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清风共明月 9.2
作者: 小倪老斯盈年 主角: 白金凤(白月) 陶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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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第五十八章 “一·二八事变” 2024-04-10 18:4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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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

【机缘巧合下,她走近了民国的演艺圈】 一桩父命难违的联姻交易,让白金凤决心逃婚,前往电影里向往的上海,却不承想,往后余生过得比电影还要跌宕起伏。 从懵懵懂懂走近电影拍摄现场的那一刻起,金凤的心底便悄然生出了演员梦。为了梦想,她不放弃任何磨炼演技的机会,上艺校,跑龙套,演话剧……这一切虽苦,但好在,志同道合的陶沙哥哥陪着她披荆斩棘,表演天资卓越的少年沈浪、无话不谈的闺蜜琼芳不断给她鼓励与支持,而黑帮少爷王冠龙则为她的演艺事业绞尽脑汁、搭桥铺路…… 复杂的情愫在几个年轻人之间生长又压抑:面对沈浪的分外关心,金凤小心回避,维持着来之不易的友谊;面对王冠龙的浓烈爱意,金凤避之不及,生怕伤了琼芳的心……而金凤和陶沙的相互爱慕,则伴随着一桩桩误会,始终难以吐露。 人生的剧本无常,时代的巨轮滚滚向前,他们的电影梦和情感纠葛,如同陶沙创作的剧本《海上生明月》一样,需要拨开重重雾障,方能见到光芒……而战事悄然来临,革命的浪潮席卷而来,又会将他们推向怎样的明天?

第一章 逃离

中国的西南盆地,长江的上游地区,在层峦叠嶂的山峰之后,有一座徬山而建、靠水而居的城市,1189年,宋光宗赵惇先封恭王再即帝位,自诩双重喜庆,这座城市便有了“重庆”这么喜兴的名字。自古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沿岸船坞捞沙捕鱼的渔民,狭窄山间空地耕种的农夫,山阶上挑担行走的商贩,各自相安无事地生活在这层层叠叠的江边山城中,好也一天,坏也一天,苦也一天,乐也一天……

可偏有一户人家位于那山坡之上,坐享其成。他们端坐在高深大院中,任日月变更,寒来暑往,而他们的四季平乏无味,府邸中每个房间氤氲着旧时灰尘,那也是他们最终的归处。幸好这其中还有一间透出些鲜活的气息,窗口挂着的竹笼中,一双鹦哥活蹦乱跳地啾啾着,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白金凤坐在窗边临摹字帖。恰正午,蝉鸣不止。两条马尾松松地系在耳后,白皙的手指一圈圈绕着乌黑的头发,发尾因长时间的缠绕变成波浪状。铜镜中,映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乌溜溜的眼睛透出妩媚。镜中人抛出一个飞吻,想做出成熟女郎的模样,但婴儿肥的俏丽脸蛋却因此变形到滑稽,金凤被自己逗笑出声,眼神里溢出活泼。这没心没肺的表情才是一位少女本该有的。屋外传来咳嗽声,金凤知道是母亲派来的眼线,连忙握住毛笔,做出认真临摹的假象。一页字帖画毕,她抬眼看天,日光躲到屋瓦之后,天空湛蓝如洗。金凤看着看着,眼皮打架,闭眼打起盹来。候在门边的丫鬟见金凤进入梦乡,肆无忌惮地议论起来。

“老爷为小姐张罗的真是那个人?”

“老爷同夫人商量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绝对错不了。”

“哎,只是可怜了我们家小姐……”

“刘老爷可是山城顶有名的袍哥,小姐嫁过去不会吃亏的!”答话的人不置可否。

“啪嗒”,毛笔掉落在桌,最后滚落到地下。丫鬟们立马噤声,推推攘攘走出院子。

今天是学校排演新剧的日子,思妤赶到时,剧已排了大半,为了不打扰排戏,她轻手轻脚坐到台下。浅蓝色的上衣,盘扣一直系到脖颈,黑色的百褶裙遮住纤瘦的脚踝。齐整的妹妹头刚好垂在肩头之上半寸,小鹿般迷人的眼睛清澈动人。整个人精致得像修剪得当的花枝,有点韵味却少了生动。此时台上正排演一出古装剧目,金凤手执棍挥舞着,眼神坚毅,透出一股英气。思妤的眼神带了些热情,可嘴角依然纹丝不动,女儿家的规矩约束着她的行为。

“好……今天的排练结束,辛苦大家。”声音来自一位俊朗青年。思妤侧目望去,青年快步走向舞台,拿着纸稿与大家商讨刚刚的不足。仪表堂堂的模样让思妤挪不开眼。须臾,学生们互相辞别。思妤的眼神追着青年走远,直至其背影没入拐角。

