。

书读了没多少，你就想给我写信。

原本挺细心的你，不知道哪根弦出了问题，书上赫然留有我的邮箱，你却视而不见，鬼使神差地，跑到我书中提到的一个导演的博客下留言，说喜欢我的文字，请他代为转达。

后来事实证明，你真不是为了和那个导演搭讪。这一点是确信的。

那个导演也是认真，这样一件小事，竟然特别认真地告诉了我。然后，我特别认真地回复了你。然后，就这样，一个命中注定的缘分，兜兜转转之后，特别圆满地活了下来。

世间相遇并不稀奇，只是有些人的出现犹如镜花水月，一经走失就不再温暖。

我们不一样。

我们一路疯疯癫癫，前生有约似的温暖与默契，一走，就一起度过了人生的十六年。细想人间事，有些注定的缘分，大概在全然陌生之时，早已暗自汇合。

去年，我们一起去看李志的演出，看完去了你家。

你又像往常一样燃烧起来，摊了一地的啤酒和吃食，一副又要喝到天昏地暗的性情。“管它呢”，是你燃烧前奏的口头禅，这么些年都没有变。

不得不说的是，你实在太爱喝酒了，以至于被你影响之后，我跟酒的关系，发生了质的改变。

选好了喜欢的音乐，我们席地而坐。

酒过三巡，你又感慨，说：“给你写信的读者那么多，为什么偏偏选择见了我？为什么我跑到那个导演博客下留言，他又偏偏告诉了你？为什么见过之后，我们又总有理由一次又一次地见？”

你每次连珠炮似的为什么，就又把我们不可解释的缘分，就着酒喝了一遍又一遍。

你实在是个易燃的姑娘，一点火星就能燎及整个原野。

你一激动，就蹭蹭地跑去取来那本书，说：“你看，这本书已经被快被我翻烂了，你是不是应该给我颁个最称职读者奖？”

接过书的那一刻，我就感动了。

书不仅被翻阅得破旧，并且厚度大约也增加了一倍。你在书上做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每一章，每一页，甚至每一行。

然后，就在我们认识十六年后的那天晚上，我们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扉页上，你用铅笔记着：二〇〇三年八月二十五日，购于阜成门地铁站。不早也不晚，你在我生日那天，买下我的书。

这个巧合的发现，又让你的兴奋几乎翻了天。那天的酒，我们再次喝到了天亮。

我常常都要被你的热情烤焦了。由于跟不上你的兴奋节奏，我常常被你密集的能量提速到唇齿发颤。

最后我说，写作很辛苦，但因为这本书，得到了你这样一个朋友，值了。

心茧，你不是我朋友中认识最久的，却是最默契的，最会心的，最照顾我的，也是最纵容我的一个了。

尽管我们圈子不同，行业不同，连民族都不是同一个，却像是一个头脑生出的两个身体。我们常常对同一件事，做出全然相同的反应。在同一个时刻，脱口而出一模一样的话。在同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中，不约而同地发现同样会心的点。

