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参考书目

书名:
林徽因传
作者:
林杉
本章字数:
670
更新时间:
2024-04-07 13:25:06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90%的人强烈推荐

吴三桂

吴三桂,江南高邮人,原籍辽东,字长伯。武举出身,明末任总兵,字宁远。曾参与松山之战,封平西伯,率军驻守山海关。李自成率义军进占北京,吴三桂向清睿亲王多尔衮请兵,打败李自成,被清封为平西王。顺治十四年授平西大将军,会同多尼等攻占南明云贵地区,执杀明桂王朱由榔。晋封亲王,坐镇云南,兼辖贵州,手握重兵。康熙十二年(1673),在云南发动叛乱,自称周王、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蓄发易衣冠,以复明为招牌。康熙十七年(1678)在衡州称帝,改元昭武,以衡州为定天府,不久暴死。其孙世潘继立,改元洪化。康熙二十年(1681),清军三路围攻昆明,世潘自杀,云贵悉平。
已完结,累计47万字 | 最近更新:二、三藩覆灭玉宇清02

第一章 少年枭雄

书名:
吴三桂
作者:
周鹏飞
本章字数:
11586

一、将门虎子岂虚传

吴襄被后金兵马团团围住,左冲右突却无法杀出,正急得浑身冒火,忽见一员白袍小将斜刺里杀来,一口双环大刀上下翻飞。吴襄眼前一亮,大呼道:“三桂我儿,快救为父……”

秋风乍起,关东平原愈显得异彩纷呈。红红的高粱如燃烧的烈焰,在蓝天下起舞;金黄的大豆随风摇起响铃。秋风飘彩,秋气溢香,秋收送给老百姓一个五彩的梦。

崇祯初年的秋天,镇守在关东锦州城的总兵祖大寿,正秣马厉兵,严阵以待,谨防后金侵犯边关,掳人抢粮。

清晨,三声炮响,祖大寿升帐点将。

虎皮罩面的帅椅上,端坐着肩宽背阔的祖大寿,一双炯目扫过两旁的将校,但见个个精神抖擞,气宇轩昂,心中甚为满意。不经意之间,拿眼角瞟了一下紧坐在自己左上边的大太监高起潜,故意高声呼唤众将姓名,回应之声如金鼓鸣堂,震人心肺,军令威严,士气之高涨令人一振。

祖大寿随即起立侧身,面向大太监高起潜深深一躬,拱手请命:“在下三军将校静候高公公颁令指派。”

高起潜满意地微微一笑,轻轻摆摆手:“总兵治军严谨,将士斗志非凡,实为天子之祥瑞之气,军中事务,令行禁止,概为将军权限之事,本监不枉多言。”

高起潜为崇祯帝身边的大太监,目光锐利,城府极深,又以知兵事著称,故被派来关东宁远作监军,官位虽不高,但权势极大,他口含天宪,上能通天,一句话可让你飞黄腾达,一句话也可让你死于非命。宁远为大明边关重镇,与满清对刀对枪,寸土争锋,崇祯帝故委他以重任,时刻监视总兵祖大寿的一举一动。其实,高起潜高就高在稳重自若,遇事绝不信口开河,对自己所监视的将帅,和颜悦色,平等待之,绝不摆太上皇的架子。这样就更能赢得被监视人的拥戴。

在高起潜的眼里,祖大寿算得上一位武艺高强且勇猛无畏的大将。

祖大寿祖居关东,为当地一大户,家有良田数千顷,居室豪华,在锦州城中,算是一枝耀眼的奇花:宅院大门宏阔雄伟,玉狮傲然,旗杆挺立;院内重门复室,金碧炫耀,瓷砖石砌,雕梁画栋,花鸟虫鱼,奇形异状,栩栩如生,粉墙黛瓦,水榭楼阁,应有尽有。进门来如入皇室,令人目不暇接。

祖大寿,字复宇,自幼酷爱习武,兼读诗书,终以武功见长,中武举。进身行伍后,以其初生牛犊之气,冲锋前进,勇不可挡,每战必有战功。泰昌元年,被擢升为靖东营游击,熊廷弼经略辽东期间,祖大寿随之布防辽东,冲锋陷阵,每战必胜。天启二年(1622),王化贞巡抚广宁,祖大寿为中军游击,后升为佐参将,镇守觉华岛。天启六年(1626)努尔哈赤率兵围攻宁远,掠地攻城。祖大寿与袁崇焕协力同心,婴城力守,用西洋大炮击毙数百名后金兵,努尔哈赤自己也身负重伤。这是努尔哈赤自起兵以来头一次打了败仗。此一仗,极大地鼓舞了明朝将士抗金的士气,使嚣张一时的后金官兵尝到了败仗的苦头。为此,祖大寿以功擢升为副将,名声传遍京华。崇祯元年(1628),祖大寿被擢为前锋总兵,挂征辽前锋将军印,驻守锦州。