“思妤!”金凤看见挚友,笑吟吟匆匆跑去,鬓角的汗顺着脸庞滴下,在骄阳的照耀下,似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思妤眉微皱,宠溺地笑笑,拿出手帕递给金凤。金凤站定,随意用衣袖拂去汗迹。

两人往校门口走去,金凤一路蹦蹦跳跳,不停地向思妤讲述今日学校的趣闻。活泼朝气的模样感染到路过的学生。快到门口时,思妤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件。“这是卢家二少爷让我转交给你的信。”金凤仍沉浸在排练的喜悦中,顺手接过信塞进书里。

“思妤,今日同我去涵虚电影院看影戏吧。”

“不了,今晚家中请客,我爹嘱咐我一定回家吃饭。”

金凤满脸遗憾,与思妤依依惜别。思妤坐上黄包车,随人流走远。不一会,黄包车停下,思妤下车后,在一处买首饰的摊贩前流连。她拿着头饰试戴了好半天,不停的挪动镜子位置,原来都只为看一眼对街“松泉画店”的俊朗少年。少年专心地整理画卷,举手投足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夏日的烈阳,也掩不住少女烂漫的笑容。

一墙之隔的涵虚电影院中,黑暗中微微一片光。白幕布上一家人敲锣打鼓,喜气洋洋。一座花轿抬出府邸,花轿中的新娘盖着红巾,面带羞涩,对未来充满憧憬。恍惚间,金凤的心随着花轿摇晃而忐忑,她握紧手中的书本,迫切想要知道故事的结局。光影变幻,新娘坐在红色床帐中,对即将发生的事既兴奋又害羞。喜帕撩起,眼前站着一位骨瘦嶙峋、咳嗽连连的新郎。新娘欲语泪先流,心中悲愤交加,她低下头,对自己的命运臣服……

幕布变成白色,故事戛然而止。三三两两的观众离开,金凤仍呆坐在座位。看门老汉见她意犹未尽,出声提醒她:“幺妹,影戏放完了。”金凤如梦初醒,环顾四周,才惊觉回到现实世界。门外天色渐暗,她礼貌地向老汉道别。

金凤前脚刚走,一位翩翩青年收拾了放映机缓缓走出,跟老汉搭话:“观众倒不是太多?”老汉回答:“重庆观众还是爱看滑稽喜闹的多,这样的悲剧,不大有市场,之前放《劳工之爱情》,起哄捧场的就不少。”青年一腔热忱,说起影戏就滔滔不绝:“喜闹剧固然更能刺激观众的情绪,但如今沪上的观众对影戏多了些需求,去年年底,郑导演的《孤儿救祖记》营业之盛,首屈一指;舆论之佳,亦一时无两。想来这里的观众也会慢慢成长。”“涵虚开了六年,多是沪上放什么我们就跟着放什么,可毕竟偏逾西南,观众有待培养。”说着,老汉想起什么,递上一张船票,“对了,陶沙,后天中午的船票。”

陶沙接过船票,向老汉作揖。“多谢陶叔这两日的照料。”

“还要谢你才是,从上海带来郑先生这部经典。”陶叔说着想起什么,“刚刚走的那位女学生,天天雷打不动的来看这出《难夫难妻》,结尾时还偷偷抹泪呢!”

陶沙笑笑,左边脸颊露出浅浅的酒窝,这让原本温文尔雅的他多了几分亲切,他有些遗憾未能向这位学生询问观后心得。傍晚的微光照在遗落的信件上,封面上写着“金凤亲启 卢致德”。

往常这个时辰,白家已经开席。白府坐落于坡顶,金凤慢悠悠地往上爬。从坡底望去,大门口的红灯笼随着江风飘摇,像野兽捕食时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她的窒息感又起,反身想跑向山下。远远的,一个瘦弱的身影靠近,半明半暗中识不清彼此。

“阿兰,是我。”

“小姐,太太到处找您呢!”阿兰提着灯笼凑近,拍拍胸脯,惊魂未定。她拉着金凤上坡。“金发少爷后日就要回上海了,太太说今晚一家人一定要吃个团圆饭。少爷这一走,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回呢!”