作为人生中途偶然相遇的我们，这种默契，实在罕见。

心有灵犀，倾盖如故，我们对此只能胡乱地解释，我们大抵是上辈子失散的一对恋人，是星球爆炸时的两个碎片。

如若不是因为我们的往来，深居简出的我，大概不容易发现北京原来这么大。

我们住得太远了。

我在东，你在西。我不爱出门，你就常常绕半个北京城来找我。可能是夜半大雪至，可能是柳絮纷飞归。

每次见面，不知道怎么时间就飞快过去了，以至次日感慨，又似乎好久没有见面了一样。

也没什么正经事，疯疯癫癫的，像两个彼此懂得的傻瓜，说着一些开心的废话。

你早就熟悉了我家的一切。每次来我家，跟进自家没什么两样。

有时我还在工作，你就拎着自备的饭菜，直奔厨房。打扫，做饭。或者直接冲进浴室冲个澡。

我会伏在电脑前，头也不抬地说，啤酒在冰箱，给你冰好了。

就像日常生活中的爸爸和妈妈，早就了解了彼此的喜好与细节。

说到酒，等下我还真是要怪你。倒也并不是真的怪你，只是不能总在夸赞你。

因为对你一经夸起，就会停不下来。你的优点实在太多了。

你是个好玩的人，聪明，幽默，反应又快，又很靠谱。只有一点不好，过于靠谱。

你有时想要给我打电话，就会首先考虑，我睡眠不好，电话会不会吵醒我，于是就先发个信息试探。

有时担心我吃饭不规律，就擅自叫了外卖给我。

当然不仅仅对我，你对所有人，都是付出型人格。朋友们因此爱戴你，但你自己，真的是有点累呀。

好在你是个头脑灵活的天秤座，懂得及时平衡，倒也没见耽误你的快乐。

说到喝酒这件事，也是你给我长的见识。

我原本是没那么爱酒的，但受你影响，一发不可收拾。

你是朝鲜族姑娘，逢人要喝，自己也要喝。情境一到，白天要喝，晚上也要喝。

倒也不是什么豪饮。

我明白你的性情，你是个被气氛打败的人。气氛一到，你的能量被激活，你就需要去与酒连接。你是追求内外达到统一的人。

所以即便气氛不到，你制造气氛也要喝。

在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量这件事上，我比你是差了一大截的。

不过要批评你的是，一年四季都只喝冰啤酒这件事，小心你的胃日后跟你算账。

尽管我们的灵魂还尚且干净，身体却是渐老了。为了可以喝得更长久，为了八十岁的寿宴之约，你还是要收敛一下性情。

我也一样。

八十岁的寿宴之约，也是你提出的。

这些年来，我出书，生日，失恋，生病，人生中每一件大事小情，你都没有一次缺席。

每年一进八月，你第一个开始计划张罗，这次要怎么过，邀请哪些人，去什么地方，策划什么主题。你说你高兴这样张罗，到了我八十大寿，还要这样给我张罗。

你对我如此厚爱，对我这样好，常常令我心生歉疚，自愧不如。

我呢，总觉得自己并没有给予你什么，也就一些精神的火焰吧。

可你就不一样了。你把自己作为贤惠能干的朝鲜族姑娘的本领尽显，学会一道新菜，遇到好的吃食，都会想到我。原本对吃不怎么在意的我，认识你之后，从此在餐桌上丧失了自己的审美。所有经你手的东西，我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而你却说，我给予你的精神营养，旁人无可替代。