高起潜心中十分清楚,有祖大寿这样的将军统兵镇守辽东最为牢靠。他本人拥有钱财万贯,良田万亩,手下又有亲兵五千,振臂一呼,万人响应,他绝不会轻易把这些拱手交给外人。在这样的将军帐下当监军,不费神不出力,尽可悠闲高枕,只等着张开双手收受他送来的贿赂即可。

祖大寿听罢高起潜的奉承言语,心中更为爽快,随手拔过一支令牌,朗声传呼:

“帐前指挥使吴襄听令:汝带领五百兵士,出城巡逻,但有金奴来犯,全力迎战,不得有误!”

站在左上首的一员大将,大步跨出行列,未到帐前,躬身拱手:“末将受命!”

看到眼前的情景,高起潜心中暗暗叫绝:

“好,好,祖大寿真会用兵!”

这吴襄身高八尺,腰阔臂长,武艺高强。先世乃安徽徽州人氏,后迁居江北高邮,因父亲以贩马为业,常年奔波在长城内外。吴襄幼时没有机会上学,只跟乡里人练功习武,随父赶马,又学得相马之术。后奔波流离,来到关东居住。因客居异乡,吴襄学会谦让忍耐,以吃小亏求安全。但是,天下人多以忍耐之人为无能之辈,常常寻衅滋事,以欺人为乐。一天,他与伙计从蒙古地贩来一百匹良马,恰被一群兵丁拦住,要全部充公。眼看着自己的家业被掠走,从此将无以生存。吴襄先是强忍心中火气,百般哀求。这些兵丁更是趾高气昂:“我家祖将军为朝廷命官,征兵马为的是据守辽东,抗击金奴,你若胆敢违抗,斩无赦!”吴襄心里明白,祖家是关东的巨族大家,直接统治的中小地主就达数千家,不但家资巨富,又身兼率兵将官,无人敢惹,自己一家外来户,更要惟命是从。但是,官兵购买良马,均付银饷,从来没有强取豪夺之事。眼前这些小兵卒莫不是扛着祖将军的大旗行徇私之事?百般无奈,吴襄便抽出钢刀,大吼一声:“有敢掠我马匹者,刀锋相见!”兵丁倚仗人多势众,一齐持械围上来拼杀。吴襄义愤满腔,手起刀落,一个前锋兵丁的头颅被切下来,其余的吓得一窝蜂跑开了。知道闯下大祸,吴襄急忙招呼伙计们赶马快逃。果然,没走二十里地,后面一彪人马急急追上来,五百个兵士把吴襄和伙计们团团围住,为首的一员干将用钢枪点着吴襄的脑袋:“你小子有能耐敢砍祖大将军的兵丁,好,别说你跑了二十里地,就是跑到爪哇国老子也要把你捉住!你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跟我去府上见老爷,你要是再敢玩命,我叫你来个五马分尸!”

为了保住伙计们的命,吴襄把手中的钢刀交出去,赤手随那干将走进祖大寿的府门。

此时,因战功刚刚被擢升为靖东营游击的祖大寿,听到手下的士兵来报,有一马贩子砍杀自己的兵丁,十分气愤,立即命令手下人把吴襄提来,带到大堂上一看,吴襄气宇不凡,心中极有爱慕之意,但是,他毕竟是冲犯了自己的神威,素有爱兵如子之称的祖大寿正当血气方刚之时,咋也咽不下这口气。当吴襄跪拜在地,刚把事由叙述一半时,祖大寿十分不耐烦地把公案狠狠一拍:“大胆刁民,竟敢杀我戍边卫士,还要强词耍奸,住口!来人,把这刁民的鸟刀还给他,我在帐前与他对舞,我倒要看看他的能耐!”

两旁的将校一听顿时呆住了。因为祖将军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方法对付犯上的人。

吴襄更是呆立原地,直直瞪着双眼,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平日早听世人说祖大寿带兵,爱将爱兵,更爱交结豪杰。今天,他用此法儿是想收留我还是要借机杀死我?更让吴襄犯难的是:我与他交手,是奋力拼搏,还是虚与委蛇?只见祖大寿已来到堂前敞地,紧袖束腰,手提一把三尺长的宝剑,像一座铁塔,挺立不动。

吴襄丢下钢刀,再次下跪:“大将军海涵,小人误杀兵士,愿将百匹良马奉上,并愿在你手下当兵上阵,以求赎罪。要不,干脆就把我拉出去砍了吧,为何用这种方法来整治我?”

