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雪霁初晴，冬日里难得的好天气。

导演连夜改了拍摄通告发群里，把原本放在下周才开拍的外景戏提前，怕过了这村没这店。

毕竟老天爷的事，谁说得准。

程书妍把保温壶拧到半开，递过去。

“唔，好浓的参味啊。”徐玥没忍住皱了皱眉头。

“你最近拍摄任务重，昨天化妆老师说看你气色不太好，所以我放了红参进去，补气血的。”

徐玥点点头，乖乖仰头喝了。

当演员太卷了，稍微长个二两肉，到镜头前就跟发面馒头似的。

她刚进圈那会儿，天天不吃饭，减肥纯靠饿。瘦是瘦了，但是瘦得皮包骨头，而且没有力气。

拍个古装剧，道具稍微重一点就拿不起来了。

后来她在网上认识了程书妍，按照她发过来的食谱认认真真吃，不仅体重轻了，还不用挨饿，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正好那会儿程书妍在找工作，徐玥干脆跟经纪人商量了一下，把她签过来，做自己的专属营养师。

“妍姐，我有时候觉得你真厉害。那么多中药材，居然都能叫得上来名字，最牛的是，你还能记住它们各自的功效。”

程书妍失笑，接过空杯子：“熟能生巧而已。再说，你背台词的时候，不也一样很厉害。”

“那倒是。”徐玥嘿嘿笑了笑。

两人闲话间，休息室外传来武指的声音。

“……你这样不行，剑舞讲究干脆利落，不能软绵绵的。”

程书妍循声望过去。

女二穿着一身暗红劲装，站在庭院中央，手执长剑，脊背挺直，样子倒是很能唬人。

只是一动起来，总有种南郭先生吹竽的即视感。

“我已经很干脆利落了。再说了，古代的世家小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被养得娇滴滴的，拎桶水都费劲，你让她们像个男人一样舞剑，怎么可能嘛。”

女二嘟嘟囔囔，一脸不耐烦。

程书妍忍不住蹙了蹙眉。

不是的，她见过小姐舞剑，一招一式，行云流水。起舞间，柔中带刚，悠然端庄。

“你一个男的，手臂都快有我大腿粗了，当然有力量。那我是女生啊，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武指说不过她，摇摇头走了。

程书妍收回目光，问：“那是谁啊？”

徐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资方大佬的表妹，家里可有钱了。人家进娱乐圈拍戏就是为了玩票，谁都不敢得罪她。”

程书妍听懂了。

那年海棠诗词会，太傅之女信心满满，作了一首《梅前月》，以为能夺魁。

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郡主也来凑热闹参赛。

她是皇亲国戚，众人都捧着，平平无奇也能说出花。太傅之女气得脸都红了，却没有办法。

原来这里也有这种事啊。

2.

演员们做完妆造，紧锣密鼓开拍。

前面都很顺利，直到女二跳剑舞的戏份，地上有一小块积雪没扫干净。她踩个正着，呱唧摔倒了。

导演吓得从监视器后面冲过来，确定这个小祖宗没受伤，只是有点崴脚以后，才深深松了口气。

松完以后，又吸了回去。

这部分今天肯定是拍不成了，偏偏场景都搭建好了，可惜了。

程书妍见他们垂头丧气吆喝着收工，忽然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勇气，说：“要不让我试试吧？”

众人齐齐看向她。

“你是？”导演看她眼熟，又实在叫不上来名字。

满头珠翠的徐玥从人群后面走出来，主动认领：“这是我的营养师，姓程。”

导演噢了一声：“你刚刚说的试试，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做她的替身，完成这段剑舞。”

此话一出，连徐玥都有些意外。

女二为了这一段，学了小半个月。虽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程书妍一点没接触过，怎么替？

徐玥觑了眼导演的脸色，写满了不信任。

想了想，她说：“这样，妍姐，你先跳一段，给导演看看。要是好的话，那可真是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要是不好，也没关系，起码尽心了。”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连台阶都提前找好了。

