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1

书名:
清江东流
作者:
郭大国
本章字数:
8554
更新时间:
2024-03-07 10:46: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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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城的黎明时刻

战争不断发生,灾难不断到来,正待解放的江南重镇齐阳的上空早已笼罩着一片战火的阴云,国民党齐阳市政府的大楼在铅灰色阴云的笼罩下摇摇欲坠,在这个小镇里,发生着一系列事件。
已完结,累计18万字 | 最近更新:高会长原形毕露

胡小姐大意失图

书名:
古城的黎明时刻
作者:
丁以能
本章字数:
16428

1949年2月,春寒料峭,大地还沉浸在天灾人祸交加的无比痛苦之中,寒风凛冽,树木呜咽,鸟儿在无边无垠的苍穹中奋力扑击着它那支离破碎的枯树叶似的翅膀,发出一声声让人心碎的哀鸣。苍穹之下,大江之上,风声鹤唳,浊浪排空,一片片乌云在空中赛马似奔驰,它们好像也在躲避一场灭顶之灾。长江北岸的无为段,还沉浸在一片朦胧的黑暗之中。在无数的众村落中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破败的屋脊都是用稻草铺成的,岁月的洗礼,风吹日晒,一个个像成了黑漆漆的乌龟壳。在一片乌龟壳中有一个不起眼的乌龟壳下的农户家的堂屋里,破旧的八仙桌上面,铺陈着一张硕大的军事地图,一根小木棍在上面缓慢而慎重地滑动着。慢慢地停下了,手持木棍是位个子不高的中年人,瘦弱的身材,长长的脸,两眼炯炯有神。由于决战前夕几夜没合眼,整个身心都显得有些疲惫。他就是此次长江前线中段总指挥肖可。他和其他几位领导交换了下眼色,对身边的指挥参谋一颌首,参谋转身跑出,接着江边三颗红色信号弹冲天而起,照亮夜空,照亮江面,顿时万炮齐鸣,惊天动地。接着炮声和硝烟弥漫着整个北岸,整个江面。炮弹飞出的亮光照出无数高抬的炮口,源源不断地吐出呼啸的炮弹,连成一线,一发不可收拾。山呼海啸,惊天动地。

炮声隆隆声中,奇迹出现了,江北一线,树木掩映的树丛中,河沟港汉中,江滩的伪装棚里,神出鬼没地冲出无数条大小船只,无数解放军,船工,像从天上掉下,像从地中冒出,黑压压地拥向大江。立刻江面千帆竟发,万舟竞渡。整个大江上空,电闪雷鸣,流星似火。无数炮弹的轨迹在空中划出道道优美的弧线,织成一张张变幻莫测的彩色大网。在亮如白昼的大网下,竞渡的木帆船上,某部先锋团团长文建南正在指挥着战士奋力划浆。先锋团政委周金水抱着机枪立在船头,向江南岸敌人扫射。

帆绳被打断,一战士奋力揪住断绳,中弹倒入江中。大帆欲坠,又一战士冲上,中弹倒在舱板上。通讯员刘志祥冲上,坠下的大帆又慢慢升起。

军医周莉萍,一位英姿飒爽的解放军女战士,豆蔻年华,青春飞扬,不顾枪林弹雨,冒险替倒在舱板上的战士包扎。全身军装都湿透了,童贞的脸上挂满水珠……

长江南岸的繁昌地段,屯兵数十万的国民党军队也一直没有闲着,他们经过几个月的日夜构筑工事,修建碉堡,挖掘战壕,把沿江一带修筑得固若金汤,号称中国的马其诺防线,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一只蚂蚁都爬不进去。更何况他们是以逸待劳,全副的美式的装备,大鼻子美国佬当他们的后盾,确实占着很大的优势。不过,他们已是败军之将,强弩之末,在战略上已失去了绝对优势,丢掉了大半个中国。但是,他们却不死心,还在做着美梦,还想凭着长江天险,作最后的垂死挣扎。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们的固若金汤的沿江防线却经不住解放军炮弹的洗礼,不到半支烟功夫,他们的阵地就被炸得四分五裂,百孔千疮,土崩瓦解,他们的几十万大军就溃不成军,丢盔弃甲,仓皇逃蹿。

战争到了白热化,完全成了一边倒。炮弹继续不断地飞来,爆炸,掀翻碉堡,鹿砦,铁丝网和一切防御工事。号称20万的江防国军全部溃败。江防形同虚设。

一条船靠了岸,数十条船靠了岸。周金水,文建南率先冲下,身先士卒,带领着战士跃上江岸,冲向敌阵。兵败如山倒,解放军潮水般地涌向南岸,铺天盖地,追击着四处逃散的敌人。

一条泥泞的土路上,国民党士兵在慌不择路地逃跑……

公路两旁的水沟里,草丛里全是被丢弃的头盔、背包,撕破的公文夹,歪倒的吉甫,卡车和涂有USA的白漆字母的弹药箱,一片狠藉。

这就是战争带来的灾难……

正待解放的江南重镇齐阳的上空,早已笼罩着一片战火的阴云。国民党齐阳市政府的大楼在铅灰色阴云的笼罩下,摇摇欲坠。门口挂着的大牌子也像受了惊吓,在隐隐的炮声中微微发抖。

两名负枪荷弹的国民党士兵,正在紧张而又无可奈何地把守着一扇黑窟似的大门。兵荒马乱中的齐阳市,已完全没有过去的热闹和辉煌,全城人心惶惶,街上各种人物行色匆匆。市政府门前的湖滨路一片混乱,车来车往,喇叭嘶呜,军政要员来去匆匆,慌不择路。