哥哥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上海新奇的事情她还没听完呢!这样想着,不待阿兰使力,她亦加快步伐,稍许一对人影进入白府,如同两只无辜的白兔被野兽吞噬进无边黑暗。

白府饭厅,灯火辉煌。白金发难得从上海回家探亲,又是家里唯一留过学出过远门的人,这顿饭自然吃得奢侈些。家人分坐在圆木桌周围,桌上菜色红绿相当,既有契合西南地区的下河帮辣味川菜,也有中和华东地区的清淡菜式。家人间推杯换盏,气氛融洽。唯姨太太陈雪瑛立在一旁,张罗着菜盘的起落。金凤远远看到母亲,心下不是滋味。陈雪瑛一双柳叶眉,双目盛着盈盈秋水,任谁见了不觉楚楚可人?可叹眉梢隐漏皱纹,神色间带着疲态,陈旧的烟火气折磨着她的皮相。阿兰将灯笼放在地上,蹲下身为金凤掸去裤脚的尘土。

“老爷看不惯小姐总往外面跑,今日还是整洁些好。……要不,我们回房间换一身再来?”阿兰的问话小心翼翼,不想金凤和父亲起争执。金凤被母亲瘦小的身形刺痛双眼,两三步踏上台阶,冲进饭厅。白金发率先见到她走进,这个妹妹从小喜怒形于色,只瞟一眼,他就知道她脑袋瓜在想什么。白金发招手,“金凤,放学又晚了?过来这边坐,润民方才一直闹着让小姨抱呢!”金凤看见侄子胖乎乎的脸,圆圆的大眼睛对着自己眨呀眨,烦恼一下忘在脑后。白金发的妻子白李氏见孩子脱手,连忙吃了几口饭,换下陈雪瑛。白兴业沉浸在儿孙满堂、家庭和睦的幻境中,未察觉这细微的变化。白兴业酒过三巡,头晕乎乎,开始发表言论。

“金发成家立业了,我就等着金凤嫁个好人家!”

白夫人向陈雪瑛碗里夹了一块排骨,“妹妹这些年里里外外帮我不少,凤儿的婆家可一定要找个好的啊!不能让我们白家的女儿嫁过去受委屈。”

“那当然!我白兴业的女儿出嫁,必须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风风光光……”说到后面,白兴业的嘴开始打瓢。白家人都知道,白府累积的家业都被这位老爷败得差不多了,看似满堂的和谐不久后也会像满月一样被时间啃噬。白夫人听到白兴业要给金凤置办嫁妆,虽知道是胡话,心里还是不愉快,说出口的话自然也就不中听。

“大娘最近物色了一个人选,不知我们凤儿中不中意?”

白兴业感兴趣,“说来听听。”

“南岸刘成三刘老爷。刘老爷虽是袍哥出身,但如今洗心革面,做了当兵打仗的首领。手里握着兵权,又在城里新置了府邸。有钱又有权,凤儿嫁过去绝对不会吃亏!”

“夫人真是想的周到!正好我后天寿宴,就请刘老爷过来商讨此事吧!”

白兴业是三分酒意,七分清醒。这门亲事他早就私下与刘成三打过招呼,后天寿宴就等着“见人验货,交钱卖人”。当日只是走个过场,把戏演完,他还等着钱去赎回赌掉的山间薄田!白夫人能赶走金凤也乐得一箭双雕,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使唤陈雪瑛,坐稳当家主母的位子。金凤是个按不下脾性的人,欲开口反驳,白金发见情势不对,掐了掐润民,孩子哪受过这种痛,哇哇大哭起来。众人忙着哄润民,唯陈雪瑛怔怔看着碗里的排骨,心里凉了一截。

饭毕,白金发踱步到凉亭乘凉。他点燃一支烟,烟雾随风隐进黑夜。白金凤气鼓鼓地挥舞着狗尾巴草打向白金发。这种隔皮骚痒的出气法在他看来很是幼稚,他早透过黑夜望向大上海的繁华,这般挥打只能让他想到舞厅里某个舞女撒娇的瞬间。

“哥哥,方才您为何不帮我讲话?”

“女孩子到了年龄嫁人,也是好事。”

金凤怒而起身,“什么好事?刘成三是山城有名的‘浑水袍哥’,您难道见我羊入虎口却不出手相救吗?”她远远瞧见白李氏在院子里哄润民入睡,后半句的音量不免压低。

白金发暗叹妹妹没有远见,“你难道要等到父亲把家业都败光才嫁人?乘婆家还能撑住门面尽快嫁了,刘老爷家至少不会亏待你。你难道不想你娘过上好日子吗?”

金凤根本不想听这些歪理,她满脑子都是下午影戏结尾中那位新娘的眼神。新娘掀开喜帕见到一位面无血色,骨瘦嶙峋的新郎。她虽知道被骗,却无力改变命运,眼泪止不住地流淌。金凤不想接受这样的命运,她想要跟着哥哥去上海!她想要和哥哥一样成为拍影戏的人!她这么想着,自然也这么说了。她小脸涨得红扑扑,满心满意押上了未知的命运。

“呵!”白金发深吸一口烟,冷笑道,“你以为上海那么好去?不说你学业尚未完成,爹也不会轻易答应你离开家。”他见金凤沮丧,连忙安慰:“你也别急,后天刘老爷就是来看一眼,也不一定相得上你。临走前我会再劝劝爹。”