导演勉强点了点头，说：“那你跳一段我看看。”

程书妍其实没有系统性地学过，只是她在将军府待了多年，耳濡目染，日子久了，也就会个一招半式。

上阵杀敌肯定是不能，但拍戏足够了。

丝竹声悠扬，她伴着音乐，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动作随性潇洒。接着，鼓点起，她翻转手腕，挥舞青剑，眼神中是不可忽视的肃穆。

一曲终了，导演当即拍板：“好！就这么跳，等下你切个全身，回头补几个特写镜头，嫁接到正式的片子里。”

“嗯。”程书妍应声。

晚上回酒店，徐玥边敷面膜边感慨：“原来妍姐你不仅懂中药，跳舞也这么好。可惜了，替身演员是没有正脸的，不然这部戏也算个大IP，你肯定红。”

程书妍眉眼秀气，双瞳剪水，五官不是时下流行的锐角脸，倒有点老一辈的审美。加上她不是多话的性子，安安静静独坐一隅，满身的书卷气，有种遗世独立的清冷。

程书妍把红豆泡上，闻言莞尔：“我不在意这个。”

她只是，眼见女二顶着个将军府嫡女的头衔，却没有半点英气，为那个几百年前的少女抱不平。

原以为这件事只是平淡生活中的小插曲，谁知，第二天早上，她被徐玥叫醒了。

小姑娘发出烧水壶尖叫：“妍姐，你火啦！”

“什么？”程书妍一脸懵。

徐玥把巴掌大的智能金属砖递到她面前：“就是你昨天舞剑的视频啊，被一个群演拍下来了，还放到了网上。现在转发破百万，你出名啦！”

“什么！”

程书妍心里一紧，接过手机。

徐玥以为她是惊喜，殊不知，她是惊吓。

——她不是真正的程书妍。

3.

将军又打了胜仗。

小姐听到边关传来的喜报，像过年一样高兴。

“哥哥这次大获全胜，皇上肯定又要封赏他了。他已经是镇国大将军，官居一品，还能封点什么呢？”

小姐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程书妍在旁边择药材，接话道：“说不定啊，赐将军爵位，封你做个郡主，以后在京城里横着走。”

“郡主什么的，我倒不放在心上。现在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也挺开心的。”

“那，”程书妍停顿了一下，“让皇上赐你个金尊玉贵的嫂子。”

小姐促狭地看了她一眼：“不妥不妥，我有嫂子了。”

“你惯会拿我取笑。”程书妍背过身去。

说说笑笑，就到了大军班师回朝那日。

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八面威风。百姓们夹道欢迎，把原本开阔的正街挤得水泄不通。

程书妍站在人群后面，只远远张望了一眼。

皇上论功行赏，金银珠宝一箱又一箱地抬进府。小姐好奇得紧，左看看，右看看，来回穿梭。

大家都说朝堂上下，如今唯有将军最得圣心。府里日日有人前来拜访，门槛都要被踏断。

只是好景不长。

树大招风，有官员弹劾将军，揪出他从前的错处一一细数。大理寺彻查，最后竟查出将军并非忠臣，暗地里早已生出谋逆之心。

皇上雷霆震怒，下令抄家。

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哭红了眼。程书妍还算镇定，把她牢牢护在身后。

那时，她才明白一句话。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将军已经被关入大牢，不日就要问斩。皇上开恩，罪不及家人，只是遣回原籍，当晚就得走。

程书妍卖了自己的玉镯，租了辆马车，护送小姐上路。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路上遇到贼人劫道。

小姐生得好看，玉软花柔，要是落到这群人手里，哪还会有什么好下场。情急之下，她用簪子狠狠扎进马背部，马儿受惊，撒开蹄子往前冲。

贼人还不死心，紧随其后。程书妍没办法，咬咬牙跳下车，抽出佩剑迎上去，为小姐争取时间。

然后弯刀刺进胸口。

鲜血汩汩，流了一地，向四面八方蔓延。

再睁眼，她就成了程书妍。

二十一世纪，大城市里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程书妍。

4.

