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眼 9.2
作者: 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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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至 第十章 出国02 2024-03-07 14:0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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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品目录 20章
简介

讲述了一个农家子弟进入官场后遭到权欲的腐蚀,在权力、金钱、肉欲的诱惑下,一步步走向堕落之渊。小说通过对主人公不断变迁的官场之路的生动描写,提出了一系列关于人生、理想、爱情、婚姻、家庭、事业、市场价值和精神向度的现实问题,与读者一起思索人生并拷问灵魂。作者的生活资源厚实,语言功力直抵生活细节的角落,其中引入大量的生活段子、歌谣、故事,幽默风趣,读来令人会心。从阅读的角度来说,这部小说好读好看,同时又是一面官场的镜子,启迪心灵并给人教益。

第一章 选举

1

中共奎州市委第十一次党代表大会第五次主席团会议开到晚上九点就散会了。

西南县委书记时宏图没有回到滨江花园的住处,而是鬼使神差地走了相反的方向。开的士的是一位长发飘逸的小姐,模样很好看,很逗男人的性神经。一生最爱看女人、最爱赏女人、最爱玩女人、最爱研究女人的时宏图竟然没有一点兴趣,死眉搭眼,哈欠连连,哎声叹气。他想,这次只不过是个陪选,市委书记龙正风给他谈话一再声明,陪而不选,选而不陪,只是象征性的体现选举中的一些民主原则而已。龙正风说,任何民主都是有条件的民主,都是在集中前提下的民主。中国有中国的特殊情况,文化教育落后,国民素质偏低,如果没有集中原则的民主选举,没有一定组织形式的民主选举,不知要选出多少个省长、市长、县长、乡长来呀。稍稍放纵一点点民主权力的村委会主任的海选,不就有买票、串票、拉票的现象发生吗?严重的不就要冲击会场、砸毁票箱、打伤候选人、杀死竞争对手吗?中国的事情只能用中国的方式解决,用包含中华传统民族文化的手段来解决,这就是中国特色。你们这些县委书记,在地方也算党的高级干部了,要讲政治,要有政治头脑,要有政治敏锐性,要有政治纪律,要胸怀世界,放眼未来,服从组织,听候安排嘛!看过《我的兄弟叫顺溜》这部电视剧吗,那里面讲的干部轮候制度,其实也是一种民主政治,营长光荣了一连长当营长,一连长光荣了二连长上,二连长光荣了三连长上。如果连、排长们都光荣完了,一连一排一班长直接上营长的位置!人家百川县委书记王成柱已经50岁了,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也干了整整10年,默默无闻,任劳任怨,虽无惊世之功,但也脚踏实地,平安一方,安排谁更比他合适呢?你年轻一些,应该在下一轮嘛。干部轮候制度,也是我党组织工作的一项基本方针,上船下船,依此而行,因而有序,因而和谐,否则就要乱套,就要出大事……

的士小姐瞟他一眼,很关切地问大哥遇到啥子事嘛,不会去自杀嘛?

是呀,这个年头的人都是一些愤世族,不知是太阳黑斑增加,还是地震活动频繁,都像活腻了一样,动不动就要跳楼、跳河、上吊、喝老鼠药的,“老子不想活了,行了吧!”时宏图埋着头说,快到那一步了。

的士小姐放慢车速故意十分轻松地说,你看这城市在初秋的夜晚,灯红酒绿曼舞轻歌,有多少妹妹的嫩手儿要你牵,有多少亮黄黄的票儿要你赚,有多少红灿灿的官印儿要你拿,该是多么美好的世界呀!我看你大哥脸圆嘴阔,鼻高耳大,不是大款也是高干,凭什么要去自杀呢,活着多有意义呀。

时宏图想,堂堂正正的县委书记,哪能把心事暴露给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姑娘呢!于是就故作姿态地笑一笑说,我什么也不是的,最多是个开饭馆的小老板而已,只不过是想成为这座城市里的一个小市民而已。

的士小姐说你不是奎州人吗?

时宏图说奎州能容得下我吗,我们是乡下人,西南县的人。现在的人都这样谦虚,谦虚了才凸显出别人的高大来,谦虚了才好办事情。在京城,省里的人说我们是乡下人;在省城,市里的人说我们是乡下人;在市城,县里的人说我们是乡下人;在县里,乡里的人说我们是乡下人;在乡里,村里的人说,如果你们是乡下人,那么我们就不算人了。

的士小姐说西南是奎州的首富呀,那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呀,“世上有七色,西南有七绝”嘛。

时宏图心中暗想你个小妹儿还知道得多呀。于是,时宏图就想起西南关于“七绝”或者叫“七个一”的广告宣传歌曲。近年来,西南县委、县政府认真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因地制宜,审时度势,长短结合,远近嫁接,东西比较,南北吸纳,在工业经济和农业经济发展战略的基础上,提出了“打造七个一,西南大崛起”的旅游经济战略口号。根据县委、县政府这一口号,旅游部门就在老县城的一条小巷里,找了一个十分熟悉西南山水的老先生,被称为“西南活字典”或者叫“活宝”的人,编出了几句旅游推介的歌曲来:

西南拥有七个一,个个世间称珍奇。

一个洞儿请你钻,又深又大乐发瘫;

一座峰儿请你爬,又挺又圆脚儿麻;

一眼泉儿请你洗,除去疾病和晦气;

一棵树儿请你抱,心想事成都得到;

一首歌儿请你唱,双手搭在妹肩上;

一支舞儿请你跳,抱紧妹妹小细腰;

一桌菜儿请你吃,保健增寿乐无比!

西南请你走一遭,神仙宝座也忘了;

西南请你走一回,到死也是风流鬼;

西南请你走一趟,夜夜睡在温柔乡!

时宏图诙谐地说,都住十几年了,感觉不了新鲜,倒觉得烦呀。就像你们开车一样,一辆开久了,也想换个新车呢。

的士小姐妩媚地一笑后意味深长地说,大哥也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呀。你要回西南看我姐姐吗,四十公里路程,只能跑包车呢,大哥。

时宏图笑眯眯地玩笑着说,我的大美眉,我不忍心让你送那么远的,你姐姐今晚就放半晚上假,家庭作业明天回去再做。你送我到新世纪花园吧。

的士小姐璨笑着说,我说嘛,大哥你不是大款就是高官嘛,在奎州一定是有情况的,新世纪可是我们城市的富人区呀。

时宏图说我是去找人呀,哪能买得起那儿的房子呀。

过了一会儿,的士小姐瞟了一眼心事重重的时宏图说,你知道那里都住的是些什么人吗?