金凤回想起影戏中那位苦命新娘,委实不想未来落入她那般委屈不堪的婚事中,可哥哥到底无法感同身受。影戏梦还未成形就破碎,她失魂落魄地离开,都忘了与哥哥告别。一截香烟早已烧到底,白金发扔在地上,踏灭最后一丝火星。

次日晨间课堂上,两位少女并排而坐,可心境却不相同。思妤双手托腮,回味偷窥俊朗少年的隐秘快乐。这小小的秘密乘着热气腾腾的暑气,倏忽就要从少女的心中蹦出。思妤终是憋不住,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金凤。

“凤儿,你有喜欢的人吗?”羞于启口的心事在嘴里转个弯,委婉地开口。

金凤摇摇头,脸色苍白,一双眸子暗淡无光。思妤自顾自地说下去:“我最近学会了写信。我想把每时每刻想他、见他的情景都写下来,等到街口那棵黄桷树开出第一朵花,我就预备把我的信送给他……凤儿,你知道女子送信给男子是什么意思吗?”思妤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就像卢家少爷把对你的情思都写在信里。对了,你给卢少爷回信了吗?”

金凤被思妤的情绪感染,脸渐恢复红润。卢致德,那个憨厚谨言的少年,都不敢与自己对视。可若是和他度过一生,与被爹当成商品卖掉中择一,她还是会选择前者吧。不,她两者都不想选。她回过神,眸子充满光亮。

“思妤,不要等什么第一朵花开,现在就去表明心意!要把做喜欢之事的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

人一旦得到挚友的认可,心里会生出无限的勇气。很久以后思妤回想此时此景,无论当下境况如何,她都感激金凤的激励。

黄桷兰的香气若有似无,金凤站在树下等待母亲的到来。陈雪瑛款款走来,手里拎着黄纸包的点心。婀娜的身姿,端庄的面容,若不是脑后挽着的发髻提醒,都会被错认是哪家未过门的姑娘。母女俩牵手走在石板路,像姐妹花出街。走得累了,两人坐在江边茶馆休息,雪瑛从黄纸包里拿出一串麻花,对半分后递给金凤。麻花咬断后清脆的“咔嚓”声,掩盖在码头船工的吆喝声中。雪瑛对着汩汩江流,唱起荒废已久的《秋江》中“妙常追潘”那一段,声音婉转凄切,但哀伤中隐着一股倔劲。金凤襁褓时,别人家母亲哼着嘤嘤软语哄睡,雪瑛却是哼唱川剧高腔感染她。这种抑扬顿挫、爱憎分明的表达,无形中让金凤生出不甘平庸的决心。一曲唱罢,雪瑛开口:“许久不唱,嗓子有些哑了。”金凤斟上热茶,递给母亲。

“凤儿,你说这水的尽头是哪里?”

金凤凭高望向远处,只见层叠山峦,遮住视线。雪瑛喝下茶润润嗓。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是有机会走出去的。可惜家里欠债,不得不留下来。这一留就是十九年,留下来你这么一个大姑娘。”雪瑛伸手握住女儿的手,“你刚生下来,头还没我拳头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乖巧得很。”雪瑛把一只香包放进金凤的手里,“娘希望这双眼睛能替我看看这水的尽头。”雪瑛不再像被捕食的母兽般战战兢兢,眼神里流露出坚定。

母亲走后,金凤仍在茶馆坐了许久。她紧紧攥着手里的香包,好似攥着未来的筹码。她虽满心充满恐惧,但眼里透出对未来的向往。这种矛盾的心情被路过的陶沙抓拍,似曾相识的表情让他回忆起年少离家时的意气。

街市上店铺林立,触目所见皆琳琅满目。正值赶集,无论男女老少,从这个门出,再从那个门进,脸上都是喜气洋洋。嘻闹声一波接一波,传到远处却慢慢变了味。一群袍哥气势汹汹,冲散人群,左顾右盼找着什么。他们逮着人,就把一张眉清目秀的年轻女学生照片往人眼前凑,大多数人都摇摇头,袍哥把人往外一推,开始寻找下一个询问对象。

穿着破烂衣服、灰头土脸的“小叫花”东躲西藏、频频回头张望。火热的天气,偏用围巾遮住半张脸。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一丝警惕,眼见领头的袍哥步步靠近,他脚步慌张地朝朝天门码头奔去。