祖大寿嘿嘿冷笑一声:“杀我兵士时,胆子比天大,眼前为何如此胆小如鼠?”

吴襄听了,心中自然升起一腔怒火。为了生计,随父下关东,眼下父亲撒手归天,自己寡汉一人,怕啥?有胆闯祸就有胆去死,七尺男儿站着睡下一般长,无牵无挂,大事临头,只有以死相对,杀!

刀剑相迎,火星迸发,寒风蒙面,杀气胁身。吴襄先是以守防身,看到祖大寿那娴熟的剑法,心中暗暗叫绝,有此高手,不枉以命相对,遂拿出禅祖刀法攻心。祖大寿心中暗喜,果然一条好汉,看我今天把你降服,即用八仙剑术相迎。

正当俩人杀得难分难解,四周将校看呆之时,猛听一声大喝:“还不住手!”

正杀得性起的祖大寿与吴襄,听到一声吆喝,二人同时腾身跃出场外。

祖大寿一眼看见慈母在妹妹的搀扶下,正站在堂上,急忙下跪:“慈母息怒,不肖儿子要降服这个孽子。”

吴襄早早跪下:“太夫人在上,小人叩见,敬请宽恕。”

早在祖大寿堂前责问吴襄时,太夫人与女儿就在屏风后窥听。二人堂前场地相斗时,母女俩早在一旁观战,看到吴襄一表人才,武艺高超,母女二人均有怜惜之心,惟恐二虎相争,必有一伤,老夫人急忙喝住。当她细细问过事情原因之后,转身对祖大寿吩咐说:

“丢了一个兵丁,得了一员猛将,何乐不为?”

祖大寿随即遵照母亲口令,收下了吴襄。百匹良马由祖大寿拨饷银买下,十几名伙计也随同吴襄入伍当上亲兵。

月余,后金皇太极率兵南犯。辽东经略熊廷弼令祖大寿作前部先锋,迎战皇太极。探马来报:后金兵刚刚在二十里外的土岗下扎营。祖大寿立即决定夜袭敌营。

深秋月黑夜,风急气寒。

祖大寿自率两千骑兵,奔袭后金大营。没料到皇太极早早设下埋伏,祖大寿冲进后金兵营一看空无一人,自知中计,正要拨马后退,一阵沉闷的牛角号声响起,伏兵喊声震天,把祖大寿及其骑兵冲散包围。惊慌、胆怯,使祖大寿的骑兵失去战斗力,只管各自突围逃命,但是后金兵的包围圈如铁箍紧紧罩在祖大寿及其兵士的周围,任你左突右冲一直无法逃走。惨死的哀嚎,受伤的呻吟,拼命的厮杀,刀砍、矛刺、马踏,祖大寿的骑兵死伤多半。当其时,突见东南方向,骤然响起喊杀声,为首一员大将,手舞钢刀,接连砍翻十几名后金兵将,奔到祖大寿身边,大声喝道:“祖将军,快随我来!”原来是吴襄带一千兵士前来营救。看到救兵,祖大寿及其兵士士气高涨,快速集结在一起,祖大寿殿后,吴襄开路,一气猛杀,终于冲出重围。

回到营帐以后,祖大寿又难过又高兴。难过的是这次偷袭失败,损失了兵马;高兴的是自己死里逃生。正当他独自沉思之时,吴襄竟前来献计:“祖将军,你想不想报此仇?”

“你,你有何妙计?”

“眼下你再次率兵马返回,偷袭后金大营,准能成功!”

祖大寿双眼一亮:“有道理。哀兵必胜,骄兵必败。他后金断不会料到我祖大寿敢领兵杀回来。走,我要杀回后金大营,为死去的将士报仇!”

祖大寿与吴襄各领一支人马,另辟一条小道,绕到后金大营后面。此时正过半夜,后金兵将正在酣睡,咋也没有料到兵败逃走的大明将士敢再回过头来夜袭复仇。

祖大寿领兵冲进后金兵营时不喊不叫,只是一阵闷杀,复仇的信念,使明朝兵士异常勇敢。待后金大营发现后,大明士兵早燃着了后金的粮草和营帐,迅速返回。令祖大寿兴奋不已的是,此次夜袭杀死后金将士千余人,自己部下无一人受伤。更为可喜的是,吴襄及其手下兵士在获胜撤兵时,又裹挟了后金大营五百多匹战马和几千只箭翎。

当天夜里,后金退兵四十五里地。

为此,经略熊廷弼为祖大寿报功请赏后,又擢升祖大寿为中军游击。在他与将士们同饮庆功酒时,心里老在盘算着如何酬谢自己的救命恩人,此次偷袭的谋划者——吴襄。按照自己的权限,只能把他提拔为一名千总,因为他没有功名,可是论才能他干上一名游击也是绰绰有余。这样有勇有谋的将才如果在自己手下得不到重用,心中稍一活络,被别人掠去,将对自己不利。如何才能把他拴住呢?