那么好，有所交集又能相互弥补的关系，大抵才会最长久吧。

于是，在时间与事件的检验中，我们一拍即合地认定了对方。像是一条河流遇见另一条河流，决定一起流向共同向往的大海。

我们一起旅行，走南闯北。

我们在阳朔玩疯了一整条西街，导致三天之后，没有一个酒吧的老板不认识我们。

我们在朱家角的夜晚迷路，两个微醺的开心的家伙，深一脚浅一脚地相互搀扶着，在回客栈的路上一个指东一个指西，最后被一个热心路人带回客栈时，天都亮了。

我们在暴雨滂沱的旅途中寸步难行，就索性打开音乐放声歌唱。

我们在所有店铺都打烊后去找加油站买酒。

我们在朋友的生日聚会上，冲进厨房烹炸掉人家的食物。

我们是别人眼中的疯子，是彼此心中的天使。

我们的所有狂欢与爱，都只有我们自己最明白。

这么多年了，即便是情人，激情也该消散了，我们的热切，却是丝毫未减。

并且唯有跟你，惯常沉默喜静的我，才会变得像个解放的囚鸟疯疯癫癫。

我们没有秘密，凡事共享。

你见证过我的辉煌，也陪伴过我的落魄。

也只有你，陪我喝过最多的酒，见我失过最多的恋。

你还最迁就纵容我。

有些事，我这边刚刚起心动念，你在一旁就已经明白了。

你的珍贵还在于，纵容我的同时也管理我，永远会有一条不失分寸的线。我们做到了尽情燃烧，但远远还没有燃烧尽兴。

我们神经质一般地消耗，又设身处地地给予。

十六年的时光中，我们见证了彼此的悲欢起伏，也见证了一些像我们一样的友情开放的枝芽。

一个姑娘在微博上私信我，说好友即将生日，我能不能送一个祝福给她做礼物。

原因是，两个人因为喜欢我的书，在我微博的留言中相互投了缘，一来二去，彼此意会，已经做了六年好友。

用她的话说，灵魂之交。

她一说，我就懂了。

零点整，我准时在微博上@了她们两个，送上祝福。祝福她们能够一直结伴走，一同注目每个春暖花开，一同分享到头发花白。

心茧，你看，人海中不乏一些欢喜的相遇，像我们一样，相互认定又美又好。

这样的遇见与心照不宣，人间实在要多一些才好。

我常常想，这十六年里，如果缺少了你，我燃烧的火焰又将是跟谁接通呢？

所以早在几年前，你在我的通讯录中，和我的家人一起，被标注了星标，成为了我的后天亲人。

我这人心重，别人一对我好，我就觉得亏欠。

可是像你这样的朋友对我的好，我慢慢也就接受得坦荡了。因为已经决定了走一辈子，时间还长得很，怎么会没有机会还。

先天亲人我们无法选择，幸运的是后来总有一些人进入我们的生命，成为无法替代的温暖。这让我们在沮丧时感到心安，知道会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永远做你的底牌。

谢谢你，心茧。我来不及弯腰捡起你，你就起身陪伴了我。

愿你一生快活，被人爱。

至于我们的八十岁寿宴之约，即便不能如愿举行，其中有一个人提早离开，我们也会在特定的日子里，朝着对方的墓碑凝望。可能是百花盛放，也可能是秋叶满地，原野之中，一个优雅的、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因为回忆起某些过往，笑意爬满了皱纹。

而后举起一杯冰凉的啤酒，热泪盈眶，一饮而尽。写到这里，我的眼睛湿了，心也酸楚了。我想你看到，自会懂得。

4］

非心：谢谢你，在我写作陷入瓶颈时来陪伴我，给我做好吃的新疆拉条子和大盘鸡，并且带些鲜艳的蔷薇插在我的花瓶里。

卫华：谢谢你，送了吉他和尤克里里给我，还常常送一些红酒给我喝。张先生：谢谢你，在我的至暗时刻给予我支持。

编号004：谢谢你，我们陌不相识，你却坚持在微博上分享一些好听的音乐给我。

编号005、编号006……谢谢你们，从世界各地汇聚各样的温暖给我。

凡我所知，世间美好，一个都不想漏掉。可爱的人太多，我无法逐一点名感谢。

我们身着盔甲行在世间，坚强又脆弱，都是世上无足重轻的人。

可是因为爱，因为还有一些值得期盼的遇见，我们变成了彼此重要的人。

我常常觉得自己一无所有，却因为写作，因为对美好心怀执念，收获了你们，收获了价值连城的美好与温暖。

一想到这些，我就觉得自己很富有。

晴，有时多云。

一个特别好的省察与记号。

就让我们一同祈愿，多数晴好，偶尔多云。

悲喜交织，晴雨相合，活得真实，巧妙度生。一些事情，就会各按其时，成为美好。

我的你

我已经爱你，也许永远这样爱你。

我会为你改变。我的爱不会。

这爱不可能再增加什么新的东西了。

它不能增加得更多，也不会减少得更少。若有一天，你流离失所，我就是你温暖的安慰，唯一的欢愉。是你，最后的故乡。

我的你，你好啊。

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如今这个时代，爱情是不是已经成了理想的一部分？

请原谅我这样直接。

我曾经以为，如果始终不能遇到一个对的人，是因为没能改掉那个错的自己。

后来发现并不是。外部世界与内里需求，似乎很难在同一时间统一达到正确。

境遇对时，自我不对。等到自我对了，境遇又出了差错。

生命里面很多事情，沉重婉转至不可说。

我想你是明白的。

1］

我的你，人生真是虚妄。

阶段性地，我就嗅到暴风雨来临的空气的颤动。它将我席卷。

那么来吧。尽管我已经被它搞得疲惫不堪，可我只能欢迎它的光临，等着生命向我展露它新一轮的花招，展示它深不可测的力量。我深知每一次接招过后，都会被锻造得更加茁壮。

世界颠簸，我又倔强笨拙，这曾经使得我一度找不到方法来面对生活以及爱情，吃了不少苦头。

终于，现在，我认为我可以了。像一只熟透的果子，坐下来企图与一个人进行生命的合作，对面却空无一人。那局面很悲凉。

许多时候，若不是为了等你，我简直都要放弃这种追寻了呢。

我的你，我想你是不是也一样，始终没有好的运气，在对的时间，遇到一个对的人。

曾经，我把自己最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了那些会唱好听的歌，也会说好听情话的男人。他们好比天上的飞鸟，我是人间认真的种子，相互灌溉，彼此营养，却未能结出期待的果实。