时宏图摇摇头说不知道。

的士小姐说高官、大款和靓妹。

时宏图立即回头横了一眼的士小姐,然后什么也没说,只是通过脸上的肥肉轻薄地笑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的士小姐回头又瞟了一眼沉思中的时宏图说,还有一种称呼你知道吗?

时宏图头也不回地说,愿说我洗耳恭听。

的士小姐先琅琅地大笑一阵后才说,那是贪官、黑商和妓女。

时宏图忽然感觉背上有一股冷嗖嗖的凉风吹来,让他打了一个寒惊!三类人中,他占了两类,一是做贪官,二是玩妓女。说起贪,他时宏图并不算啥,有的干部一贪就是几千万上亿,而他一方霸主,帐面上不过七八位数字,九位数是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呢!其实时宏图认为,一个优秀干部,眼睛不要盯在钱上,而要盯在位子上,如果要他用七八位数字的全部存款,换取一个市委书记,或者副省长之类的位置,他一定义无反顾、无怨无悔。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样“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呀,别回呀那个头……”再说玩妓女,在这个世界上,个个男人都是妓男,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鸭子;个个女人也都是妓女,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鸡子。因为按照国家《治安管理条例上》的解释,“妓女”这个词和“赌博”的解释一样,“以赢利为目的”。你说一个女人无论是作正大光明的老婆,还是作忍气吞声的二奶三奶,或者作偷偷摸摸的情人,或者作穿梭忙碌于各大城市之间的性工作者,哪一个不是为了“赢利”而过上好生活、幸福生活?男人也同样是这样,哪一个不是“以赢利为目的”呢!快乐也是“赢利”,性福是最大的“赢利”。因此,正如有的女人们说,谁玩谁,谁赢谁还说不清楚呢!不然,叫花子个个都和电视明星结婚登记了,残疾人也人人和经济大亨组织了家庭,国家公务人员就和麻木司机、板板车主、棒棒军儿拜堂成亲了,这个世界就真到了末日了。“存在就是合理的”,“需要就是合情的”,这是两个著名的哲学结论,成了这个社会赖以生存的生命法则了。

的士小姐见时宏图凝神不语,又关切地问,大哥,你去找谁呀?

时宏图嘿嘿地笑一阵后说,那就找你这个乖乖妹儿嘛。

在奎州,开的士的小姐都大方,一是为了解闷,二是为了拉客,三是为了获取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信息。但是,当时宏图戏谑她的时候,的士小姐的一张瓜子脸红得更加俊俏了,像一颗熟透的草莓,在绿茵茵的田野里媚笑,在这座灯光流曳的城市里媚笑。

的士刚好来到新世纪花园G栋楼前,时宏图给了的士小姐50元钱说不找了。

的士小姐深情地说,我的车牌是1718。

时宏图兴奋地说,好,跟兰儿的门牌一样,要起要发,吉利,我记住了!然后转身直奔电梯上了17楼,进了1718号房屋。上着紫色翻领绒衣、下穿蓝色牛仔裤的龙秋兰把电视摇控板一甩,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直扑时宏图,一把拦腰抱住,俊俏的小脸在他宽阔的胸怀又拱又糙,就像一头小猪仔在久别的母亲怀抱找奶找情一样,小嘴巴不停地糊叫着糊喊着图哥图哥图哥哥!其实他们才分别一两个小时,一两个小时前他们在一起开会,一起吃饭,一起说话呢!就是肉体上他们昨晚上还在一起缠绵到十二点呢!但是时宏图知道,在他几大情人中,龙秋兰是最与世无争的一个,也是最宁静修远的一个,真像一株秋天的兰草,静静的守望在秋水绵绵的山谷,从不打扰别人,也从不让别人打扰。作为一个情人,或者七奶八奶,你还要求她什么呢!你还限制她什么呢!虽然现今眼目下,男人们用发展的观点对女人提出了与时俱进的高标准,“家里是贤妇,街上是贵妇,生活是情妇,交际是甜妇,床上是淫妇,工作是泼妇”。你说要一个女人同时具备这六大优秀品质,就是貂蝉、西施、玉环、昭君也做不到呀。所以,时宏图常常是用辩证的观点看待女人的,只要女人们具备其中一种品质,也就难能可贵了。当然能具备两三种,那就是女人中的极品了。时宏图不喜欢极品女人,只喜欢个性女人,就像龙秋兰这种女人。女人能力越强,交往的风险就越高,交往的成本也就越大;女人的能力越弱,交往的风险就越低,交往的成本也就越小。这是时宏图在实践中总结出来的铁板定律。特别是那些常常自以为是的女人,做老婆还勉强,但是绝不能作情人,否则就像西南人说的那样“黄泥巴掉在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死)”,或者是“蚂蟥缠住鹭鸶脚,想跑你也跑不脱。”

时宏图用宽大厚实的右手轻轻的梳理着龙秋兰油黑光亮、芳香沁脾的长发,而左臂却紧紧地箍住她骨瘦弱风的肩背,任凭她在他如大海般宽阔柔情的胸怀里尽力享受,全力扑腾。

窗外的夜色好美好迷人呀。

2

龙秋兰是西南县电视台的新闻播音员,今年刚满22岁,生日就是奎州市开会报到那一天。时宏图因为忙开会,什么也没有给她买,就连当天夜里他也没过来,让她孤孤单单独守空房。但是被时宏图常常叫着“兰儿”的她却没有一点怨言,也没有一点要求,这就是时宏图喜欢她的一面,有时就连时宏图和她脱光了衣服、洗完了鸳鸯澡准备做那事的时候突然接到市委书记的电话,他立即退下身来说“书记找我有急事,你等我”,她仍然没有半句怨言。这套房子也是时宏图催了三四次,她才搬来住的。时宏图说,和你在宾馆做爱,总觉得不踏实,总不能尽心尽力,总不能畅快淋漓,好像房外站着书记、乡长、局长在看一样,房里安着摄像头对准他的屁股丫丫一样。于是,龙秋兰就悄悄地搬了进来,成为他们在奎州的秘密据点。但是,熊鸥就不一样,并不是贪财,而是贪色,永远也填不满。她自己也本领高强,常常弄得他时宏图两三天还脚打捞蹿眼冒金花,坐在主席台上也哈欠连天泪流满面,他只好学着陈毅元帅出访,戴个墨镜。但是今晚不一样,是他时宏图自告奋勇地要把龙秋兰好好的办一盘,就像把豆角剥成豆子、把豆子磨成和渣、把和渣煮成豆腐、再把豆腐压成豆腐块、把豆腐块切成豆腐丝丝一样,然后在盘子里放上酱油葱花辣椒味精,拌搅够了,和舒服了,再品着茅台或者五粮液,一丝一丝地喂在舌尖上,嚼在板牙间,滑进喉管里,回荡在五腹六脏间。不知今晚他时宏图是因为候选人的事生王成柱的气呢,还是真的愧疚龙秋兰的生日没过成,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他今晚上特别冲动,特别激越,特别心燥不安,忧郁中想呐喊,禁锢中想喷射,就像有一股热流在小腹里猛烈地转游、冲撞、燃烧。