市政府内,有一座破旧的小花园,花谢叶折,像个残花败柳的女人,但仍能让人看出它曾经的时尚和风光,婀娜多姿,光彩迷人。现在却威风已去……

市政府大楼的二楼大厅里,却是另一番情景,好像是世外桃园,光怪陆离,灯红酒绿。齐阳市市长兼齐阳市自来水厂大股东范成标正和国民党107军军长杨奇才在此设宴,举杯为大鼻子洋鬼子司迪由饯行。

范成标是一位大胖子,长着一身肥肉,肚大腰圆,肥头大耳。他穿着西装,歪打着领带,几杯酒下肚,异常亢奋,忘乎所以,满嘴流油地大声朗笑道:“祝阁下旅途平……平安。”

人高马大的杨奇才,典型的北方人。多年的军旅生活,养成他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眼看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但他还不知死活,敞开着军服,典着雪白的大肚皮,慢不在乎地说:“对!旅途平安,不要管我们,我们一定会打败共军!送给阁下一份大礼!”说完轻蔑地瞄了一眼范成标,心里在说:“没有胡屠户我们还真能吃混毛猪?”

高鼻子蓝眼睛的司迪由先感到有些意外,但马上就似乎明白了什么样,双手举起酒杯,嘿嘿笑道:“祝杨军长旗开得胜!哈罗,哈罗!”

范成标斜瞟了杨奇才一眼,冷笑笑,跟着杨奇才一道,异口同声地对着司迪由高声喊道:“哈罗!哈罗……”

突然,大门 “砰”的一声被人推开,惊得三人手中的杯子差点掉了下来。范成标恼羞成怒,正欲发火,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副官让他止住了怒吼。副官一边举手向杨奇才敬礼,一边声音变了调地喊道:“报告军座,共军已突破长江天险,向江南打来。”

三人闻声同时大吃一惊。这虽然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但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范成标和杨奇才这时几乎是同时地向司迪由发出企盼的目光。司迪由似乎早已心知肚明,对他们的无声的求援表示爱莫能助地耸耸肩。

范成标见状顿感大难临头,颓然落座,接着一声失望的叹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国军真是太无能了。”

军人杨奇才却听不得这句剌耳的话,不满地回望了范成标一眼,勃然怒道:“都怪老头子用错了人,重用了一班饭桶!一个固若金汤的长江天险都守不住!这……唉!”对副官:“命令我们二十二军马上退守三圣山,构筑工事,严防死守,绝不能让共军向我齐阳城靠近!”

副官立正敬礼:“是!”转身跑出。

司迪由不由得向杨军长竖起大拇指,高声夸赞道:“阁下才是国军的这个!来,我敬你一杯!祝阁下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杨奇才被司迪由大声一赞,立刻象打了鸡血,情绪激动,热血沸腾。他端起杯子,大喊一声:“散扣!”一饮而尽。耻高气扬,不可一世。

司迪由望着他笑笑,故意追问他一句:“阁下真有把握守住齐阳城吗?”

杨奇才更象是吃了兴奋剂,慷慨激昂,一拍胸脯肯定地说:“男子汉大丈夫,说一不二!”

司迪由不由得再次大声夸赞他道:“好!大丈夫志不可夺!佩服,佩服!”说过之后,想想还是不放心地提醒一句,“不过,到时就怕阁下心有余而力不足哦!”

杨奇才有些不高兴了,十分不满地说:“请不要小看我杨媒人!就是保不住,我也会喋血战场,拼个鱼死网破,绝不把这齐阳完整地留给共军!”

范成标听后一惊,正要说什么样,司迪迪伸手拦住了他,对杨奇才使劲地摇晃他右手的一颗食指,大声地喊道:“NO!NO!阁下错了,一定要给共军留下个完整的齐阳。完整的齐阳!懂吗?”

杨奇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十分愕然地问道:“完整的齐阳?这……”

范成标马上接过他的话说:“对,完整的齐阳。杨军长,你过来……”三人走进大厅旁的厢房。

齐阳市政府内,不仅有密室,而且还有密道。这都是范成标任齐阳市长五年中的杰作。他虽然是老国民党员,在齐阳有水厂,纱厂等诸多产业,但他却对国民党充满着诸多疑惑和不信任。但是产业又不能带走,所以他做了许多应变的准备。市政大厅一侧的厢房里,有门直通密室。三人进入密室,司迪由把他上司的计划直言不讳地告诉了杨奇,说:“蒋委长已是扶不起的阿斗,美国已决定退出,留下的金囊妙计就是多制造麻烦留给共军,让他们夺下江山守不住江山。”说完他拎起公文包,说了声祝你们 “好运!”就走了。他要赶紧离开中国回美国。

剩下范成标和杨奇才大眼瞪小眼。

杨奇才知道内情后楞住了,脑子总有些转不过湾,他不解地问范成标:“到这个时候了,我们为什么还要听洋人安排?”

范成标摇晃着他的大脑袋,学着洋人腔调:“唠,唠唠,这不光是洋人意见,也是蒋委员长的意思:为了赢得时间,挽救败局,我们一定要在这些守不住的城市多制造些心腹大患留给共军,让他们多背些包袱,分散他们精力,好让国军多打胜仗,延缓共军南下。”

杨奇才听后火不打一处来,十分不满地打断他:“苟延残喘。”

范成标叹口气:“事到如今,苟延也好,牛延也罢,反正都是为了党国。”

杨奇才的傲气全然没有了,象泄了气的皮球,说:“好吧!我马上就把部队撤下来。三圣山一败我的部队就没剩多少了,我要给我的部队留点种啊!”

