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小判官

书名:
骑着神马找白马
作者:
麦九
本章字数:
8266
更新时间:
2024-02-04 11:13:08

判判,我要你知道,这世间,就算所有人都对你不好,都欺骗你,还有夜叉,会永远在你身边。就算没有那可笑的爱情,就算我负尽全天下,挫骨扬灰,也不会负你。

因为爱不重要,你最重要。

1

百鬼夜行的日子,小判官在相亲。

“鬼也不能形单影只,何况判判还是公务员,铁饭碗呢……”

媒婆吹得天花乱坠,无奈死宅男碰上小姑娘,话都不会,支吾了半天,只吐出一句,“您,您死得真好看”,还没结巴完,女鬼冷哼一声,拂袖离去,还不忘泼他一脸酒水。

天地良心,小判官这句是真心实意。

人死了,大多都会保持死前的样子,女鬼没有长成歪瓜裂枣,又四肢健在,在判官眼里,那是顶标志的,死得恰逢时机。他擦了擦酒水,闷闷地出来散步。鬼门关大开,地府的牛鬼蛇神,各路的孤魂野鬼,都聚在一起,一派欢腾。

小判官落寞地走在狂欢的队伍中,掰着手指算,这是第几次把相亲宴搞砸了?

其实小判官不喜欢相亲,他宁愿去翻生死簿算因果,也不爱揣测女鬼的心思。

人找个伴,要结婚生子,传宗接代,鬼呢?

小判官望着肆意闹腾的队伍,天明之前,这些会全部消失,没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走在路上,碰到的也是一抹空气。满目的繁华,他却看出一片空寂,小判官失笑,因为寂寞吧,就算是鬼也会寂寞。

他正想着,突然前方伸出一双手,往他怀里扔了什么东西,等小判官反应过来,怀里多了颗蛋。

2

没错,是蛋!

一群鬼围着蛋,有说是鸟蛋,有说是蛇蛋,没个定论。

一阵香风飘过来,染得嫣红的指甲敲了敲蛋壳,声音说不出的慵懒动人。

“这么麻烦,直接敲开不就得了。”

小判官赶紧抱起蛋,往怀里揣,瞪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女子。

是夜叉,两人总是一起当差,所以极为熟悉,小判官有什么问题也爱跑去请教她,因此别人总爱笑他们像姐姐带着弟弟,而夜叉也爱有事没事逗他一下。夜叉看着他的小白脸涨得通红,饶有兴致地问:“急了?哪来的蛋!”

“我儿子!”小判官嘴笨,又怕这长得比天仙美翻脸却比翻书快的夜叉奚落,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你生的?”夜叉捂嘴,吃吃笑了,“那判官大人可得好好孵着,这蛋可金贵了。”

她不明不白扔下一句,留下小判官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孵蛋?

接下来的近百年时光,地府的鬼差都可以看到小判官扶着腰,顶着个圆肚子。谁见了都要奚落几句,尤其是夜叉,把毒舌的功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害得小判官见了她就跑,躲在角落里抱着蛋,小声嘱咐:“儿子呀,你可要早点出来,爹爹要被欺负死了。”

蛋发出荧荧的白光,似乎在回应他,小判官咧嘴笑了,右脸颊露出个浅浅的酒窝。

按凡间的算法,他还是个少年,判官服穿在身上显得过大,帽子总是歪到一边,脸白眼黑还爱笑,一副好欺负的样子。谁都可以使唤他,可谁都真心疼他,“判判呢,还是个孩子。”

这会儿,这孩子抱着个蛋,一口一句儿子,还真是傻得可爱。

蛋在他手掌滚了滚,小判官把脸贴过去,其实他不懂这蛋是鸟是蛇,是公还是母,他就听说,生儿子是顶厉害的事。他不厉害,想有个什么能陪着自己,这样就不寂寞,不用相亲,不用被女鬼泼酒水。

小判官傻乐,抱着蛋滚床单,搂在怀里,又睡得很小心,怕压到蛋。迷糊中,梦到一个红衣女子在水中央流泪,跪在他面前,不住磕头,他哪受得起,急忙要去扶起,手一动,就醒了。