屋顶上长了许多杂草,院内空荡荡,为寿宴精心布置的场面还没来得及收拾,映衬在刺眼的艳阳中,显得格外萧条。白兴业立在门口,向各位宾客拱手道歉。长久的站立让他的脚步有些蹒跚,白李氏慢跑几步上前搀扶。刘成三一身短打,后脑勺留着前清的小辫,头顶上却长着寸寸青发,看起来不伦不类。常年在街市厮混,后又在军队打磨,一双三角眼透出不怒而威的凶恶,左眉的刀疤更加重他的戾气。他一只脚翘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拿着鸡腿肆意啃吃。大剌剌的傲慢姿态,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的喽啰们散布于其他酒桌,划拳敬酒,大声喧哗。白府上下老小立在一旁,不敢言语。一个小喽啰从外面跑来,对刘成三耳语。刘成三听完,把鸡腿一扔,斜眼看向白兴业。鸡腿掉落在白兴业脚边,吓得他一哆嗦。刘成三擦擦嘴巴,冷嘲热讽地说道:“白老爷,跑掉的闺女找不到,那我可从你的太太里挑一位了。”几位太太可不想与这位“浑水袍哥”牵扯上关系,纷纷躲到白兴业身后,一声声“老爷”叫着。刘成三是刀口上舔血过来的人,哀怨的求情对他来说声若蚊蝇。刘成三的眼神看向孤立的陈雪瑛,白兴业心领神会,把陈雪瑛推上前,陈雪瑛一个踉跄。白兴业逼急了眼,“刘舵头,她是金凤的亲妈,定是她教唆金凤离开!你这臭婆娘……”白兴业一个耳光把陈雪瑛扇倒在地。白李氏帮腔:“你非要让凤儿去读什么西式学校,还不缠足……女儿家该守的妇道一样也没守过,现在倒好了,人都不晓得跑哪里去了,这债还不知道怎么还……”后半句声音渐小,她也是怕其他人知道白府中落的事实。可就算不说,这座宅子败落的气息也可以轻易嗅出。白家府上,养了许久的鹦哥挣脱鸟笼的束缚,飞向广阔蓝天。陈雪瑛抬头看向鸟儿的剪影,带血的嘴角挤出一丝微笑。

下人们穿梭在寿席之间,一幅井然忙碌的模样。椅子右腿偏矮,被悄悄用石头垫高。斑驳的廊柱披上红布遮羞,大圆桌上累积的灰垢,用青花瓷的菜盘遮丑。日光照不进天井,说明太阳也不愿来凑这个热闹。鹦哥叽喳啼叫,倒像是哀鸣。白兴业端坐在大堂正中,接受着长子白金发的跪拜。白夫人低头揩泪,掩饰不舍之情。白李氏抱着小孩站在一旁,表情漠然,眼神里透露出悲伤。白金发起身,掸了掸长袍。

“儿子今日一别,还望二老保重身体。”

“你就别管我们了,好好奔自己的前程,等发达了接润民去上海念书。”许是知道以后聚少离多,白夫人仔细端详儿子的脸庞,她忽然见到儿子黑发中夹杂几根白发,她连忙别过眼。“少奶奶,把金发的箱子拿来。”

白李氏连忙把润民递给旁边的奶娘,白金发出声阻止,“娘,还是我去拿吧。”丈夫难得露出关切的语气,犹如燥热中吹来一丝凉风,白李氏不觉娇羞起来。

卧房内的喜字颓然地留恋着窗户,褪掉的红色如退潮后的河滩,一览无遗这方苍白的亲密。床上的红色缎被映入白金发的眼,好似故意提醒他丈夫这个身份。他坐在椅子上,老旧的椅子发出吱呀的声响。白金发皱皱眉,解掉扣得严丝合缝的衣襟。

“惠芬,箱子里的西装拿给我。”

白李氏李惠芬手脚麻利的打开行李箱,拿出一套深蓝色条纹西装,小心地递给白金发。严谨的长袍裹的白金发浑身发汗,他嫌弃地脱掉扔在床上。惠芬稍一愣,白金发已一把抓过西装,胡乱地往身上套。惠芬见他慌慌张张,上前帮忙。白金发下意识的闪躲,“……惠芬,你去帮我查查还有落下的东西吗?”还未等惠芬转身,白金发一个箭步上前,从箱子中找出黑色领带,旁若无人快步移到镜子前整理仪容。他带起的一阵风,把惠芬吹得踉跄,也降低了脸颊的温度。惠芬怔了怔,放下抬起的手臂,蹲下把杂乱的衣物重新规整。白金发两手空空,她拎着笨重的箱子,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卧房。门忘了掩上,长袍寂寞地躺在床上。

要说夏天里谁不畏热,只有码头劳作的船工。他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永远体力充沛。声音甚至盖过刺耳的蝉鸣,叫嚣的音量满是对暑热的对抗。参天的黄桷树是绝佳的乘凉地,茶棚虽用简陋的竹子搭建,但在浓密树叶的遮挡下,热气一丝也透不进。茶棚的老板和小厮受了船工的感染,精神奕奕地穿梭在茶客之间,汗津津的脸上写满热情。