范成标立刻阻止说:“不!阁下还再要帮我死守一阵子,让我再好好布置布置。”

杨奇才见大势已去,无力回天,叹口气说:“唉!事已至此,只有听你的了!”起身欲走。

范成标:“等等!”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女人照片递给杨奇才:“这位叫胡景秋的漂亮小姐是你外侄女吧!”

杨奇才闻声速一惊,大瞪着眼睛望减范成标:“对!是我外侄女。怎么,你们要在她身上打什么主意?”

范成标嘿嘿一笑没有回答。

江南一座叫鲁港的小镇。离齐阳不足100华里。漳河在此出口融入大江。江滩上没被烧焦的芦苇,微风吹拂,黑波荡漾,几只怯后余生的小鸟在上面漫无目的地飞来飞去。

战火刚从这里滚过,留下一片断壁残垣。幸存的两间瓦房里,做了师临时指挥部。江师长正在研究一张齐阳市的地形图。文建南匆匆走进,警卫员刘志祥紧跟在他的后面。

江师长从地图上抬起头:“来啦,知道我让你来有什么事吗?”

文建南以为是好事,兴奋地说:“让我们先锋团打头阵,解放齐阳。”

江师长习惯成自然地叉起腰:“对,很快我们就要解放齐阳城了,可据可靠情报,齐阳的敌人将有个大阴谋。”

文建南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不解地问道:“什么大阴谋?”

江师长一语双关地告诉他:“要断我们生命之源——水啊!”

同来的周金水不解地自语了句:“水?什么意思?这长江边上不到处都是水吗?”

齐阳市政府的大院内,已经出现一片混乱景象,都在准备后路,准备逃跑。

范成标还在做着杨奇才的工作:“望老弟一定要尽力,好好劝劝她,帮帮党国,党国将来一定不会愧待她的!”

杨奇才十分为难地:“我劝过她,她根本听不进。”

范成标不禁两眼露出凶光:“你这个舅舅就不能给她多施加点压力吗!”

杨奇才不由得瞪大眼睛望望范成标。

鲁港镇的师指挥部里。墙上挂着军用地图,桌上摆着两部电话。参谋干事们都在各负其责忙碌着。文建南和周金水耳语了几句之后正准备离开,江师长满脸堆笑地走过来,走近文建南,十分惊喜地望着文建南问道:“文团长,齐阳水厂的胡景秋工程师曾是你同学吗?”

文建南一个立正,高声答道:“是!报告江师长,她是我一个初中同学。后来我参了军,她上了大学,又到美国去留过学。此人非常聪明,很有才华。”

江师长听后又感兴趣地问:“好!你们后来通过信吗?有过来往吗”

“通过信。”文建南有些失望地摇摇头:“但很快我就和她断绝联系了。”

“为什么?”江师长好像也有些不理解地望着他。

文建南突然认真而严肃起来:“因为她出身不好,是资本家,舅舅又是国民党高级军官,组织上让我必须和她断绝关系。”

“哦!”江师长沉默片刻,在屋里踱了几步,点点头说:“哦!是这样……唉!我们有些人啊……”他立刻像有了主意,对他说,“这样,你马上就再给她写封信,就现在,我委托你向她发出诚挚的邀请,请她务必留下。语句写得热情一点,恳切一点。你写好后交给我,我让齐阳的城工部转交给她。”

“好!”文建南陡然兴奋起来:“江师长,不瞒你说,渡江前我已通过齐阳城工部转给她过一封信。叫她无论如何留下,为新中国建设出把力。”

江师长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好,你的工作已经做到我的前头了。”

齐阳市的牛奶坊,一个叫八角亭的小胡筒里住着胡景秋家。一套老式的小别墅,多年失修,里外都显得十分陈旧、苍白,但室内却被主人收拾得井井有条。在这动乱之秋,主人的心境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根本就没有打算走的样子。正因为如此,她的舅舅杨奇才一直没有放弃,一直在做她的工作,不厌其烦地在婉言地劝说着她:“景秋,走吧,跟舅舅一起走吧!,这儿马上就要变成共产党的天下了,这儿还有什么值得你留念的呢!”

胡景秋,30多岁,明眉秀目,身材苗条,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秀色可餐。是那种人见人爱的成熟的女人。她默默地低着头,轻轻地说:“我不想走!”

杨奇才已和她谈了大半天了,她始终没有别的话,就这么一句,这让杨奇才急得直搓手,继续苦口婆心劝着她:“景秋,你父母都在国外,我再一走,大陆你就没有一个亲人了,我怎能放心让你一人留在这里呢?!”

胡景秋终于有些忍住了,抬起头,声音大了些说:“谢谢舅舅关心。我真不想走,我舍不得离开生我养我的家乡。舅舅,我是中国人,我很爱它。不满你说,我大学毕业,还留过洋,学了一身本事,我总想能为祖国做点贡献。”

杨奇才不禁有些生气了:“台湾就不是中国吗?就不是你的祖国吗?我们这是暂时撤离,很快还会地回来的!”

胡景秋笑了:“舅舅,既然如此,那我就在这儿等你们回来吧!”

杨奇才突然严肃地喊道:“你……你太幼稚了,共产党能容得下你这样的人吗?你出身资本家,舅舅我又是国民党军长,你留下他们会杀掉你的。”

胡景秋也突然理直气壮起来:“我没做坏事,凭本事吃饭,共产党不会那样不分青红皂白乱杀人的。”

杨奇才不由得浑身一震,有大发雷霆地喊道:“胡闹!你这是从哪学来的?”