一声脆响,蛋壳破了,湿漉漉的小脑袋探出来,额头两个鼓鼓的小包,有点像兽角,可最让人诧异的是,小家伙占了大半脸的黑眼睛在流泪,别人是啼哭着来到这世上,它也在流泪,却是无声的,沧桑的。

3

地府的鬼又围在一起了。

小判官孵了近百年,孵出一个四不像,似蛇非蛇,要说是龙,又没龙气,最后统一意见,这大概是只蛟。小判官拿着调羹,把汤水送到小蛟嘴边,它懒洋洋睁开眼,嫌弃地把头扭到一边。

小判官急了,提着装着小蛟的小篮子找夜叉,被打了一头包轰出来。

夜叉气得眉头直跳:“白痴!你见过哪个黄花闺女未出阁就抱着娃娃的吗?”

他唯唯诺诺,咬着唇,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步三回头,似乎除了她,找不到人帮忙。夜叉心一软,又道:“阎王的麒麟最近产崽了。”

小判官眼一亮,又黯淡了,麒麟好凶。果然,他被烧了一身黑,他刚走近,麒麟就竖起耳朵,等瞄到那只条形小东西,火焰就扑过来。判判护着篮子,被火烧得上蹿下跳,还不忘求情。

“就吸一口!就吸一口!”

要不是阎王过来,他都成炭烧了。在阎王的淫威下,麒麟勉强趴下,露出软软的肚皮,小家伙闻到奶香,扑上去,吧唧吧唧一顿饱食。小判官咧着嘴笑了,阎王看他被烧得除了牙齿都是黑的,皱眉问:“为这么只来路不明的小妖,值得吗?”

小判官不说话,就傻愣愣地笑,望着咬着麒麟不放的小蛟,眼睛水水的,一片柔光。

他真的疼惜它,阎王不问了,拿了手帕帮他擦满脸的灰,柔声问:“取名字了吗?”

“取了,”小判官仰起头,眼睛冒光,“我希望小蛟长得长长的,永远快乐,叫他长乐。”

他兴奋地比划着,阎王看着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动作一滞,长乐?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百岁悠长,无忧欢乐。他把手帕放到小判官手里:“名字很好听,你会是个很好很好的爹亲。”

他用了两个很好,小判官害羞了,红着脸问:“真的?”

阎王点头,匆匆离开,后面传来小判官的碎碎念。

“长乐,他说我会是个很好的爹亲……”

4

小判官是个孤儿。

他从小孤苦伶仃,见了小蛟,自然分外亲近,何况这还是他亲自“生”出来的。长乐去蹭奶,他在旁边盯着,生怕麒麟生气,一口吞了自己的心肝宝贝。再大一点,走到哪,小蛟便盘在他脖子上,地府阴冷,小蛟滑溜溜往他怀里钻,他怕庠,扭来扭去笑个不停,把小家伙抓出来,捧在手心。

“乐乐,你怎么调皮?”

小蛟还不会说话,眼睛乌溜水亮地望着他,用头蹭他的脸,亲昵地示好。

小判官被蹭得心里软软的,带着它和夜叉四处跑。今天到罗刹那看菜园子,把仙草吃得精光;后天到无常那,倒在药酒里醉得不省人事……好吃的大补的都进了小蛟肚里,挨骂受罚小判官全受,然后嘴利的夜叉再帮小判官骂回去,有时看着还挺像一家三口,被戏称是地府的吉祥三宝。

三百年过去了,小蛟蜕了一次皮,变得越发圆润漂亮,银色的鳞片流光溢彩,像条漂亮的银链子,小判官心里很欢喜,又有些担忧,长乐还不会变身。他又去请教夜叉,夜叉把他踢出来,等了好久,出来了个小姑娘,亭亭玉立,笑盈盈地看他。

小判官东张西望:“乐乐呢?”