他们认识是两年前。他刚从党校回来,想到各乡镇去转一转,一两年没有露面了,干部们还记得他吗?老百姓还记得他吗?这青山绿水、百万人民还属于他吗?中国老百姓最讲政治敏锐性,常常从新闻媒体上就知道,电视上长期不露脸,报纸上长期没得名,广播里长期没得音,网络里长期没得言论,这样的干部不是调动提拔了,就是大病住院、犯事进监狱了。时宏图要锦衣还乡露脸儿,县委办公室立即要求电视台派新闻记者随同采访报道。电视台台长说派两个行不行,我们正有一个栏目叫“领导践行”,搞一个田间采访,系列报道,深度报道。县委办公室主任说书记刚从北京回来,一定有新收获新思维新打算新动作,对全县各行各业有很大的指导意义,赶快派来就是。

那时正是水田下秧、春耕春种的时候,万物动情,百草含精,就连公狗母狗们也忍不住在田埂上连着裆不让路。就像农彦说的那样“一九二九怀揣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倒插杨柳,七九八九脱了衣衫走,九九八十一庄稼老汉把田犁”,好一派春景如画的美好世界!时宏图轻车简行,只带了一司机一秘书四个记者。四个记者,实际上只能算三个,报社一个,电视台一个,新闻网站一个,因为龙秋兰不算记者,她只不过是个实习播音员,最多算个实习节目主持人,刚刚到电视台才几天。时宏图带着他们在乡镇转了五六天没有回县城,但是这中间有五个人是要天天回县城的。一是三个记者要天天回去发稿,二是时宏图的秘书要回去沟通书记和其他县领导之间的工作联系同时转送时宏图签批的文件,三是司机要开车送他们,所以在乡镇留宿的往往只有时宏图和实习播音员龙秋兰俩了。时宏图从北京回来不进办公室而进田间,和老百姓面对面地直接解决在生产、生活中存在的困难和问题。时宏图创造性地践行科学发展观的事迹先被县级媒体报道后,又被市、省的新闻媒体广泛注意,立即派出采访团来到西南县进行了全方位的报道,接着中央的新闻媒体也来了,使时宏图在全省全国大出风头,曾在北京读过书的那些同学们也纷纷打来电话,说你龟儿子是个最大的政治投机分子,在政治上抽了个上上签!但是真正得实惠的,不是他的政治筹码,而是他的情感世界。

现在的中国乡镇,除了歌舞厅、小酒馆、麻将馆、休闲店外,没有其它任何娱乐性场所,青一色的文化贫穷现象,也就是黄菜叶子现象。带领导去喝酒,又怕伤领导的身体;带领导去打麻将,又顾及领导的声誉;带领导去洗头捶背,那更是不敢,相当于带领导去嫖娼!剩下的只有到歌舞厅了,既光明正大,又发扬了先进文化;既干群同乐,又拉近了相互间的距离。所以,县领导到乡镇检查工作,夜生活多半是在歌舞厅度过的。乡镇领导到学校、医院挑选最漂亮的女教师和女护士陪舞,没有不三不四的人沾边,既安全又文明,既高雅又舒心。当然这回不一样,书记身边带有妹妹,又美若天仙,哪个还能去找?哪个还敢去找!那真是鸡蛋碰石头、蛤蟆顶汽车,不知天高地厚!但为了捧场,乡镇干部们还是在镇直机关找了一些长得比较耐看的女性陪舞,其实都瞒不过时宏图的一双慧眼,那都是他几爷子的姘头!乡镇工作久了也就身苦和心苦了,有一些偷腥惹骚、抹锅扒灰的事是可以理解的,只要没有出大事组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就是他时宏图在热闹的县城工作,也不能回避呀!大诗人歌德有两句名诗叫作“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男子不痴情”,用西南人的粗话说是“哪个姑娘客不想男客睡,哪个男客不想睡姑娘客?”用西南人的文明话来说是“一个要补锅,一个锅要补”。我们的圣人孔老夫子也说“食、色,性也!”人有动物性,人本来就属于动物类,人除了具有动物的一切特质之外,还有超过动物的东西,那就是要做爱,学习和掌握做爱的艺术,和N个女人进行做爱实践,不断增强本领,提升内涵,成为做爱艺术家和做爱专家。时宏图就是这样的优秀人物,看见漂亮的女人就想实践,就想升华自己。

所以,我们的各级组织在干部的配备上是很有讲究的,层层都要配备妇联主席,或者女干部,既要年轻的,又要漂亮的,隔三差五的还要像喂猪儿一样换槽呢,选送更加年轻水嫩的女人来,因为“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其实,那都是给各级主要领导准备的下酒菜,怕他们工作时间久了寂寞,怕他们压抑久了造成性功能障碍成了残疾人,影响革命情绪,影响革命工作,革命事业就要断代,“前有古人,后无来者”。西南县有一句话叫作“运气来了,门板都挡不住”,这是真的。刚下乡时,时宏图一直在反复筹划,回县城两三个星期内一定把龙秋兰弄到手!其筹划是这样的,这次报道完后搞一次总结,安排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先谈谈这次系列报道的成就与教训,然后叫县委、县政府接待办安排吃饭,酒醉饭饱后去跳舞,在忽明忽暗的舞池中搂住龙秋兰,一圈一圈地跳舞,一层一层地贴近,也许就在这天晚上有所作为。如果报社、电视台的记者都在场是不好下手的,只有另想办法,“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先送几本书给她看,因为她最爱看现实官场小说,送《市长不在家》也可以,送《挂职市长》也行,或者送《乡长》《县长》《组织部长》,过几天叫她到办公室来还书,也选择在一个周末的下午,一个夕阳含窗、紫薇抖擞的下午,在办公室里面那张无数女人梦寐以求的小床上……时宏图筹划得太周密太复杂了,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就像解放战争一样,计划五到八年艰苦一搏,撕开一块红鲜鲜的天地来,结果三年时间就轻而易举地把蒋介石赶到了台湾孤岛“独自垂泪到天明”了。第二天夜里,龙秋兰就到时宏图的手了,并且是乖乖溜溜的、心甘情愿的、完全彻底的、送肉上砧板一样到手的。