胡景秋见舅舅发怒了,她更为坦然,反而笑逐颜开地开导起她的长辈来:“舅舅息怒。外侄女还想敬舅舅一言:舅舅你身为党国高级军官,十年内战,两手已沾满人民的鲜血,已罪大恶极,做了许多错事,所以我希望舅舅不能一错再错,赶紧能迷途知返,立地成佛,不要再与人民为敌,趁你现在手上还有军队,马上率领你的部队起义,将功折罪,共产党会欢迎你的,原谅你的。”

杨奇才更加勃然大怒:“啊?你要叫我去投降共军?你胆子不小,住嘴!”

胡景秋赶紧去关了门窗,又让佣人柳妈去门外看望。然后拿出文建南写给她的信说:“舅舅,你看,这是我同学文建南从那边写给我的来信,他现在已是解放军的一位团长,你看看他在信上是怎么说的?”她抖开信纸递给杨奇才:“其实共产党根本不象你们宣传得那么野蛮,那么不仁不义,他们是为老伯姓打天下,为穷苦人讨生活的!他们……”

杨奇才没等她说完就惊呆了,脱口喊道:“啊?你……你怎么敢和共军通信?”

市政府的密室里。化装成工人的特务李二柱正在向范成标秘密汇报情况:“处座,胡景秋根本不听她舅舅的劝,她坚决要留下。”

范成标迷着眼睛踱着步:“哦……是这样,那,那水厂有张全市地下管道图现在在谁的手里?”

李二柱想了想说:“可能就在那姓胡景秋手里。她不走我看干脆把她干掉算了!”

范成标眼睛突然一瞪说:“蠢话!她舅舅是什么人?我还要靠他。”沉思有顷,自语道:“好!她真不走我也有她不走的打算,到时我要想办法让她继续为我们服务……

齐阳市的老城区十九门内一条偏僻的小街,形似一条小巷子,巷内子上有一间歪倒的小草屋,破烂不堪,很不起眼。一个黑森森的窗口像个无底洞,打扮成乞丐的范成标幽灵似的来到窗前,向里面轻轻地喊了一声:“老伙计在家吗?”里面立刻传出一个低沉的带哭腔的声音:“在,有什么事,请说吧!”

范成标偷眼打量了身后左右,压低声音道:“有个新情况要向你汇报。”

屋里的带哭腔声音:“你太客气了。有什么任务你就尽管分咐吧!”

范成标相了想:“哦!是这样,我想……”

没等他说完,带哭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进来说吧。”一扇板门被拉开,范成标泥鳅似地滑了进去。

惨淡的月光下,歪倒的小草屋象座荒废的坟冢夹在几座高大的房屋中间。

齐阳靠近青弋江的沿河路上,有一座高墙大院,森严壁垒,一看就是个有声望的大户人家。他就是原齐阳市老市长高一夫家。五年前他就把市长位子让给范成标不当了,但他还是齐阳市的商会会长,是一个在齐阳说一不二的人,是深得齐阳市民的热爱和尊敬的人。

高墙大院内是另外一个小世界,一有尽有,有自成一体的小洋楼、有花园假山。花园内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一副官宦豪富之家。

年近花甲的高一夫,高挑的身材,端正五官,长袍马褂,目清月朗,是个十分有感召力的人,此时他正在花园里打拳:他打的是海底捞月,白鹤亮翅,招招都姿势优美,有模有样。别看他60岁的人了,只是头发有些花白,但脸色红润,精力充沛,根本不像个60岁的人。他外表倒像个50多岁的人。他的拳正打得酣畅淋漓时,他的干女儿王玫慌慌张张地从屋里跑出来,一跑一边喊:“干爹,干爹,快别打了,我有要紧事要告诉你。”

高一夫慢慢收势,立定,如青松挺直:“什么事?看把我宝贝女儿慌的。”

王玫忙过来拉高一夫到一边走廊里,几分神秘地告诉他:“你还蒙在鼓里呀,共就要打进齐阳城了,你还不走?还有心情在这儿打什么拳?”

高一夫捋捋胡须,哈哈大笑道:“往哪儿走呀?”

王玫,20岁左右,高高的个条,白雪公主般的身段,瓜子脸型的脸蛋,乌鸦翅膀似的长发,银铃般的声音,她是高一夫的关门弟子——最后一个干女儿。深受高一夫的宠爱,她对高一夫言听计从,高一夫对她百依百顺。她神秘地告诉高一夫:“往台湾走啊!范市长一家都准备走了,我们也和他们一道走吧!”

高一夫望着她甜蜜地一笑,摇摇头。但就这甜密密的一笑也足以让人看出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要在以往他这甜密的一笑,就会引得王玫心旌摇动,立刻飞扑进他的怀里撒一会娇。然而今天她却没有,她只是出乎意外地不禁高声喊道:“干爹,你在这儿等死啊!你没听说共产党来了见人就杀吗。”

高一夫哈哈笑道:“谣言,谣言,共产党若把把人都杀光了,他还要这齐阳市干什么?”

王玫一下子被问住了,“这”了一声说不出话。

高一夫爱抚地拍拍王玫的肩膀:“宝贝,我不走,你也不要走,跟着我在这儿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哎,你在外还听到什么消息了?”

王玫突然想起:“哦!范市长明天要在扬子江大酒店请客,说是告别宴会,请了许多老朋友,怎么没请你?你不也是他老朋友们吗?”

高一夫朗声一笑:“我和他早翻脸了,那人太反动,我们政见不合。你没看到我们好久没有来往了。”

王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是这样……”

高一夫进一步问:“你知道他都请了些什么人吗?”