开船时间尚早,陶沙坐在朝天门码头附近的茶棚歇息。他手拿摄影机,捕捉码头的繁忙场面。远景取完,陶沙将镜头对准近景。一名小厮娴熟地拿着汗巾擦桌子,右手提着长嘴壶倒茶,茶水一滴不漏地倒进茶碗中。茶客们鼓掌叫好,扔出几个铜板给小厮打赏。陶沙全神贯注地记录画面,突然手中一抖,摄影机差点磕到桌上。他低头,看见桌下钻进一个“小叫花”,“小叫花”头发乱蓬蓬,浑身脏兮兮,不管不顾地埋头往里爬。陶沙好奇打量,“小叫花”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对准陶沙,作出噤声的手势。好似戏法一般,陶沙自动止住询问的语气。

茶棚外,一群穿黑马褂的袍哥闯进来。一张张凶神恶煞的脸四处张望,茶客们都拒绝与之对视,装作怡然自得的模样与同座摆龙门阵。仔细听,谈话都风马牛不相及,一位问“今天的货到了吗?”,一位答“是的,早吃过了。”另一桌早装不出淡定,一口热茶吞下去,烫的立马吐出来。有几滴热茶溅到某位袍哥的鞋上,袍哥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是发火的前兆。茶棚老板连忙出来打圆场,“几位兄弟是刘舵头派来收租的吗?大热天的,先坐下歇歇脚,阿东,快泡几碗好茶。”唤为阿东的小厮清脆地答应,激起千层浪的气氛重又缓和,茶客们不觉松了口气。随着袍哥的靠近,桌下的“小叫花”越发惊慌,他紧紧抓住陶沙的裤脚,害陶沙身子不住往下掉,旁边茶客见陶沙动作反常,不禁频频朝此处张望。此时大家的注意力被袍哥吸引,陶沙不动声色地挪到旁边茶桌,“小叫花”见没了遮挡,心中越发焦急。

“哐啷”一声,茶碗在地上碎成四瓣。茶棚老板以为是阿东毛手毛脚,正欲指责。却见一位穿着白色西装的青年,面带不满地开口:“老板,您这茶里怎么会有苍蝇呢?”老板正对袍哥点头哈腰,没法分心应付,心里暗自腹诽:大城市的小白脸,把茶梗当苍蝇,真是没见过世面!嘴角装上生意人的笑脸,“这位小哥,小店向来良心经营,不做缺德生意,来往的茶客都晓得。”老板眼神看向茶客,期望得到回应,有的人点头,有的人不置可否,像一场主题晦涩的戏曲谢幕时,台下观众的反应。青年仍不依不饶,非要让老板过来看看。一路寻找未果的袍哥也想偷个闲,摆摆手让老板过去。老板如释重负,心想对付大麻烦还不如应付小麻烦,脚步轻快地小跑过去。袍哥和茶客一样,端起茶就成了观众,事不关己地观看“陶沙智斗茶棚老板”这出戏。唯有一人,在好戏的幕布后寻找缝隙。

老板见青年风华正茂,手里把弄着一个黑色匣子,那玩意儿对准自己,像黑洞洞的枪口,吓的他不敢动弹。陶沙从摄像机后伸出头,会心一笑:“老板的茶清爽解渴,不知是哪里产的?”人一旦聊起自己的生计,自是口若悬河。老板滔滔不绝地解释道:“这是我老家涪陵的方坪茶,清明前后采摘,专取一叶一芽做茶,别看我们一碗茶才几个铜板,讲究可大着呢……所以小哥您尽管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做自砸招牌的事……”老板说着倒一碗新茶递给陶沙,“今天多有得罪,您的账记我头上。”茶客们津津有味地看着老板的表演,“小叫花”寻机从角落溜出,迅速离开茶棚。陶沙瞥见人影闪出,心知任务完成,呷了一口茶,爽快地大呼:“回味甘甜,果然是好茶!”其他茶客纷纷点头,这下才算大家同看一出感同身受的戏。远处汽笛声响起,一艘江轮缓缓靠近码头。陶沙拎起地上的棕色皮箱,把宝贝摄影机夹在肩下,匆匆离开前不忘留下茶钱。

“小叫花”惊魂未定,一路小跑到石梯,朝码头奔去。呜呜的汽笛声是催赶的号角,他不觉加快脚底步伐。返程的乡客摩肩接踵,“小叫花”逆行在人群中,难免被绊住脚步。袍哥朝码头眺望,敏锐地发现人群中的异动,领头的挥挥手,袍哥们三三两两地离开茶棚。老板摆平西装青年,回头看茶桌已空,只得认栽地在账本上记上一笔。