这听起来是件伤心事。好在我生性倔强，还挺能承担自己的选择的。就算没有了鞋子，裸足起舞，也还打算把余下的路走得漂亮。

我早已决定把好的和坏的统统都收下，哪怕最后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我也祈愿活得干净自在。

我只想面对美好的事物，说我爱着。

我的你，这是一个需要坚忍与自负盈亏的年代，没有人愿意去剖析你的精神之源。

人人都在走钢索。人对人失去耐心。

我还算幸运，已经学会对世界和自己保持耐心。当一个人面临挑战的应对过于迅速，是不可能得出深思熟虑的结果的。

那么好，明白了这个道理，我把自己放下来。

想想，假如再遇到一个人，假如我们可以相互交好，就以最坦诚的姿态，获取最深厚的情分。

既然我们都曾经千疮百孔，既然我们终于可以将对方从人群中辨认出来，那么应该直接进入信任、真诚、敞开的阶段。彼此给予微笑和营养、支持和鼓励，填补我们在此之前遭受的苦楚。

少去猜忌、怀疑、试探。那些都是消耗心力的事，会使人苍老。

我的你，我们应该学习完全地信任一个人。还像年轻时候那样尖锐，伤人，就不好玩了。

想要爱人，首先要学会平静。爱情是对生命以及我们所爱之物的积极的关心，如果缺乏这种积极的关心，那么它只是一种情绪，而不是爱情。所以我的你，千万不要让你的爱使我陷入忧愁，花费了半生时间去等，如果还是那样，就太令人沮丧了。

2］

我的你，你知道吗？

虽然我们未曾谋面，但我对你毫不陌生。你的样子，在我心中早就根深蒂固。

你宽厚纯良，待人谦逊，有礼有节，绝不狂妄轻浮。

你饱经世故，却又保持敏感之心。热爱万物，敢于探索。温暖，光明，豁达。

你有着好的审美，干净，整洁，拒绝花里胡哨。

你喜欢把胡子刮得干净，思考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摸一摸泛青的下巴。你的眼神，笃定有力，洁净不浊，可以让世界和我都柔软下来。

嗯，我喜欢你呢，在外像座大山，回家像个孩子。

你允许我脆弱，骄纵，这时你就像个父亲，摸摸我的头，我就安静下来。

我也允许你像个孩子，对我撒娇耍赖，指挥我给你干这干那，满足你内心孩子式的童真。

我们时有孤独，我们愿意保留各自的空间，但我们又愿意交谈。

我们愿意和对方一起生长，彼此照耀，以便成为最高版本的自己。

而我，对你的需要更是迫切。无论美好还是忧伤，只要灵魂涌动起舞，我都想要和你分享。

美和真是一体，灵魂太需要爱情。无论我们以何种形式存在，都阻挡不了我想与你侃侃而谈，直到青苔蔓延到唇际，并把我们的姓名一一掩埋。

这种爱的涌动，永远都是一个不可测度的秘密。

我的你，我要感谢你。

在这个迷人又坚硬的城市，你是我精神上的一道光芒，给我力量，使我坚强。苦都不算什么的。

爱情的苦，孤独的苦，于我而言，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有人说，所有的爱情都是悲哀的，尽管如此，它依然是我知道的最美好的事。

我对自己有许多不满。我过于实诚与耿直，容易轻信于人，也容易得罪人。

有时候，我多希望无论生活在我面前搞什么花样，自己都能像个熟练的老手那样，在它面前保持镇静，不失理智。但实际上，因为不切实际的天真，也没能完全抛弃愚执，来路走得踉踉跄跄。