王玫妩媚地一笑说:“他请的人可多了。连水厂的张士谦、胡景秋都发了请贴。”

齐阳市双筒巷内鹤立鸡群地耸立着一座五层楼,在这一片矮房子中,它像一座孤芳自赏的山峰,它就是齐阳市颇有名气的扬子江大酒店,是一位叫吴跛子的小老板开的。是齐阳市的名牌酒店。所以一般政府官员,大户人家请客都选择在这里。

五层楼的身后就是齐阳市有名的街道中山路,靠近淘塘,因为楼高,站在楼顶平台,能远眺赭山,近观淘塘,山光水色,尽收眼底。二楼大厅的大圆桌四周稀稀落落坐着几位齐阳的遗老遗少,和水厂的头面人物马成功、牛四虎。两个人都是范成标在水厂的得力干将。范成标扫了一眼在座的各位同仁问道:“张士谦和胡景秋怎么没来?”

水厂的大管家姚成立刻起身回答道:“请贴都送过去了,张士谦说他身体不舒服,胡景秋连门也没让送请贴人进。”

范成标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知道了,真不够朋友。”转身对众人:“开席,不等了。”

一声令下,包箱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杯盘声,碗筷声,碰杯声,喝酒声,嘻笑声,声声不绝于耳。半个小时过后,桌上就碟光碗尽,杯盘狼藉,有几个不胜酒力的已喝得酩酊大醉。

饭后的范成标匆匆驱车回到家中,水厂的另一位主事范成标的心腹李二柱正在他家等他。范成标一进门就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对他说:“今天宴会没请你不介意吧?!”

李二柱学着军人的样子一个立正:“一切听从市长阁下安排。”

范成标往躺椅上一倒,哈哈笑道:“好!好!没辜负我对你的培养和希望。现在我就正式通知你,替我留下,我不在你就代表我和即将进城的共军打一场争夺战。”

李二柱有些受宠若惊地问道:“争夺战?和共军?”

范成标一下子从躺椅上跳起来:“对,争夺战,和共军,不用刀枪,是用水,就是我们水厂的自来水,懂吗?“他边说边做着手式:”共党不是一贯把自己比作鱼,把老百姓比作水吗?这次我们就这在这自来水上做文章,叫他鱼儿离开水,让他们进得了城,守不了城,在城里活活被困死,渴死,折腾死!。”

李二柱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道:“能困死吗?长江里不是有的是水啊!怎么会被渴死呢!”

范成标用手点了下他的脑袋说:“真不开窍,忘了我们是干什么的了吗?”

李二柱顿时恍然大悟:“哦!你是说等共军一进城就用断水的办法来制造混乱,扰乱人心,让他在这里站不住脚?无法支援前打仗。就是对国军的贡献。”

范成标伸手摸了摸他那谢了顶的脑袋瓜子,得意地一笑道:“这就对了。我们的齐阳城汉朝就有,古为鸠兹,历史悠久,自来水地下管道复杂,只要根据图纸用点心计,搞乱地下管道网络,让他们一下子无法找到原因,给他们来个全城断水,让他们就是重用了胡景秋这样的人也会束手无策,十天半个月解决不了问题,特别是城北兵工厂那套供水系统,一定要彻底把它搞乱,水龙头不出水了还让他找不出原因,死死地拖住他们,让兵工厂瘫痪,生产不出枪炮弹药,就能给我们的部队留下宝贵时间。”

李二柱听后愣住了,疑惑不解地:“要把兵工厂完整地留给他们?为什么?”

范成标肯定地说:“都把它破坏了,我们不久就回来了怎么办?!”

李二柱听后信心陡然倍增,十分得意地说:“对!我们是暂时撤退,很快还会回来的!”

屹立在江边的弋矶山,像一头雄狮傲立江边,探头江上。外国教会医院圣母玛尼亚医院就座落在这座风景如画的江边小山上。那一幢幢欧式建筑,远看像一座座巍然壮观的碉堡群,掩映在一片绿树林中,红瓦白墙。显然这里也不是世外桃园,熊熊战火也让这里喘喘不安起来。在医院的大门口,洋人医生和有钱的中国医生都在忙于逃命。谁也没有想到形势会变得这么快,前几天还前途光明,国共两党会再次和谈,准备分江而治?怎么现在解放军已然突破长江天险,将要兵临城下,齐阳即将要易手解放军,一切像在讲神话故事似的。

张士谦的老母亲正在这里住院,他看完母亲刚从里面出来。他低着头忧心忡忡。他根本没有打算想到哪里去,他是土生土长的齐阳人,他是喝着扬子江的水长大的。他相信共产党,就像当初相信国民党一样,都不会与普通老百姓有仇的。他们都需要老百姓来拥抱他们的。可是后来由于国民党变坏了,蒋介石成了大独裁者,欺压百姓,天天打内战,他才对他们失去了希望,失去了信心。他相信共产党,他不好怎么会那么得民心?怎么会那么快从延安打出来?怎么会把几百万国军打得落花流水,取得了三大战役的胜利?他已经听说解放军打过了号称天堑的长江。他在等着齐阳解放。他只是非常同情那些听信谣言像没头苍蝇到处乱蹿的人。他一步三回头看着那些大呼小叫的可怜人。