“你这个呆子!”夜叉呸了一声,把小姑娘推出去。

小判官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小姑娘的眼睛像黑葡萄,那么熟悉,那么亮。小判官突然有些不敢看她,他的脸诡异地红了,他是想找个伴,可没想养个小媳妇。

夜叉用力戳了他一下:“呆子,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啊——”痛!他撒谎,咬到舌头了。

小判官继续喜忧参半,夜叉说长乐青春期,不能跟他住一间房,他为小蛟准备的床也搬到她那,而且青春期的小孩特别多愁善感,不爱跟养父在一起,喜欢到奈何桥看那些来喝孟婆汤的鬼,一坐就是一整天,脸上呈现出一种让人心疼的忧伤。

小判官看得好纠心,装作散步经过:“乐乐,你在看什么?”

长乐支着下巴,幽幽说:“我在找有没有和我长得像的人。”

她在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小判官的心微微抽起来,抱着受伤的心回去工作,瞄向桌上的生死簿,夜叉一巴掌拍歪他的脑袋:“我警告你,别有什么想法!”

小判官抬起头,眼神有些飘忽:“其实我也想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

鬼也是有父母的,夜叉沉默,问:“大家对你不好吗?”

“那我,”小判官苦笑,“我对她不好吗?”

5

不是好不好,而是有些人不可替代,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长乐日复一日守在奈何桥边,那模样很陌生,小判官几乎认不出那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小蛟。他沉默地陪她坐着,要不去夜叉那长吁短叹,这地府他也就能和夜叉说几句贴心话。

说起来,夜叉和小判官的关系也很微妙,千百年来,都是夜叉在欺负小判官,但就算欺负得再厉害,小判官也不生气,依旧跟着夜叉,可若有人碰小判官一下,那人准没好果子吃,夜叉候着晚清十大酷刑招呼他呢,她说小判官她护着。

夜叉像小判官的朋友,亲人,此时,他叹着气:“你说,当父母怎么这么难……”

“孩子大了,叛逆期了,放宽心没事的,来,给姐笑一个!”

小判官扯着嘴角笑了下,那笑苦得夜叉的心也涩了,她一巴掌拍下去,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想想自己,天天像个老妈子唠唠叨叨!”

小判官没反驳,笑得有几分勉强。他不开心,她就难受,她想了想:“要不,去人间散散心吧?”

小判官眼睛一亮转身要走,又想到什么,回头对着夜叉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对我好,”说罢就跑开了。夜叉站在原地,嘴角微微勾起,那笑很动人,有点羞涩又有点少女的天真,她幽幽叹了口气:“一条小破蛇,有什么好宝贝的。”

长乐依旧在桥上张望,“乐乐,”小判官刚喊了一声,就见她冲自己笑了笑,然后往后一倒掉进忘川河。河里尽是永世不得超生的水鬼,张牙舞爪要撕裂她,小判官吓得心都跳出来了,眼疾手快拉起她,想到其中的危险一阵心悸,忍不住冲她发火:“你到底怎么了?”

长乐抬起头,眼眸里是满满的无望:“判判,时间漫长得让我害怕。”

她害怕这样活着,没有期待,没有变化,永恒地在生死簿勾勒别人的因果。

小判官愣住了,长乐继续问:“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执着的?”

“执着?”小判官反问,他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他想长乐永远快乐,他还有一个梦,他一直懵懂不去探知,因为地藏王说过,执着会痴,痴念成嗔,路判,你手执生死,评判是非,春秋不可染,不可动。

可佛家的真言,不敌小蛟的一抹孤单。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他早已身在地狱。

长乐望着小判官,又说:“判判,我想找一个人。”

“找到你就会开心吗?”他这样问。

6

找人最快的方法就是生死簿。

小判官是判官,但并不是能掌握所有的生死簿,他想来想去,找夜叉帮忙,夜叉一巴掌又拍歪他的脑袋:“你疯了?”