白金发从黄包车上下来,差点迎面撞上急匆匆的袍哥。车夫好心地扶了扶他,“小心!撞上袍哥可不是好惹的!”白金发不以为意,戴上墨镜,从车夫手中接过皮箱。

不同于返程的乡客带着喜悦和轻松的心情,去程的异乡人往往带着对未来的迷茫。云雾萦绕的山城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大山之外的旖旎仅能靠只言片语的想象。十六岁的“小叫花”金凤,隐藏在喧嚷人群中,手里紧紧攥着未来的筹码。她的表情紧绷,眉头深锁,船票在紧攥下变的濡湿。检票的长龙缓慢蠕动,急切的心情让良好的教养渐渐失衡,金凤怕功亏一篑,想直接飞过排队人群冲入江轮。离检票人越来越近,金凤敝帚自珍地将手中的船票捋平。一位背着背篓的年轻人一路挤过来,远远地嚷道:“大哥,先检我的票,我着急屙尿!”瘦弱的金凤被推到一旁,手肘撞到栏杆上,手向上扬起,船票呼的一下飘走。撞击的麻痹感霎时传到小指,手指蜷缩无法伸直,金凤只能眼睁睁看着船票沉进江中。

“到你了。”检票人把手伸到金凤眼前,在见到金凤脏兮兮的样子时,眼睛立马瞥开,捂住鼻子,露出厌烦的表情,“臭叫花子,没票就别在这凑热闹!”

“我有票!我有票!”金凤急忙把手摊开,可手心空空如也。检票人嗤之以鼻,翻了翻白眼,“下一个。”后面的人冲上来填补空缺,根本没有因为小小的动乱产生任何同情心,只有队尾的陶沙关切地看向前方。金凤摸遍全身上下,不仅没有船票的影子,连钱袋子也没了,想必刚刚的碰撞是年轻人偷窃为之。金凤欲哭无泪,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她今天必须离开重庆!她死死拽住检票人的衣角,语气激动地求情:“大哥,能补张票吗?”检票人见“小叫花”不识好歹,正欲开骂,“你……”一只戴着红宝石戒指的芊芊玉手递到眼前,他的语气立马软下来,“小弟弟,今日的船满员了,想去上海买下一班吧。”他撕掉票根,弯腰恭谨地把票递还给芊芊玉手。排队的人越来越少,陶沙挪到队首,已看明冲突的缘由。金凤手足无措,无意间摸到手上的玉镯,心中突然有了主意。她打算拿玉镯换船票,可越急事情发展越不如意,手腕被磨得绯红,玉镯还是未褪下。汽笛声再次响起,听在金凤的耳中成了夺命的号角。金凤深吸一口气,把五指攥成三角形,打算强行取下手镯。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自虐的行为。

“大哥,补张票多少钱?”陶沙替金凤解围。金凤傻傻地保持着褪下手镯的姿势,没想过白西装青年还愿意帮助自己。检票人上下打量陶沙,好像在打量他和金凤的关系,又好像在思索补票的价钱。稍许,检票人在袖子里比出一个数,陶沙心领神会地摸了摸对方袖子里的手指。未等金凤反应过来,陶沙从西装内衬里摸出一把大洋,放进检票人的手里。检票人左右机警张望,迅速把大洋抄进怀中,对陶沙和金凤摆摆手。陶沙反身牵住金凤,朝江轮走去。陶沙在前面大步走,金凤在后小步追。金凤跨步踏上江轮,意味着正式脱离山城十几年对自己的约束。同时,相隔不远的另一个检票口,白金发踏上甲板,随着人潮走向客舱。船长转动船舵,江轮缓缓启航。

江轮驶离码头,远处的山城慢慢变小,渐近正午的太阳将云雾照淡,金凤回头望向这座即将被称为故乡的城市,好像要把过往深深刻入脑中。雾气朦胧中闪现山坡上的白府,那里的热闹怕是不属于她了。她低下头,将伤感的热泪收回眼眶。手心的温度提醒她正与一名男子手牵手,不同于舞台表演时的戏剧动作,这是真实发生的亲密行为。金凤想到那日课堂上思妤的懵懂情愫,脸不自觉跟着泛红。与当下处境相比,真是恍若隔世。

陶沙拉着金凤一路来到客舱,客舱内两张单人床对称放着。陶沙将行李箱放在床上,打开箱子翻找着。寻着空当,金凤四处打量。江轮的轻轻摇晃让她感觉不真实,白蕾丝的窗帘随风飘动,透过窗帘的阳光丝丝点点印在金凤身上,像是镶边的裙子。金凤心情大好,双手拎起衣摆,转了个圈。陶沙转身瞧见这幕,不由莞尔。虽身着男装,但举止行为改不了女儿心性。金凤怕暴露身份,躲开与陶沙的对视,拱手作揖,装作小男儿样:“多谢兄台方才的搭救之恩,日后我必定涌泉相报。”一板一眼的小大人模样让陶沙想到戏院里的戏曲演出,逗得他忍俊不禁。“这是我的衣服,把身上的脏衣服先换下来吧!”“叫花衣服”穿在身上臭嗖嗖,天知道金凤多想换下来,可是一旦脱下不就暴露真实身份?金凤愣愣的,伸手接不是,不接也不是。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金凤突然僵硬住,大喊:“不要开门!”原来她是怕被袍哥找上,条件反射地蹦出那句话。室外的人见门久未开,敲门声越加急促。金凤惊慌失措,连忙躲进床下。陶沙顾不得细究,打开门。