双河镇的书记很有开拓精神,把住宿区和办公区分开,避免干部职工上班也是下班、下班也是上班的现象出现,提高办事效率;同时在办公大楼上层设立招待室,避免镇上的干部和上面来的干部乱窜门和乱反映情况,既影响了领导的休息,又给双河镇造成了负面影响。时宏图想,老子在这里当书记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这天晚上,先是风低月暗、树摇帘卷,接着电闪雷鸣、狂雨倾盆,最后全镇停电、一片漆黑,双河镇的办公楼就像一棵小树一样在狂风暴雨中挣扎。时宏图坐在床上,在担心全县老百姓安危的同时,更担心隔壁幽香弱嫩的龙秋兰,是不是应该过去问侯一声,但又怕引起她的误会,反而适得其反。追女人既要有耐心,又要讲究策略,像将军打仗或者警察抓人一样,“围而不歼”,“诱而不捕”,“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瓮中捉鳖,手到擒拿”;或者像西南人煎豆腐一样,温火热锅,滴油慢铲,翻过来又翻过去,翻过去了还要翻过来……突然,一个炸雷落在屋顶上,炸得玻璃欲碎人肝欲飞,接着就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落在他的房门上,惊得时宏图一个急凌从床上跳起来,直扑门边问哪个,哪个?

我,我,秋……兰。一个十分微弱的声音回答着。

时宏图拽开门栓,龙秋兰就被狂风卷了进来,直扑他的怀抱。龙秋兰只穿短衫裤叉,披头散发,赤腿裸脚,泪眼婆娑,一个劲地叫喊我怕我怕,抱紧我抱紧我。

一米八三的时宏图像一堵高墙挺立着,而一米六八的龙秋兰就像一株被风吹雨打的小芭蕉叶紧紧地贴在那里。时宏图不失时机地抱紧秋兰,让厚实而宽阔的胸膛贴住她温暖她,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门边,似乎一动龙秋兰就会跑就会飞就会消逝在暴风雨中!好一阵后等龙秋兰喘息定了,时宏图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才轻轻地把她抱起来,又轻轻地放在他还有余温的床上。

龙秋兰闭着双眼颤抖着音儿说,我怕。

时宏图不知道她怕什么,停留两秒后忽然明白地说,我会轻轻的,轻轻的。接着,时宏图就十分老练而又十分轻柔地褪去了龙秋兰红色的短衫和紫色的裤叉。这时又一个闪电划来,让时宏图看清了龙秋兰那白桦树一样灿白而溜光的身子……

3

龙秋兰来自东北哈尔滨,有俄罗斯血统,估计是苏联红军出兵东北帮忙抗日时产生了她母亲,因为她母亲是个高鼻梁、蓝眼睛女人,不像哈尔滨本地女人,极像俄罗斯女人。龙秋兰长得有些像她母亲,只脱了半点壳壳,自然就有俄罗斯血统了。她高中毕业进了职业教育学院,学新闻,主攻播音。可是学生会主席一直追她,追了两三年,她也没有答应。毕业证书一拿,她就悄悄地南下来到了西南县,甩掉了那个戴深度眼镜、满口蒜味的学生会主席。

西南县电视台正在愁眉不展,因为老百姓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电视台说普通话。”有时大人哄细娃就说“你再哭,电视台说普通话的来了!”曾经也找了几个普通话水平稍为好一点的人,但是形象又对不起观众,不是歪嘴就是眨巴眼,不是疤子就是麻子。观众反映强烈了,电视台只好播放录音,不播放图像。有些无聊的老百姓又编出歌罗句来,骂电视台的人:

西南二十四怪,

见怪你莫怪。

斗笠当锅盖,

石头当瓦盖,

洋芋片片做菜,

包谷砣挂在墙上晒。

喝酒不吃菜,

抽烟看牌牌,

鸡蛋煮了卖,

猪肉干了逮,

打牌还要把癞儿带。

烟筒伸在窗户外,

镜子挂在门上甩,

胸罩戴在秋衫外,

短裤穿在长裤外,

娃儿家颈上吊圈圈歪,

大姑娘肚脐眼露在衣服外!

六月晒棉鞋,

九月种小菜,

坛子泡酸菜,

挑挑街中摆,

摩的头上撑伞盖,

姐姐的细娃喊外外。

女人大街上喂奶,

公公老汉解了儿媳的裤腰带,

电视台变成了广播电台!

西南话虽然属于藏语言系,有和北京普通话相通的一些基础,但西南人生性耿直,说话不卷舌头,出气不带鼻音,也就是说发音中没有z、c、s和zh、ch、sh之分,也没有f、h、en、eng、in、ing之别。不仅如此,西南人方言还特别严重,短裤叫幺裤儿,吃饭叫逮芒芒,吃肉叫逮嘎嘎,睡觉叫挺牢巴子,开始叫架墨,孩子叫细娃儿,献媚叫舔肥屁眼儿,喝酒不吃菜叫打冷疙瘩,为什么叫郞个爹妈么子嘛,这里叫勒个臀部儿等等。还有,西南语言对事物的表述比普通话要清楚明白,普通话说一个人摔了叫“跌倒了”,很含糊,很不清楚,很不让人理解;但是,西南话说出来就不一样了,就要分跌的方式和程度了,“前跌”叫“拽一趴扑”,“后跌”叫“拽一羊翻叉”,“侧跌”叫“拽一雷滚”,“半跌”叫“拽一坐笃”,“未跌”叫“拽一闪腰”。如果西南人用方言夹普通话难听死了,比江浙一带的话好不了多少。不信,你就试试,看别人能不能听懂你的话。龙秋兰背着一只麂皮旅行包来到西南电视台毛遂自荐,台长见多了,哪一天没有几个人来试播?都是趾高气扬而来,垂头丧气而去。台长坐在皮椅上翘着二扬腿说那张《西南日报》,随便读一段就是。龙秋兰连旅行包都没有取下来,拿起办公桌上的《西南日报》就略带羞涩地读起来。才读两句,台长就站了起来;读到第八句,台长扯过她手中的报纸说走,进播音室!当时就聘用了龙秋兰,第五天就跟着时宏图下乡。在青山绿水的西南乡间,在大雨滂沱、电闪雷鸣的双河古镇,龙秋兰从少女破身变成了少妇,从父母的独生女儿变成了别人的情人。就像她给远在东北的父亲发的信息那样“我很幸福”。是幸福还是性福,不需要去考究,总归是心身愉快的。是呀,上帝要垂青一个人,是那么容易;上帝要惩罚一个人,也是那么干脆。自从那次神魂颠倒的双河之夜后,俩人就走到了一块,时宏图用财政编制按照《西南县引进人才的若干优惠政策》把她安排到了西南县电视台,解决了她终身的铁饭碗问题。你说她不幸福之至,不感恩戴德之至吗?有的女生还在读大学时就通过网络公开招聘临时合同夫妻呢,“年薪十万,三年有效,上门服务,出门不认,违约赔偿,法院公断。”龙秋兰是个已经毕业的大学生,该长的都长了,该熟的也都熟了,为什么就不能找个情人!跟时宏图好一辈子,有什么划不算的!时宏图也是个聪明绝顶的人,把龙秋兰的住房安排在西南是不妥的,一是容易被发现,一个天天上电视上报纸上网络上的县委书记哪个不认识你呢?你还敢冒着政治生命危险去乱蹿乱跑吗?只有傻瓜才去那样做!二是他时宏图在西南县城已经买了两套房安排了两房情人,如果一旦穿邦,那后果也是难以设想的,就像长江大堤的蚁穴,凶猛的江水就会从那里管涌而出,淹良田,毁房屋,卷死人。三是他在西南的时候少,在奎州的时间多,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幽会了。于是,他花六十万元在新世纪花园以“龙秋兰”的名字买了一套130平方米的商品房,作为他们舍生忘死的人生乐土。