和张士谦一样,胡景秋也没有什么打算,她也相信共产党,因为她相信她的老同学文建南在给她信上所说的那些话。她在默默地做着齐阳被解放的准备。她找出那张 ?齐阳市民生水厂地下管道工程图?,把它摊开在桌上望着它出神……她在民生水厂当工程师已有十多年了,这张图上有她默默无闻的贡献,有她一笔一画的心血……范成标一定会派人来找她要这张图的。她不能给他们,她一定要把它保存好,等齐阳解放亲手交给进城的部队,亲手交给她的老同学文建南。她想得入神,柳妈将一碗莲子汤悄悄放在她面前她都没有发现。

齐阳民生水厂坐落长江边的太古码头旁,占着江边很大一块地方,南边是一家私营医院,北边是一座私人的大型造船厂,隔着造船厂和弋矶山上的圣母玛丽亚医院遥遥相望。生产区里坐落着一座座庞大的蓄水池,有的水平如镜,有的浪花翻滚。一排排粗大的水管排列有序,在一个方形的大井口处全部钻入地下,钻进齐阳的的庞大的身躯内,然后像人的血管一样分布到齐阳的各个角落。构成了齐阳市一个庞大而无比复杂的地下水管网图。生产区外,几幢平房簇拥着一幢灰蒙蒙的小楼,这是厂领导办公的地方,身为齐阳市市长范成标也同时兼任着民生水厂的厂长。水厂的原主人小老板吴跛子被踢出了厂,不知去向,更不知死活。

高二六,高一夫的侄子,水厂的小股东。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人,细眉小眼,高颧骨,头发稀疏,穿着一套旧西装,还掉了两个扣子,灰青色的长裤,脚蹬一双破皮鞋。他带着一伙人在猛敲着挂着厂长室牌子的门。“轰隆轰隆”一阵响声之后,大门被轰开,人去室空,里面一片狼藉。

高二六冷笑笑:“奶奶的,李二柱这小子不在?他跑哪儿去了?”

跟来的一伙人立刻失望地说:“看样子他朝我们先把东西都搬走了,这就苦了我们了。”

高二六马上有了主意,说:“走,我们折机器卖去。”

跟来的一伙人马上喜形于色,簇拥着高二六哄闹着挤出办公室,挤下了楼梯。正向车间走去,迎面遇上水厂的老工人杜子春,供水车间主任,40多岁,身强力壮,皮肤微黑,手大脚大,眼睛容不得半点沙子,看他们来者不善的样子,立刻瞪眼喝道:“干什么?站住!想搞破坏吗?想趁乱拆机器吗?没门!机器都拆卖掉了,不要水厂哪?难道我们都真不想活啦?!”

高二六昂首挺胸,理直气壮:“你别管,弟兄们跟我来!”

杜子春上前拦住:“不行!有我在,你们谁也别想拿走一颗罗丝钉!”

高二六凶相毕露:“杜子春,你算老几?这厂是范厂长和我二叔的,我也有一份,我们来拆东西他们都不管,你凭什么不让?走开!”上前就推了杜子春一把。杜子春可不是好欺负的,火药罐子的脾气一下子就炸了,反手将高大宝一掌推出三四米远。高二六那受得如此凌辱,向他跟来的随从一招手:“上!揍他!”

一声令下,跟来的那几个家伙本来就是社会流氓,正愁手痒痒,举手就来打杜子春,他们没想到老杜曾炼过功夫,学过三脚猫的拳术,左右开弓,没几个回合他们就全给打趴下了。高二六见状,已吓得躲到一边,但他却不死心在角落里煽动着:“起来!快爬起来!你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上!别当孬种!”

这时杜子春的同事老方和另外几个老工人闻讯赶了过来,站在杜子春身后,一起指责着高二六,指责他狗丈人势。那几个被打倒的人这时都爬了起来,要重新和杜子春交手,双方都做好了再打的架式,高一夫拄着拐杖匆匆赶来了,他后面紧跟着他的军事姚成——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满脸书卷气的人。他和高一夫一样,也是高高的个子,瘦长的身材,精明强干。人极其灵活,主意也多。

高一夫人没到声音先到,响如宏钟:“住手!谁在这里起哄?”

一声喝斥,让高二六浑身一激灵,立马上前,点头哈腰,笑得满脸灿烂,格外讨好道:“啊哟,二叔,你老怎么来啦!”

高一夫没有理采他,拄着拐杖,声色俱厉地追道:“谁?是谁?胆子这么大?敢在这里领头闹事?听说还要拆机器搞破坏?”

高二六一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心想:这不是你老人家叫我们来这么干的吗?怎么现在么又这么说呢?他 “这”了一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高一夫生怕他说出是他吩咐的,赶紧朝先端头盖脸给他一顿骂:“小大宝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就长不大呢?你不知道这水厂是大家的吗?不知道这水厂还有你二叔一份股份吗?舍得这些不说,它现在可是齐阳市老百姓的命根子啊!”他使劲地得得手中的拐杖,继续责怪他道:“你真不懂事不懂事啊……”接着话锋一转,转移视线地指桑骂槐起来:“唉,在这节骨眼上,我就猜到是有人要不安好心,要乘火打劫,想趁机搞破坏!果不其然。都给我滚回去!谁敢动这里一个水龙头,一截管子我就找他算账!等解放军来了,我就把它完整无缺地交到解放军手里!”