花絮视频在网上爆火，免费帮剧做了宣传。

导演说资方很满意这样的热度，副总要亲自请所有主要演员吃饭，还点名让程书妍参加。

徐玥听说这消息，高兴到拍大腿。

“我说什么来着。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是泔水总会臭出来的。”

程书妍好笑地看着她：“后半句是俗语吗？”

“管它呢。”徐玥拿出自己一条绵羊毛的针织连衣裙，“妍姐，你试试这个。”

“我试它干嘛？”程书妍一头雾水。

徐玥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这可是和大佬同桌吃饭，比白娘子还千年等一回，不得打扮打扮？”

程书妍拗不过她，认命地坐在椅子上，随她捯饬。

傍晚，一行人从剧组出发，各自赶往酒店。

请客的人还没到，众人识相地避开主座，把位置让出来。

“今天来的副总是闻氏集团的未来接班人，年纪轻轻就做到了高层，听说手腕很厉害。”徐玥小声八卦。

程书妍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闻氏啊。

将军也姓闻呢。

女二听到她们谈论的话题，不自觉把脊背挺直了：“你们能和我哥一起吃饭，是托了我的福。否则啊，你们这群平民，我哥连看都不会多看你们一眼。”

这话听得程书妍一阵不适。

平民不平民的，如今哪还有这样的说法。

正想着，门开了。

挺拔的身影由远及近，裹挟着上位者的威压。周围不自觉静下来，包厢内万籁俱寂。

程书妍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凝滞。

这个人，长得好像将军啊。

她连忙错开目光，告诉自己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只是巧合而已。

“你就是那个舞剑的女孩子？”闻璟问。

程书妍应声：“是的。”

“你跳得很好。以前学过？”闻璟又问。

程书妍不知道该怎么说。

重生之后，她花了大约一个月的世界才弄清楚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前世今生什么的，不能为外人所知，否则会被当成精神病抓走。

可原主又确实没学过这些。

她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怕说多了一会儿圆不上。

好在没等她回答，女二在一旁撇撇嘴：“这有什么。都是一个剧组的，说不定我跳的时候，她一直偷偷看着呢，看得多了就会了。”

闻璟淡淡瞥了表妹一眼：“她跳得倒比你好多了。”

女二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酒饱饭足，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开。

程书妍要和徐玥回剧组酒店，闻璟叫住她。

“这是我的手机号。以后你在海市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说着，他把手里写了数字的纸巾递过去。

徐玥挑了挑眉。

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搭讪不加微信，而是给电话号码的。

太old school了吧。

顿了顿，闻璟补充道：“我看了那个视频，很少有女孩子能把剑舞跳得刚柔并济。我很欣赏你。”

程书妍不知道为什么，脸有些发烫。

也许是这个人实在太像将军，让她不自觉生出恍惚。

她讷讷地接过，道了声谢，挽着好友走了。

5.

之后的几天，徐玥看见程书妍就自带粉红泡泡滤镜，止不住的姨母笑。

“哎，你加了闻总的微信没有？”

程书妍把保温壶递给她，一脸莫名：“为什么要加他？”

“他说那话，分明是对你有好感，已经把橄榄枝抛出来了。现在这样的钻石王老五可不多了，你得抓住机会。”

程书妍失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徐玥张了张嘴，正要循循善诱，场务走过来，说外头有人找程书妍，让她过去一趟。

剧组为了拍戏方便，也怕路人误入，打乱拍摄进度，会把租的场地围起来，人手一张工作牌，方便管理。

她不解地走过去，一对陌生老夫妻等在那儿，见到她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好你个白眼狼，我们辛辛苦苦把你养那么大，你倒好，躲这儿来了，怪不得哪里都找不到你！”

“你都一年没往家里寄钱了，你想饿死我们啊？上次跟你说了，你弟弟买房子还差三十万付首付，什么时候能到账？”

程书妍反应过来了。

他们就是原主的吸血鬼父母。

“我没有钱，也不会给你们钱。这些年，程书妍赚的钱几乎都给了你们，别得寸进尺。”