时宏图赤身裸体地背靠床头,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墙壁上那幅黑框玻璃的“老人牧羊”图。龙秋兰也赤身裸体地头枕在他腿上,纤纤手儿在他那壮实而又毛刺刺的大腿上轻轻揉搓,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时宏图似乎没有任何感觉,仍然望着那幅图出神。忽然他智慧洞开,思想闸起,那牧羊老人不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领导吗?而那群羊就是那些基层干部,在皮鞭地抽打下奋力往前跑,往牧羊老人指定的地方拚命地跑。不然,轻则抽你的皮鞭,让你皮开肉绽;重则就要把你送进宰行,放你的血,剥你的皮,吃你的肉,啃你的骨头……

龙秋兰缓缓地支起身抬起头来,用手摸着时宏图硕大而让女人兴奋的乳膛和乳膛中间一直延伸到下身的一串黑毛,如一条青龙顺直而下。这也是时宏图一生值得骄傲的事,民谚说男人“胸前一串青龙毛,三天三夜威不倒”,说女人“胸前长着铺天草,一天到晚都喊要。”龙秋兰声如春燕般地问图哥,昨晚累了吗?

时宏图答非所问地说兰儿,你说是做牧人好,还是做羊儿好?

龙秋兰迟疑了半分钟,把目光转向床脚头的墙壁上,娇滴滴地说女人应该做羊儿,男人应该做牧人。

时宏图顺势捧起她那张红得发烫的瓜子脸,眼对眼地问为什么?

龙秋兰爬起来坐在他的大腿上,箍着他的颈子咬着他的耳根吹着热气说,这个世界的女人和羊群都是为男人准备的,像你这样勇敢而优秀的好男人!

时宏图顿时雄姿英发,热血澎湃,叫一声“我的那个乖乖也”,如狼似虎,翻身将秋兰压在了下面……

龙秋兰侧下身,用长长的发梢轻轻地刷着时宏图簸箕一样宽大的肚皮,柔声地说人生难得,机会也难得呀。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我今天采访那些乡镇书记,都劲鼓鼓的呢,都认为你这次希望最大,我们县又要出个市委常委、宣传部。

时宏图翻身爬起来,望定龙秋兰说,今晚我是走还是留?

龙秋兰说,你还是去大姐那儿吧,我习惯了。

时宏图揽过龙秋兰的头狠狠地亲着。多么通情达理的女人呀。多么让男人不愿离去的女人呀。男人在这个世界上摊到这样的好女人,是金钱不换、高位不调呀,你还需要贪图什么?这是男人五百年修来的福呀,一千年一万年修来的艳福傻福呀。

跟往常一样,亲过之后时宏图便把龙秋兰轻轻地摊在席梦思大床的中央,把她双腿放平,把她双手放平,把她长长的头发放平,然后轻轻地盖上被子,再一一关上壁灯、吊灯、台灯、落地灯,反锁上防盗门,悄悄地乘电梯而去。

龙秋兰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梦乡中的龙秋兰还甜甜地笑着。

4

时宏图在与他的情人们幽会的时候一般不要小车司机接送,也不开自己单位的车,这是他的基本原则,也就是不给自己留尾巴。

你想,在当今时代,领导干部不仅吃穿住有特权,就是坐的车也有特权。老百姓认不出车子的档次,什么宝马、奔驰、路霸、爬沙特一概辨别不出来,在他们心里反正不是黑壳壳,就是绿壳壳,或者是白壳壳、黄壳壳、灰壳壳,统称都是它妈的乌龟壳壳。但是老百姓心明眼亮,智慧超群,他们是历史的创造者,也是新科技的发明者,发现了从车牌号码上辨别领导身份的客观规律。一般说来,坐车跟坐主席台一样,左大右小,左正右副,左党右政,这都是继承了优秀民族传统文化的那个精髓,左男右女,左老公右老婆。坐车当然不能分左右,只能按序号,001号是书记,002号是县长,003号是副书记,004号是常务副县长,其他都依次类推了。所以,你要告御状,你要拦车,你要向上级领导反映情况,看准那001、002号车跑过去多半错不了,运气再差也要碰见书记、县长的贴身秘书。时宏图是从基层起来的干部,哪能不谙其中的秘密呢?平常坐车他大多数是坐部属的车,而自己的001号宝马常常成了秘书的专车。虽然这很不公平,用汉话说叫“雀占鸠巢”,用西南话说叫“本夫打成了奸夫”,该坐好车的坐了孬车,该坐孬车的坐了好车,“舅子给姑爷拜年,搞反了;三斤半的鲤鱼,提倒了。”时宏图到底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党校的进修生,睿智卓越,胸海深邃,他用“物质平衡法”,也就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综合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不仅自己心理取得平衡,而且班子成员和部属们也取得了心理平衡,同时还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果。