“大将军,太夫人有请。”

祖大寿从军帐出来,随家人直奔府上。中堂上,太夫人早已端坐等待。祖大寿上前叩首施礼:“不肖子愿聆听母亲大人教诲。”

“听家人说,儿子抗击后金有功,招你来只想听听战绩,让母亲我也分享喜悦。”

祖大寿端坐左首之后,便将前天夜间的战况从头到尾细细道来。太夫人听了心花怒放,嘴里尽在唠叨:“老妇我没有看走眼。”

祖大寿连忙询问:“慈母你是说……”

“当时你把那吴襄带来府上,我在一旁暗暗窥看此人,天庭饱满,双目有神,身材伟岸,武功过人,今天听你讲了他在战场上的功劳,更是一个将才。我决定将你妹妹许配与他,你意下如何?”

祖大寿心中一喜,连声应诺:“好!好!只是,不知吴襄他本人愿意不愿意……”

“这个不难,你可让裴国珍置一桌酒席,单独会见吴襄,席上,可让他试探吴襄。”

自从吴襄从军之后,一心要报祖大寿不杀之恩。当战况紧迫之时,他早把个人的一切置之度外,两军对阵勇者胜,他终于凭着自己的智谋为祖大寿的功勋抹上重重一彩。他要在祖大寿手下立功,只有这样,才能在关东站住脚。当他与祖大寿的亲戚裴国珍在席上交谈之时,知道自己已经被太夫人看中,莫非她要……吴襄实在不敢妄想,但是,月老却遵照命运之神的旨意,悄悄将姻缘红线牢牢系在吴襄的脖子上。

三天之后,经地方四大富绅媒妁搭桥,祖太夫人终将小女许配给吴襄,从此,祖家的乘龙快婿将在关东深深扎下根。

婚后一年,吴襄喜得贵子,取名三桂。

家有贤妻,身为千总,吴襄犹嫌不足。他知道,就凭着这个下等的职位,要熬上祖大寿这样的官职,怕是没有指望,惟一的出路,必须苦练功夫,去京城擂台比武,获得武进士之后,方才算踏进仕途的大门。

贤妻知道丈夫的心愿,极力支持。这位出身祖家的大家闺秀,自幼练得一身武功,出阁之后,她早晚陪着丈夫练功,闻鸡起舞,夜练三更,凭着出人头地的欲望,高官厚禄的诱惑,吴襄苦练几个冬春,天启二年(1622)适逢京城武科大选,吴襄告别贤妻贵子,取道关内,直奔京城而来。他以精湛超群的武功,腾跃在刀光剑影之中,终于挫败众武举,考取了武进士,披红戴花,荣归故里。为此,被钦命授予都指挥使,受制祖大寿军中,镇守宁远。

高起潜为祖大寿叫绝的是:他派兵遣将不避亲,首先命吴襄出城巡逻,其余将官敢不用命?而以吴襄之才,出入生死绝地毫无惧色,这等小事,只有领功受赏的事,为公为己,一举双得,何不为绝?

然而,此次祖大寿偏偏失算,无意之中把妹婿推向死亡。

吴襄受命之后,点上五百亲兵,个个备马执刀弓,一声炮响,出南门,先绕城一周,而后,快马加鞭,朝东北急驰。

秋风拂面,豆谷飘香。

吴襄带领亲兵,转眼走出八十里地,刚刚转过一道山岗,眼前景象令他目瞪口呆:迎面的大道上,后金的步骑兵丁正掩面杀来。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吴襄自己及部下不是对手,便立即决定:一面派兵赶回锦州城报信,一面率兵急急后撤。

此次后金出兵,正是由皇太极亲自率领四万多八旗兵,决定趁秋收时节,大肆窜犯宁远关东一带,抢劫粮食,掠走钱财,不想在此与吴襄相遇。看到区区几百名骑兵急急后退,皇太极立即下令:全力追击,将其紧紧包围,逼其投降。兵不血刃,即可获胜。命令下达之后,后金骑兵狂奔追击,同时,两翼兵马也包围上来。

正在急急率兵逃跑的吴襄心中明白,生存的一线希望只有快快跑回锦州城。

马嘶、人喊,狂奔扯起灰黑的尘埃,像漫天幕帐,紧紧罩在大明兵马身上。

在距离锦州城三十里的田地里,吴襄及部下 500 名兵士被后金军马团团围住,一道道人墙,一道道旗幡,一声声吆喝,一杆杆长矛在秋阳下尽闪寒光。

吴襄并没有屈服,他带领兵士一忽儿向南冲杀,被拦回来之后,又向西杀去,又被阻回去。在数万人的强大敌阵中,几百人的队伍,愈显得少的可怜。仿佛像暴风雨中的禾苗,眼看就要被汹涌的洪水淹没。此时的吴襄只有一丝希望:祖大寿快快率兵前来营救。