两夫妻一听女儿说这种话，立刻吹胡子瞪眼。

“你个没良心的，我们把你拉扯大，你不该给我们钱吗？你弟弟是你亲弟弟，你不帮帮他，你要造反啊？”

“什么叫得寸进尺？要不是我们把你生下来，你能有今天？网上的视频我都看见了，你现在当大明星了，三十万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月底之前打到你妈卡上。”

程书妍听得直想笑。

“我说了，我没有钱。程浩买不起房子就叫他过两年再买，有多大能力办多大事。”

说完，她扭头就要走。

程母急了，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嘴里骂骂咧咧，难听的脏话一个字一个字不停歇地往外蹦。

附近的工作人员探头探脑，都只是看好戏。碍于当事人之间的亲眷关系，无一人上前阻拦。

程书妍有点明白原主最后为什么会选择自杀了。

经年累月的压榨，最后活成了一个打工机器。明明工作了很多年，却一分积蓄也没有，紧巴巴地过日子。

不仅如此，还要忍受父母三不五时上门闹事，身边人异样的目光。在人声鼎沸中，孤立无援。

她应该很绝望吧。

所以才会吞下几十片安眠药，在阳光晴朗的午后，失去对肢体的控制，痛苦地窒息至死。

程书妍想甩开桎梏，身边有人比她先一步有了动作。

“你们是干什么的？”

闻璟挡在程书妍面前，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程母冷不防被人推开，更生气了，冲上去就要厮打，被闻璟的保镖制止。

“你没事吧？”

回到休息室，闻璟见程书妍的手腕处红了一大片，担忧地望了眼，又避嫌似的很快别开。

程书妍低着头，没有注意到，自顾自转了转手腕，说：“问题不大，回去之后拿膏药贴一下就好了。”

徐玥在一旁，见闻璟满眼关切，又不开口，想了想，说：“都红成这样了，看着都疼，估计要起淤青，还是先冷敷一下吧。”

好在他们这部是古装剧，毛巾没有，干净的帕子多得是。徐玥用水打湿，拧到半干，递给程书妍。

“妍姐，制片喊我过去，你自己扎一下啊。”

说完，她就一副很着急的样子跑路了。

程书妍把帕子对角拎起，绕着手腕缠了两圈，要打结时犯了难。

手腕被布包着，弯不下去，光靠一只手使力，打了就散。

闻璟看她来来回回失败了四次，忍不住说：“我来吧。”

程书妍下意识想拒绝。

但这边的人，似乎没有男女大防。陌生人之间帮个忙搭把手，是很平常的事情。

她怕自己过分在意，反而像个另类，于是点了点头。

闻璟似乎很擅长包扎，动作娴熟利索，只是在收尾的时候，不小心触碰到程书妍的手，两人皆是一愣。

闻璟掩饰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刚刚那两个人，是谁？”

“是……”程书妍迟疑了一下，“我的父母。”

她生来就没了娘，爹爹是太医院院使，虽然在家的时间不多，但还是尽量做到了陪伴。

后来，爹爹被迫卷入宫闱斗争，成了无足轻重的牺牲品。她一个孤女，艰难苟活，幸好有将军救她出囹圄，收入府中做医女。

而原主的父母给予了她生命，却没有好好待她，只想着从她身上捞好处，最后甚至活活逼死了她。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做父母。

闻璟还想再说什么，女二从外面小跑进来。

“表哥，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小姑娘气息微乱，额头沁出薄汗，“你是来看我的吧？”

闻璟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地应了。

程书妍识相地起身，说：“我先走了，你们聊。”

“等等，”闻璟叫住她，“要是他们还来闹，你就给我打电话，我来处理。”

程书妍摇了摇头：“我今天把话都跟他们说清楚了，他们要不到钱，估计以后也不会来了。”

她把对方想得太好，以为讲得通道理，结果两天后，她就又上了热搜。

6.