“我想知道我父母是谁。”

“你不知道也活了上千来,知道又怎样。”

小判官不说话了,垂着眼眸,夜叉只看到他的睫毛,密而直,就像这个人,不会撒谎,一心一意对别人好。她心一动,“那你保证,看完之后,什么都不做。”

“嗯!”小判官用力点头,兴奋地抱了夜叉一下。

待他离开,夜叉还僵硬着,许久才许回过神,“这小屁孩。”她笑了,脸有点红,像朵娇艳的花。她是在意判判的,无论他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何况只是一本生死簿,地府里的所有,哪比得上小判官。

夜叉把当值的鬼差勾走,小判官偷偷进去,小蛟就窝在他怀里,他第一次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翻生死簿手都在抖。兀的身边金光大作,他回头,就看到四周全是七彩云朵,云中一条金色长龙,不住翻腾,正在施法。

手中的书掉下来,小判官看着室内的生死簿无风自动,飞快翻着。满室金光,祥云瑞象,他却有些害怕,她是龙,五爪金龙。长乐又化为那个娇俏的少女,唯有额间的金色标志还在隐隐发光,她接住打开的生死簿,赫然几个字——

盘龙山墨城,囚于九重塔。

九重塔,专为逆天仙妖而做的囚牢。她是龙,为什么一出生会那样流泪,似乎都有了解释,小判官心一惊,外面传来夜叉的暗号,长乐嗖地躲进口袋里,他急急跑出去,夜叉在门外等他。

“怎样?找到了吗?”

小判官摇头,失魂落魄回到住处,低声问:“你是龙?”

长乐从口袋里探出脑袋,点点头,她还要说什么,小判官止住她:“我要睡了。”

说着,真的上床,把头蒙住,背对着她不吭声。长乐也爬上床,缩成一团,挨着他。这五百年他们就这样依偎着,温暖着彼此,可这次,靠得越近,他却越觉得冷,小判官蒙在被窝里,豆大的泪掉下来。

模糊中,他又梦见那个红衣女子,远远的,在水中央流泪。

她是谁,他不知道,这五百年,他就重复着做同样的梦,那泪仿佛落在他心里,泛起一圈圈涟漪,一波又一波的苦涩。小判官醒来,看到长乐冷得瑟瑟发抖,他又心疼了,她是龙,骗了自己又怎样,她是长乐,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他抱起小蛟,柔声问:“你想去救他?”

“嗯。”小蛟点头。

小判官说:“那我陪你一起去。”

7

九重天下九重塔。

长乐要找的人被关在塔里,进去比想象中容易。

这是个比地府还黑的地方,小判官好奇地盯着塔内那个被囚禁的人。

那是个成年男子,一头乌黑的发披散下来,长年的囚禁没有折损他的风采,反而有股从容淡定的风雅,仿若身上的千斤石是装饰。小判官认得那千斤石,越是挣扎,越是逃脱不得,而且会不断加重。

这个叫墨城的男子,目光一直追寻着长乐,长乐跪在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泪花闪动,他微微一笑,刹那,满室生辉。这是有情人的重逢,小判官觉得身为父母,孩子找到爱人,是该为她欢喜的,而不是满心酸涩。

他羞愧地低下头,然后眼一黑,不省人事,醒来时,身上压着那块千斤石。

千斤石是逃脱不得的,除非有人代替去背负它。小判官趴在地上,真的很重,他不是墨城,对这样的重负还能从容不迫,谈笑风生,他只是地府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判官,被利用被丢弃的棋子。可是棋子也是有心的,会痛的,小判官挣扎着要坐起来,又趴下去,眼泪一滴滴落下,沾湿了尘土。

“现在知道哭了?”

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小判官抬头,对上一双满是水汽的眼睛,是夜叉。

她总是这样,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现在和阎王站在一起,满脸心痛。黑暗中,他们是唯一的光亮。小判官咧嘴笑了,伸出手,他想地府了,此时,他特别想念夜叉气急败坏的骂,她骂他,是因为心疼他。

一回到地府就被关着,他只不过是从一个牢里转到另一个牢里。

偷盗生死簿,私放囚犯,哪一样都是重罪。夜叉每日来看他,苦口婆心,她一辈子都没这么耐心过,可他只是傻笑。他从小就是这样,被别人欺负了,挨打了,也不会生气,疼了就躲一边,等好了,继续出来,对谁都是一张笑脸。

这张笑脸,看得夜叉很难受,她指着他骂:“傻子,你这个傻子!她骗你的,全都是骗你的!”