白金发拖着行李箱走进来,手里拿着礼帽不停扇风,“热死我了,”他将箱子一脚推到床边,“也不知道惠芬往里装些什么东西,拎的我腰酸背痛。”许是还嫌热,白金发扯掉领带,脱掉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金凤看见一双皮鞋朝自己走来,吓的不小心踢到脚,用手紧紧捂住嘴巴掩饰痛呼。陶沙敏锐地听到床下发出的声音,他发出轻咳声转移白金发的注意。“白大哥这次回家,怕是故土难离吧?”

“常言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嘛。”白金发同陶沙是明星影片公司的同僚,这次白金发受老板张川笙的指派,陪同陶沙到长江沿岸采风。陶沙父亲与老板张川笙是旧识,这种“陪太子出巡”的工作白金发最是不屑,奈何薪水握在老板手中,不听话不行。他从行李箱中拿出一个木盒,“这是我夫人老家种的方坪茶,送给你。”陶沙打开木盒,只见里面留有一张字条,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每次泡茶时记得少放茶叶,以免晚上失眠。”

“白大哥,这是夫人专门给您准备的。”陶沙好心将木盒还给白金发。

白金发不明所以,“我们兄弟之间还分什么你我。”白金发将木盒推还,谁知一个不小心,木盒掉落在地,茶叶撒出来。白金发连忙弯下身去拾,陶沙刚想阻止,可一切都来不及。“你是谁?”白金发厉声询问。金凤被发现,没有办法地从床下钻出。她怯怯地回道:“哥,是我。”白金发难以置信,好半天才开口:“凤儿?”

陶沙惊异于自己屡屡见义勇为、出手相救的女子竟然是同事的妹妹,而还没有想清楚自己的“多此一举”是否让同事“难做”时,就被白氏兄妹的斗嘴给吸引过去,陶沙是家中独子,从未有过与家人斗嘴的经历,他现在只能作为旁观者,想判断一下自己的“拔刀相助”是否是真正“路见”了“不平”。

“你怎么这么胡闹!马上给我下船!”白金发气糊涂了,拉着金凤就往外走。金凤盘腿,死死抱着床柱,“我不下!我就要去上海!”川妹子倔起来谁也劝不住,陶沙算是领教了。

白金发一个巴掌挥起来,最终没舍得打下去。“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你存心要让爹过不好寿辰!”

金凤胆颤心惊地跑了一上午,遇到亲人没得到关心,还劈头盖脸地被骂,委屈的情绪涌上心头,豆大的眼泪从金凤眼中滚出,她语带哽咽地说道:“那……爹的寿辰重要,还是我的人生重要?”

这句话让陶沙思绪万千,想到家中年迈的老爹。当初的意气出走是否也让家人承受莫大的悲伤?

白金发见妹妹流泪,终于软下心,上前安慰金凤。“好了,别哭了,是我话说重了。”金凤反而哭得更大声,好像要用眼泪把委屈的情绪都冲走。

电影史ti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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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虚电影院是重庆开埠之后第一家正式营业的电影院。其实早在1905年(光绪31年),中国第一部电影《定军山》在北京诞生。同样在这一年,地处偏远西南的重庆,也有了电影。当时,一位名叫赫德希的希腊人来到重庆,靠一台手提式小型放映机和一台手摇发电机放映电影。地点在当时的桂花街五世同堂周家大院(抗战中改建为“陪都青年馆”,也即是今天的中华路实验剧场)。这第一次放映电影的影响不大,持续放映了半个月。当初山城民众头一回看稀奇,搞不懂为啥子大活人会出现在白布上,认为是洋人玩的妖术,很快就停映了。真正像样一点的首家电影放映场,就是在这一家民国7年(1918年)开办的“涵虚电影院”。由浙江商人陶义文出资,地点在朝天门附近的木匠街。先后放映了《开司东打破醋罐》,《卓别林大闹菠萝宫》等外国喜剧片。所谓放映场,不过是挂上银幕的宽敞库房。要说正规化的电影院,是1925年开办的“环球电影院”。“环球”的老板是早期中国著名电影人留法学生吴特生,“环球”的院址在重庆商业场,今人民公园附近的西三街。“环球电影院”在当时因为开创了男女混坐包厢的观影模式,曾引起全城轰动,那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