其实,这一切都被早早站在锦州城上观望的祖大寿看得一清二楚。当他接到吴襄派来的兵士通报敌情后,心中万分吃惊,后金军大举来犯,使他始料未及,妹婿领兵被围又使他后悔不已。他一边命令四门紧闭,兵士登城严阵以待,一边在东城门楼上来回走动,他双眼冒火,心急如焚。火烧眉毛的现实,逼着他速作决定,眼前,他内心里两个念头正在死死拼争:一是马上率兵出城杀入重围,救出吴襄;一是千万不能出城营救,那是后金军的诡计,他们把吴襄及部下困而不杀就是像钓鱼一样,单等着你从城里出去,一并杀之。而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底气不足。全城的兵士只有三千,若据城而守还可以抵挡,如果开城出战,面对几万敌军,无疑飞蛾投火。最后终将人亡城失,辜负了朝廷的厚望不说,自己的万贯家产,也将被洗劫一空。

祖大寿把牙齿狠狠一咬:“据城死守,绝不出城!”

这时,祖大弼、祖大乐和一班战将匆匆赶来,齐齐跪在祖大寿的面前,言恳意切地请求:

“吴将军身陷囹圄,我等请战出迎,不救回吴将军绝不返城。”

“你等没有看出来,那是后金军的计谋,故意将吴指挥困而不杀,其意是要我等出城一网打尽。”

“吴将军与我等情同手足,我等绝不能见死不救。”

“不准再言出城之事,有违者,军法不饶!”

祖大寿心中何尝不难过?吴襄既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妹婿,单凭亲戚缘份他也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不能,绝不能轻易答允,军中无戏言,军中无情义,丢卒保车,舍小图大,这才是一个统兵人的根本目的。祖大寿背过脸去,用手示意手下将官速速离去。

这时,忽有亲兵来报:“吴将军夫人求见。”

祖大寿心中一颤:消息如此之快。他只感到鼻子一酸,双眼潮湿,随即又把心一横:“战事紧急,任何人不得来阵前走动。”

而在他的内心里却长叹一声:

“妹妹,是为兄我害了你呀!”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使内心镇静,祖大寿随即离开东城楼,向北城门楼走去,迎面遇上监军高起潜,他向前大跨一步,一个深躬,异常关切地问候:“高大人,战事甚急,你只管在府上传令即可,万万不可来此。”

“我身为监军,必亲临前线,与祖将军共担风险,只是眼前……”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只听身后传来一阵裂人心肺的哭嚎,令人心胆俱裂。高起潜回身一望,但见一弱冠男儿,一边痛哭,一边疾步奔来,在自己脚前,伏地大跪,口中大呼:“义父在上,受孩儿一拜。孩儿请求出兵救父亲。”

高起潜双眼湿润,长叹一声:“吾与孩儿的心情如出一辙……”

那孩儿复又在地上匍匐到祖大寿脚前,痛声疾呼:“舅父,请快快发兵出城营救父亲呀!”

祖大寿躬身,双手扶起外甥,看到泪流满面的孩儿,长叹道:“三桂,你……”

吴三桂生下后,白胖喜人,尤得舅父祖大寿疼爱。然自小入学时,无心读书,早晚潜入军营,看兵士对阵交锋,自己亦学着手持棍棒,比划练习,同时,在学馆内,亦集合身边孩童,分阵对仗,甚是一回事儿。为此,老先生多次与吴襄及夫人讲述,三桂不是嗜书之才,如能另请武师传艺,将来定是一个上好的将才。吴襄知道这是老先生嫌弃儿子顽劣,只好把儿子带到华亭伯董其昌门下求学,董老学识宏富,诗文书画样样精通。吴襄一心要让儿子身有博综之学,将来凭着自身的文才,进身仕途,光宗耀祖。但儿子偏偏不解父亲的苦心,仍无意诗文,更偏爱武事,无法,吴襄只好请武师教他习武。看父亲如了自己的心愿,三桂情绪高昂,一反习文时懒散倦怠之态,每天,闻鸡而动,夜间三更将息。为了练习射箭,他学习神箭手纪昌练射的法儿,捉一只小小的蚂蚁,用丝线拴住吊在窗前,早晚直立瞪目注视那蚂蚁,眼痛眼痒尽量忍住,最后终于离十步外仍能视蚂蚁如斗般大小,他自知目视已成,便练百步飞射,最后,他已练得昂首射中飞雁的脖颈,夜间射灭香火。十八般兵器,他样样比试,样样精通,后来自己独善使一柄六十八斤重的双环大刀,一路舞动,风吼云怒,皆为人喝彩。他能单手提一只二百斤重的石锁,大步横行,自在便当。他终日有使不完的劲儿,脸面从来没有倦容,长到十七岁时,他已变成一个七尺男儿,四肢刚健,体魄粗犷,面如朗月,双目灵炯,瞻视顾盼,尊严若神,更显得丰姿俊逸,故关东人称美男子吴三桂。