小判官还是笑:“我知道。”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她根本不是什么小蛟,是东海的龙女,一身红装嫁给仙界东殿太子。

本是羡煞旁人的一对璧人,却无人知道,东殿太子花心滥情,新婚燕尔之后,便让她独守空房,以泪洗面。终于有一天,她忍受不了,纵身跳进天河,然后,遇见墨城,一个救了她,待她全心全意的男子。

东殿太子觉得丢脸,一夜起囚楼,九重天下九重塔。她亦被打回原形,变成龙蛋。

“知道你还救她?”

小判官抬起头,那么清澈:“夜叉,她很苦的。”

8

她很苦的,他这样说。

所以,她设局布计,从五百年前扑进他怀里,到九重塔里亲手打晕他,不带一点犹豫,完全的利用,他都毫无怨言。况且她在他梦里流了五百年的泪,那些悲伤无奈透过单薄的梦境一直传到心里,那么苦,那么涩。

浸泡在一个女人的泪水里,他怎么舍得她心碎?

小判官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他刚受了刑。

行刑的鬼差好心道:“路判,只要说出他们在哪里,你就不用受这种苦。”

小判官费力睁开眼睛:“还是找不到他们?”

鬼差点头,小判官笑了,嘀咕着什么,鬼差靠过去,隐约是“那就好,那就好”。都到这地步了,他还想着她,鬼差叹了口气,判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先要到十八层地狱走一圈,也不知道这孩子能撑到第几层。

等到他身上的皮脱去一层,再也找不到完整的皮肤时,阎王来见他:“我不逼你说出他们的下落,但生死簿在哪里?”

那本写着墨城、长乐的生死簿不见了,找不到生死簿,就算仙界,要找到他们也不容易。

“生死簿?”小判官喃喃道,又晕死过去,他的身体很差,快死了。生死簿在长乐手里,她打晕他,抢走了生死簿,一条活路都不给。夜叉再看他时,他的意识有些模糊,拉着她的手。

“夜叉,我想见她一面……只要一面……”

以前她还小,他怕她走丢,在她身上下过一个千里咒,只要在三界之内就可以找到,他这次真是撑不住了,不然不会现在才说。夜叉慌忙去找,却只带来生死簿,小判官半睁开眼,喘着气问。

“她呢?”

她不见他,她与她命中注定的爱人正游历人间,苍山雪洱海月,看尽洛阳花,就是不见他。任凭夜叉怎么求怎么说都不见,夜叉是跪在地上求她的,这么高傲的人跪在别人面前:“你和墨城有永生万世,见他一次会怎样?他快死了……”

长乐反问:“那你看尽千山万水,为何只为他停留?”

夜叉呆住,长乐已经转身离开,只扔下一句,“我不爱他,”从头到尾,她都是利用算计,是他一头撞上,陪了心又快丢了性命。夜叉拿了生死簿,心碎了一地,傻子呀傻子,你爱上的是什么女子?

可她不敢说,她抱着小判官,说:“乐乐在后面,她叫我先拿生死簿过来救你的。”

小判官笑了,吃力地抬起手摸了摸夜叉满脸的泪,轻声问:“夜叉,怎么连你也骗我?”

他把手放在脸上,泪水顺着指缝流下,小声说:“夜叉,我好难受——”

真的难受,从小他就一个人,没人心疼他。没有人,他就自己养一个,但那个人也不疼他,他对她再好也没用,她爱别人,连最后一面都不见他,“所有人都对我狠心,都不疼我,”小判官哭了,抓着夜叉的手放在胸口,“夜叉,我难受,这里难受——”

“我知道,”夜叉拍了拍他,温柔地亲了亲他,轻声说,“判判,我不会再让你难受——”

一声闷哼,小判官的手软软垂下。

夜叉五指插进他的胸口,面无表情掏出一颗血淋淋的心,小判官的身体如一块破碎的烂布瘫在地上。

阎王眼一花,退后几步,怒吼道:“夜叉,你疯了?你杀了他!”