时宏图常常教育部下说,当官的享受了政治恩惠和经济恩惠,就要受到政治的约束和纪律的管制,你就不能像一般工作人员那样,更不能像普通老百姓那样随心所欲,“拿不得的不能拿,吃不得的不能吃,去不得的不能去,要不得的不能要,玩不得的不能玩,睡不得的不能睡。”农民卖了一挑小白菜五块钱,就可以到小街小巷去“打眼放炮”,你也说老百姓去得我局长书记也去得!要去也可以,你必须脱了局长书记的皮皮!“你得了这头,就应放弃那头;你放弃了那头,就可以得这头”,这是物质生存的平衡原则,也是社会生存的平衡原则,任何人不可逆转。时宏图任何时候总是遵循这一科学原则,有理有节有度地处理纷纭复杂的政治生活、感情生活和社会生活。他也有开车幽会情人的时候,那都是经理、老总的车,或者干脆就是情人的车。即使这样,他也是冬天竖着高领子,夏天戴着黑镜子,春天压着帽沿子,秋天穿着长袖子。今天晚上,他仍然打的士回到滨江花园,代表们住在亚细亚大酒店,已经十一点多了,应该都休息了,再去看他们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了。

儿子时代已经睡了,初中学生的课程紧,早上六点钟就要到校,晚上十一点钟之前必须睡觉,即使这样仍然不能保证七个小时的睡眠呀!时宏图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自己也没有办法呀,人们不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吗?想当年,自己还要苦呢!早上还要去放牛,然后才跑七八公里路去读书,下午放学后还要弄两捆柴草呢,晚上的作业总是做到夜半鸡叫,有时更是“东方红,太阳升”!还是老人们说得好,“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熬得三年苦,享受一生福;受得三年累,他人皮上睡。”时宏图站在门边听了听,没有动静,儿子应该睡着了,就不便再开门打扰了。于是他轻脚轻手地推开旁边的卧室,妻子封林正在网上偷菜,他们互不理睬,互不干扰,也互不埋怨,这是他们十几年来形成的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超脱关系。他照例没有进去,而是走过三米巷道,顺手推开又一间卧室,不见灯亮也不见廖水竹,他也没有进去了,而是直接进了对面的书房,在朱红色的牛皮沙发上重重地坐下。

时宏图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说,喂,你在哪里呀?

手机里说在人民广场呢。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甜美,很迷人。

时宏图又说,都和些谁呀?夜深了快回呀,注意那些“路边一色狼”。

手机里又说莫打虎乱说,有天梅、春兰和熊鸥呢!声音明显的小了,像要避开人群一样。

时宏图立即坐直身板说把她们都带来,我有事找她们商量。

手机里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拖了0.5秒,是从鼻孔里拖出来的,很让男人心襟摇荡。

在西南县城,有一个“路边一色狼”的故事,几乎是家喻户晓。上世纪八十年代不是有这样一些顺口溜吗,“十亿人民九亿舞,还有一亿正学赌。五十年代跳黄豆舞,六十年代跳忠字舞,七十年代跳样板舞,八十年代交谊舞,九十年代跳贴面舞”;“忠字舞人人对着墙跳,交谊舞抱着妹妹小细腰”;“扛过枪,种过粮,进过厂,就是没有进舞场;做过官,入过党,经过商,仍然是个大舞盲。”所以,当时跳舞成风,小小西南县城歌舞厅多达三十几家,就是不会跳、不愿跳的人也要到歌舞厅去坐起,显摆出自己的时尚来。县政府办公室有一位姓王的秘书,是县长御封的“老实人”,他老实得不仅在县长面前低着脑壳走路,就是在年轻的主任、科长面前也是唯唯诺诺的,四十几岁的人,工作了二十几年还是个没有任何头衔的老秘书,只是在尾巴上栽了一个拖斗,享受副科级待遇。人家管你是不是副科级,“秘书不带长,放屁也不响”,没有人听他的话,越没有人听,他就越寡言少语,越显得老实。

据说老王当年结婚时还上了一回大当,当然也成就了他一番“老实人”的名分,至今还被人们传诵。结婚的头几天他显得既兴奋又紧张,既向往又恐惧,在办公室里就显出了二十分的傻气来,常常把事情做得颠三倒四的。同事们问他是不是怕结婚。他埋着脑壳像蚊子一样细声细气地用西南地方话说,头一回,哪个不怕嘛,不晓得她胯裆长的么子。

有人就逗他说,女人是只母老虎,狗日的凶得狠呀,胯裆长的是两只獠牙嘛,特别是结婚那晚上脱了裤子,你刚刚爬上她的身上,她胯裆那两只翻排长的野猪獠牙就伸了出来,一下就把男人屙尿的玩意儿剪了。这话一出,直吓得当年的小王像筛糠一样颤抖不止,一个劲地说不结婚了不结婚了!同事们一阵挤眉弄眼后装腔作势地说,婚是要结的,定了期请了客,哪能不结呢!关键在于怎样防范,你看我们都结过婚,屙尿的玩意儿不是照样吊在胯裆里甩吗?

听这样一说,小王就慢慢地抬起了脑壳,巴望着人们出个主意。有人说,女人属阴是月亮,男人属阳是太阳,阳克阴阴顺阳,太阳克月亮月亮顺太阳,你看太阳一出来月亮就跟着跑嘛,跑也跑不到好远,就服服帖帖地跟在太阳的屁股丫丫后头,这就要看男人采取什么手段来对付女人了。又有人接着说,女人的獠牙最怕男人的尿,男人的尿不仅可以消毒杀菌,还可以驱瘟避邪,一泡热尿下去,再凶的獠牙都长不出来了。到了结婚这天夜里,客人们都散去了,新娘子、实验小学的一位漂亮而大方的音乐老师,只穿红肚兜、红裤衩斜躺在床上等待着送客的小王回来和她“雪帐流苏杨柳风,红被翻浪津门渡”。男人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由重而轻,她幸福而娇羞地等待着人生中最浪漫销魂的那一刻。于是,她轻轻地闭上眼睛,盼望着男人给她带来一生的心愿和幸福。慢慢地、慢慢地,男人像水牯一样喘着粗气爬上婚床来,又把她轻轻地摆放在婚床的中央,再轻轻地脱去她的红兜红裤。她感到是那样的幸福、那样的激越、那样的羞赧,从少女变成少妇的倒计时开始了,她默默地在心里数着,就像我们后来在北京奥运会开幕数倒计时一样,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突然,她感觉一股热泉直冲她湿漉漉的胯裆。她一声尖叫,漏水了!漏水了!可是,当她睁开眼睛时,差点儿没吓昏过去,男人正站在婚床上对准她的胯裆使劲屙尿。她“怒从心头起,恶向两边生”,一脚把男人踹下了婚床,要他跪在地上把事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第二天一早,音乐老师就跑到县长办公室,要求“缉拿教唆犯,严惩教唆犯。”县长把秘书科的人召集起来一阵臭骂,你几爷子缺阳德,人家小王是机关出名的老实人嘛,你们来和他的干弦,要是他们为这事离了婚,我找你们算总帐!秘书科长牵头,今天上午必须把这件事情给我抹平,抹不平我就把你脑壳上的“长”字给取了!秘书科长吓得屁滚尿流,赶快带着一科人去商场买了好多东西上门赔礼道歉,这事才算了了。但从此,“老实人”的称呼就代替了“小王”、“王秘书”、“王秘”。也就是这个政府秘书科的老实人,又演绎了一段“路边一色狼”的故事。