飒爽舞剑少女成名后与家人断绝关系，上岸第一剑，先斩至亲人。

程父程母真人出境，对着镜头一通哭诉。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闻者辛酸，听者动容。

全网热议，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纷纷站队，把程书妍一顿痛批，恨不得把她骂得退出网络世界。

徐玥刷着评论下的污言秽语，气得把手机扔到一边：“什么嘛，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这些网友都不了解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程书妍倒是淡定得多。

“你也说了，他们并不了解我，那他们怎么议论我，议论的都是他们想象中的我，根本不是我，我生什么气。”

徐玥被这逻辑绕晕了，懵懵地点了点头：“好像是哦。那怎么办，随他们这么污蔑你吗？”

“当然不。”

程书妍话音刚落，房间外有人敲门。

今天徐玥没有拍摄任务，加上出了这件事，两人在酒店里待着，没有去剧组，能是谁呢？

开了门，竟然是闻璟。

“闻总？”程书妍怔住了。

徐玥听到动静，走到门口，看了看闻璟，又看了看程书妍，嘴角比AK还难压。

“闻总来了？进来坐吧。”

“不用了，我在门外站着就行。”闻璟摇了摇头，“我看到了热搜，你准备怎么做？”

“我打算开一场直播，把真相告诉所有人。”

这个时代的好处是传播成本低，太广太快，小小一个屏幕，就可以把消息传到千家万户。

程书妍把这些年原主的工资流水全部都打印出来，还有原主给家里转账的记录，以及父母向她要钱，施加压力，动不动就破口大骂的聊天内容。

镜头里，她替原主缓缓叙述这些年的遭遇。

单薄的身躯看起来羸弱得不堪一击，却偏偏如河边的蒲苇，柔软坚韧。

证据确凿，网络风向又是一个大转弯。

闻璟用自己的账号转发了程书妍澄清的直播录屏，徐玥也跟着转发，网友对程父程母这对重男轻女的吸血鬼老夫妻进行强烈谴责。

程书妍涨了不少粉，俨然成了一个小网红。

她以前在账号里分享了很多食疗的方子，现在她火了，那些方子也被人扒了出来。

原以为只是年轻小姑娘自己在那儿瞎琢磨，没想到深扒之后，居然都站得住脚。

不少网友尝试着按照她的方子，以食补气血，发现整个人的状态真的变好了，不再游魂似的没精神。

有MCN公司找到她，想把她打造成网红药膳营养师。

能发扬老祖宗留下来的智慧，当然是好事，只是她答应了要做徐玥的营养师，于是双方约定，等这部戏拍完，她再正式转型，开启职业新篇章。

生活回归平静，又不平静。

闻璟三不五时就会来剧组转转，每次来也不说干嘛，只是沉默地待一会儿，然后就走了，搞得导演紧张兮兮。

徐玥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现代社会没那么多避讳，自由奔放的年轻人表达起爱意，丝毫不吝啬，红玫瑰一般张扬热烈。

而程书妍和闻璟，像是另一个世界。所有情绪掩藏在眼角眉梢，笼入了烟海间的岁岁年年。

晚上，她装了一盆温热的水，把脚伸进去，躺在床上喟叹：“真舒服。冬天就是要泡脚，整个人都放松了。”

“现在天气冷，容易手脚冰凉，多泡泡脚对身体好。不来例假的日子，还可以在水里放点藏红花。”

徐玥百无聊赖地划拉手机，状似无意地开口：“对了，妍姐，你之前被全网黑，多亏了闻总及时转发微博，给你背书，你后来有没有请他吃饭啊？”

“请他吃饭？”程书妍表示困惑。

“对啊，人家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不得表示表示，谢谢人家？一顿饭都不请，多没礼貌。”

程书妍歪了歪头。

这样啊。

7.