“那又怎样?”夜叉抬头,很诡异地笑了,“我不杀他,他也会死,不是吗?阎王大人。”

阎王震惊待在原地,她说得对,生死簿虽然找回来了,但他的罪名还在,十八层地狱没走完,他已经体无完肤,与其被慢慢折磨致死,还不如让他好受。夜叉轻轻为他合上眼,在他苍白的脸上落下一个吻,那么温柔,就像对最爱的人,然后缓慢抱起他。

“今天,我要为他屠尽黄泉,”她指向阎王,嘴角慢慢勾起,“就从你开始!”

9

许多年后,地府提起那场屠杀,仍心有余悸。

那个已经疯了的女子背着小判官的尸首,所到之处,血肉横飞,过哭狼嚎。

她说:“这个世界太污秽,我要为判判血洗出一片净土。”

夜叉一刀割断阎王的头:“他活着的时候,你从来没陪过他,现在就下去陪他吧!”

阎王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闭上眼睛,流下一滴血泪。

“虚情假意!”夜叉冷笑,道貌岸然的骗子,与民间女子私通,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千百来年从来没有抱过儿子一次。她还记得,判判小时候总是瑟缩在角落,看着阎王经过,有次他忍不住,跑过去,抬起头,大眼睛充满乞求地望着生父。

“阎王,你能抱抱我吗?”

阎王面无表情地走过,他求的不过如此,可他连一个拥抱都吝啬给。后来,判判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装作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装作他没有父亲。从小,他就这样孤苦地长大,后来,他兴致勃勃捡了个蛋回来。

“夜叉,我要养大它,这样我就有家人了。”

他要的就是这么简单,有个家人,有个爱他的人,可所有人都算计他,他一手养大的长乐有预谋地接近他,一头扎到他怀里,利用他的善良,利用他的感情,去偷生死簿,去成全她的爱情。

“对不起,我只在乎墨城,为了救他离开九重塔,我没办法。”

“看来,你真的很爱他,”夜叉冷笑,一字一顿,“那我成全你的爱情。”

她没杀任何一个,她下了咒,永生永世的毒咒,白日的墨城会变成石头,而黑夜的长乐会化成木头,他们不是爱吗,偏偏让他们永远无法相见。最大的报复不是死别,而是生离,长乐求夜叉杀了她。

“我不杀你,他舍不得伤你一分一毫,我也不能让他的宝贝受伤。”

他那么疼她,甚至快死时,求夜叉帮忙找她,偷偷见一面,都要让夜叉发誓,不要伤害她。“她只是不爱我,夜叉,我叫她长乐,就是要她长生快乐一辈子呀,”夜叉想起那个傻子这样说。

“乐乐,你没错,错就错在你以爱之名,伤害他。”

“那你爱他,又为他做过什么?”长乐冷笑。

夜叉点头:“你说得对,我什么都没为他做过。”

明明她那么在意,焚心似火,却从不说破,千百年来,她已经习惯这种姿势,亲昵地欺负,含蓄地守护,她一直在等他长大,等到他懂爱,可他长大了,爱上了别人。世事这般无常,以为水到渠成的爱,结果偏向别处,他只把她当亲密无间的朋友,那么可怕的真相,他不爱她。

他不爱她,她亦不爱他,所做的不过是成全。

人们都要找个人来相爱,真可笑,其实爱呀,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

她的成全,他的毁灭,他的成全,她的背叛,爱没错,错在我们都太过倔强,太过在乎,不将就。夜叉把那颗心放到轮回道,走过奈何桥,喝过孟婆汤,此生永忘。她打开生死簿,一笔一画写道:路判,竹木成林,父母有荫,家庭圆满,子女多孝。

路判是小判官的名字,她送他去轮回,心里睡着他的三魂六魄。

判判,下辈子,再下辈子,都会有很多人爱你,你开心吗?