每逢此时，我都希望你能在身边，给我一点你的智慧与建议。

我愿意听你说话，那是我无法抵达的世界。而我说的话，你也觉得动听。

我们一起，做我们各自单独一人时无法完成的事，一起在荆棘中栽种玫瑰，打理属于我们自己的内心花园。

我说的是，我们。

所以，我的你，我想尽快遇到你。

遇到你，我就可以变成任何一种柔软之物，愿意时刻为你绽放的花朵。可你是怎么了呢？你的生命遇到什么麻烦了呢？

日后见面，你可以讲给我听。我尚且还有一点不算太大的智慧，愿意用全部为你解答。

不用此刻尽力去爱的人，都必将错过体验爱的时刻。

道理很简单，每个人面对生命，我们以前无能为力，以后也一样无能为力。除了心怀坚持，保有尊严地去追求人生的宽广，除此之外又有什么意义呢？

肤浅潦草的人生，没有博大的爱的人生，即便很长很长，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不要害怕我的介入。总要有人介入你的生命。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3］

我的你，不瞒你说，我也曾对世界深深失望过。

任何一个单纯的、过度诚实的人，都曾被现实折损过，出卖过。可是请原谅我的固执，依然痴心不改。

我坚定地相信这个世界迟早会醒悟过来，以善良和单纯为荣。

现在，经过了好的，也度过了坏的，我把自己调整到了最佳状态。爱已满溢，更是无法将就。

路漫漫其修远，既然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为什么还不早早地好好在一起？

因缘际会，穿过了半生的遇见，你应当是我另一半的清白。

接下来，我想告诉你，我会怎样以我特有的方式去爱你。

人的一生，必须有这么一个时刻，听到一个人赤裸的、脆弱的、毫无修饰的、充满缺陷的爱恋的声音。

我的你，你早就住在了我的心中，贯穿了我整个的生命。我读书写字，接受教育，都只为接受这一刻的到来。

我们无论以哪种形式交换对方，我们都应该是为了接受彼此的爱而降生。

这爱温柔缱绻，偷偷潜入，无所不在，流遍我的全身。我就想这样爱上你，爱那个真实地活在世间，在每一段路途都有我相伴的你。这让我每每想起，就热血沸腾，肌肉刺痛。

我喜欢你的思想，你的拥抱，并为它们神魂颠倒。

你让我的思想宁和镇静，让我的灵魂心满意足，让我的爱在你怀抱的无数场爱情中找到位置。在世人言语的疆域之外，我们比那些忧愁哭泣的爱人们结合得更为紧密。

即使明天再也不会到来，我也毫不在意。

你的怀抱就是我人生的开始和结束。

你将我从对万物长久的忧虑中解救出来。

我还知道，我们遵循着同样的生活规范，见解一致。你怎样想，我也怎样想。

我们喜欢同样的诗歌和音乐，同样的假日和大自然。爱时时迷着我们的心魂。

我与你并肩漫步，无论你去向何方。

我与你共枕而眠，无论你知晓什么。

我要和你长相厮守，无论醒来时还是梦寐中。

我们的爱为彼此补充了能量，让我们感到自己具有的性别特征，并将彼此带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我们生命的意义，生命的激情，都将交织在一起，创造出这世间无与伦比的珍宝。

我爱你。无论你是健康还是疾病，好运还是厄运，富有还是贫穷。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爱你如故。

这种渴求已然镂刻在我的生命之中。

4］

我的你，我还要悄悄告诉你，我常常会看到我们生活的画面。犹如日常，在我的脑中交替浮现。有时像个梦，时而又触手可及。

我们呢，有一所带院子的房子，院子里有我们亲手种下的花草和蔬菜。没关系，你要不愿意干活，我是喜欢劳动的人，你在旁边喝茶就好了。傍晚做饭时，我会喊你去摘几棵香菜，或是拔一棵萝卜。

我们还有两只肥猫。即便每天只知道呼呼大睡，看到它们，还是会觉得这是神赐的幸福。

如果可以，我真想养一匹马呢。那是与我性格暗喻相合的动物，始终有着很深的情结。

我们一起耕田，一起撒下种子，浇水，施肥，看它们在阳光的滋养下发芽开花，结出果实。

如同我们的爱情。

我们每日相拥而睡。

你通常比我早起，所以我会在你的洗澡声中醒来。

我打着哈欠去给你榨一杯橙汁，煎两个鸡蛋，烤两片面包。看着你把它们吃下，我十分满足。而你为了感谢我这样做，出门前都要给我一个亲吻。

我们的每一天，都是崭新的一天。

我们所需要的一切都正在到来。

对了，我们还有一个阳光房。里面养了很多绿植，有幸福树，也有栀子花。中间哗哗流淌的，是你亲手设计的水系。你动手的能力很强，这一点我很崇拜。

你出门以后，我会带着电脑到阳光房写作。这时候，两只肥猫就会扭动着屁股跟随我，一左一右，团在我的脚下。

它们调皮起来，也会跳到键盘上，敲下一串人类无法抵达的语言。

如果不是跟朋友聚会，我们大部分时间会一同晚餐。饭间闲言碎语，我听与世交融的你，讲些社会趣事给与世隔绝的我。

我们喝一点红酒，放一点音乐。这时晚餐的内容就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灵魂在一起。