程书妍找出闻璟留给她的号码。

电话很快通了，她先前打好的腹稿，在这一刻成了哑巴。

“喂？”

闻璟听不到声音，以为是恶作剧，准备挂了。

程书妍连忙喝住他的动作：“是我，程书妍。上次你帮我，很谢谢你。最近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对面的男人停顿了一下，很快说：“可以的。明天下午五点，我来剧组接你吧。”

她想起这段时间的流言蜚语，婉言拒绝：“没关系，我自己过去好了。餐厅定位我一会儿发给你。”

“好。”

挂断电话，她发送了好友申请。

第二天傍晚，她如约来到餐厅门口。没等进店，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程书妍！”

两夫妻冲上来，一左一右死死攥住程书妍的胳膊，力道之大，让她不自觉痛呼出声。

“你怎么能不管爸爸妈妈，还教唆网友来攻击我们呢！做人不能没有良心，你这样是要遭天谴的！”

周围有路人要打抱不平，被程父恶狠狠地瞪了过去：“这是我自己的女儿，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

程书妍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敢找过来，努足劲想挣脱，但是程母的力气太大了，紧紧钳住她，根本挣脱不开。

程父的老式面包车就停在路边，眼瞅着自己就要被半拖半拽地拉上车，她不管不顾朝着程母的手腕咬了下去。

“啊——”

程母吃痛，下意识松了手。

程父见她竟然还敢反抗，抄起车里的扳手吓唬她：“给我老实点！你要是再不乖乖听话，当心老子一……”

话没说完，男人从天而降，一脚踹在小臂处，扳手飞了出去。

程母见丈夫被推开，急了，伸手想去扯闻璟的衣领，在大马路上闹一出泼妇骂街。

闻璟不慌不忙，闪身躲开，单手负于身后，像电视剧里的大侠，从容不迫，淡定沉稳。

程母扑空，摔了个倒栽葱。程父捡起扳手，仗着年纪大了，附近又是监控盲区，朝着男人冲过去。

闻璟随手拾起一根树枝，游龙似的横扫，抽打在程父的手腕处，饶是隔着厚厚的衣服面料，也痛得脱了手。接着，他一个箭步绕到程父身后，双手反剪，牢牢制住。

程书妍怔怔地看着他。

这身形，这剑法，她再熟悉不过。

“……将军？”

闻璟的表情凝滞了一瞬。

掉马来得猝不及防。

背在身后的大手霍然收紧，树枝断成两半。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程书妍下意识想行礼，可现代人人平等，哪还有行礼的。她僵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

顿了顿，她问：“将军什么时候来的？”

“一年前，应该跟你差不多。”闻璟回答。

答完了，又是一阵无话。

他乡遇故知，本来是件高兴事，但两个本该在阴曹地府里见面的鬼，却意外在几百年后重逢。

跨越了好几个世纪，人事皆非。

半晌，闻璟开口了。

“那，饭还吃吗？”

程书妍没反应过来，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

闻璟的心跳得更快了，干巴巴地重复：“饭。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吗？”

将军问自己要饭吃诶。

程书妍想笑，又不敢笑，小幅度点了点头：“吃。”

8.

程书妍要结婚了。

徐玥听到这个消息，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你俩玩闪婚啊？”

“不是玩。”程书妍认真地纠正她。

也不是闪婚。她在心里默默补充。

男人板板正正写了聘书，郑重其事地交到她手上。

叱咤沙场，荣辱不惊的将军，面对生死都没有含糊过，在她面前却悄悄红了耳尖。

后来，闻璟问程书妍，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她说她忘了。

其实她撒谎了。

她怎么可能忘记那一天。

将军一身黑衣，坐在太师椅上。骨节分明的食指轻轻敲击黄花梨木的桌面，沉声问：“你就是程院使之女？”

她不认得他，但有所耳闻。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年少成名，有勇有谋，才双十，就已立下赫赫战功，怎么会陌生。

她抬起头，然后颔首。

“你爹替我治过伤，以后你就住在将军府，衣食住行，全按小姐的待遇。有什么事，尽管来书房找我，我若是不在，就同管家说，不必委曲求全，自轻自贱。”

那时的他，如同神祗，向深陷泥潭的她伸出手。

记得归记得，她不敢说得太细。

她怕说多了，有些事情就藏不住了。