地府的鬼差又围过来了,他们不会放过她。夜叉放开手,一滴泪无声落在心上,随它滑向轮回,而她,抱着小判官的身体坠下忘川河,任张牙舞爪的水鬼把她撕成碎片。

爱情里,无所谓公平,也没有对错,只有那个爱上的人,还有为之倾倒疯狂的心。

我与你,别离与不爱,又怎样?屠尽三千,血洗黄泉,众生万相,都不及你一笑。

夜叉想起那个总傻笑着的小判官,闭上眼睛,判判,我要你知道,这世间,就算所有人都对你不好,都欺骗你,还有夜叉,会永远在你身边。就算没有那可笑的爱情,就算我负尽全天下,挫骨扬灰,也不会负你。

因为爱不重要,你最重要。

已经读完最后一章啦!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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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

在去九方山的路上,张化霖教授给《欧若拉》起了个头,野外小组的成员齐齐迎合,这会儿正唱道:“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指引我们……”

“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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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跟了一条:我们性格不合适。

性格不合适,在春见看来是最简单有效、无可辩驳的分手理由,适用于所有终将破裂的关系。

春见预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劝他,好歹熬过年关应付完七大姑八大姨,开春之后,别说是分手,就算让她分脚,她也分。

对话框刚打开,输入法都没来得及选择,手机又“嗡”的一声振了起来,这次干脆来了电话,屏幕上闪着俩字:春生。

春见接起,语气不重却将不耐烦明明白白地亮出去,单字一个:“说。”

对方迫不及待地哭号:“姐,救我,我在咱家旁边的那个‘来上网吧’被扣了,这次不要398,不要298,只要……”

春见嫌聒噪,没等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欧若拉》唱到尾声,张教授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原地休息。

春见挨着刘玥坐下,在微信好友列表里找到“来上网吧”的老板,留芳。

她发了段语音过去,问留芳,春生这次又欠了多少钱。

留芳懒得多说,甩了个“250块”过来。

春见打开微信转账功能,给她发了251块,并留言:多那一块,帮帮忙,好歹把春生揍到至少一周下不来床,或者直接往死里打也没关系。

留芳回:一块钱还让我做这么多事,你是觉得我傻啊,还是闲啊?还有,你爸昨天在我这里赊了一百注双色球,200块,麻烦你一并给结了。

春见问:中奖了?

留芳回:呵。

“呵”的意思是你想多了。

春见了然,跟着回了个“呵”,并告诉她:春来的事我不管,你想上家里搬东西就搬东西,该报警抓人就报警抓人。

然后,她关掉手机,连继续劝说司伽别忙着分手的兴趣都没了。

刘玥递来零食包,春见水土不服已经两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她选了一颗话梅,刚塞进嘴巴,胃里一酸,接着翻江倒海地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呕出来。

张教授正在跟几个男生讲他年轻时独自穿越无人区的光荣事迹,听到那么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凭直觉以为是有人在公然挑衅他的权威,下意识地向春见投去一个不太友善的目光,问:“怎么,加入人类繁衍大军了?”

春见一只手捂着肚子,一只手冲他摆了摆:“不可能,除非人类已经实现无性繁殖。”

张教授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脑回路也奇特:“你们这些女生啊,别整天嘴上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实际上路边草又够不着,嫁不出去怪母校,母校又不是月老。遇到差不多的,就别挑了。”

围在张教授身边的人频频点头,非常赞同他的观点。话头到了这里,春见收回目光,联想到司伽的分手短信,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这个时间长度有点尴尬,她琢磨着是回呢还是不回呢?

俩人在一起两年,一个学校,正经约会愣是不到五次,每一次的时间还不够买杯奶茶,然后心平气和地坐下一起喝完,甚至确定关系的时间内两人连手都没正经牵过。

也的确是委屈人家男生了。

能忍到现在才提分手,司伽绝对算得上是个暖男,所以不能继续耽误和祸害人家。

司伽要分手就分吧。

春见从来都不是个纠结的人,得了结论后,决定过年还是独自去面对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

于是,她打开手机,在通讯簿里找到司伽,盯着看了一眼,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