饭后你犯懒，躺在沙发上，我就会读书给你听。当然，也可能跟你谈论我当天的写作。你永远都是我第一个读者。

我们也可能去散步。去看人间百态，老人孩子，猫猫狗狗，并报以赞美与微笑。

那是生活的本相，也是我们未来要抵达的人生。

到了周末，我们就开车去郊外，一路经过弥望的村庄和田野，带着我们自己的帐篷，在可以看到星空的地方安营扎寨。

从小我就喜欢星空，迷恋月亮。仰望天空时，总是比仰望天花板更能找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位置。

也或者我们会去更远的地方旅行。

我们一起背着行囊，蹚过山川湖泊。

去西藏。去越南。去马尔代夫。去印度和埃及。去无数已知的地方，探寻未知的自己。一路的山河见证着我们的存在，然而我们的存在又在大自然中，那么微小，不值一提。

黄昏时分漫天霞光，我们惊叹得紧紧拥抱。那时已经不再需要确认什么，我们早已如同天空和大地，因为爱而互为一体。

一两年过后，生一两个孩子。

在孕育孩子的部分，曾花费我最大的想象。我是必须要生一个孩子，才肯满足自己母性的那种人。

好了，那时，我腆着很丑的大肚子，挽着你的臂弯，在晚霞中笨重地走走停停。

孕妇装也要好看，是我亲自设计和缝制的。

我们有时会为一个问题发生争论，这时腹中的孩子便偏向妈妈，不停踢动。你很紧张，于是向我示弱。

希望她是个女孩。不要太美，太美会招惹是非。要有才情智慧。

她出生后的每个夏季夜晚，我们一家人都在院子里纳凉，朝向星空，玩故事接龙的游戏。像我们童年时那样。

结果，我们每次编得都不如孩子精彩。

我们偶尔会带她去看演出或者话剧，早早见识，以免在不恰当的年纪叛逆，会惹人嘲笑。

然后我们一起，看着她是如何长大，恋爱。看着自己是如何渐渐老去。

好吧，我知道，这样的爱情太理想化了，连你都要笑我了。

但是没关系，为什么不可以有理想呢？谁又规定理想的爱情不会实现呢？

理想原本就是人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用以抚慰绝望，用以调剂荒芜。唯一不同的是，人的思想质量决定他的生活方式，所以只有独有的你和我，才可以组成这样特别的，属于我们独有的生活。

5］

可是，我的你，我也知道，相互温暖，是不可控之事。

但我希望我们一旦交好，就永不放弃对方。放弃，从来都是最轻易的决定。

你看因为情感颠簸，忠贞与放荡是同样憔悴的脸。

我们都有许多缺失，正因如此，我们才更要有变得更好的信念。帮助对方和自己，活出最高版本，那才是好的遇见。

就这样，我们一步一步地走着，结结实实地走着，永不拒绝生命交给我们的重负。

到了迟暮之年回望，生命必然会给我们公平的答案，以及再次乍喜的心情。

那时的山水，又重新恢复了山水，而我们已然一起走过，属于我们自己的人生之旅。

我曾在深夜祈祷说，除了上帝，我的一生没有君王。那么，就请你来统治我，掌管我吧。

即使我不能像秋天的麦子那样金黄，但心甘情愿地被你收割。

我已经爱你，也许永远这样爱你。这爱不可能再增加什么新的东西了。所以我现在必须对你表达，这爱已经满溢，不会有哪一时比这一刻更为真切了。

我的你，最后，我想对你说：

若有一天，你流离失所，我就是你温暖的安慰，唯一的欢愉。是你最后的故乡。

我会为你改变。我的爱不会。

它不能增加得更多，也不会减少得更少。这，就是遇到我以后，你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