为了扩大开放,为了对外交流,为了招商引资,为了促进发展,西南县委、县政府发了红头文件《关于在全县干部职工中开展舞蹈扫盲的通知》,要求半年内扫盲,一年内上台阶,否则取消“文明单位”称号。过去的小王而今的老王最不爱交际,也最不爱跳舞,虽然四十几岁了,十二分的不愿意,但县委、县政府发了文,不去学是不行的,不然把文明单位搞脱了,没有了奖金大家都来恨死你的,所以也只有硬着脑壳皮子去掺和。掺和了三四个月,老王只走得来了个慢三步。办公室主任说,再不请老师教了,各人去舞厅自学,两个月后考试,必须人人过关,个个及格。为了考试过关,为了单位的荣誉,也为了大家的利益,老王只好天天夜里去舞厅观舞、学舞、练舞。这天老王刚刚坐下,吧台就有一位小姑娘来了,拉着他肥嘟嘟的手要跳舞。老王说我真的不会跳,只想来看一下。当时的歌舞厅正是“东方风来满眼春”的季节,除了唱歌跳舞外,对那些没有自带女伴而又需要的男人确有一些特别服务。有特别服务,就有特别服务费用,陪舞小姑娘肯定是不会放过赚钱机会的。

北方人叫大户人家、富贵人家未出嫁的女孩叫“小姐”,但是西南人有自己的审美观,有自己的传统文化,卖淫卖娼做“肉皮生意”的女人才叫“小姐”,良家女子只能叫“小妹儿”,或者“小姑娘”,就像四川人叫开车的“老师”而不能叫“师傅”一样,否则人家就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点你的天灯。小姑娘坐在老王旁边挨挨檫檫的,虽然叫小姑娘,其实年龄已经二十三四岁,已在深圳、广州浪迹好几年了,哪种型号的男人没见过?哪类皮肤的男人没摸过?小姑娘问老王,大哥,你姓么子嘛,怎么称呼嘛?

老王虽然心慌意乱,但是还是思维清晰的,不可能在这些社会场合暴露自己身份的。老王忽然想起人们都叫他老实人,所以就灵机一动回答小姑娘说,老实人嘛。

小姑娘把手伸进老王的胯裆问,它也是老实人吗?

老王怕小姑娘有进一步地动作,立即站起来说,当然也是老实人沙,我们跳舞吧。小姑娘就吊着老王的颈子、老王也搂着小姑娘的细腰,在舞池中蹿起步子来。

老王到底是政府机关的老秘书,工作责任心就是强,时刻不忘对社会进行调查研究,好给县长提供一些决策资料。于是老王就问,你在哪儿上班呀?

小姑娘眨巴着一对长长的睫毛说,我这一辈子做的事多着呢,学校毕业在农机站做“农机员”,接着调县商业局开放搞活办公室简称“开搞办”做工作员;工作不顺心,一气之下辞职,到乡下发展特色经济,成了“养鸡专业户”。西南人有自己的语言特质,把男人的生殖器官叫“鸡”,女人的生殖器官叫“眼”或者“洞”,这也许是许慎《说文解字》的理论基础,是中国象形文字的历史内涵吧。

老王一二十年坐政府办公室,哪样的荤龙门阵没有听过!于是也顺着小姑娘的意思往上爬,逗她好玩,拉近距离。老王就接过她的话说,我和你一样,也搞了好多事。先在公路段打炮眼,因为技术好,眼打得深,人家叫我“打眼专家”;接着调县政府麻木车批准办公窒简称“麻批办”工作,后来又调县委宣传部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办公室简称“社精办”工作。

小姑娘说,国内紧缩银根,不好发展,我又东渡日本去雪八年抗日之耻了,让日本鬼子站着进去趴起出来,竖着进去横起出来,硬起进去软起出来。

老王说,好呀,没看出你小小年纪也是个爱国主义者呀!日本是个岛国,从明治维新开始发展,抗日战争后有些经济萧条了,现在经济又发展起来了,成为亚洲一霸、世界一霸呢。日本人是太监徐福为秦始皇“求仙寻道”率领500童男童女的儿子儿孙,也就是我们的儿子儿孙,可是他几爷子有钱了不认老子们的“房”了,处处给我们作对!

小姑娘气愤地回答说,是嘛,我怕他几爷子歧视,就改了一个日本名子,叫松下裤带子!

老王说,我也去日本“欺男霸女”、“血债血还”过,也受过他几爷子的窝囊气,叫做“苦胆和水吞,裸体与柴眠”,方方正正的中国名字改成了不阴不阳的日本名字!

小姑娘搂紧了老王的颈子哈着热烘烘的气息十分好奇地问,大哥的日本名字叫么子呢?

老王早就有些把持不住了,咬着小姑娘的耳根子说,路边一色狼。

小姑娘进一步迎合着问,那龟头正雄呢?

老王就进一步抱紧了小姑娘回答,那是我屋里的老二!脱了乳罩子是你么子人嘛?

小姑娘也俏皮地回答,是我妹妹,小妹妹!那钢板日川呢,据说是个厉害角色呢,横行日本岛国不倒威。

老王在小姑娘的耳边语无伦次地说,我家老三,老三的。

忽然,舞台上的音乐嘎然而止,旋舞灯骤然而熄。老王箍住小姑娘肉墩墩的屁股说,我家的“老实人”想“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小姑娘跳起来用双腿夹住老王的腰杆娇滴滴地说,我“红艳艳的玫瑰早为你叉翻翻地开”了……

时宏图把手机丢在桌子上,顺手从玻璃盒子里取出一块法国口香糖,去了裹纸,放进嘴巴里一边嚼起来,一边思考着和她们要谈的正事,还一边环顾他这装修精美的书房,其实叫作会客厅更恰当,因为它太大,有尺可丈30平方米。

时宏图这套房子有160平方米,原是四室三厅两厕一厨,牛横在给他装修时进行了改变,把靠南边的书房和一个小厅的隔墙拆了,变成了一个大书房。牛横说格老子的书记的书房应该是个会客厅,不然来几个人到哪儿去谈工作嘛!时宏图觉得他说的对,也就同意进行了改造。

时宏图还没有把牛横的事想完,廖水竹就领着三大丰润而亮丽的美女进来了,直接在时宏图的对面坐下了。

时宏图把面前的糖果盒推过去,让她们自己挑糖吃。几个女人嘻嘻哈哈地挑着自己喜爱的东西,而廖水竹去泡茶水了。几个女人并不怀疑廖水竹的身份,他们只知道廖水竹是时书记爱人的表妹,这是西南政界公开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书记爱人的表妹住在书记家,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但是,当廖水竹把热气腾腾的茉莉花茶用茶盘端来的时候,几个女人还是开起她的玩笑说,封姐不在家,遭鸠占凤巢呀!