跪在舅舅脚下的吴三桂听到一声唉叹,再次请求:“舅父大人,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父亲活活死在后金奴人的刀下不成?舅父大人,请你发令出兵……”

祖大寿心如刀绞,只好耐心解释:“敌兵数万,我城中兵马不过三千,只能据城固守,何敢轻言出兵?”

吴三桂仍据理力争:“父亲为朝廷钦命武官,战死沙场虽死而无憾,今只被围困,哪有不救之理?”

祖大寿更有大理在握:“我身为封疆重臣,绝不能被敌诱惑,万一有失,将丢弃国土,遭万代骂名。”

吴三桂见舅舅心肠如铁,不易说动,随即直身正颜,抹去脸上的泪水,自命请缨:“舅父大人,孩儿自带家丁出城,与敌奋战,死而无憾,只求舅父准其打开城门,放孩儿一条出路。”祖大寿万万没有想到一个十七岁的弱冠男儿,面对数万敌军,毫无惧色,为救父亲,敢于赴汤蹈火,不免让人肃然起敬。祖大寿终为吴三桂大义凛然所动,嘴里十分不情愿地轻轻哼了一声,面前的吴三桂有如一只神鹰,转眼即逝,一声“得令”的喊声一直在他耳边回响。

祖大寿深感后悔,他顿足扼腕,深恐三桂出阵不利,丢了妹婿又损了外甥。他快速传令:“严闭城门,绝不允许三桂出城。”

但为时已晚矣,当传令兵赶到城门前,已经看见吴三桂带领二十名家丁奔出二里地。

祖大寿登城望,但见吴三桂头戴束发金冠,身着白铠白甲,手提双环大刀,身背铁弓,胯下一匹火炭般的枣红烈马,风驰电掣般直奔后金兵阵。祖大寿一颗悔恨不已的心紧紧提在喉咙口。

吴三桂得到舅父生硬的答复,不敢迟疑,飞奔回家,披挂神速,立即带上年龄相当、武功超群的吴应麒、杨糰和二十名家丁,一路飞奔出城门,吴三桂自己当头,让吴、杨二人各领十名家丁分为左右两翼插入敌兵阵营。一阵砍杀,紧密的包围圈随即闪现一条血路,后金兵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纷纷围攻而来。吴三桂及手下兵丁无丝毫惧色,劈砍刺射,胆敢与他们谋面的纷纷倒下。此刻,吴三桂乘隙举目观阵,但见一名头戴红缨的王子举旗率兵冲杀过来,吴三桂把刀一横,伸手扯下铁弓,搭上箭翎,弓响箭发,那王子应声倒下马来,吴三桂跃马冲到跟前,刚要弓腰侧身砍下那王子首级,突然倒在地下的王子竟翻身腾空而起,手握利剑直刺三桂面门,吴三桂心中一惊,侧脸一闪,一道寒光掠过,大喊一声:“贼胆包天!”左手一提马缰,右手急挥利刃,向那王子砍去,那王子一个躲闪,险些栽到马下,复转身迎战三桂,结果,只一个回合,王子的首级便被斩下。至此,吴三桂才感到鼻尖隐隐作痛,殷红的血雨蒙面,他全然不顾擦拭,仍挥刀领兵向纵深处杀去。

此刻,正在包围圈中与后金兵怒目相对、奋力拼战的吴襄,猛听背后人群骚动,杀声迭起,且越来越近,知道是援兵将至,便即刻领兵迎着杀声冲去,五百骑士似乎看到一线生机,个个抖擞精神,以一当十,勇猛异常,敢有迎战的后金兵马,皆被杀死砍伤。眨眼间,吴襄与三桂的二十名家丁会合,父子相见,心中异常惊喜,看到三桂鲜血蒙面,吴襄双眼一酸,流出泪水。而三桂惊喜之时,大喊一声:“父亲随我来!”即刻调转马头,双手横刀扫杀,再次冲杀出阵。