听高一夫这么一说,高二六似乎才明白他二叔的用意了:“又打又拉,”当众洗白自己……他脑筋也灵活,赶紧配合地故作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哭着穷说:“二叔,你不知道,因为形势紧张,水厂好几个月没发工资了,我们家都没有米下锅了。”

高一夫朝他眼一瞪说:“那你就能来拆厂里机器?糊涂!。”把文明杖在地下得得 “通通”响。发了一顿无名火后,看看可怜巴巴的侄子,像消了气,向他关心地呶呶嘴说:“上你叔家去拿点钱吧!没出息,你父亲的脸让你给丢光了。”

一个地痞也趁机故意地说:“高会长,我们家也没钱买米,也揭不开锅了。”

高一夫有意同情地看他一眼:“都去登个记吧,我叫商会给你们解决。唉!没想到你们就这样来迎接解放军,迎接共产党?”安抚好他们之后。他就笑嘻嘻地走向杜子春,向他伸出了手:“杜师傅,谢谢你,你用行动在保护着工厂”!杜子春没有和他握手,他慈眉善目地望了杜子春一眼,夸奖他说:“杜师傅,你真是好样的!刚才要不是你这帮坏小子还真不知道要干出什么环事来!”他转头又对高大宝等人喊道:“你们都应该向杜师傅学习,保护好水厂迎接齐阳解放……”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高一夫这是在当众演戏。其实齐阳市里一切心怀鬼胎的人都在紧锣密鼓地想着坏主意,做着准备破坏的小动作。此时市政府大楼的二楼会客室,范成标就正在向李二柱交代着他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老谋深算的坏家伙,早就在齐阳市里布置了许多他的心腹和他的代理人。重点对象他都一个个当面交代。这时,他就在对李二柱说:“二柱啊,我物色了很多人才最后选中了你。你聪明、能干,工人出身,这些都是共产党最喜欢的,特别是你工人阶级的身份,这快红牌子将来就是你最好的护身符。以后你有了这快红牌子,你就能如鱼得水,得到共产党的重用。我希望你好好做一个党国的卧底,为党国效力,我到那边会记着你的功的,等有朝一日国军再打回来,你就是党国的功臣,齐阳市的第一任市长就非你莫属!”

李二柱听后好像并没有高兴起来,他忧心忡忡地试探性向范成标诉着苦说:“范市长,我就怕到时候我单枪匹马打水不浑啊!?就怕到时我不能如您老所愿,误了您们的大事啊!”

“唠唠唠!不会的。”范成标起身掀开窗帘,爽朗地哈哈笑道:“你来看!这是什么?”

李二柱忙起身走到窗前,只见市府的大院内,他的拜把兄弟马成功和牛四虎正带着几个兄弟在练功夫:对打,摔跤。个个练得汗流浃背,热火朝天。

范成标百般炫耀地对他说:“怎么样?人都给你培训好了,将来都归你管,都是你的兵,都归你统一指挥!”他笑着望望他:“这下该放心了吧!”

李二柱这时才象吃了定心丸,一下子开心起来,抿着嘴笑了。但片刻之后,他又突然不放心问道:“那……谁领导我呢?”

范成标几分神秘地告诉他说:“地头蛇!”

李二柱又疑惑起来:“地头蛇是谁,我能先见见他吗?”

范成标摇摇头,将嘴上衔着的蛇头烟斗磕掉烟灰递给他:“将来你就凭着这个去见,接受他的领导。”

李二柱还是不放心:“那地下图纸呢?什么时候能给我?”

“性急吃不了热豆腐!”范成标在屋里踱了几步,胸有成竹地说:“放心,一切我会给你按排好的。到时你就按地头蛇指令办事就行了。”

“是!”李二柱一个立正:“谢谢市长栽培!我一定为党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苍穹似的天空浓云密布,仿佛要把天空都要给挤破了,没有归巢的鸟儿在越来越低的乌云下拼会地向一片树林飞去。由于乌云越来越浓,天空变得越来越黑,黑得象被一口大锅罩在头顶,使得整个齐阳市变得一片昏暗。马路空寂无人,只有两个玩迟的孩子找不到家了在撒鸭子似乱跑,几片落叶跟在他俩身后飘飞着。八角亭内的胡景秋家一片寂静,借着昏暗的灯光,胡景秋正在整理资料,把它们装进一只小手提皮包内。佣人柳妈推门进来喊他 “小姐,吃过晚饭再忙吧!”

胡景秋头也没抬:“不,忙过再吃。听说解放军已经过江了,马上就要进城了,我要把这些资料完整无缺地交到进城的解放军手里。”

柳妈关切地看看她,特别提醒了她一句说:“还有一张什么地下图吧?”

“对!”胡景秋顺手拿起图:“就是这张。”她想想又不放心打开了图。目不转睛地看着它,说:“这张图现在可是宝贝了,共有两张,一张在范成标那儿,这张是我特意从厂资料室里抢先拿到了手。没有它,齐阳地下自来水管道就是一抹黑,出了故障都不知道从哪儿找起。”说完把图重新折叠好放进包里。深思熟虑一会之后又从包里把图拿了出来,“为了安全起见,这图还是不能放包里。”她打量了下堂屋的四周,眼睛最后落在墙边的落地自鸣钟上:“我就把它就放在这自鸣钟后,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到时万一……这地方你一定要记住……”

柳妈点点头。

黄昏渐渐降临,黑暗袭击了一切景物,路灯昏昏如鬼火。远处不断地传来隆隆的炮声,由远而近,由疏而密,听声音就能判断出解放军的大部队离这儿不远了,很快就会打到齐阳市了。所以,一切居心叵测的人都在蠢蠢欲动,都在分秒必争地做着他们最后的准备。两个黑影穿街而过,闪进八角亭的小胡筒,向胡景秋家溜去。毫无感知的胡景秋一切还蒙在鼓里。她匆匆忙忙地扒了几口饭,想再来看看图收踏实没有,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没等柳妈问清怎么回家事,大门就被两个握有手枪的人撞开了,他们一进门就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胡景秋和柳妈。

胡景秋一阵恐慌之后马上镇定自若,推开枪口,质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柳妈忙不迭地慌慌地求着情:“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们都是好人。”

进来的是两位警官,穿着警服,一进门就十分凶狠:“识相点,快把图纸交出来!”