廖水竹红着脸反唇道,你们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呀。

时宏图看着眼前这一幕,什么也没说,只是幸福的微笑着,尽情地欣赏着从头到脚、身里身外都属于他的女人们。一个放牛娃,一个农家子,拥有西南县这些绝色美女,真让人飘飘而然,醉醉而然,陶陶而然,就是袁世凯大总统也只有九房太太呢!而他时宏图长期拥有的就已经超过了九位,如果加上那些“一夜情”,或者“快餐面”们,那更是不计其数!真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抚今追昔慨而慷,感谢生逢好时光”!但时宏图毕竟是党培养多年的处级干部,统帅百万人民,又游历过国内外好多地方,经历过无数大小错综复杂的诡秘场面,磨练了超人的意志和魄力,不会像南唐李后主只爱美人不爱江山,最后落得个“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的悲惨下场。所以,时宏图立即定目镇神下来,商谈自己的政治大事。

时宏图清了清嗓子说,今晚把你们找来,是有事商量。几个女人立即翻包拿笔找本本准备记录。时宏图摆摆手说,不要记,不要记,我们只讨论讨论而已。

时宏图从盒子里取出两颗口香糖在手里一边玩弄着,一边继续说,你们都是西南县经济社会发展的栋梁,是西南县110万人民的希望,是我时宏图工作不可缺少的左右手,是我时宏图至亲至爱的亲人,所以我今晚才要把有些话告诉给你们,也仅仅是你们,不能传给其他任何人。

四个女人睁大眼睛望着时宏图,不住地点着头,双手捧着的茶水也忘记喝了。

时宏图放低了声音说,这次党代会有选举任务,原来的宣传部长调到省里去了,这次要补选一位常委,接替市委宣传部长的位置。在今晚第五次主席团会议上,我被列入市委常委陪选人。我现在要和你们探讨的是真陪、假陪或者说不陪。

县财政局副局长马天梅接口道不陪,哪就是弃权?

县委宣传部长副部长廖水竹和县妇联主席熊鸥同声说,要选就真选。

只有乡党委书记朱春兰没有表态。按照表决惯例,没有否定就是肯定,没有反对就是默许。

时宏图一张一张地审视她们俊俏的脸庞,一双一双地审视她们定睛的目光,从她们迷人的目光和丰润的身体上得到了无比的信心和坚韧的力量,就像和她们每一个人痛痛快快、淋漓尽致、荡气回肠地做了一回爱,吸收了丰富多彩、强筋健骨的养分一样。在确信她们没有任何反对意见之后,时宏图又发问了,哪怎么样参加选举呢?

还是马天梅嘴快人急,拉选票!

怎么样拉呢?廖水竹侧过头闪着一双明媚的杏眼,等待马天梅的回答。

发动我们县的全体代表!这是熊鸥在说话,她也是用一双媚眼望着时宏图说的。

朱春兰到底是乡党委书记,考虑问题要深层一些。她说拉选票也要慎重呀,不然出了事,我们是要受纪律制裁的!

时宏图肯定地说,朱书记说得对,既要有所动作又要注意保密,既要达到效果又要缩小范围。同时大家要注意,预选时不能投票,主要是正式选举。预选出了问题,组织要干涉;正选成了功,神仙也无法。

熊鸥接着说,13个代表团410名代表,本县的和市直的代表团由时书记自己负责,其他的代表团我们每人负责两个,共是10个代表团,本县53名代表至少有50票,其他代表团每团算30票也就是270票,一共是320票,这样早过大半了,何况还有另外3个代表团呢,多少都有几票。

马天梅是管财政的,所以说话就含金。她说光口说没人听,还是要用钱打点才行沙,“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让人推磨”嘛。

熊鸥说那每个代表送好多呢?

廖水竹说少了不起作用,多了又怕出事。

这时时宏图看一看左腕的金表,都讨论一二十分钟了,应该作总结了。时宏图说,我们县、百川县和市直我自己负责,王成柱虽然是百川县的书记,但我是百川人,关系也不少,应该有一些人投我票的;市直很多代表也是我的熟人,还有一些铁哥们儿,30票应该问题不大。倒是你们要注意方式方法,每个代表按1500—2000元安排。女代表爱逛商场,你们就陪她们逛商场;男代表爱抽烟、打牌斗地主,你们就给他们买烟,陪他们打牌斗地主。不同爱好的人,要用不同的手段击败他,击垮他!但是,一般不要给现金,送物资即使抓住了辫子,问题也不大;但是如果是现金,问题就不样,有行贿买票之嫌了。当然送物资的方式、时间、地点,你们也要认真研究的。马局长,帐算出了吗,要多少钱呀?

马天梅喝了一口茶说,除开我们本县的,大约需要60万元。

时宏图说,你先从县财政列支40万元,你们每人先揣10万元,剩下的钱我来负责。这两三天你们要见机行事,全部送完。

四个女人都十分温顺的“嗯”了一声。然后廖水竹巴望着时宏图说,是不是动用一下宣传工具?

时宏图说要动,一定要动,但必须把握尺度,否则会适得其反。舆论塑造英雄,舆论同时也掩杀英雄,因为它是一把双刃剑!我看这件事还是我自己负责,需要时请廖部长跑跑腿就行了。在公众场合,时宏图总是叫他的情人们官衔,只有二人世界才叫她们竹儿、兰儿、梅儿、鸥儿什么的。他的情人们也一样,公众场合一律叫他时书记,一旦双栖双处躺在他怀抱时就叫图哥哥了。

接着,时宏图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没有别的事,大家都回亚细亚大酒店吧!

三个女人鱼贯而出,廖水竹站着轻声问,我送她们回大酒店行吗,我开有宣传部的车。

时宏图挥着右手说,行。

廖水竹又说,我不回来呢?

时宏图迟疑了半秒钟再挥一次右手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