看到大明兵士如此勇猛,后金兵如退潮的海水纷纷落在两旁,眼睁睁望着冲出重围的大明兵士夺路奔向锦州城。

一直在锦州城楼上观战的祖大寿、高起潜被眼前的血战景象紧紧扯住双目,吴三桂的勇猛机智,引得他二人连声叫绝。当看到突围的将士眼看就要冲破包围的敌阵时,祖大寿兴奋异常,一面令士兵早早打开城门,一面亲自奋力擂鼓助威,全城兵士同声呐喊,为突围的将士鼓劲助战。

骑在马背上,在高坡处观阵的皇太极,刚刚发现城内冲出几十匹战马的小股兵士,并未放在心上,他认为这是祖大寿使的奸计,妄图吸引包围的兵士返身迎战,以求解脱被围困的士兵。

没想到这仅仅几十人的小队人马,如一束烈火,将整个阵势扰乱、杀散。当皇太极再次下令全力包围时,为时已晚。只见那位小将箭无虚发,刀法精湛,刀起刀落,鲜血迸溅,奋不顾身,且愈战愈勇,刀尖所指,令人躲闪不及。仅仅是眨眼功夫,被严密围困的大明兵士便杀出重围。皇太极轻轻叹了一口气,用手指着身披白甲骑着如烈焰飞腾的枣红马的战将慨叹道:“好一员天生猛将,我若得此人,何忧天下不平!”

随之下令班师回朝,再作计议。

吴三桂救父得胜回城,锦州城一片欢腾。

祖大寿与高起潜立即率诸将亲自到城门前迎接。只见满面血污、遍身血花的吴三桂翻身下马,伏地跪拜。祖大寿忙伸臂扶起外甥,满怀深情地赞扬说:

“孩儿入千军万马之阵,如履平地,真奇勇无比也,我即将为你报功请赏。”

吴三桂听了,又是一个大拜:“感谢舅父大人允许孩儿上阵,感谢舅父大人提携。”

祖大寿夸过外甥之后,又与都指挥吴襄互拜:“指挥使身陷敌围,不屈不挠,奋战突围,可敬可贺。”

吴襄双眼落泪:“深谢总兵大人关怀,适逢孩儿忠勇孝悌,苍天有情,佑我遇难呈祥。”

刚刚拜过舅父的吴三桂,急向前大跨一步,面向义父高起潜又是一个大拜。当义父的太监高起潜高兴得眉飞色舞,自夸自诩:“当初认你为义子,就看出你勇猛刚强,机灵睿智,要不,能立下今天的奇功奇勋吗?三桂,真我儿也!”

吴襄上前参拜过高起潜之后,随声附和:“如果没有高公公您的调教,孩儿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我要代孩儿感谢您老。”

一番祝贺、夸赞之后,祖大寿令手下兵士沿街列队,一直把吴三桂父子迎送到府上。

当晚,祖大寿设盛筵,为吴三桂父子庆贺。

从此以后,吴三桂锦州城下勇救被困明军一事,传遍关内外。“孝闻九边,勇冠三军”的美名也自此而誉满九州。

而留在吴三桂身上的,是那高隆鼻子上的一道如丝刀痕。

鼓响三更,在后花园里练了两趟拳脚、耍了一套剑路的吴三桂,意犹未尽,披上外衣,坐在园中的石凳上,眼前又情不自禁地闪现出那迸血裂胆的战事。头脑中忽然闪出一道令他沉思的困事:如果当时舅父不允许开城门放我出去咋办?如果我手下没有杨糰、吴应麒相助,没有二十位家丁参战,我怎能救了父亲?自身要练就一身超凡的武艺,更要在自己手下聚集一班人马,召之即来,战则必胜,否则,任人摆布逆来顺受,只能窝窝囊囊过一生。

“大丈夫必须生能顶天立地,死则轰轰烈烈!”

第二天,吴三桂把杨糰、吴应麒及二十位家丁一齐招进后花园凉亭,先让每人任意拿一件兵器,独自舞练。而后,又让两人对打,四人对拼,十人对阵,凡取胜的强手再与强手相斗,最后,自己一人对四位高手,先是徒手相斗,接着是兵器相见,一场真刀真枪的厮杀搏斗之后,吴三桂又选出郭云龙、孙文焕、何进忠、吴国贵、高得捷五人作为自己的亲兵,连杨糰、吴应麒共是七人。正当他们要摆酒进席时,忽有家丁来报,府门前有一位年轻后生要单独求见少爷。

吴三桂心中自忖:凡少年武功强者,关东大地没有我不知晓的。前后五年,才选了这几十人来家中充任家丁,今天来者,单独会我,必是武艺不凡之人。

“走,待我去府门前看视,无能之辈休想进来。”

吴三桂领着一班人大步穿过三道院落,打开大门,但见门外挺立一男儿,身长八尺,年龄不过十八岁,头巾飘在黑亮的头发上,身着蓝布紧身衣裤,背上一顶竹笠下,斜挎一把鱼皮鞘七星剑。粉面大眼,两道剑眉斜吊在额角上,一股逼人的凛然之气迎面扑来。

吴三桂见来者气宇非凡,心中甚是高兴,便大跨一步,拱手相告:“在下是吴三桂,不知客人有何事相告?”