胡景秋暗吃一惊,装着糊涂问道:“什么图纸?”

警官乙上前一步,告诉她说:“地下图纸。”

胡景秋笑笑摇摇头,说:“我这儿只有地上图纸,没有什么地下图纸。”

警官甲推开警官乙说:“别装糊涂了,就是民生水厂的地下管网图。”

胡景秋佯装明白了,笑笑说:“哦?你们是说这图啊?在厂资料室,不在我这儿!”

正说话间,屋外又有了新情况,一个黑影从对面的树上跳到胡景秋家的屋顶。他脸上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两个亮闪闪的眼睛。他动作敏捷,身轻如燕,快如猿猴,轻轻一滑就从屋上溜下。顺墙根来到窗前,窗户没关,窗帘半掩。他扒在窗边向里窥视,只见屋内剑拔弩张,形势紧迫,两位身着警服的警官正在一步步逼近胡景秋和柳妈。逼她们交出图纸。胡景秋被逼到墙边,无路可退。柳妈拼命地苦苦哀求着:“长官,你们真不能这样,胡大小姐可是你们杨奇才军长的亲外侄女,你们这样对待她就不怕杨军长到时候找你们算账吗?啊?!”

警官甲轻蔑地一笑说:“杨军长现正在城外和解放军决一死战呢!哪有功夫顾得到她?他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柳妈仍不示弱地喊道:“那你们也不能这样对待她?”

警官乙把柳妈狠狠一推:“滚开点!老东西!”

此时,窗外的黑影屏气凝神,静观屋内动静。并悄悄地从身后取出手枪,对准屋内的两位警官。

两位警官毫无察觉,警官甲仍然继续地在凶狠地一步步逼着胡景秋:“快交出图纸,免你一死。”他也掏出了手枪对准着胡景秋天的头。

胡景秋毫无惧色,更加理直气壮:“图纸不在我面前,你让我交什么?你们去找范市长要吧!他那儿有一份!”

警官乙嘿嘿笑道:“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就是范市长派来的,说你这儿也有一张,让我们来一定要把这张图拿回去!”

胡景秋矢口否认:“他骗你,我这儿根本没有图。”

警官甲突然火了,凶相必露:“你到底交不交?信不信我一枪打碎你的头。”话音一落枪口就真的顶住了她的脑袋。胡景秋心里明白,他们没拿有到图是不会对她下毒手的。所以她更敢理直气壮地说:“你敢吗?你不怕你的上司会先杀了你!?”一句话象提醒了扒在窗外的黑影,他不敢再耽误时间,他要赶紧结束他们这样的纠缠,拿到他们要拿到的东西,这是他老板的死命令,他不能有半点懈怠。想到这里,他不敢再犹豫了,压在扳机上的食指两下一动,“砰砰”两声脆响,两位警官应声倒在血泊中。跟着黑影就从窗口跳进屋内。

枪声使胡景秋和柳妈吓一了大跳,从窗口跳进来的不速之客更让她俩大吃一惊。

黑影不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到象个文质彬彬的书生,态度平易近人,说话和蔼可亲。他见到她们俩象见到了久别重缝的故友,十分热情而亲戚地向胡景秋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刘凯,是文建南文政委派来的交通员,他派我来暗中保护你的。唉!都怪我晚来一步,让你们受惊了。”

“这?”胡景秋不敢相信地狐疑地直望着他:“你……”

自称刘凯的马上又解释道:“哦,对你们我也不隐瞒了,其实我也是齐阳市的地下党。”

柳妈仍然不敢相信地望着他,胡景秋默默地点点头。刚想问文政委的情况,以证实他的身份,但话还没有问出口,就被刘凯忿开了,他指着地下的尸体问道:“他们刚才拿枪逼着你们是找你们要什么?”

胡景秋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但她似乎还有些顾忌,所以她还有些口吃地说:“要……要我交出水厂的……什么图。”

“哦,对!是水厂地下管网图!”刘凯立刻兴奋起来,“我今晚秘密来找你们的目的就是来拿这张图纸。在哪儿?快把它交给我!”

“这?”胡景秋十分谨慎地问道:“你认识文建南吗?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刘凯见胡景秋还不放心,就按照事先想好的话告诉她说:“我原来也在部队,我和文建南是战友,同时我也是齐阳市的地下党员,这次我是受文政委和齐阳地下党的委托,既是来保护你,也是来取图的。”他看她还不相信,我这儿有证明。”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两张纸条递给胡景秋。胡景秋分别打开,一张是盖着齐阳城工部的证明,一张是文建南写给她的字条,都写明让交通员刘凯来取水厂图纸的。白纸黑字。

胡景秋一一看过后,不得不信。她点点头,不好意思笑道:“嗯,是他的笔迹。这还有个……对不起,刚才……”

刘凯也笑了:“没关系,在这非常时期,你做得对。再说上级也是为了安全,所以才让我来拿图。图呢?快把它交给我!”

胡景秋到底还是相信了,她喜出望外:“好!这样好!省得我担惊受怕的。”边说边从自鸣钟后取出图交给了刘凯。

刘凯拿到图纸,打开看了看,又包起来,说:“胡工程师,谢谢您,我去把图送地下党就再来保护您。您多保重!我先走了。哦,文建南同志让我代向您问好。”转身跑出门外,消失在夜幕中。

胡景秋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