那人随即双拳抱胸,叩首回过礼,朗然道:“近闻公子大名,在此亲眼目睹,实乃三生大幸。小人姓马名鹏,山海关人氏,自幼习武,今闻吴公子大名,特前来投奔,不知愿否收留?”

话音刚落,郭云龙早已答上:“是龙是虎须先比试一番,是黑瞎子狗熊就别在这里唬人。”说着,独自腾空跃起,一个旱地拔葱,穿空横过,挺立在马鹏面前。一记恶虎掏心猛地打来。马鹏身子微微一斜,单掌蒙面,左手像铁箍一样扣住郭云龙的拳头,轻轻一领,郭云龙顺势向前一跨,猛抬右腿蛟龙似地一扫,马鹏则顺身一斜,闪过铁腿,刚要使出金刚扫地之势,吴三桂急忙喊道:“好汉住手!”待郭云龙与马鹏挺立圈外时,吴三桂走上前,一手拉住一个,欣喜至极:“走,随我进家中畅叙。”

在郭云龙与马鹏交手时,吴三桂看出马鹏心态沉稳,拳脚娴熟,出手刚硬,知道他并非等闲之辈,心中非常高兴。他带着众人回到后花园凉亭上,先命人拿出二百两纹银,亲手捧送马鹏:“马公子请笑纳。”

马鹏惊愕不解:“吴公子把我唤来家中送上银钱,是要打发我离开府上的吗?莫非我是上门讨饭的乞丐不成?”

“非也,这是我三桂的心意,特作为见面礼。”

“我马鹏既来此地投奔吴公子,就没有离开的心意,海枯石烂,终不变心。”

“请别误会,这是我孝敬令尊、令堂双亲大人的心意,请笑纳。”

马鹏双目泛红,话音哽咽:“我父母双亡,上无兄姐,下无弟妹。自幼被一道人收去,苦学了防身的武艺,今云游天地间,听世人皆颂扬公子孝悌大义、忠猛勇烈的事迹,羡慕不已,今特来投奔门下,终身效劳。”

说着,马鹏便下拜,吴三桂更是求贤若渴,同时下跪,两人对面一拜,互相搀扶站起,携手入席,与大家开怀畅饮。

席间,郭云龙、杨糰、吴应麒、孙文焕、何进忠、吴国贵,高得捷、马鹏八人共举三桂为主,并刺血饮酒,祭拜天地,愿终生跟随吴三桂闯荡天下,为大明天子尽力。

吴三桂喜不自禁,在接纳众人盛情之时,举杯对天:“我吴三桂绝不辜负众人之心愿,如有违意,天地不容!”

自此,每天吴三桂与八人形影不离,一边苦练武功,一边研读兵书。

此事被前锋总兵祖大寿得知后,报与监军高起潜得知,并有意让吴三桂组织一支“娃娃兵”,从小训练,并带在军中实习,以待紧急关头,后继有人。高起潜听后,十分满意,这一来可以为屯兵守边训练人才,二来又使自己的义子有领兵上阵的机会,为将来大展宏图打下基础。二人商议之后,随拨五百名额,尽招不满十八岁的小后生,饷银从优。布告发出后,仅三天功夫,五百名娃娃兵即被招齐。吴三桂被祖大寿授予千总之职,每天专在校场操练这支队伍。

吴三桂命郭云龙等八人中的五人各领一百人任把总,一人为旗牌官,两人为自己副手,各司其职,潜心操练,半个月,八人职位一轮换。吴三桂有心让这些人各显其能,都有带兵锻炼的机会,又可使人人机会平等。为此,这支队伍显得格外有朝气。

转眼间,冬去春来,京城传来招考武举的消息,吴三桂执意前往应试。

母亲吴祖氏首先同意:“好,孩子,你去吧。当年你爹就是走的这一条道。只有在京城的擂台上、武场上真刀真枪的杀出个人样来,才会有朝廷的钦命加身,那样才能光宗耀祖。”

都指挥使吴襄从内心里支持儿子进京考武举。凭儿子的武艺、气质、智慧,绝不会落于人后,但是,为了求得万无一失,他决定备些银两,先去监军高起潜那儿放个口风,让他事先在朝中找人打个招呼,这样岂不更保险?

在吴襄和祖大寿的极力通融下,高起潜收下吴襄送来的千两黄金,立即写下两封书信,一封是给兵部尚书杨嗣昌,一封专送大内直接交到太监王承恩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